白鹿原直直看过去,果然,对方又脸红了。
从脸颊那里,一直红到脖子根。脖颈从连帽衫里长出来,倒是显得亭亭玉立的……白皙的、小巧可爱的,很像蛋糕店里的白奶油,令人情不自禁想上去舔一口。
——我擦!
——这什么形容词!
白鹿原迅速把脸垮下来,正了正脸,皱着眉头说:“你要我给你重新写一份么?”
猫球球果然惊恐地抬起头,很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慌慌张张一边还脸红着摆手说:“没……这个……真不用了吧……”
猫球球内心无数次在内牛满面:我哪敢啊擦……
白鹿原顿时觉得心情很不好。你总是躲着我干什么?我有那么凶么?
他皱着眉头说:“你这么怕我干什么?”
“没……真没有……”猫球球惊悚地看着他又一次把眉头皱得那么深,不由得心里吓得突突的——好吧!他眼一闭心一横,干脆直说道:“我怕!我真的怕……您不是还挂我科了嘛!”
白鹿原眼神危险地看着他,突然很诡异地笑了。
猫球球惊悚地看着他——他笑起来好吓人!把嘴角的一边用很诡异的弧度勾起来……好像大尾巴狼啊!
“知道我为什么挂你科么?”白鹿原意态从容地说。
“……”
“你最后一节课为什么不来?”他淡定地、看起来仿佛大义凛然地说,“平时你们逃课就算了,最后一节课都不来,这不是不尊重老师是什么?”
“……”
“专业成绩可以不计较,只要态度好,老师都会给你过,”白鹿原谆谆善诱,“但是态度有问题,这就不对了。”
“……老师我错了……”
“知道错了么?知道错了就要改正态度。比如你现在看到我……”
“老师!”猫球球内牛满面地控诉道,“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请假了……”
“哦。”白鹿原把眼睛悠然地眯起来了,甚至放下了手中的花生,一字一句地说:“身体不舒服?那你的身体现在……”
就在这个时刻,夜幕降临了。
准确的说,还没完全到夜幕降临——是火车进隧道了。长长的隧道,车内一盏灯也没有,只有突如其来的盲目和近在咫尺的呼吸。
白鹿原觉得自己一定已经打定主意想在这个时候冲上去扑倒然后邪魅一笑:“那就让老师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吧——”
但是!
一瞬间以后就黑了。猫球球在这个黑暗中突然很大声地说:“老师——!您看过我写的字了么?!”
然后火车就开离了隧道。
刺眼的白光让人有些看不清楚。白鹿原眯着眼睛望过去,只觉那声音竟难的带了一丝倔强……或者委屈。
他突然想起了那幅字。
不过就是学生作品,在这个班所有的作业中,算不上多惊艳,毕竟谁也不可能写得比那个书法协会的会长还好。
但一贯也是用心的……他早该明白。笔意稚嫩,但竟然都规规矩矩按他说的谋划到了——“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好……”那日教他手书,触手温软之处,仿若昨天。
他看了一眼就没看了。
白鹿原一向觉得,看人比看作品要有意义,毕竟大多数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比如他亲儿子的好基友季新,被吕碧城誉为当世豪杰,才华再多娇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朝身名裂……看一个人的作品,显然是不靠谱的。
会有人从一个人的作品而爱上一个人么?
所以,他那么想弄清楚猫球球到底怎么想的……
——然后那幅字就被束之高阁了。挽天河……当然是挽天河。一派赤诚之心,大概写了就是给他看的。
但是他就是不想看。也许是打算从头到尾就按照自己的情绪,不受影响,一意孤行。
就像他从来不回读者评论一样。
短暂的视觉眩晕终于过去了。定睛一看,猫球球坐在那里,一切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脸红红的,看起来忿忿的,又有一点难过的样子。
白鹿原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却只听对方很不忿地说:“白老师……白大大!我……”
猫球球努力鼓足勇气,一鼓作气地直说道:“您还要怎么样呢!……您可不可以不要再……”
“我怎么了?”白鹿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说。”
“您……您不要再这样对我了吧……”他慢慢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是我不尊重老师……我给您道歉……还有手打的事情……”他在那灼灼的目光下把头扭过去了,“我已经被您骗得够惨了。能……算了么。”
这么直说“我被你骗得好惨啊你快放过我了别玩我了成么!”还是第一次。
他心里也在打鼓……等了半天,悄悄抬头瞟上一眼,然后迅速又扭过头去。
——死就死!
白鹿原忽然笑了。
这回是真笑。
猫球球震惊地看过去,太阳已经快沉到地平线以下了,此时车厢里的灯陆续地、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在那种黯淡又疲倦的灯下,那张脸也显得安静而从容——出人意料的,没那么诡异和深沉了。而且,他是真笑,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是真正地,轻松惬意地把嘴唇完美地展开了。
猫球球突然觉得自己脸又红了。
“我当是多大点事呢。”白鹿原语气轻轻地,看起来毫无波澜地说:“天晚了——来打牌罢。”
“啊?——”
猫球球震惊地看到,面前的白老师,白大大迅速地从不知道哪里抽出了一叠扑克牌,流水一样用自己完全看不清的动作洗着,一边洗一边风轻云淡地说:“这样。你和我打几盘,赢了,我以后就不为难你。”
“啊……?”
“扑克牌你们男生没事都在寝室打吧?你不会没打过吧?”
“不是的……”猫球球手足无措地说,“现在就两个人……两个人怎么打……”
“就打最简单的起五张……你会吧?不然拖拉机也可以。”
——好吧。
——反正火车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牌……
两个小时后——
猫球球内牛满面地从桌上艰难地抬起头来,脑袋上顶着一推贴条:“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拖拉机都会输!起五张就算了……为什么拖拉机这种完全凭运气的我都会输啊!!!!还有……为什么我一场都没有赢过!为什么!打了这么久为什么我一场都没赢过……!”
列车员姐姐视若无睹地从车间边经过,一边走一边对车厢内的乘客说:“要熄灯了哦——请大家准备好——”
“为什么我会输……”猫球球觉得自己的表情彻底变成了“┭┮﹏┭┮”。
“是啊。”白鹿原伸手过去,无比温柔又自得地说:“你输了,怎么办呢?”
“……我输了就……”猫球球一口气噎住了。
灯就在此刻彻底灭了。
就在黑暗中,那个熟悉的,近在咫尺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气息对他说:“你输了,不如把你自己赔给我。”
第61章
“嘟——哒——哒——”
汽笛声在他们后面很自豪地响着,一边响一边冒烟儿。清晨阳光熹微的车站,白鹿原意气风发地在前面走,猫球球跌跌撞撞地在后面跟。
“怎么这么慢?”白鹿原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回去挑了一下眉毛。
“我……我在……快……”猫球球内牛满面。
“快点想办法出去,不然等不上车。”白鹿原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
猫球球提着两大箱行李,内牛满面地在后面拖着走……擦!这能快吗!有本事你自己拖自己的箱子啊!
他看着面前那个神清气爽的背影,在心里已经破口大骂了一万遍:
——傻逼才会相信白大大是个好人!!!
——什么叫赔……我活该才会和他打牌啊!
——昨天晚上的情况是这样的……
猫球球此刻心跳每分钟达到了一百二十下。
“你输了,不如把你自己赔给我……”这句话夹杂着危险的、近在咫尺的气息,随着越来越近的那双手,那双充满控制欲的手伸了过来……
火车的地底灯浅浅的,熄灯片刻之后,他们才勉强看清楚对方的轮廓。白鹿原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张脸越来越近——猫球球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一阵轻轻的、隐约的气流喷在他身上——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脸上有什么东西被取下来了。
白鹿原还是一脸淡定地对他说:“别动。”然后伸出那双好看的手,把他脸上的封条一点点全取干净。
猫球球突然觉得心里忿忿的……脸更红了。
不过黑暗中看不出来。
“睡吧。”白鹿原转过身去,很疲倦地说。
“……啊?”
“你还不累么?”他沉沉的声音从对面那张床传过来,“明天你还要把你自己赔给我呢……”
猫球球吓得转过头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整个夜晚都能听见对面那张床传来的、平和温暖的呼吸声……这声音刺激得他完全不敢睡觉。
——和白大大在同一间车间睡觉!》__——但是他说的把自己赔过去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刚才凑那么近是想闹哪样!
他抱着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折腾了一夜,又不敢翻来覆去太大声——因此,第二天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更像个小兔子似的了。
——然后……
——第二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还只是开始。等猫球球拖着两个人的行李气喘吁吁地走到外面的站台时,白鹿原已经坐在一辆车里了;看起来还挺不耐烦地说:“怎么那么慢?”
猫球球心里呕出一口鲜血:我擦!有本事你自己提箱子啊!
然后白鹿原扫了他一眼——大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看到他累得不行的样子所以善心大发,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上来。”
猫球球忿忿地想……擦!有点表情会死啊!
然而真坐上去他就没这么想了。他们并排坐在出租车的后面……和昨天的距离都不一样。近得吓人,连手臂都有意无意隔着衣料贴在一起,整个车内都蔓延着一种令人沉醉的、蠢蠢欲动的气息……
司机发话了:“去哪儿呢,哥们儿?”
白鹿原扫了他一眼:“说,你家地址。”
“什、什………………什么!!!!!!!!!!!!”猫球球惊得几乎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起来了——然后果断地撞到了脑袋,眼睛疼得要流泪:“我……我家?!”
白鹿原皱了皱眉头,看着他说:“这么咋咋呼呼干什么?就是你家。”
“等等……”他抱着脑袋上的大包,忍着剧痛说:“你你……你要去我家……”
“是啊。”白鹿原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说:“我还要见见你的父母呢……”
猫球球心里猛然一颤。
“……说说你挂科的事。”白鹿原看着他说出了后半句。
“铁西区南五马路……”猫球球抱着脑袋内牛满面地想:我就知道……
汽车在中国北部的某个小城市里跌跌撞撞地跑起来了。这里的风物和白鹿原所在的城市完全不同。房子较平较矮,甚至大多是上个世纪那种砖混结构——这里的大马路上总带着一种滚滚风沙,不算干燥也不算冰冷,只是觉得这沙尘盖带着酒,混着路边彪形大汉们的豪情喝下去,一醉方休。
这是中国最盛产爷们儿的地方。
白鹿原把头转过去,看着身边戴着连帽衫的少年——怎么他也是这里人,就没显得多爷们呢?
想到此处,他放缓了声音,轻轻地说:“过来。”
猫球球瞬间像被扎了一下的小刺猬,顶着那双泪汪汪的眼睛,抱着脑袋转过来警觉地看着他。
白鹿原最看不得这样的眼睛了——心脏都像被扯了一下,胸膛里那只小野兽又咆哮着跑出来了……他眼角情不自禁地抽动了一下,伸过手去,慢慢地放在对方那颗小脑袋上……轻轻地揉了一下。
猫球球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嗷!——”
幸亏他及时闭嘴没真的叫出来——然后,他眼睁睁看着白老师亲自伸过手去,摸着自己的脑袋很温柔很温柔地问:“还疼不疼啊?以后小心点啊。”
——白大大摸我头了……┭┮﹏┭┮这种幸福的感觉是什么!一本满足了……
——但是……OTZ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给白老师跪下了!这种分裂的感觉是什么……
这城市并不大,车开着开着就到目的地了。
下车后,猫球球提着手里的东西,觉得更紧张了——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得和院内的七大姑八大姨打招呼。所有坐在楼下树荫里择菜的大妈大婶都惊讶地看着他:“球球回来啦?放假了这是?还带着同学呢?好俊的小伙子啊……”
白鹿原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猫球球红着脸说:“这是我的老师。”
“老师啊?”大妈大婶们很不得了地赞叹道,“听说现在的教授越来越年轻了。”
白鹿原在他身后轻声说:“原来你的小名就叫球球。”
猫球球内牛满面,闷着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走了半天,他还是瘪着嘴,突然转过身来——
白鹿原眯着眼睛盯着那低下来的、白皙的脖颈,恍惚地说:“怎么了?”
“那个……”猫球球望着自己的脚尖,非常低落地说:“你可以可以……不要和我爸妈说我挂科的事情啊……”
“看你表现。”白鹿原想都不想就这么说。
猫球球硬生生又吞了口鲜血:“我……你……”
“别磨蹭了,快点。”白鹿原不耐烦地说,“我还要见你爸妈呢……”
猫球球内牛满面地套钥匙开前面的单元楼门,然后艰难地拖着箱子上楼——幸亏这个时候白鹿原没让他一个人提那些行李了。擦!
“你家住在几楼?”
“7楼……”
“擦!那电梯呢!”
“哪有电梯啊!!!!”猫球球无比崩溃地说。
“那我们就这么走着上七楼?!”白鹿原盯着他说,“国家规定7楼以上的建筑都要有电梯的。”
“我不知道……哪有电梯这种东西啊!我们这里的小区都没有电梯啊!”
猫球球觉得自己一路过来就要被他给气死了。
他本来抱着打开门见到不靠谱的父母后,会出现更加悲剧的情境——但出乎意料的是,打开门以后,白鹿原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主动帮忙提着行李进去,语气、姿态、动作,显得无比完美。温文尔雅,彬彬有礼——配上那张人见人爱的脸,自己的父母瞬间就简直要给他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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