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刘锁林开着拖拉机和几名跟车的社员一块儿到了县看守所,刘锁林拿着大队的介绍信进去办理好领人的手续,值班的警察让他到大门外等候。过了一会,就见几名犯人抬着一付单架出了看守所的小门,那几个抬单架的人把单架往地上一放就迅速地进了看守所,关上了小门。
刘锁林等人一看抬出个人来,迅速跑了过去,走近一看,赵玉香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了,几个月没见象是老了30岁。锁林大喊一声:“娘啊!”说着就俯身痛哭起来。几名一起来的社员看到这个场面也都流下了眼泪。
突然刘锁林大吼一声:“我跟你们拼了!”喊罢冲到看守所门前用双拳使劲捶打铁门,一边捶打着一边喊着:“我娘犯了什么罪,你们把她折腾成这样?……”
躺在单架上的赵玉香突然睁开了眼睛,让与刘锁林同来的几名社员把刘锁林喊了过来。赵玉香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地对刘锁林说:“能捡回你哥那条命,你娘就知足了。锁林哪,你必须答应娘一件事,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找人拼命,不管别人怎么着,咱都得守法。娘不能刚保住一个儿子,又失去一个儿子啊!”
刘锁林哭着说:“那你的冤屈就白受了?儿得替娘报仇啊!”
赵玉香说道:“报仇不是拼命,人不报应天报应。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还没有咱说理的地方了?先回家吧。”
刘翠翠被叶兰英的哥哥叶根英从柱子娘家里骗出交给了王桂花和张振玉之后时间不算短了,刘锁林把娘接回来后,一直没敢告诉赵玉香。尤其是前几天自己去了王桂花家找翠翠,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被王桂花的家人无情地赶了出来,这股火就从脚底上涌。不巧,这两天又听从省里回来的人说,叶兰英也嫁给了城里一个大官的傻儿子,更是急火攻心,成天愁眉不展,以泪洗面,完全变了一个人,失去了血气方刚的气势,也失去了男子汉活下去的勇气。
这天晚上,刘锁林拖着极其沉重的身躯为躺在炕上的赵玉香送去菜饭之后,就感到有些头重脚轻,两眼冒金花。回到小屋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编织着柳条筐。望着桌子上翠翠和叶兰英的合照,顿时,一种惭愧的心情涌上心头。他无法控制心如刀割的血液翻腾,他无法控制六神无主的神经错乱,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发感到自己的无能。这时,一根被削尖的柳条刺进手掌,在极其疼痛之时,一股鲜血流了出来。他把血滴在了翠翠和叶兰英的像框上,本来翠翠和叶兰英两张笑脸,一下子变成哭相。刘锁林望着四只眼睛在流血,自己对自己说:“刘锁林哪!刘锁林!你还是一个七尺的男儿吗?连自己的亲娘、幼小的侄女和属于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能干什么呢?我恨自己!我恨自己呀!”他把砍刀高高举起想找人拼命,又怕自己再出事,无人照看娘,无奈中刀向下劈去,一个圆木墩分开了。他望着分开两半的木墩想着,想着:难道这就是永远的分离吗?
此时,刘锁林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他和母亲,哥哥,侄女,媳妇永远分开的画面。他大喊一声,一头裁在炕上没动静了。
翠翠在县城被王桂花和张振玉劫走后,翠翠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哭声,尤其是在王桂花家的这两天哭的更凶,闹得更厉害,有几次哭的差点背过气去。王桂花和张振玉着实的有点害怕了。
王桂花对张振玉说:“这个孩子这么个哭闹法,可真吓死人了,这可怎么办哪!”
张振玉说:“这当姥姥舅舅的不能打,也不能骂的,真要是哭出毛病来,咱们的罪可就大了,还是想想其它的办法吧。”
虎妞也说:“小孩子哭闹是小事,让村里人听到和看到还说不定闹出什么闲话来呢?知道底细的人能说咱们接来养大成|人,不知道底细的人保准说咱们六亲不认没有人情味,亲娘刚死就虐待人家孩子。
王桂花泪流满面的冲着哭闹的翠翠说:“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哭了,你娘死了,我就够伤心的了,你再一哭一闹,这不是要我的老命了吗?”说完以后,也坐在院子里放起声来,还别说,王桂花一哭,翠翠却止住了哭闹。
张振玉冲着翠翠说:“你这是有意识在气我们呀?”
翠翠说:“你们把我送回家,我就不哭,就不气你们。”
刚才还是满天星星闪烁,不一会一片黑云涌向了大地。刘锁林这时醒来,坐在炕沿上呆呆的望着窗外。那棵老柳树的枝条在风中来回的摇摆着。他想起了这一年家里所生的事情,都像这柳枝一样摇摆不定,不知道太阳升起时还会发生什么。他哭了,他哭的是那么伤心,那么悲切,那么真实。这时,他才意识到有撞击声。他打开房门立刻惊呆了,发现赵玉香趴在门口,那只没有血色的手在推着门。刘锁林用四肢无力的身躯和一双缰硬的手抱起母亲回到了上房。
赵玉香有气无力说:“锁林哪,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不然你喊什么呀,娘听到你惊叫声赶过来看看。
这时,刘锁林才意到自己在昏沉过去之后,母亲在门外已经趴了几个小时了。
刘锁林望着赵玉香干枯的身躯,眼泪止不住的说:“娘,没什么,是我在做梦说胡话。”
赵玉香说:“不对吧,你是心里有事不告诉我吧。”
锁林说:“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赵玉香说:“不对,这两天我就心烦意乱的眼皮总跳,咱家是不是又遇上倒霉的事啦。娘的右眼在你何歪叔等人被抓后上了一股急火,再加上狱中那伙囚犯的折磨早早的瞎了。剩下的这只左眼这几天也是闹腾,总是鼓涨的疼痛,现在看点东西也费劲了。”
这时,刘锁林看着赵玉香已经紧闭的沉陷眼眶里的右眼,再看看高高突起眼球呆滞的目光的左眼,一股难言之情冲上了脑门。这个五口之家原来是那么的祥和欢乐,这好的光景因嫂子的失踪而突变,已经变成了一个悲惨的家庭,加上耿庄那些无辜的证人,真正形成了一个冤屈的群体。
赵玉香突然问锁林:“锁林,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翠翠让王桂花骗走了,兰英是不是嫁别人了。”
赵玉香这一问,刘锁林承受不了。原因是刘锁林最怕赵玉香知道这两件事,而这两件也是刘锁林最扎心的事,最不敢说的事,更是自己瞧不起自己的事。
就在王桂花坐在院子里大哭的时候,随着一声刹车响,王大章坐的小车停在了院外,王大章走进院子。王大章对王桂花说:“姐,你哭什么呀。这大老远的都能听到,就不怕别人笑话呀?”
王桂花指着翠翠说:“都是让这个小祖宗闹的,都快要把我气疯了。”
王大章走到翠翠的面前,蹲下面带笑容的说:“翠翠,把你接到姥姥家来,还为什么要哭啊,是姥姥、舅舅和舅妈对你不好吗?”
翠翠说:“我想奶奶和叔叔还有二婶。姥姥舅舅不好!不好!就是不好。”
王大章说:“翠翠,舅老爷抱你去买好吃的好吗?
翠翠东躲西闪的说:“我不去,我要回家看奶奶,我去帮叔叔干活,给奶奶熬药。”
王大章小声的问翠翠:“你说姥姥舅舅怎么个不好哇?他们欺负你了吗?”
翠翠边擦眼泪边说:“姥姥和舅舅坏!是他俩硬说是我爹害死了我娘,还让法院枪毙我爹。是他俩去我家抢东西,弄得我们没有饭吃。是他俩总骂我奶奶和我叔,恨不得让我奶奶、叔叔早死。”说完后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边向院外走去。
王大章听完一个刚刚懂事孩子说出的铿镪有力和有理有据的话后,也感到了震惊。王大章在心里说:“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能够把问题看的这么清楚尖锐,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透彻,是不是有人教的呢。”这时,王大章也感到惊慌,如何安抚好孩子,转变她的认识不光是吃喝,上学读书的问题,王大章叹了口气把翠翠抱进了车里,在外边转了一圈。
王大章把翠翠抱上车后,院子里没了哭声,却又发出了另一种打骂声。王桂花、张振玉和媳妇在争吵。时而还能听到王桂花骂张振玉和张振玉骂媳妇的声音。
王桂花急的满院子转来转去的说:“我的两个冤家呀,你俩就别因为一点事就打个没完了。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不对的时候,关键是怎么安排翠翠的事。”
虎妞说:“当初我就不同意把翠翠接来,这个家本来就不消停,这回好接回来一个更能闹的,这不明摆着是没事找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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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振玉说:“少放屁,当初让接的是你,说什么翠翠过来,能分到刘家大部分财产,东西我们都拿来了。现在你又翻过来说,翠翠哭闹了,都他娘的让你说了。”
王桂花哭丧的说:“你们这两个王八犊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拿不出主意,想不出办法,我这辈子算是倒了霉了,养活一个懂事的还死了,留下的一个还他妈的不懂事,就知道吵,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虎妞边擦着眼泪,边生气的说:“都是你娘俩做的好事,能请神,不能送神。”说着冲进屋里,把门重重的关上了。
张振玉看媳妇当着娘和自己的面摔门,刚想追到屋里去,被王桂花拉了回来说:“就当她是在放屁吧。”
张振玉说:“娘,我看不如把翠翠送走。这样一来可以防止刘锁林前来要人,让刘锁林见不到翠翠。二来可以帮助翠翠换换环境,她看不见你和我自然也就无法再哭再闹了。三是时间长了,再加上有个小孩赔她玩,她的气也就自消自灭了。”
王桂花说:“照你的意思是把翠翠送到她二姨家?那可好几十里地哪,太远了。”
张振玉得意地点点头说:“远怕啥,用舅舅的车送啊。思玉的儿子铁蛋没个伴,也还没人看,翠翠多多少少能帮思玉一把,让思玉腾出手来干点别的。”
刘锁林早晨起来托着两条沉重不听使唤的腿向王桂花的家赶来。刘锁林还没进院,就听站在院内的王桂花说:“唉哟,杀人犯的弟弟来干啥,我家可没有闺女再让你杀啦,你可别进来,我们家害怕。”说着一盆脏水泼向了大门口。
刘锁林说:“大姨,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更不是来你家杀人的,我是来接翠翠的。”
王桂花说:“接翠翠,翠翠什么时到我这来的呀,再说翠翠那么个点个孩子让你们教唆的专跟姥姥和舅舅对着干,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刘锁林说:“大姨,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讲过让翠翠从小就恨你们哪。”
王桂花火了,冲着刘锁林骂道:“刘锁林,你说你们家还有好人吗?你娘打年轻时就不正经,凭着一张脸,一张嘴,能说会道勾引男人,那个不知,谁个不晓。你哥刘锁森吃着锅里的,把着盆里的,玲玉是多好的媳妇,还和什么他娘的姓钱的骚货搞破鞋。你也不是他娘的什么好东西。就剩下一个好孩子还让你们教的不认姥姥舅舅,专说姥姥舅舅坏话。你还有脸到我家来,你赶快给我滚,滚的远远的。”说着转身进了屋里关上了房门。
刘锁林在门外喊着说:“大姨,你就让我把翠翠接走吧,我娘想翠翠都快不行了。”
王桂花推开房门大声说:“你娘想翠翠快不行了,她姥姥也想死翠翠了。好像翠翠是你们老刘家人,就不是他娘的我老张的人了。别忘了翠翠不光有奶奶、叔叔,还有姥姥、舅舅。”说着又是一声啪的摔门声。
刘锁林站在院门口,看着这空空的院子和紧闭的房门哭了。这时,大门口站着许多人看热闹。还有几个人在比比划划的议论着。
王桂花突然冲出房门对极度伤心落泪的刘锁林大声吼道:“你这个丧门星,我家里也没死人,用不着你来吊孝哭丧,你再不走,我就放狗咬断你的腿。”
刘锁林说:“大姨,你能不能告诉我,翠翠是不是在你这,回去我好跟娘说。”
王桂花说:“你家是翠翠家,我家就不是翠翠家了。快滚、快滚,永远别让我看见你!”
这时,张振玉从外面回来,听到王桂花在骂刘锁林,他气也不打一处来,上前抓住刘锁林的脖领子就是一个通天炮。刘锁林的病体那能扛起这一猛击,当即躺倒在地。只听张振玉丢下一句:“这仇永远没完。”进了院子。刘锁林爬起来,擦了擦嘴上的血,艰难的向回走去。此时的太阳象一把火从刘锁林的嘴钻进了心里。
刘锁林望着王桂花家的房子在泪雨纷飞中,把一颗即将蹦出的心咽了回去,向有翠翠在的地方艰难的走着。前面就好像有翠翠在哭着招唤。
在一个农家的小院里,一个年轻的妇女正在往绳子上搭晒刚刚洗完的衣裤和其它东西。在院大门口的公路上翠翠正在用力往回拉扯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边上公路,边对院子里喊:“娘,小姐姐不带我玩!”
年轻妇女头也不回的说:“翠翠,你好生的看着小弟弟。”
翠翠急忙说:“铁蛋非要上马路,我拉他回来,他说死不回来,还打我。”
年轻妇女还是头也不回的说:“你没手哇,不会把他抱回来吗?你是个死人哪。”
翠翠无奈的看了看二姨,又看了看铁蛋,使劲的把铁蛋抱了起来。这时,铁蛋连哭带嚎,连抓带挠的挣脱翠翠,翠翠死死的抱着铁蛋向院子里走。还没等进大门,铁蛋的一只手伸到了翠翠的眼前。顿时,翠翠的脸上出现了五条血印,翠翠忍着火辣辣的疼痛把铁蛋重重地放在地上,铁蛋立刻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小姐姐坏,小姐姐坏;小姐姐打我。”
翠翠的二姨跑过来推开翠翠,抱起铁蛋说:“好儿子,好儿子,不哭,不哭,娘给你做好吃的。”
铁蛋在他娘的后背上冲翠翠伸出舌头说:“不给你吃,不给你吃。馋死你。”
翠翠看了二姨一眼,又死死的盯了一阵子铁蛋后,刚要愤愤的走开,二姨回头对翠翠说:“还不去把泔水桶拎来把猪喂了。”
翠翠走过去单手没把泔水桶拎起来,就用双手拎起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着脚步。在猪栏外面,翠翠站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