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容赌气不说话,只频频举杯喝茶,盼着奥伦学长见他端茶,自觉地离开。可那位奥伦学长不仅蛮横不讲理,更是毫无眼色,见他端茶来喝,便也跟着喝,一丝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一直喝到杯中绛红色的茶水已涓滴不剩,奥伦才抬起头来,脸色显得极为难看,似乎费了极大努力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提前毕业了,过了暑假就要去维罗尼亚的法师塔做学徒。”
维罗尼亚的法师塔,上官清容模糊地记着有这么个东西,可到底是什么却不大清楚,只得含糊恭喜道:“是么?那里的魔法教育必定更加优秀,我这里预祝学长前程似锦,早日学成归来了。”
这话不知又怎么惹着了奥伦,他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把,拎着上官清容的领子,把他揪到自己面前,厉声怒吼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好好地放着王都不住,放着国立魔法学院不上,跑到鸟不拉屎的维罗尼亚吗?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蛋!你毁了我!”
他长腿一抬,便迈过茶几,紧紧贴在了上官清容面前,几乎与他呼吸相闻,手上因为过于用力而迸出了条条青筋:“我已经被你逼成精神病了,你还在这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
“奥伦学长……”上官清容感到呼吸困难,却也不敢推开他,生怕再激怒这个濒临崩溃边缘的学长,让他当场犯了什么病,只略略仰着脖子,免得两人凑得太近。
可就这么轻微的动作,还是引来了奥伦的又一次发难:“你躲什么躲,你当初亲我不是亲得很熟练吗?……你把我当成女人,又亲又摸的,害得我,害得我……”
奥伦的神情越来越悲愤,脸色红得几乎又要中风。他腾出右手来,抓着上官清容的手摸索向下,按上了一处坚硬灼热,上官清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我现在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这话吐出来后,奥伦的脸色倒是不那么红了,如同烫到一般撒开了上官清容的手,放开他的领子,颓然坐倒在沙发上:“我自从那天……之后,一想起来,一想起来就……”
他双手捂住脸,用力喘息着,许久才平静下来。“我现在,连安娜都不能想了,一想起她来,眼前就浮现出你的脸!你说,我还有什么脸再和安娜复合?有什么脸再留在学校里?我还有什么脸……不去那种没人认识的荒僻乡下度过一生?”
难道奥伦学长也喜欢上他了?上官清容心中一惊,不可能的,他明明一直在嫌弃自己,而且他喜欢的是安娜学姐……可是手中还残留的触感却真真切切地提醒着他,这一切并不是他的梦境,学长他对自己真的,真的有欲|望。
那他对学长呢?
上官清容站在沙发旁,呆呆地看着低头掩面,痛苦不已的奥伦,仔细回忆了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他最一开始,是有些害怕奥伦的,之后虽然习惯了,却也说不上与他关系多好。被他下药之后,则是混着怨怒和愧疚,不敢面对。唯有爱……他们之间,本就只有误会,何尝有过爱?
可是学长,好像是想要他的身体……
不论如何,他曾答应过后妈大神,要像前世一样倾倒众生。来到此世已一年有余,除了乡下时认识的小利特,也只有学长一人当面向他表白,若不答应,是否对不起后妈大神的期盼?
这种为难的情境,并不是他所期盼的。若学长对他有几分怜爱,不单纯是因为身体的需求,该有多好?这样毫无感情,只为发泄而要他,他该答应么?
上官清容心乱如麻,掩饰般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颤抖着送到嘴边,借着氤氲的白雾遮掩住眼中复杂的神情。
奥伦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也觉得恶心,觉得害怕了?害怕这个,被你弄得不正常的我?”他突然笑了起来,声音中全无笑意,反而充满了绝望:“你不要害怕,我很快就要走了,我再也,不会回王都来了。哼,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我怎么会,对一个男人……”
那声音渐渐低沉,最后竟夹杂上了几丝鼻音。上官清容听得不忍,用力咽下一口茶水,看着奥伦学长头顶杂乱的短发,终于下定了决心,微微咬着牙,蹲身抚上了奥伦的手,在他耳边轻道:“学长,我不会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的话,我可以……”
奥伦啪地打开他的手,眼睛瞪得几乎要突出眼眶:“什么意思?圣人崔斯特?你是可怜我吗?是要借着我来突显你的宽容和慈悲吗?还是要居高临下地欣赏我的丑态?”
上官清容跪坐在地上,捧着自己的手,默默地垂着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是啊,奥伦学长只是一时觉得他的身体有吸引力罢了,对他这个人,自然还是嫌弃的,甚至因为嫌弃他,对自己都生出了厌恶感。
这样讨厌自己的人,他……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尽力了,一到感情戏就是卡啊卡啊无限地卡啊
26
26、没有肉及周边产品 。。。
两厢沉默地对坐了许久,奥伦终于把头从手掌中抬了起来,看到了瑟缩在他身旁地板上,与他一样伤怀的上官清容。
他这是干什么,在家里纠结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过来跟这人吵一场?他又不是女人,就是女人,让男人亲一下也不算什么啊!
何况,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给崔斯特下了药;是他跑到人家床前,送上门去上人亲;是他被男人磨蹭了两下就要抬头;是他这些日子天天想着一个男人……
他明明来之前想明白了这都是他不对,想跟崔斯特道个歉,怎么如今又弄成了这个场面?他已经十七了,明年就要行成人礼了,跟一个才十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傻孩子发什么脾气!
想到这里,奥伦又懊悔了起来,双手揉搓着衣袍下摆,仰头望向天花板,在心中给自己打了几次气,终于冲口而出:“抱歉,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本意是来向你道歉的,只是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道歉的话语一旦出口,再说下去便没有他想的那么难了。他也不管上官清容有无反应,一径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不对,我说那些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我只是害怕自己,我像个怪物一样,对着男人发情……不,不,请你忘记这些话,我会离开你,远远地离开王都,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来对你说这些干嘛呢……我早应该自己默默地离开……”
上官清容抬起头来,眼中伤痛之情又一次加深。如果奥伦学长这样因为男人的身体而动情就算是怪物,那他这个、这个只愿依附男人而生的人,又算是什么呢?
他终于站起身来,伸手虚按在奥伦唇边,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学长,你并不是什么怪物,若说男人喜欢男人便是令人恶心,令人厌弃的,那么这个人受人唾弃的人也该是我,不是你。”
奥伦愕然忘向他,张口结舌,一时不知他在说什么。
上官清容的神情竟越来越平静,说出了更多让他难以理解、难以接受的话:“我早就知道,在这世上,男人是不会喜欢男人的,可我生性就喜欢男人。我本就是为此而生,我这一生唯一的目的,唯一的价植,就是被人,被与我同为男子的人喜爱。我自幼就是如此,可能你看着我恶心,看着我像怪物,可我自己不觉得。我只是盼着与有本事的,能体恤我一些的男人相知相恋,共度一生。这一生,上一……不,我生生世世,也都会这样。”
他收回了手,离得奥伦更远了些,嘴边竟微微流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不必离开王都,学长。该离开的人是我。我这就去向所有人说明此事,还你一个清白。可是,有件事我希望你记着:我是喜欢男人,我是想要依附男人活不下去,可我不觉得这样是恶心的,是低人一等的,我并不是怪物……”我只是个弱受而已。
身为弱受,被不好男风人鄙夷唾弃,难道不是最自然不过的么?无论被骂作祸国妖男,还是被指斥自甘下贱,承欢于人,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他在这世上不过短短一年,竟把后妈大神的教诲,弱受神殿里学过的一切都忘了,要像这里的人一样,不近男色了么?若真如此,岂不辜负了后妈大神对他的一片苦心,也辜负了自己来这世上后的一切努力?
他不是山间木芙蓉,只消自开自谢,自艾自怜。他这一生,是肩负使命而来,注定要成为人人迷恋,倾倒众生的绝代弱受的!
眼前纵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也要一一踏平;就算千夫所指,他也要迎着众人的眼光,走上自己该走的那条路!
沉默在上官清容和奥伦之间漫延着。不知过了多久,奥伦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讶异的目光在上官清容脸上不断逡巡:“你,你喜欢男人?那你那天亲我,不是因为催情剂的缘故……你喜欢我!”
这个指责的跳跃性也太强了,上官清容仔细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对明显比之前情绪动荡更激烈的奥伦学长解释道:“我当时的确……虽然药效没有完全解开,但也没到认不出男女的份上。不过,我对学长你本来也没什么非份之想,只是事急从权,见有个男子进来,便想先解一时之需……”
不过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奥伦的脸色一下子由红转黑,脸上怨愤、哀伤、自怜、痛恨等各种神态变幻不定。
“那,你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如果你看不上我,至少也要让我知道,到底那个人是谁!”
“我喜欢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事,从来都不由我说了算。”哪个人的权力大,哪个人的本领高,哪个人要我,我就是谁的,谁又会来问我喜欢不喜欢的事?
上官清容凄然一笑,弱受的本份就是逆来顺受,就如江上浮萍一般,身随浪转,命数由天,问什么心中有何人。就算心中真有了个人,那些爱恋争夺他的男人,又哪有一个肯因此就放手让他与心上人比翼双飞的呢?
奥伦学长虽然颓唐可怜,但他岂不也是可怜之人?他肯可怜奥伦学长,又有谁来怜惜他呢?
上官清容觉得从心底到全身都漫延着委屈难过的情绪,再无力支应奥伦,也不再端茶,直接下了逐客令:“学长,我今天有些累了,明天行吗?明天我就去和安娜学姐,和别的同学说清此事,替你洗脱污名。你放心,我不会推托不认的,明天一早,我起来就去找她们。”
奥伦闻言,却并不露出什么高兴的神色,也不依言离开,反而走近了上官清容,主动伸手抚上了他的肩头,不带一丝火气,也不带一丝欲望。
“崔斯特,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很宽厚的人。可我当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你知道吗?我看你不顺眼,其实不光是为了安娜的事。你从小就受女人喜欢,现在又魔武双修,还受光明神垂爱,当上了光系法师。我以为你一生都这么顺遂,所以才会对我这个失败者处处宽容……”
他轻轻抱住了上官清容,感受着怀中瘦小单薄的身躯中散发出的无穷力量:“可是,我错了。你的宽容和善良,从来都不是因为对痛苦的无知,而且来自你勇敢的心。崔斯特,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这样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直面自己异于常人之处的人,我是第一次见到。我好像,也能从你身上吸取到这样的勇气。”
他放开了上官清容,仿佛重生一般,收敛起了全身负面的气息,平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因为我马上要去维罗尼亚,恐怕会有很久不能回王都了。之前那些无理的举动和要求,请你不要介意,也请你忘记我那些可怕的样子。还有,那件事,安娜其实也没再怪过我,而且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来时那样狂躁,其实都是因为我的心太狭窄,是我太软弱了。我现在才明白,挡在一个人面前最大的阻碍,并不是别人的目光和议论,而是自己的心。”
奥伦的手抚着自己的心口,向着上官清容微微一笑:“但愿我也有你那样的勇气,能够直面自己这异于常人的……的感情。不过,多谢你这样诚心地开解我,让我也有勇气相信,我并不是个怪物。可能我现在还是不够坚强,还需要更多磨练。等到我能够拥有像你这样直面自己的勇气时,我也许会再回到王都。而且那时的我,必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可能比你还要强大……到时候,我会再回来看你,那时候,你可以把我当作朋友吗?”
上官清容心中也感到了一阵宽慰,自己的痛苦仿佛也减轻了许多。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当然,奥伦学长。只要你不嫌弃,我现在就是你的朋友了。”
“现在还不行,等到我配得上做你的朋友,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奥伦走向门口的衣帽架,摘下自己的外套夹在手臂上,打开了门正要往外走,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上官清容说:“对了,你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好吗?我希望你可以等等我,等到我有勇气对人说出自己的真正心事时,你再和我一起告诉别人。这样的话,我才不至于被你落下太远啊……”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再不停留,坚定地走向门口,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
上官清容一直送他送到中庭,未过大门便收回了脚步,重新走回了自己小小的卧室。虽然不知是哪句话打断了奥伦学长,但看他从阴郁重新变得正常,上官清容自然也是十分欣喜的。
茶几上的茶具已有女仆收拾过,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整洁,再没留下一丝奥伦来过的痕迹,可这痕迹却已深深地印在了上官清容心上。那位奥伦学长,确实是个胸有大志之人,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这样一个人,居然也对自己如此推崇,还有意将来与他结交为友,他是否也该感到荣幸?还是说,奥伦学长其实对他也是有些情意,只是以前不知男风为何物,故此不肯承认?那若能再见奥伦学长,到时候,他们又将是什么关系?
苦苦思索了一阵,上官清容又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将来不知还有什么经历,也不知要落入何人之手。奥伦学长与他纵有几分交情,侯门一入深似海,到时候哪怕再见,也只能形同陌路了,他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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