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隐隐透出的伤心之意,却是上官清容从未在费伦身上听到过的。上官清容替他伤心之余,又不由得自伤身世。
仔细想来,其实费伦和他才是这世上最相似的人。他们都是一抹游魂;都失去了自己熟悉的一切,独自一人生存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上;都有无恨怀念,却再也见不到的爱人。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一见如故,成为师徒,才能在这一年多的日子里互相关心、互相扶持,直至走到今天。
他们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他还能拥有自己的身体,可以自由行动。
上官清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再见到后妈大神,或是她在这世上的同伴,那个光明神,让她们帮费伦借体还魂,或让他转世重生,好与那位精灵王再续前缘。
唯有如此,才能回报这位老师悉心教导自己至今的恩情。
作者有话要说:那些妖怪越逼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响。他听到师父在叫他起来,他也听到精灵长剑的破风之声在他头上响起。他更听到,穿透层层白雾而来的,妖怪们凄厉的叫声,如同索命。
这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妖怪?他前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今世在书上虽看到过些,可他一直当作志怪小说看的,并未当过真。
如今比他所有想象都更可怕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还集结成片,欲择人而噬,真叫他不敢面对。
尖锐的风声,可怕的叫声,师父和精灵叫自己战斗的喊声交织着,可上官清容只一径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费伦的声音也在他脑中不断回旋,叫他闭上眼什么都不看,先用土系盔甲术护住身体。是啊,先护住身体。费伦的话让他感到亲切温暖。他并不想和任何人战斗,更遑论这些可怕的妖怪了。他要先护住自己,不再看那些可怕的东西。
它们终归会走的,等它们走了,他就要求师父带他离开这森林。他不想当什么佣兵团的成员,也不想猎杀魔兽,他只要像父亲一样当个近卫就够了。
魔咒在上官清容口中回绕,一道黄光冲破周围的黑暗,将他整个人裹在其中。仿若宝石融液般的光芒将他的眼前的世界也映得模糊,那些可怕的巨大怪物如今已看不清楚,而传入耳中的声音也比先前更遥远而模糊。这种与外境隔绝的感觉,终于将上官清容从恐惧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
他冷静下来,看到师父矫健的身影,和精灵纤细而灵活的身形在他周围不断变换,更远些地方,还有大团模糊的黑影不断跃动。
现在你不怕了,上官清容。那些怪物伤不到你了。可是师父和莱斯利前辈还被怪物围攻呢,你得听师父的话,上去帮点儿忙。看到那些黑影后,上官清容又立刻闭了眼,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着气,让自己再勇敢一点,不要还没见什么就先吓倒了。
费伦的声音也在他耳边不断指挥着,指点他向哪一方施放风刃术,向哪一方施放圣光,上官清容闭着眼听费伦的指挥,指哪打哪。可费伦怕精灵莱斯利对魔法的敏感度太高,一直不敢出埃姆拉之链,只能从里面透出一点,看到上官清容身前的情况,无法全面指挥,便催促着上官清容睁开眼睛观察战场。
他能站着,还能施放魔法已是难得了,哪还敢细看那些可怕的怪物?这种事他也实在做不到,拼命摇着头拒绝了,只在费伦看得见怪物时依指示放攻击法术,剩下的时候都用圣光术笼着自己和师父二人身周,只管保证三人一时死不了就罢。
正打着打着,他突然觉得身后一阵大力撞来,把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一阵细弱的呻吟就在耳边响起,又很快消失。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若非他还能听出响在他耳边的是人的声音,只怕就要施放连天火焰,把身上的东西连着自己都烧了。
上官清容颤抖地掀开身上的人,翻身起来看了一眼。那人白色的身影瘫在地上,还有一处被流出的血染成了黑色。是精灵前辈?上官清容一惊,立刻伸手放出圣光笼罩在他出血部位,却被精灵一把推开。
他懵懵懂懂,不知出了何事,令那位精灵如此厌恶他,却见精灵拔起身子,双手一错,似乎是抽箭搭弓,向头顶上射去。
上官清容也随之抬头,只见空中银光一闪,一道黑水如泼泄而下,向他和莱斯利淋来。白衣的精灵扑上来抱着他就地一滚,避开了泼天血雨,躲到一棵老树下。然后,温柔悦耳得如同歌声般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没事了,崔斯特,收回魔法吧,没事了。”
安静地躺在美人怀中,和独立在黑暗的从林中与怪物作战,绝然是两种不同的感受。上官清容这才真正地感到了安全,收回魔法,用力搂住了美丽温柔的精灵,将头扎入他怀中,深深呼吸着他身上清新的气息。
周围地上仍留有大片怪物尸体,以及腥膻得中人欲呕的黑血。
“快起来,崔斯特,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这种黑幻蛛的血会引来更多高级魔物的,我们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师父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不可违背的威严。
上官清容顺从地站了起来,强忍着胸中烦恶捡起了行李,只用漂浮术漂在空中,绝不敢再用手碰,闭上眼睛,由费伦指点他,跟在师父身后,终于走出了那片修罗杀场。
沃特对这片森林确是极为熟悉,左转右转,不久便寻到了一条小溪,不仅溪水清亮干净,上面也没什么大树遮挡,竟还能看到天空。
三人到溪旁取了水洗净身上血污,又喝了几口,沃特便开始教育上官清容:“你在家里实在是太娇惯了。你父亲难道从没让你出来看看魔兽是什么样的吗?只不过是个三级魔兽你就吓成这样,要是哪天你陪国王出巡时,遇到了八级、九级的高级魔兽,到时候,是你保护国王还是国王保护你?”
沃特在外教育上官清容,费伦也在里面痛骂沃特:“他难道以为你是个粗野的斗士吗?居然让你和那些恶心的魔兽近距离战斗……魔法师在战斗时,可是要斗士守护的,他不仅没保护你,反而倒过来怪你不去和魔兽拼杀,简真是颠倒黑白!”
两个同时在上官清容耳边说话,吵得他头晕脑胀,根本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有莱斯利在一旁开解沃特,还夸他的魔法天赋好,居然能同时精通多系魔法,在人类当中极少能有人拥有这样的魔法天赋。
他听得心中熨帖,不由得多看了莱斯利几眼,满心的欣羡喜爱流溢于外,让那位精灵也有些不好意思,借口要出去寻些水果吃,便离了水边,投森林深处去了。沃特也说得差不多了,便收了口,留他在溪边生火,自己也到林中寻找猎物。
此时费伦方现了身,凑到上官清容眼前,狠狠瞪着他问道:“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精灵了吧?我劝你赶快收回心思,他们可是绝不会和人类通婚的,更别提你还是个男的了!想当初我也认得一个斗士,痴心爱上了精灵族的少女,一直到死都没碰到她一根手指头,更甭提娶到人家了……”
上官清容摇了摇头,坐在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忧悒地叹了口气:“我当然没有那种心思,我哪会看不出来呢……”那位精灵虽然爽朗大气,并不似他一般娇弱,但怎么看也是个受,两个受在一起,又哪会有什么结果呢?再说,看着师父和莱斯利前辈在一起那般和谐,他难道还看不出两人之间隐含的情愫么?
他只是,看到那位前辈相貌端丽,体态优美,忍不住暗自欣羡罢了。似那精灵一般的模样,足可称作绝色了,可这世上也不听说有哪个男精灵能倾国倾城的。而他这般蒲柳之姿,尚不及其三二分,又怎么会有男子喜爱?
他何时才能变得再美貌一些,再惹人怜爱一些?上官清容临水自照,心中愁绪万千,缠绵难解。他先前遇见怪物时已受了惊吓,又被师父和老师骂得体无完肤,正是最凄惨自怜之时,再一想到自己相貌平平,前途难测,更难抑悲从中来,忍不住伏在水边痛哭失声。
费伦还以为他真看上那个精灵了,因为人家看不上他才痛哭,又连忙劝道:“别太难过了,我说的也就是一般情况,当时追求精灵的是个斗士,跟你这个全系元素兼光系法师哪有可比性?再说了,这个精灵也就算一般,并没有多美貌,将来你魔法高了,可以到精灵所居住的森林里去,那里到处都是精灵,比这个好看的有的是。尤其是精灵王,我当年和他关系好极了,他的子孙血统最高贵,长得也最美。到时候,我豁出这张老脸,求他替你介绍几个男朋友怎么样?别哭了,我最受不了你这个动不动就哭的毛病了!”
上官清容抬起头来,眼中泪水依旧不停流下,却已不再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当中,心思一动,想到了老师数次提到与精灵王相交的情形。可眼下,他的老师已是一抹幽魂,就算与精灵王再相见,岂不也是生死相隔了?
那位精灵王想必当年比莱斯利前辈更加美貌,老师他是不是也曾有过关鸠之心?
“老师,”上官清容被自己想出的一个个故事感动得愈加伤怀,同情地看着眼前苍老孤独的费伦,“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复活么?你教导我一场,我却不能报答你,还让你替我担心,实在是太不孝了。”
“复活?”费伦的声音一滞,很快又笑了起来:“也许有吧,可是你的魔法水平和法力都不足,这件事想也没用。能让人复活的,只有神……”他摇了摇头,捋着胡子,眼神越发幽远:“不过,我现在能跟着你到处跑,能教导出你这么个好学生,还能再看到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反正我的朋友和同志都在那场战役中故去了,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就是重新拥有了身体,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话中隐隐透出的伤心之意,却是上官清容从未在费伦身上听到过的。上官清容替他伤心之余,又不由得自伤身世。
仔细想来,其实费伦和他才是这世上最相似的人。他们都是一抹游魂;都失去了自己熟悉的一切,独自一人生存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上;都有无恨怀念,却再也见不到的爱人。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一见如故,成为师徒,才能在这一年多的日子里互相关心、互相扶持,直至走到今天。
他们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他还能拥有自己的身体,可以自由行动。
上官清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再见到后妈大神,或是她在这世上的同伴,那个光明神,让她们帮费伦借体还魂,或让他转世重生,好与那位精灵王再续前缘。
唯有如此,才能回报这位老师悉心教导自己至今的恩情。
魔宠
火很快生了起来,去寻找食物的两人却还没回来。费伦也回到了埃姆拉之链中,空荡荡的林中,只剩下上官清容一人。
他在打坐调息。
虽然被新师父拉到林中特训,但费伦也不会让他耽误了魔法学习,念书是不方便了,冥想却是可以随时随地进行的,何况这林中各系魔法元素都十分充沛,在这里冥想能吸收的元素力远比在家里强得多。
上官清容反躬内视,元素犹如一层粘滞的液体般包围在他体外,并从任、督二脉上的各处大穴透入,汇合到丹田气海之中,杂揉之下,被经脉锤炼至融合。正在他心海平静,圆满澄明之时,一阵警兆忽自心头升起,身子一滚,便往河边相反方向滚出数圈,睁眼一看,只见一道尖锐如刀的水浪直逼头顶而来。
难道又有妖怪?
这叫什么出来玩玩,这叫什么锻炼锻炼?这位沃特师父,存心是想要了他的命的吧!
好在只是魔法水柱,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妖物出来,上官清容倒还应付得来,手一挥放出一道土墙悬在身后,正正挡在了水龙冲过来的路上。水龙渐粗,土墙渐厚,二者叠加较力之下,还是上官清容先扛不住,土壁被水墙冲裂,化作一阵泥水洪流,狠狠砸在他身上。
地上一片泥泞狼籍,水柱退去后,只留下倒卧于地潮湿草地的上官清容,和离他不远处那堆几乎熄灭的篝火。风无声地吹过火堆,带起一溜青烟。
青烟消散之处,一个黑色的身影自树后缓缓步出,面上带着几分不屑,黄玉般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躺在地上的上官清容。
他满身泥水,面向南方侧身而卧。雪白的衬衫早已看不出本色,紧紧贴在单薄的身躯上,随着呼吸起伏,两条纤长的腿在紧身裤的包裹下也看不出肌肉的轮廓来。他的脸被湿淋淋的金发庶着,看不清面目;左手半压在身下,右手微伸,手指半直不弯;左腿笔直地垫在下方,右腿半蜷在左腿上。
那人越走越近,终于到了他面前,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沾满水渍的颈项——那里的皮肤娇嫩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上面露出一道淡青色的血管,正微微颤动着,显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有一丝生气。
那个如同黑暗化身般的男人仿佛十分满意自己的猎物,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自己的唇角,然后跪□来,低俯了上身,张口向那颈子咬去。
就在他的牙齿沾到温暖的肌肤的一刻,他只突然感到身下的人全身一绷,然后自己的小腹上就遭到了难以置信的重击。不仅疼痛,而且整个身子都被一股大力击得向后飞去。男人心下一惊,立刻开始调整自己的肌肉,可在他心意才动,身体不由自主时,刚刚被击实的小腹上又传来一阵钝痛。
有两下重击迭加在他下腹同一处地方,踢得他猝不及防,身子向后贯去。跌飞出去时,他见到了原先如昏迷般倒在地上的人双腿在空中一错,带着整个身子倒拔起来,然而脚不沾地地直冲到他面前,一根柔弱无骨的雪白手指在他身上乱点了几下,把几股强劲而杂乱的魔力打到了他体内。
这一下子,他不仅疼痛,而且魔力混乱,一时无法归拢,再无力量起身,狠狠砸到了地上。
只在须臾之间,两人的位置便彻底倒调过来,轮到上官清容一步踏在他面前,面带愠色地问道:“你是谁,究竟要做什么?”
黑发金眼的男子咳出一口血,用手指慢慢拭净,并将那染着鲜血的手指送到口中吮净了,带着贪婪和挑衅的神色看着上官清容:“当然是要……吃了你。”
说出“吃了你”这句话时,他已从地上弹了起来,双手伸如鹰爪,猛地把上官清容压倒在身下。
吃这个词,可以有很多种意思,比如上官清容认定的那种,就是一种耽美世界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