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近郊的尉迟家大宅里,尉迟简是黑著一张脸从外面回来的。而尉迟琰正坐在餐桌前享用著早餐。
“他走了。”短短的三个字里夹杂著暴风雨的前兆。
尉迟琰端著咖啡的手一顿,朝著儿子挑了挑眉示意他说清楚。
“黎昕,一大早就离开了医院,没人看见。”尉迟简的脸色阴沈得要滴出水来。他好不容易抓到的那麽一点点和哥哥相似的温度,竟然才不过一天就又消失不见了!
听完儿子的话,尉迟琰心里诧异,脸色也沈了下来。
竟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那孩子难道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明明管家一早就告诉他说沈医生曾打电话来通知,那孩子昨晚醒过了。
尉迟琰知道,依著自己的想法,既然对方不想接受他的好意拒绝治疗,那麽他就该付之一笑任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生自灭,反正也只是个不过见了一面的陌生人罢了。
可是该死的他就偏偏想起昨天他看到的,黎昕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和记忆中小晞孤零零地躺在入殓台上的样子惊人的重合。就只是因为这样,尉迟琰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不能想象那个孩子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小晞一样死在枪伤之下。
“吩咐人去找回来。”尉迟琰深吸了口气回复了平淡的脸色,朝著儿子看了一眼。尉迟简如他所料,头也不回地走出刚刚踏入的家门,寻人去了。果然,小简也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的吧。
以尉迟家的权势而言,要找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绝对称不上难事。可是这一回,他们注定要在寻找黎昕这一事上受点挫折了。所以说,人真的不能有侥幸之心,就连黎昕自己也绝想不到,他谨慎之下所做的防范措施竟然真的并非多此一举。
、Chapter 15 遍寻不得
A市,尉迟集团本部大楼。
听著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後停在办公桌前,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来人吭声,尉迟琰连头也不抬地冷声开口:“还是没找到?”询问的话带著笃定语气,让来人本来就忐忑的脸上更添一分羞愧。
“总裁,我……”
“接著找。”不想听自己的私人特别助理任何的解释之词,尉迟琰依旧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示意他离开。
“夏朗,总裁他……”看著向来意气风发的同仁狼狈地退出来,不知什麽时候驻足在总裁办公室外一袭黑衣保镖模样的男人粗犷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夏朗看了那男人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就连挺拔的肩背也垮了下来:“齐灏,你说那个黎昕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总裁和少主那麽大张旗鼓地找他?”
身为尉迟琰身边的贴身保镖,名叫齐灏的男人闻言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该想的不是为什麽总裁和少主会在意他,而是为什麽我们竟然会找不到他。”
夏朗一听就火冒三丈地跳了起来:“说的是啊!你说我们什麽时候竟然不济到连个平头小老百姓也找不到的地步了?!看前不久的裕和帮……”看前不久派人暗杀了大少爷的裕和帮老大,事後逃匿到了非洲加那利群岛中的某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小土堆上,不照样被他和齐灏揪回来接受总裁的地狱审判──夏朗本意是想这麽说的,然而话到一半却忽然好像噎住了。
因为他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当时总裁处理那三个裕和帮当家的情景──整整三天,满屋子血淋淋的碎肉,比凌迟还要彻底。最後那三个黑帮老大,不是因为伤重,也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活活痛死的。更可怕的是,总裁竟然是亲自动的手,连少主都被挡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
那个时候他和齐灏才明白,原来在大少爷尉迟晞的葬礼上显得那麽冷漠而镇定,连一滴泪都没有流的总裁和少主只是一个假象,而那个死去的人在他们的心里竟然占据了那麽重要的地位,而不是他们原先以为的那样,只是个挡箭牌而已。
听著夏朗提起裕和帮,又见他忽然住了嘴,齐灏也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一双闪著熠熠精光的眼睛也骤然间暗淡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滞涩地吐出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现在也才过了一个月,我们再多派些人去找,总能找到那个黎昕的。”
夏朗无言地点了点头,已经没了刚刚的火气势头。两个人呐呐地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於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朝著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办事去了。
总裁办公室里,尉迟琰在夏朗退出去之後就放下了手中的企划案,双眼中晦暗不明。
整整一个月了。他知道夏朗和齐灏的本事,一个月了还找不到那个孩子,实在是太蹊跷了。
底下的人最先找到的是黎昕先前租住的房子,结果附近的人,包括与他年龄相仿的那个邻居,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时候搬走,又搬去了哪里。
後来他们又找到他打工的酒吧,那儿的经理说黎昕曾提起要去B市投靠朋友。可是当他们把B市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黎昕的影子时,这才察觉到事情的棘手。
随後,当信息部查出黎昕名下的那张银行卡竟然在几乎同时在美国华盛顿、英国伯明翰以及香港和台湾出现提现记录的时候,他们再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被那麽个看起来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的少年给涮了一把。
消息传到尉迟琰耳朵里,他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黎昕是在刻意躲著他们。
先不说这麽一个穷小子怎麽能够接触到能够伪造银行卡记录的黑客,黎昕没有仇家,也没有债主,如果不是为了躲著他和小简,又怎麽会去隐藏真正的银行卡提现地点?
可究竟是为什麽呢?他们不过是想帮他一把而已,难道吓到他了?
尉迟琰抬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缓缓闭上了眼睛──小晞,那个和你有关的孩子也在避著我……就像你一样,在那种时候还敢打开车窗,要不是那些监控录像,我怎麽都不相信你会是故意的……你一定是从哪里知道了我那该死的初衷才会那麽恨我。可是为什麽不来质问我,为什麽要一声不吭地选择那样的方式来离开……
尉迟琰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连指甲掐入手心,渗出一连串的血珠也浑然不觉。半年前看到监控录像里尉迟晞在枪战发生後打开车窗的一幕令他睚眦欲裂心神几欲崩溃,时隔半年每当想起那一幕依旧让他痛楚难当。尉迟琰毫不怀疑,这将是他今後一生无法摆脱的心魔。
、Chapter 16 天命不可违
C市,黎昕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一个月了。
经历了初来乍到的迷茫和不安,黎昕在第二个星期开始之初终於看中了本地一所高校辐射圈内的一个街角店面。
店面的面积不大,位置却相当好。有附近高校的存在,光是那几千学生和教职工的消费群就已经足够庞大。最幸运的是,原本在这一处已经开了十年的冷饮店老板夫妇最近被儿女催著去国外养老享福。所以,黎昕用他漂亮却瘦弱的少年皮相成功获得冷饮店老板娘的引荐,以一个相当厚道的价格和房屋所有者签下了一年的租约。
店面里,原本略显简陋的装修已经面目全非,黎昕正亲自指挥著工人干得热火朝天。
“小黎啊,我看这堵墙蛮好的,为什麽要推倒啊?”工头老郑皱著眉看著手里的设计图纸,抬手指著眼前那堵分隔了後厨和前厅的薄墙问。
黎昕瞄了眼老郑所指的地方解释:“这种设计有些过时了。我希望有一个更宽阔一点的空间和开放式的工作台。”
老郑听了摇了摇头,心里腹诽现在小年轻的品味他真是越来越弄不懂了,不过还是依言指挥手底下的工人去拆墙了。
眼看著那堵碍眼的墙壁被击碎,倒塌,黎昕的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经过他的仔细观察,在学校周围的商圈之内,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小吃店,冷饮吧,以及一些卖文具饰品的小店。而按照他对记忆中世界各地高校的周边商圈环境的了解,他知道这里缺的是一处品味高档氛围宁静的消费场所,俗称“恋爱圣地”。
所以在经过几天的思考之後,黎昕拍板要在这里开一家咖啡书吧。在群山环绕之中相对闭塞落後的C市,这样的地方还真是少之又少,为数不多的几家也都集中在离这里有半个多小时车程的CBD。
将原本一层的建筑分割为上下两层。下层是咖啡馆,上层摆上几个软垫,几张矮几,再添上几柜子的各类书籍……
不久的将来,这间屋子里将会满溢咖啡的醇香,书籍的馨香,以及年轻学生生涩爱情的甜蜜,黎昕光是这样想象就忍不住心口的悸动。而近几日的繁忙,也让他暂时地忘却了A市所发生的事,一切似乎都在朝著预想的方向发展。
看了一会儿工人的工程进度,黎昕就把店里的一摊子事情都交代给工头老郑,自己则抽身去了一家口碑相当好的建材商店。他要给的店里挑选流理台的石材、地板、以及墙纸。
这家建材商店隶属於一家美资大型建材销售企业,国内总部就设在人工、仓库、运输等各种成本费用都相对便宜不少的C市。黎昕知道这家企业还是在上辈子,尉迟集团曾经和这家企业合作开发过一个楼盘。当时合作得相当愉快,效益也非常不错,双方都赚得盆满钵满。
有了这层认识,黎昕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家建材商店,即使它在价格上比其他小规模建材店要稍微贵上一些。不过,如果黎昕要是知道这家建材企业刚刚在上礼拜和尉迟集团又达成了一个合作项目,估计就算东西再怎麽物美价廉,他也会忍痛另择他家。
可惜的黎昕已经不是从前的尉迟大少了,所以他也无从得知这个消息。
所以说,有句话叫“天命不可违”,命中注定了的事情就算他再怎麽逃避也没有丝毫用处。
夏朗是好不容易才向尉迟琰求来这份和合作对象会谈的差事的。原本这样的事根本用不著他这个金贵的总裁特助,可他实在是受不了每天向尉迟琰禀报毫无进展的寻人行动时所受到的心理折磨了。
所以,当夏朗心情极其愉快轻松地跳下车,正要和早已等候在那儿的建材店经理打招呼的时候,却一眼瞥见了一个令他咬牙切齿的熟悉侧影──夏朗的下巴瞬间落了地。他知道自己不会看错,因为那个该死的少年的各种资料和影像,已经日夜折磨了他一个多月。就算那人化成了灰,他也认得出来!
没工夫谈正事,夏朗拉著建材店经理打听黎昕的情况。
“哦,那个小朋友姓黎,前阵子租了一间铺子要装修。”建材店经理果真老道,就算黎
昕只是个小客户,也把他的资料记得清清楚楚。
姓黎,那就百分之百没错了!夏朗握拳──什麽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那陈经理知不知道那个黎小朋友租的店面在什麽地方?”
“就在C市大学的附近,陵宁路街角。”面对尉迟集团这个大客户,陈经理一点也不在意泄露黎昕这个小客户的资料。
於是,在黎昕还在欣喜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的时候,他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在网上找到以前所认识的黑客替他掩藏的行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暴露了。
作家的话:
悲催的说,这是最後一章存稿了,而且还是短小君……
、Chapter 17 请他回来
站在陵宁路街角,夏朗望著里头干得热火朝天的装修工人摸了摸下巴。这个地段在他毒辣的眼光看来也算是C市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了,更何况听说这里要开一家小资情调的咖啡馆……看来这个黎昕小朋友不仅捉迷藏玩儿得好,对於做生意似乎也有一套啊,敏锐老练得根本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半大孩子。不否认这其中也许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可能,不过夏朗深深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离开了街角店面,夏朗随即驱车前往好不容易打听到的黎昕目前的住所而去。
顺著地址找到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社区里的一栋六层高的居民楼,夏朗从车窗里头抬头望了望三层的某扇窗户。这些年C市的房价还没有像A市和B市被炒高膨胀得那麽夸张,所以黎昕现在租住的地方虽然老旧,但也比在A市的那个贫民窟条件好了不少。
夏朗耐著性子坐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终於等到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略显吃力地从远处走近。
透过暗色的车窗,夏朗眯著眼,看著那个比资料照片上更显苍白瘦弱,然而精神却似乎很不错的少年绕过他的车头,步入楼梯,最终消失在居民楼里,不久後又听到一声轻微的关门声从楼里传来,紧接著三楼那扇窗户里头就有人影攒动。
夏朗并没有下车上楼。掌握了黎昕的行踪,他还没有傻到会去打草惊蛇──毕竟那可是能从他们这些尉迟集团精英中的精英们眼皮子底下隐藏逃匿了一个多月的人物,其狡猾程度简直不可估量。他要是这麽单枪匹马地上去了,再把人吓跑了,只怕总裁和少主会剥掉他一层皮。
於是,黎昕就这样幸福而无知地度过了又一个忙碌充实而平静安逸的日子。
黎昕当前住的屋子是一间已经超过了十五年的老房子,不过因为主人的修缮妥当,房子内部看起来还是相当明亮。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六十平米的空间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晚餐是玉米莲藕煲龙骨,配上一小碟蘑菇菜心和一碗米饭。丰富又简单的单人餐,黎昕吃得分外满足。剩下的龙骨汤头可以留著明天一早煲个粥,饱肚暖胃又营养。
以前,外界只道尉迟家的大少爷温文尔雅年少有为,举手投足一派大家风范,却从来没人知道,锦衣玉食的尉迟大少在家里竟然还会洗手作羹汤。
究其根源,大约是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曾在後厨帮佣打杂耳濡目染了一些,後来又嫌外头高级餐厅的山珍海味腻味,家里厨娘的美食珍馐也太过奢华精细,所以偶尔自己下厨开开小灶,换换清淡粗犷的口味。大概他也是真的有这个天分,这麽一来二去竟然也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後来有一回,尉迟简从欧洲回来,不巧厨娘老家有事不得不离开。尉迟琰本来打算从酒店叫一桌酒菜,他却嘴贱自告奋勇充当了一回厨子,从此开启了他在家里的“夥夫”生涯。虽然并不是顿顿让他下厨,但是哪怕只是偶尔应付尉迟家的两位奴隶主老爷那刁钻的口味也足够让他头大如斗。
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脑子里的回忆和轻微的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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