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天气异常的温暖了几天;这两天突然降温,已经算是初春;结果反倒和隆冬一样,寒气逼人。
“快进来,二狗;天这么冷,怎么想着过来,有事吗?”
二狗一进门就往屋里冲,坐在火炉边取着暖,看见杨白进来,才不好意思的说明来意。
“小白哥哥,我想让你家原客送我去趟县里。”
“李涵最近都没回来;是不是县里太忙?”杨白一猜就是为了这事,他有七八天都没见过李涵来村里。
“嗯。一是去见他,二是,昨天我姨母家的表哥来家里,说是要我爹爹帮他们拿个主意。小白哥哥我告诉你哦,我表哥说他家过年去卖粮,结果收到了五两假银。”二狗见杨白惊异之余也没有吭声,他接着说:“咱们大夏国有律令,不能使用假银,负责会被判流放,我表哥很怕,去找那家粮店的店主理论可人家耍赖不理。我表哥又不想白白折了这五两银子,于是就来拜托我家,他们知道,我和李涵……”
二狗虽未说下去,杨白却知道他的意思。这时,原客恰好洗漱完毕进了屋,杨白开口。
“原客,等下你套好车送二狗去县里一趟,早饭就在县里吃吧,事情有点急。”
“好。”
原客没问缘由就答应好了,他迅速地穿好棉衣出去套车,就在这时,大门又响了,原客直接去门口开了门。
“村长,这么早怎么就过来了,有事?”
原客纳闷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上门。迎着村长进了屋,村长看了一下屋里的人,直奔主题。
“小原子,待会儿你能送我去趟县里吗?”
“村长你也要去县里啊,我也去。”二狗一听村长也去县里,跳出来搭话。二狗每次见原客都有些尴尬,正愁路上又要无聊的沉默着到县城,要是有村长就好了。
“你们去找谁?”
原客终于觉得事情也许有点过于巧合,开口问道。
“李涵”。
“县令”。
村长和二狗一起回答,都是找李涵的。
“为的什么事?”
杨白帮二狗说了他的原因,原客从听到假银两个字开始,神色开始有些严肃,听完杨白的话,他转向村长。
“村里经常在县里走动的几家,昨晚来我家,说是最近去镇里
做生意,收到了一些……假银,想让我帮忙想个办法,我觉得这事,得去找县令大人解决。”
又是假银!
在场的几个人心里同时响起这个念头,看来事情已经超不他们可以想象的范围了。
“稍等一下咱们去县里。”
原客把杨白拉到一边,嘱咐道:“小白,我今天可能会回来的晚些,别担心。记得待会儿吃早饭,午饭也一样,不用等我,赶天黑我肯定回来。”
“好,去镇里了记得吃早饭。我等你。”
路上,原客驾车速度很快,在县城门口还差点和一个出城的马车撞上,幸好双方都及时勒住了缰绳。那方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人虽未出现,却也没追究,只是吩咐车夫继续赶路。道过谦原客继续驾车疾奔往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几个人还真是被眼前的阵仗给惊了一跳,许多百姓围在县衙门口,高喊着县官大人做主。
原客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糟糕。
他们弃了马车,直接从县衙后面进去,被衙役领到李涵的书房门口时,就听见书房里怒骂喝斥的声音。二狗一听是李涵的声音,急忙推开门,差点被迎面来的公文砸到,幸好身后的原客拉了二狗一把。
李涵一见是二狗,急忙过来查看有没有误伤到二狗。李涵的状态很差,脸上有了碎胡渣,眼睛里满是血丝,神情疲累至极。二狗看着这样的李涵,心疼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你们先进来坐吧。”李涵看见后面进来的原客和村长,招呼了一声,却没放开紧攥着二狗的手。
“师爷,吩咐下去,派出县衙所有的衙役,守在城里几大商户门口,严格检查进出入的人和他们携带的银两真伪,如有违抗按妨碍公务罪,抓进大牢。再收齐外面百姓的状纸,告诉他们十日内必给答复,让他们先回家等等。”
交代好所有的事情,李涵拉着二狗坐到原客对面,喝了一口冷茶,问明二狗和村长的来意,李涵脸上的寒意更甚。
“狗狗,你先和村长在这儿喝会儿茶,我和原大哥进去说些事。村长,您多担待。”
李涵起身摸摸二狗的发顶,对着村长歉然笑笑,村长自然表示理解。
“相国大人,您要是今天不来找我,我也得去找您。请先看看这个。”
接过李涵递过来的信,原客心里有些沉重,李涵这么郑重其事的称呼自己为相国,那就证明事态已经不可收拾了。打开信,看着熟悉的字体,原客有瞬间的战栗,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危机来临的紧张感了。
看完信,过了很久,原客才将眼神从信上撤离,看着李涵,两人眼中有着同样深沉的思量。
“七爷说,年节过后半个月内,全国全部大型城市和部分小城市内假银悄然出现,并且随着年节货资交易大量流通,已经呈不可遏制之势。就像是一夜之间,每个人手上的银子都成了假银,有人为了将假银出手,更是大肆交易,现在整个大夏国的经济瘫痪。”
李涵越听越心惊,这封信因为指明是给原客,他没有看过,没想到竟是皇帝亲笔。而说的事情简直就是一场隐形的灾难,顷刻间便可扰乱民生,致大夏国于万劫不复。
“还有吗?”
李涵想着七爷应该……
“七爷说,限我们一个月内解决此事,否则问罪。”
李涵的心瞬间沉了底,他脑子里第一个冒出二狗,他不敢想象这件事情的后果。再看着原客,皇帝这次是给了最后的通牒,就连他最信任的原客也包括在内。
怎么办?
杨白家。
原客走后,杨白便一直心神不宁,草草的吃了早饭,小核桃见杨白神色不对,一直在屋里转悠,乖巧的任管家抱着他去了书房读书。
大概一个时辰后,门外响起马的嘶鸣声,杨白心下一喜,想来是原客回来了。他紧忙去开了门。
“原客,你……”
一打开门,在看清门外站的人时,杨白顿时觉得浑身冰凉,血液倒流,他颤抖着声强自镇定的问。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六四:心结难解
杨家的气氛在这几天陷入了凝滞;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管家每天带着小核桃像是逃难似的避到村长家。因为家里的那两人,看着让人揪心可又无法可施,管家觉得自己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旁人能随便插手的,比如逃避的误会。
那次从县衙回来;原客满心烦忧,因为现在的时局;因为皇帝的通牒,因为;他觉得自己会连累杨白。
送村长和二狗回家之后,原客驾着马车心不在焉的往家走,途径张大爷家时;被蹲在门口抽旱烟的张大爷拦住。
“小原子,你认不认识一个身着锦衣,左额头有个伤疤的男人?”
虽然很奇怪张大爷的问题,原客还是打起精神如实相告,“大爷,我并不认识您说的这个男人。您怎么会这么问?”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中午这个男人到我家询问,小白家住在哪里,我还问他找小白干嘛,他只说故人来访,别的也不肯说。我见他也不是什么恶徒,就指了路,还站在门口看着他到你们家,和杨白站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他才又坐着马车走了。我还寻思估计是你认识的人,毕竟那人看起来像是大城镇里的人。”
张大爷一点也没意识到他现在告诉原客的消息,让此时心烦意乱的他,内心产生了怎样的想法。
“谢谢大爷,我回家问问杨白就知道了,劳您费心。”
辞别了张大爷,原客回到家,开门的是管家,原客神色微沉,问了管家,原来杨白在厨房做晚饭。
放好车原客径直到了厨房,他在厨房门口站了良久,盯着里面做饭的杨白,直到杨白面前锅里的水沸腾的差点溢出来,原客才出声叫了正在失神发愣的杨白。
“小白,想什么呢,水都差点溢出来,小心烫到。”
原客拉起杨白的手,查看他有没有被烫到。杨白直愣愣的看着原客,突然将手从原客掌中抽离,被转过身,擦拭灶台上的水。
“我没事,你先出去吧,做好了饭我叫你。”
站在杨白身后的原客,看着空落落的掌心,觉得跟着空了的也许还有自己的心。纵使他千般能耐,可是面对杨白,总是感性压倒理性的原客,这一刻,心里前所未有的乱。
转身默默的走出厨房,看着依旧萧条的小院,冬天的余寒未消,春天什么时候才能来?原客很茫然,他心里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头绪,抓不住关键点,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天才之于原客也无计可施。
饭桌上,原客的一句话让之后的冷战全面爆发。
“小白,今天中午来找你的男人是谁?”
看着杨白从惊愕到失措打翻手中的碗筷,最后极力的掩饰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原客的心一路沉到了底。
“没有谁,是之前我在京城的一个朋友,他来看看我。”
“我就是问一下,没事就好,吃饭吧!”
匆匆扒了几口饭,杨白起身离了饭桌,背影仓惶的走出前厅,一直到晚上睡觉前,原客都没有在见到杨白。
原客躺在床上,脑中来来回回的回荡同一句话,“小心枕边人”。这是七爷给的信中,他唯一没有给李涵说的一句。
枕边人……
翻身躺进床里侧,原客闭眼假寐。杨白轻轻地推开房门,再轻手轻脚的上床,默默地躺好,闭上眼。听着对方紊乱的呼吸,却不发一言,这样的同床异梦,两个人心中的苦涩难以明说。
杨白是不能说,原客是不想说。
从那天开始,原客和杨白莫名的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每天朝夕相对,两人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扰,没有任何的交集。
一向乐观的管家也被两位主子愁得每每在无人之时独自唉声叹气,小核桃也很少再笑,少言寡语的每天重复着读书练字。没有了管家的絮叨,小核桃温温软软的叫着“父父”“亲亲”,原客撒娇耍赖的磨叽着“小白”,杨白时常挂在嘴边的浅笑。这个家不是家,是一座让人窒息的空城。
“小白?小白在家吗?”
杨白开了门,原来是村长,“村长,有事吗?”
“小白,你忘了,今天是你爹的忌日,我想去祭拜一下。你……”村长看着杨白有些恍惚的神情,叹了口气。
“记着呢村长,我前几天就收拾好了,我进去拿一下东西咱们走吧!”
杨白像是反应过来,又急急的返身回屋,不一会儿便拿了一个竹篮子出来。
“小原子不去吗?”
“他……”想到刚才他进屋原客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下头看书的样子,杨白有些心酸,闷闷的说“他这次就不去了,下次再……村长我们走吧,天色不早了。”
到了坟前,村长的简单的祭拜了一下,就告辞回家了,留下杨白一人坐在坟前。
刚才村长临走时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小白,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你不说没有人会懂的,有些事情说了就通了,别想太多。”
“爹,你告诉我,我能把真相告诉原客吗?能吗?”
靠在墓碑上的杨白,微垂着头,神色不明,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自己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也是顾虑,也是害怕。
“爹,那个人来了,他又来找我了,为什么他就不肯放过我,我以
为他已经放弃我这颗棋子,不会再纠缠。可是现在,他提出的要求我绝对不能答应的。可是……原客会怎么想,我要是告诉他这个人的存在,他会怎么想,我不想放手,到了现在我已放不开,死都放不开了。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杨白说的话没有人能听见,也没人能听懂。
也许这初春的天懂了,蓦然落下淅淅沥沥的微雨,这一场春雨之后,春就来了,可是,心里的寒冰什么时候才能消融?
雨势渐渐增大,时间也逐渐推移,等在家里的几人心情也有些焦躁,杨白还没回来,管家后悔自己那会儿怎么没问问杨白要去哪儿,这会儿就连出去找也不知道去哪儿找。
“连叔,我去村长家看看。”
“小客,雨这么大,你披件蓑衣再出去。”管家急急地进屋里帮原客找蓑衣。
“啊?小客,我知道小白去哪儿了。”见原客返回屋里,管家继续说,“前几天小白还说,他爹的忌日快到了,他准备好了东西,这几天要去祭拜。我刚才看见他收拾的那个篮子不见了,是不是……”
管家话还没说完,原客已经冲出了门,不理会背后管家喊着叫他穿蓑衣的声音,原客一个劲的往山上冲。
中午杨白出去的时候,进屋来拿篮子,管家和小核桃在书房,只有他在,他感觉到杨白的欲言又止,可是却没有作回应,后来杨白拿着篮子出去了。
“原客你就是个混蛋,大混蛋”湮没在雨声里的是原客后悔不已的自骂声。
冲到山上,雨水激起的薄雾让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以前跟着杨白只来祭拜过一次的原客,对于坟茔的具体的位置还不是很清楚。他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山里乱转一气,什么经韬什么伟略,什么高瞻远瞩全都被抛在了一边,原客现在不再是胸怀天下的相国大人,他只是一个惊慌的丢了爱人的男人。
“小白!”
雨幕中映出那个依靠着墓碑而坐的瘦弱身影,在撞进原客眼中的那瞬间,原客的心里突然平静的彷佛从未起过波澜。也许是这初春的第一场雨,纯净得太彻底,以至于洗去了近来堆积在他心头的尘埃。在通天彻底的大雨中,原客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
“没有人能给你我所给的幸福。”
原客疾奔过去,蹲在浑身湿透的杨白面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昏迷中仍旧紧皱的眉头,心痛蔓延。
“小白,还是伤了你,对不起。”
倾身抱起杨白瘦弱冰冷的身体,原客匆匆往山下而去。
怀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的高温,让原客的心揪了起来,他只恨自己不是盖世的英雄没有绝顶武功,可以带他的小白快
点回家。
“原客,你能原谅我吗?”
疾奔着的原客突然听见杨白的声音,他急忙停下脚步,更紧的抱住杨白,看着他意识模糊中还不停的向自己道歉,睫毛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那中间混着泪水,混着不安,混着原客所不知的恐惧。
“小白,你没错,我从来都相信你,是我自己没自信,是我太笨去钻牛角尖,你没有错,我不会放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