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儿的话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云殇自知理亏,放下了车帘,缩回了头。
而当他身处马车之内的时候,他脸上的吊儿郎当便如洪水一般地褪去,换上去凝重的神采。
他本在家里,是收到南宫傲雪加急的飞鸽传书赶来京师的。
由于家里世代行医,又在江湖上颇有薄名,所以即使在森严的皇宫里面,他也有自己的人脉。而混迹皇宫许久的南宫傲雪也自是有自己的渠道放出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他快马加鞭地赶来京师,混进皇宫之后,却在东宫止步了。幸而南宫傲雪派出人来,与他会合,他才知道了他们这边的危机状况。
迅速地赶到南宫王府,却还是迟了一步,看着被人群围着的南宫清雅,云殇心急如焚,却不敢轻易造次,生怕连累了南宫清雅。
后来抓住机会,带着南宫清雅逃了出来,他知道当务之急,是一定要赶快去金陵通知那一群尚自在乐逍遥的人。
他知道现在的皇上,可能被着急的心蒙骗了理智,所以忘记了探查身边之人事,而选择了费事的办法,派人去金陵找南宫凌风,企图从南宫凌风的身上着手。
而一旦在金陵找到南宫凌风,那么不管后事如何,南宫凌风受折磨的命运却是逃不了了。所以他一定要赶在那些人之前去通知。
虽然他接到消息的时候,皇上派遣的人已经在金陵的路上了,但是这个世上,传递消息的方式又不是只有人为这一个,依着他的猜想,在那些人到达金陵的时候,夜朗那边应该接到他的密函,而有所防备了。
不过,他太了解南宫清雅了,不亲自去看一眼,光是用说的,他压根不会放下心来。不放心的话,又如何养病康复呢?
所以在南宫清雅的伤势可以支撑路途的辛苦之时,他就带着他出发了。
但是出发在路上,或许因着南宫清雅的伤势渐好,或许是一路上太安静的缘故,他渐渐地想到了更大的两个隐患:
第一:皇上只是暂时被蒙蔽了理智,先不说他总有清醒过来的一天,就假如他一直没有想到这一层,派了人去金陵,如果找到南宫凌风,那是他的不幸;如果没有找到南宫凌风,却变成了整个南宫王府的不幸。皇上狗急跳墙之下,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对南宫王府被软禁起来的人动手,以探查出他要找之人的下落;
第二:他给电下的药,并不是一般的春药,在与人苟且之后,那药会转变成毒药,无药可解,直接要了电的性命。但是那个人是影卫,难免会一些特别的法子来缓解毒性的爆发,从而有了时间去给皇帝报信。
第221章,赶路(一)
这一报信,皇上可就直接知道了南宫清雅就是纪渲,进而所有的事,串联起来,南宫王府的人照旧是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会因为皇上的嫉恨而招致杀身之祸。
以上的两个担忧,无论是哪一个,都会对南宫王府的人不利,最终也会追查到南宫清雅这边来。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这个结?!
因为这个结是皇上自己给自己系的,而解开的人,命运则只安排了南宫清雅一人。他不出现,皇上的结就无人解开,那么就会有很多相关的、无辜的生命搭进来。
但是,就这样就要他放开南宫清雅,他办不到!
正是带着这么矛盾的心情,才有了他对车把式如此荒诞怪经、前后矛盾的吩咐。
究竟该怎么办……
思考的话题,到这里就完全地中断了,坐在马车里卧榻边上的云殇望着忽然转过身来,将头靠在他大腿上的南宫清雅,整个人呈呆滞状态,脑海里也是空白一片。
睡梦之中的南宫清雅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情,本一直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不过这一切在他将头靠在云殇的腿边之时,烟消云散。
空悬的身边,有了实质的接触,无意识地依靠过去,蓦然有了一种踏实感,梦中一切的飘忽,仿佛刹那化作了石子落地,心也更是沉静了下来。
等石化了半响的云殇反映过来的时候,南宫清雅已经舒展了眉头,睡了过去。
其实无论白日的南宫清雅伪装得多么坚强,但在经历过从前噩梦般的夜晚之后,身边无人的黑暗之中,他总是不自觉地寻找可以依靠的温暖,像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柔弱无助,令见到的人都无限疼爱。
这一点,南宫清雅或许自己还不知道,但一直伴着他的南宫天阔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他无论白昼多忙,到了夜晚,都回去陪着南宫清雅,如果实在不行,他会吩咐小时保持着房间的明亮,即使在是夜晚之中,也要看到白日的光芒。
云殇之前是不知道的,但是作为一个非常合格的大夫,他在回神之后,手舞足蹈一翻、畅想欢乐一番、感激涕零一番……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南宫清雅的心病。
南宫清雅当年的事情,没有他的参与,他所知道的也实在有限。多年的接触,他也只是知晓当今圣上与纪渲;南宫清雅与南宫天阔之间是一段复杂纠结的爱恨情仇。越是迟到出现的人,就越是知晓某些人的存在。就像是南宫天阔知道南宫弘在纪渲曾经生命之中的存在一样,南宫弘却不知道南宫天阔这位后来者的存在。
而唯一知道前后整个过程的人,就只有南宫清雅本人,但偏偏他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前面(以南宫天阔的出现来划分)发生的事情,参与人是皇上,是南宫清雅一心要躲的人,他无法打听;后面的事情,他又不敢打听,只怕引起南宫天阔不必要的猜疑,剥去了他唯一可以接触南宫清雅的机会。
他这爱当真是世上最辛苦的爱了:一方面向着人表白,一方面却又在其他男人的面前,强颜着欢笑,给出声声的祝福,最后还得时不时接受旁边知情人的奉劝。
可是,现在,看着清雅依靠着他睡得安稳的样子,他忽然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未来的道路是多么的光明啊。
再一次在心中定下决心:南宫清雅,他一定是我云殇的人,不抢到你,我誓不罢休,不对,是死不罢休!
前进的马车晃悠了一阵,去殇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要不等到了金陵,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部都发生了,他对南宫清雅也就难辞其咎,还怎么实现他的霸业啊?!
“喂,师傅,你可以适当地快一点!”下这样的决心还真是不容易啊!
外面的小老儿一听,顿时乐了,他赶了大半辈子的马车,还是第一次赶得这么憋屈——人家赶车都是催着,他赶车不但不催,还得时时注意想要撒腿开路的马儿,让他慢点,再慢点。而现在,光明终于来到了。
云殇的吩咐刚刚说完,小老儿就一扬马鞭,却是轻轻地落在马儿身上,一声“驾”叫出,恍如隔世。
耷着脑袋,有气无力的马儿霎时间抖擞了精神,长长嘶鸣一声,它欢快地终于撒腿路了。
尘土飞扬之中,只听到云殇的咒骂声音与后悔不迭的话语:“慢一点,慢一点……”
官道虽然平坦,但速度前进的话,马车的晃悠程度,更加剧烈了。
就在云殇的“慢一点,慢一点”嘱咐之中,南宫清雅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起初,他的意识不是很清醒,尤其在摇摇晃晃的环境之中,只觉得头疼得很,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立刻就让云殇担忧地望着他,柔声问道:“清雅,你身上还疼吗?”
而他的这一声,立刻就让南宫清雅彻底地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依靠在云殇的怀里。
触电般离开云殇的怀抱,却因为动作太快牵动了伤口,南宫清雅差一点闷哼出声。
吸口气,缓冲一下,南宫清雅还是慢慢地离开了云殇的怀抱,正襟危坐,环顾四周,皱眉问道:“现在是去哪里?”
“去金陵。”云殇的回答充满了无限的惆怅,为什么清雅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了?要是……那就太好了。
“金陵?”南宫清雅低头沉思,不在京师的云殇忽然出现就救了自己,现在去的地方还是南宫凌风等人所在的金陵,难道……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怀疑的眼神紧紧盯在云殇的身上,不容他逃避他的问题。
云殇恬着脸,眼中闪着阴谋的味道:“要不,你亲我一下,我保证全部都告诉你?”
探视的眼神变得冷峻的视线,南宫清雅不发一言地继续盯着云殇。要是他敢再说一遍,他一定立刻就离开这里。
“就亲脸而已,又不让你亲……啊,好好好,我不说了,我都告诉你,全部都告诉你。”死皮赖脸地还想耍赖一番看看有没有机会蹭到一个吻,却不料自己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南宫清雅就起身,貌似想离开。云殇吓了一跳,赶忙就缴械投降了。
“是傲雪通知我来京师的。他们现在被软禁在皇宫里面,我也救不出他们,就赶去王府救你了。听他们说皇上已经派了人去金陵找凌儿了,我派人通知他们,要他们小心。想着京师已经不安全了,你也不会放心他们,就干脆带你去金陵看看。”
一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南宫清雅冰冷的眼眸渐渐浮上了浓浓的担忧;难道时隔多年之后,他还是要连累身边的人。
蓦地,南宫清雅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问道:“你知道我跟……皇上的事情?”
“……”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傲雪不许凌儿见皇上的时候,我猜到的。不过完全知道,还是王爷给我说的。离开皇宫的时候,他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不,不能让皇上找到你。”
一番话说下来,云殇既是激动又是沮丧:他的情敌由王爷一个人,变成了王爷与皇帝两个人,真是要命啊。
“咳咳……”马车进入了山道,道路变得不平坦起来,猛地一阵抖动,卒不及防的南宫清雅差点又倒下。不愿意如此狼狈的他,强提着一口真气,稳住身形,却换来了内伤的牵动,撕扯的感觉从内部延伸到四肢,传递到脑海的时候,变成了针扎一般的刺痛。
“你的内伤严重,暂时可不能动用内力。”云殇一边解释,一边轻抚南宫清雅的背部,希望他可以好受一点。
殊不知,他安抚的话,就本身让南宫清雅难受;就算是云殇不带他去金陵,他自己也是一定要去的。
南宫凌风生性单纯,一旦被南宫弘找到,没有人在旁帮着,一定会说漏嘴。所以他一定不能让南宫弘的人找到他。即使被找到了,他也要在他被带回到京师之前,救出他。
可是在这节骨眼上,他动受伤了,如果不能动用内力,他如何带走南宫凌风?
云殇明白了南宫清雅的担心,说道:“凌儿的轻功不错,不用太担心。”
他说的话,南宫清雅未尝不明白,但是他的心就是无法安定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则,南宫弘从来不干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既然派人去了金陵,定然是极有把握的。
在王府的时候,他只看到了电,那么派去金陵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风跟其他两位影卫。
南宫凌风纵使轻功卓越,身边到底还是有个不会武功的夜朗在,他可不认为风那些人会不好意思对夜朗下手。
如果这一劫,如论如何也逃不了,那么他至少要把南宫凌风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那样他才能安心。
本
第222章 赶路(二)
“现在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到金陵?”
“大概,可能,也许,至少还得四天左右。”云殇犹豫了半响,决定将目前的速度提快一点,于是回答就由“十天以内”变成了“四天左右”。
南宫清雅却对这个速度很不满意,换做以前的他,只需要两天就可以到达金陵,现在他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距离金陵反而多了两天的路程,这让他如何接受?
“最迟明天,”顿了顿,望着云殇,南宫清雅用着不能商量的语气,“我一定要赶到金陵。”
“不行!”云殇一口回绝,“你的身体根本受不了那样的颠簸,现在的速度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明天到不了,我就自己骑马去。”南宫清雅的语气也是没有丝毫的退步。
云殇不想妥协,瞪大了眼睛盯着南宫清雅;换做其他的人,他都无所谓,但对象是南宫清雅就不行。
南宫清雅与他对视片刻,蓦然一股气血上涌,他身体受伤,一半也未康复到,颠簸的马车,也不利于他的休息,加上与云殇此番对话,颇耗费精神力。现下的精神也是强制的伪装,拖延了点时间,却到了再也压制不住的地步。
剧烈的咳嗽声,伴着内脏搅拌一般的痛楚,冷汗森森,爬上了南宫清雅的额头,吞咽下到了喉间的血,南宫清雅不敢再开口说话,只得紧抿着唇线,眼中却还是倔强看着云殇。
云殇一阵疼惜一阵心痛:“好好好,明天就赶到金陵去,全都依你,行了吧!”
云殇妥协的话,传到南宫清雅的耳朵里面,他的心才稍稍地放松了一些。哪知道,心一放松,浑身的剧痛就像是被放大了数倍的煎熬,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软软地倒下,意识再次变得混沌了起来,眼前晃动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看不到一点希望的光亮,直直令人绝望。
云殇见状,连忙抱住了他,手也搭上了他的脉搏。
云殇的怀抱,如梦中一样的温暖,尤其是那只搭在他手腕处把脉的手,阵阵的温暖从那出两人接触的肌肤传递到了南宫清雅的心上。有些惧寒的他,在重伤与昏迷之下,身体越加冰冷,不由自主地靠近那出温暖,想要再暖和一些。
南宫清雅的脉搏显示着他的疲倦,稍稍稳健的气息,也表示着主人的逐渐康复,这让云殇吐出了心中一口浊气,放下了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
这人的身体本就脆弱,他就怕舟车劳顿,让他的伤势恶化,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他现在的情况,只是没有恶化伤势,还不能乐观,一定得小心一点。至于他心心念念着赶去金陵是为了什么,云殇当然是一清二楚。
这人啊,有的时候,聪明的,他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但是糊涂起来,却也傻得可爱。
就凭这他现在的样子,难道还想去帮南宫凌风吗?不拖后腿,就阿弥陀佛了。
凌风那边,虽然有个不会功夫的认朗,但是好歹还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人陪伴着,再加上他发给他们的预警。这样都躲不开的话,他们去了也是白搭。
所以,既然去了也帮不上忙,他们为何还要心心念念地赶去呢?
云殇并不是排斥南宫清雅去见南宫凌风,要是排斥的话,他就不会主动带着还昏迷的人上路了。但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