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页:周铭琛大笑着的样子非常的阳光,挥洒的汗水仿佛会从那些发黄的纸页中渗透出来,他的眼睛很有神,笔画好像在这里细致了起来。
第四页……第五页……第六页……容律向后慢慢的翻着,里面只有一个人,至始至终。无论是他的笑容还是他的愤怒,无论是他的正面还是他的侧面,无一不活灵活现,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能够看出这些画作中所凝聚着的感情。
最后一页的画比较新,画的也是最凌乱的,只不过是一个分辨不清楚的男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知道他再也看不清楚……容律摸到了那张纸上面凹凸不平的褶皱,仿佛是水渍迸溅干了以后所带来的伤痕,印在那个渐行渐远的男人的背影上面,如同破碎的泪痕。
也许那就是泪痕,带着一种莫名的咸腥的味道。
容律轻手轻脚的把这本速写放回到桌子上面,对于剩下的两样东西,他反而没有什么兴趣去看了。这样一叠速写,不只是画而已,还是记载着一颗曾经鲜活的充满着对爱情的憧憬的心脏如何变得枯萎的过程。
容律感觉到一种悲哀渐渐侵蚀着他,之前他并不知道什么叫□情,也不明白为什么【容律】会因为周铭琛而舍弃掉最为宝贵的生命。生无可恋的滋味也许他真的不能体会得到,但是那种深沉而绝望的感觉却透着那一张张的速写传递了过来。
把这几样东西放了回去,容律重新伸出手来,看着左手腕上面狰狞的伤口,莫名的惆怅梗在喉咙间。接下来该如何去面对那个男人?那个叫做他的丈夫的男人……容律终于有了一种掠夺别人最重要的东西的感觉,不过一切都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可能,去弥补【容律】的遗憾。
容律并没有参与到举办宴会的过程中,不过是有成衣裁缝上门来给他量了尺寸,在周六的时候把两套白色的西服送到了他的手中,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宴会当天适当的微笑,做一个美丽的花瓶就足够了。
整个周家大宅里面的佣人都在忙碌着,就连徐佐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照顾他,他的手指的小伤口虽然不到两天就好了,但是也没有机会再进厨房——宴会当天的酒宴准备需要大量的精力去准备,不只是徐佐在准备当天的酒宴,平时不在周家常驻的几位厨师也都赶过来一起设计酒宴的酒水菜品,他跑到厨房里面只是会给他们添麻烦罢了。
不可否认的是容律有些紧张,这还算是他重生在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面对那么多的陌生的上流人士,他总怕自己会不会说一些不太符合【容律】以及周家的言语。
不管容律再怎么担心紧张,时间还是稳稳地向后流动着。容律站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站在周傅笙的身边和陌生的各色男人轻碰着酒杯,说着彬彬有礼的欢迎词,脸上的笑容也仿佛是有尺子量好了一般的弧度时,不由得多了几分疲惫之意。
不只是那些虚伪的客套的辞令让他觉得别扭,周傅笙说这个宴会属于私人宴会,大多都是和周家有些关系的亲戚,而他站在这里这么久了,却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是他的朋友过来和他说上两句话,一方面他松了一口气,要是真的有【容律】的朋友过来的话他都害怕自己会穿帮;另一方面他不由得有些心酸,替那个完全没有什么人际交往的【容律】心酸。
周傅笙虽然不怎么出现在大众面前,但是显然他和其他大家族里面的夫人们相处得很好,一群打扮的在他看来有些娘气的岁数也不小的男人围在周傅笙的周围,眼睛里面闪烁着的都是崇拜和敬仰的光芒,叽叽喳喳的倒真的很像是闺蜜会。
容律不由得为自己的丰富联想而打了一个寒噤,再怎么说周傅笙的形象也不符合太太会的主办者……
容律不知道的是周傅笙不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里面管管家事的规矩伴侣,他不仅手里面握着傅家家族企业百分之十的股份,还是周家一些暗地里面的生意的领导者。这让许多只能在家里面闲呆着或者是聚在一起搓搓麻将聊闲天的富家夫人们所敬仰,他们都被自己的丈夫保护的太好,或者说他们因为要去生孩子而被下意识的划拨到“不能主事、不事生产”的闲人里面。
周铭琛一直迟迟未露面,他这个做妻子的人就只能站在自己的伴父身后,做一个默不出声的摆设,虽然他很想忽略一些嘲讽的眼光,但是那些带着些许恶意以及不屑的言语还是能零零散散的传到他的耳中。
无非是前一阵闹大了的推人事件,周铭琛并没有被过多的谴责,而受到大家非议的人只有容律一个,有说他没本事看不住自家丈夫的,也有说他性冷淡不能给周家生孩子,正房地位岌岌可危的……虽然明确的知道这些人说的那个【容律】并不是他,也的确是尽量无视掉那些话语,但是容律还是止不住的有些郁闷。
而这种郁闷在见到了这几天一直听说的周铭琛的大伯和他的表哥临到宴会之时,更加浓厚了一些。
“大哥,真是好久没有见到您了……”周启华之前一直在和几个生意场上的人聊着政策市场之类的消息,但是在他看到一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男人走进会场以后,立刻结束了和那几个人的闲聊,走到那个男人的面前,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最近还好吗?我看您的头发又白了一些……”
男人低沉的笑了一声,同样回抱着周启华,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启华还是那么年轻,总是让我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而我还走在时间的前面——这可不就是老了吗!”
周景之和周启华在相貌上面基本上没有相似的地方,他看起来要比周启华老上十多岁——而实际上,他只比周启华大了三岁——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也多了许多皱纹,相貌平平,嘴角边还有一道不长不短的刀疤,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凶狠,虽然他很少笑,但是离远了看,那道疤痕却像是他正在邪邪的大笑一般。
“启华啊,看我还带了谁来……深甫,过来和你叔叔问个好!”周景之把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青年拉了过来推到周启华的面前。青年微微的笑了,嘴边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眼睛也像是在微笑一般的眯了起来,他很有礼貌的半倾着身体,给周启华行了一礼,“叔叔晚上好,我是周深甫,上次见您的时候我大概还只有两三岁呢,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上卷 觥筹交错间
周启华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他的确是不太记得这个孩子了,青年和周景之长的有几分相似,虽然也不是很英俊帅气的类型,但是却让人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也许是因为他长着一张笑面,只是微微扯起嘴角就是一个令人感到温暖的笑容。
“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周启华低声感慨道,“一转眼,当年的才这么高的小孩子都这么大了……”
“大哥,您来了。”周傅笙终于从那些围在他身边的男人中周旋出来,带着淡淡的微笑站在周启华的身后,然后叫住从他身边经过的端着一托盘红酒的佣人,从里面端了两杯酒递给周景之和他身边的周深甫,自己也拿了一杯端在手里面,“启华,怎么不给大哥拿杯酒,就站在这里呆呆的站着聊天……我们到那边去聊聊,怎么样?”
“还是阿笙贤惠,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还是像过去一样年轻漂亮。”周景之的嘴角微微上扬,那道诡异的疤痕也随之而动,仿佛他笑得很夸张,“看看我这副老头子的样子……”
“哪有那么夸张呢!您还是和当年一个样子,就是头发白了而已,您要是肯拨出时间来染一下,肯定比启华还要显得年轻许多。”周傅笙和周景之轻轻的碰了下酒杯,微笑着说道,“这位就一定是……深甫,周深甫是不是?你脸上的那个酒窝可是让我记忆深刻,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变成大孩子了,但是那轮廓还是没变多少。”周傅笙走到周深甫面前,拉起他的手,用着慈祥的长辈常用的口气说着,还摸了摸周深甫的头发,感叹道:“好像一切都是昨天一样……深甫真是越长越像阿滋了,这眼睛看着真是一模一样……”
周景之若有若无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的眼睛有些冷的看着周傅笙,仿佛是要确认面前这个人是无意间的感慨还是话中有话。周深甫却是神色未变,笑意盈盈的抬起手来指着自己的眼角说道:“是吗?傅叔叔也是这么觉得的吗?很多人说我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呢!还有这个酒窝……就是太显小了,好多人都说我像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哪里有?深甫明明已经是个帅气的男人了,不是吗?今天来了不少和你岁数相当的年轻人,总和我们这些老头子在一起说话也拘束,你去和他们聊聊去吧,是不是,大哥?”周傅笙拍拍周深甫的肩膀,转过头来看着周景之。
周景之微微点头,“去吧,深甫。”周深甫再次和几位长辈道了别,然后端着酒杯走进了人群当中。
周启华和周傅笙匆匆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哥,我们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好好的聊聊天,接下来的时间就让他们小辈的慢慢玩,我们……聊一聊吧。”周启华轻轻的摇晃着酒杯中剩余不多的酒杯,低声说道。
周景之神色微变,不过很快他收敛了一切多余的表情,“那么就请吧。”他侧过头来看着站在周启华身边的周傅笙,眼神有些闪烁,“的确是很多年,我们都没有聊过了……”
容律找了一个人比少的角落,靠在冰凉的用大理石装饰的墙柱上面,看着不远处的喧嚣景象。周铭琛在宴会开始半个多小时以后还没有出现,而周傅笙和周启华又和一个看起来岁数不小的陌生男人走了,整个宴会上再没有他认识的人,也没有人和他搭话,一个人站在宴会中央总是有点儿傻乎乎的感觉,于是他也就乐得清闲,跑到一个清净的地方闭目养神。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呢?不和其他人聊聊天吗?”容律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这令他立刻睁开了眼睛,回头看了过去——和他说话的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青年,好像刚才站在那个和周启华周傅笙走了的男人身后,他那时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没有过去搭话。“我是周深甫,您是……”周深甫言笑晏晏的端着酒杯,看向容律。
容律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周容律,幸会。”青年的手干燥而有力,握住了他有些冰冷的手,“哎呀呀,您还是我的弟妻呢!早就听说过您了,却一直没有见到过您。再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是周深甫,是铭琛的表哥,你就叫我深甫就好了。”周深甫用力的回握了一下容律的手,然后把他拉离了那个角落,“怎么您一个人站在这里呢!铭琛他在哪儿,怎么不陪着你呢?”
有些尴尬的笑着,容律悄悄的挣脱开了周深甫握着他的那只手,“他有事情要做,所以比较忙,还没有来得及赶回来,我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还不如看着你们玩就好了。”
“那就让我来给您解解闷?”周深甫的笑容是他最大的武器,容律一直带着的紧张之意在周深甫的妙语连珠中逐渐被化解,听到他夸张的说着一些并不算太好笑的事情时,也会情不自禁的轻笑出声,令人心情放松起来。
“终于看到您笑了……”周深甫像是感叹了一声似的,看着容律的微笑,露出一副深表欣慰的表情,“我还以为我的本事下降了,不过能够让您从那种忧郁寂寞中解脱出来,也不枉我这么半天就差学动物叫哄您一笑了!”
“深甫你真是说笑了……就别再您来您去的了,直接叫我容律就好。”容律有些赧然的笑了,又觉得站在这里有些不太礼貌,“一直站在这里你也该累了,要不要去尝尝我们家厨师的手艺?今天有不少刚刚空运过来的海鲜,也许有符合你口味的……”
“是您……是你推荐的,当然会没错了,那我们就一起去尝尝?正好我也饿着呢!”周深甫把手里面的酒杯随手放到佣人的托盘中,拉着容律跑到长长的自助餐桌前,拿起盘子和精致的夹子,挑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还时不时的推荐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给容律。
正当他们两个愉快的自选着食物时,礼厅的门口那里好像有了一起小小的骚动,怒斥声和嗡嗡的议论声让容律下意识的回过头来,却正好看到自己的丈夫怀里面抱着另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儿站在礼厅的门口和家里面的佣人争吵着什么的场面。
容律的身体不由得微微僵硬了起来,手也变得冰凉,眼睛只是怔怔的看向门口。还在捡东西到盘子里面的周深甫在呼唤容律数次未果之后才抬起了头,随即也顺着容律的目光看向门口,发出了疑惑声:“那里怎么了?是因为没有带请柬来吗?怎么还不让进来啊?”
容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里,不想再去看那个总是能扰乱他心弦的男人,也不想看到那个男人怀中的另一个男人。
“那是谁啊……容律?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周深甫带着些担心的意味捏了捏容律的肩膀,“那个人是不是……”
“……对不起,我有些不太舒服,你先吃吧深甫,我想去洗手间一下,失陪了。”容律把手里面端着的盘子放到桌子上,和周深甫匆匆道歉之后就离开了宴会现场,向远离会场的休息室走去。
他现在还控制不好这个身体对于周铭琛的反应,他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躲避——虽然这听起来真的没有什么骨气,但也是没有办法之下的下策了。
当容律那行色匆匆的背影消失在众人之中时,一直笑眯眯的周深甫终于收敛了他的笑容,那张一直似笑非笑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嘲讽的神色。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低声的喃喃自语着:“还真是有意思的一出戏啊……越来越精彩了呢……各位演员不知道能不能按照既定的剧本好好的演下去呢?”他把目光放向门口那个正维护着情人、把正房妻子气走的所谓他的表弟周铭琛身上,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上卷 冷却的闹剧
周铭琛认为自己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把毕枫带到这个私人宴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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