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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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人鬼)-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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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城一路都很安静,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他甚至是漠然的,一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的风范在他的身上展现出来。

连巧也想到一个词,不动如山。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这是为申屠城量身定做的。

连姥姥对申屠城的镇定很满意,取过几只盛满清水的小碗,分别搁在申屠城的周围,对儿子和外孙女叮嘱道:“只要他踢翻其中一个,就立刻摇醒我。”

“知道了。”另两人郑重地应了一声。

连姥姥将脸转向申屠城:“我活了七十年,只帮四个人入过梦,其中一个死了。”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神色,好像眼下看见的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你怕不怕?”

她知道申屠城不会退缩。她原以为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会很热血地大吼一声“我不怕!”来表现自己的勇气,却没有想到,申屠城很仔细地考虑一下,然后回答她:“我不知道。”

“不过,”申屠城笑着说,“我认为值得。”

连姥姥点点头,不再说话,手脚麻利地又翻出一叠黄纸和一叠红纸。在申屠城面前的地板上坐了下来,连姥姥将两叠纸分别放置在自己的左右两侧,合上了眼睛。

申屠城看见两叠纸最上面的一张在微微的震动,连巧也的大舅在黄纸上滴下一滴公鸡血,又在红纸滴下一滴黑狗血。两张纸便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动了起来。待到滴上第十滴血的时候,仿佛再也压不住了一般,一张黄纸片贴在了连姥姥盘着的小腿上。

“闭上眼睛。”连巧也的大舅低声说。

申屠城很配合地立即闭眼,又听见男人在耳边说:“你看见的只是从前,无论如何,你无力改变。记住,不喜、不悲、不哀、不怒。”

申屠城点点头,连姥姥念念有词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仿佛催眠曲一般,他的精神渐渐涣散……

……

窗外阳光正好。当申屠城醒来的时候,一道暖暖的光线穿过帘子照进来,在他的膝盖上调皮地跳动——他正坐在一辆马车里。车厢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席短塌、一个矮几,如此而已。但简单却也是考究的。申屠城发现,短塌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没有繁琐的花式,却是极柔软的。矮几上摆着几个小巧的酒罐,浓烈的酒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地飘,申屠城嗅了嗅,轻轻皱起眉头。

拉开晃动的帘子想呼吸些新鲜的空气,却没想到惊动了车厢外的人。

“殿下。”那人下了马,连滚带爬地过来了,“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申屠城愣了愣,立刻意识到这人是在叫自己。殿下?他在梦里了吗?这么说……欣喜的感觉盈满心头,他克制不住地露出一个笑容,这么说,很快就可以见到阿好了。

车厢外的男人似是被他的突如其来的笑容吓到了,战战兢兢地开口:“殿下?”

思绪被打断,几乎是一瞬间,申屠城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薄怒的脸:“滚!”

看着那人如惊弓之鸟一般飞速退去,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了申屠城的心头——这怒气来得太突然。在他自己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对着旁人发泄了。他好像……不能控制住自己。

一种暴躁的,嗜血的情绪破茧而出,申屠城紧紧扣住木窗,辛苦地压抑着翻涌而上的杀欲。惊奇地发现这种情绪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演越烈,他一把拉下窗帘,重重地卧倒在短塌上。

马车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停了下来,申屠城听见有人在车外问:“殿下?”

“滚!滚!”不要靠近我,不要跟我说话。我很辛苦,我想杀人!

马车外的人静默了一会儿,说:“前方就是越城了,请殿下稍安勿躁。”

“越城……”有什么?有什么东西能控制住我的杀欲?

“殿下,到了越城就能打到酒了。”

酒……申屠城几乎是扑上矮几的,几个酒罐子发出叮叮咚咚的一阵响,却是没有一滴酒。

“酒!酒呢?!”他低哑着声音吼。

“殿下,请忍耐一下……”

“滚!”他一把抓起酒罐子往外掷去,车外的人不敢闪躲,听见男人闷哼了一声,申屠城的心情竟稍稍平复了一些。

是这样吗……申屠城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定要伤害别人才行吗?他想起顾盼好,想见他,却又不敢见他,他怕自己伤害他。

“酒……”

马车在他的催促下加快了速度,窗帘翻飞,飘进一些白色的东西。申屠城伸手去接,轻轻的,软软的,是柳絮。

“春天了。”他听见自己低低的说。

车停了。“殿下,越城到了。”

申屠城一言不发下了车,入眼的是漫天的柳絮。

“最近的酒家在哪里?”

“回殿下,就在前面那条街。”

“恩。”申屠城点点头,快步向前走去。

“殿下……”侍从犹豫着叫住了他,“您的伤……”

他瞪了对方一眼,刚想开口训斥,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过来。那是——酒。

勾人的酒香缠住鼻尖,带着申屠城拐进了一条小巷。

然后,他看见了顾盼好。

顾盼生辉,静秀娟好。那样的顾盼好太过美好,惊得他顿住了脚步。不敢上前,不敢惊扰那个人,好像,近了,那人就会化成柳絮飞走一样。

顾盼好穿着鹅黄色的长袍,仰着头看漫天飞舞的柳絮,伸出手,接了一捧在手里。

他将手中的柳絮贴在脸上,静了一会儿,微微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暖的,不是雪。”

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申屠城,他忍不住笑起来。

有风吹过,掀起大大的酒幡,酒香钻进鼻尖,申屠城想起中学时老师的一句话: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就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动了。

“你叫什么?”他走上去。

顾盼好似乎被眼前的陌生人吓住了,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脸。

申屠城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吓到你了?”这是第一次他为自己的缺陷感到伤心,“抱歉,”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我小时候太调皮,弄伤了一只眼睛。”

顾盼好张了张嘴,好像想些说什么,又有些害怕的样子。

“你不必害怕。”申屠城又笑了一下,“我只是来打点酒。”

“啊……”顾盼好看起来有些晕乎乎,“恩,打酒。”

“你这里,有什么好酒吗?”

“顾盼好。”

“什么?”

顾盼好仰起头看申屠城,认真地说:“我叫顾盼好。”

“恩。”我知道。顾盼生辉,静秀娟好。

“你呢?”

申屠城张口,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苻生。”

 

作者有话要说:一月了。。又要考试了。。OTL。。

为了过个安生的年。。喵呱又要消失一周。。然后死在考场上了。。童鞋们祝福我吧。。

┭┮﹏┭┮




15

15、第十五章 坠梦(五) 。。。 
 
 
话一出口,申屠城自己先愣住了。苻生?他竟然不是申屠城,而是一个叫做苻生的人?

对于这个人,申屠城是完全不陌生的——前秦厉王苻生,史上有名的暴君。

拨开重重迷障,答案终于揭晓。

原来,那些梦都是真的。

苻生自幼独眼,所以他梦见自己的祖父说“我听说瞎子只有一只眼睛会流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把刀尖对向自己,狠狠地照着眼睛扎去。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不停地流,刻骨铭心地疼。

那种疼痛如尖针挑着他的神经,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难道这不是泪吗?”他反问道。

他的眼泪是红色的,他知道了,流泪就像流血一样疼。

从此学会了不哭泣。

他强大,他能手格猛兽,快比奔马,不论击刺骑射,皆是冠绝一时。他残暴,他可以上一刻还在大宴群臣,下一刻就一箭射穿人的脖子……这些都是真的。

申屠城感觉得到,当他站在这世界的顶端,当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他便将他一直以来承受着的痛苦分担出去。

他似乎是个天生的杀戮者。当他问鼎天下,他站在高高的楼台上,想,这些土地是我的,这些人也是我的,我这样不快乐,他们又凭什么获得幸福?

于是,他学会了释放。他为所欲为,喝最好的酒,抢最好的女人。杀人如何?屠城又如何?他毁的是自己的东西,自己不心疼,哪里轮得到旁人指手画脚呢。

可是,杀人又如何呢?屠城,又如何呢?

麻木地挥刀,漠然地看着人们的挣扎,他只觉得空虚。

是的,空虚。

他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开心,亦不会难过。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是没有快感的,他只是愤怒。他只是,像孩子一样生气别人比他过得好。

他的心里是空荡荡的。

而现在,申屠城接过顾盼好递来的酒壶,隐约感觉到,心里头滴进了一滴酒,香醇的,温暖的。他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只知道,他喜欢。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顾盼好。

他捧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好喝吗?”顾盼好很期待着看着他。

“甜的……”申屠城说,“我从来没有喝过甜的酒。”

顾盼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越城西面有一条河,每到春天,河边就会开出一片淡紫色的小花,我就是用那种花来酿酒的。”

“哦?”申屠城被挑起了兴致,什么样的花能酿这样烈的酒——这酒实在有趣,刚入口时是极清淡的甜味,渐渐的,热辣的感觉在口腔里来回冲撞,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感觉到了?”顾盼好笑着说,“这酒叫坠梦。饮之就如坠入到梦境中一样,甜蜜又香醇,浓烈而迷人。”

就像你一样吗?申屠城在心里说。我坠入到这个梦里来,见到了你,于是就不愿意再醒过来,是这样吗?

“要去看看酿出它的花吗?”顾盼好发出邀请。

“好。”

越城的西面有一条小河,最浅处只没过脚踝,申屠城远远的便看见了一片淡淡的紫,仿若轻烟一般笼罩在河岸上。

“就是那些了。”顾盼好指着那片淡紫,说,“有人经过的时候,它们便会像水草一样缠住行人的脚,所以人家就叫它们‘缠足’。”

缠住了脚步,所以坠入了梦中。真是个好名字。

“你听说过洛神吗?”顾盼好摘下粘在头发上的柳絮,问道。

曹植的《洛神赋》世人皆知,申屠城看着静静伫立在水边的顾盼好,低低地说:“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知道,他念的不是赋也不是甄姬,他念的是顾盼好。

顾盼好却摇了摇头,说:“传说,每一方水都住着一位洛神,而第一个掉落在水里的生物,就会成为守护着它的神。”他蹲□去掬了一捧水在手中,“洛神沉在水里,很寂寞,所以就有了缠足。”

看着这样的顾盼好申屠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将眼前的这个人拥进怀里,想得指尖都在发颤,而最后,他却只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你也寂寞吗?

那么,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你见过雪吗?”顾盼好突然问。

“见过,我住的地方有一片雪山,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漂亮极了。”

“雪,也像着柳絮吗?”

“不一样,雪是冰冷的。”申屠城忍不住摸了摸顾盼好的头,“想跟我一起去看吗?”

顾盼好的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下一刻却低下了头,闷闷地说:“我不能离开哥哥。”

“为什么?”申屠城藏在袖子低下的手收紧成拳。

“我是水,哥哥是河床,没有了他我就会干涸。”顾盼好想起哥哥的比喻,眼睛亮晶晶的,“我和哥哥是不可分离的。”

他的眼睛里有水波流动,如果不是因为别的男人,申屠城甘愿沉溺其中。

如果,不是因为别的男人。

即使是他的哥哥,申屠城也只觉得血气上涌,一股强烈的杀欲倾泻而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那个男人,让顾盼好成为他的。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他的杀气浓烈到让顾盼好不安,连退了好几步,想了又想,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要不要跟我走?”申屠城强忍着杀意,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

本能的,顾盼好摇了摇头。

“那么,我就毁了你的河床。”说完,申屠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顾盼好被那人惊人的气势吓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等到终于想清楚申屠城话中的意思的时候,骤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有任何怀疑的,他完完全全相信那个人有毁了他和哥哥的本事。

几乎是飞奔着回到城里的酒坊,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废墟。顾盼好喘着气,看着自己和哥哥苦心经验的酒坊变成这副模样,气急之下,眼泪便掉了下来。

“怎么哭了?”有人温柔地擦去他的泪水。

“你为什么要这样?”

申屠城将顾盼好揽在怀里,轻描淡写地说:“我找不到你的河床,心里自然不痛快。不痛快了,自然要拿东西出气。”

顾盼好用力推开他:“你就这样肆意糟蹋别人的心血?”

“这样的小酒坊,你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

“我说的不是酒坊!”

“那你说,你指的是什么?”

顾盼好张了张口,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说不是酒坊,但又确确实实是,说是,却又不仅仅是酒坊。他皱着眉头思考起来,却不知道自己的皱成一团的脸蛋看在申屠城眼里十分可爱。

忍不住想逗逗他。“想好了吗?”申屠城问。

适才满腔的怒火在顾盼好可爱的表情里烟消云散,申屠城只觉得心绪飞扬,只等着顾盼好能多和自己说几句话。即使是生气也好。

他哪里想得到,顾盼好认真想了想,居然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告诉我。”申屠城说,“你告诉我,让我懂。”

他的表情十分认真,不似先前的刻意逗弄。一个人怎么能拥有那么多面呢?顾盼好有些害怕这样的申屠城。他轻声说:“这家酒坊是我和哥哥的心血。我们为它付出了很多,它就像……就像见证了什么一样。”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申屠城听了,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他看见顾盼好呆呆看着自己的样子,笑了起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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