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他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可是,连巧也却不忍心用“东西”来形容他,他温柔美好,比大多数的人都要来得好。
“你的执念……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又笑了笑,眼神却黯了几分,“我不记得了。”
连巧也还想再问,有什么东西闪进了她的视线,她突地瞪大了眼睛——
小心!
想要提醒却已经来不及——周颖已经朝着那个人扑了上去。
粗长的舌头像一条血鞭,狠狠地照着他的脸抽去。那人微微愣了一下,很快错开了身。他躲过周颖的攻击,沉下了脸,声音却还好似在温柔劝告:“走开吧。”
周颖扑了个空,调转回头,恶狠狠地对着那人咆哮。透过那人半透明的身体,连巧也看见周颖慢慢弯下腰,手着地,好像动物一样弓着身子发出低低的警告声。绕是连巧也不能动,也觉得一阵阵地发寒。
那人却并不以为意,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他护在连巧也的身前和周颖对峙,从连巧也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光洁的下颚——绷得很紧,拉出一条异常优美的弧度。
“我要和你做一个交易。”那人突然说。他背对着连巧也,但连巧也却知道,那人是在和自己说话。
“什么?”
“我要借用你的身体。”
虽然他看起来很温和无害,但是……把身体借用给鬼?连巧也不难想象以后会发生什么——他会越来越长时间地待在她的身体里,越来越频繁地出现,直到身体完全适应了他,到那时,“连巧也的魂魄”就会被赶出“连巧也的身体”了。
那人不用回头也看出了她的担忧,“我只在有需要的时候出现。”他作出承诺。
“不,不行。”连巧也拒绝。鬼,都是不讲信用的。
那人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只是温柔地问:“你不想听听我这么做的理由吗?”
“什么?”疑问脱口而出。
“是为了保护你。”那人说,“也为了申屠城。”
“申屠?”连巧也惊讶极了,“你认识他?”
那人想了想,说:“不知道。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他轻轻笑了一下,“但我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你说,为了保护我?”
“是的,”那人说,“你看见了碟仙。”这是一个诅咒,看见碟仙的人,都要死。
“不,我没有。”连巧也觉得冤枉,她甚至连碟仙是谁都不知道!
“你看见了。”那人微微一笑,指着角落里的一个身影说,“她不就在那里吗?”
碟仙是……林冰冰?!
连巧也很想摇头:“不,这不可能。”
“确切地说,她,”那人指了指林冰冰。“和她,”又指了指周颖,“她们都是。”
连巧也似乎有些明白了:“你是说,死去的人,都会变成碟仙?”她看见了林冰冰,那……她岂不是……连巧也不敢再想。
“你想的没错。”那人说,“你已经死了。”
“不可能!”连巧也大叫起来,拒绝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伴随着她的大叫,周颖再度扑了上来。
这一次,那人不再费心地和她周旋,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不知用了什么,周颖被牢牢地钉在了墙壁上。警告似地看了林冰冰一眼,他转过身来,重新对上连巧也:“这里的‘生魂’很多,我恐怕对付不了那么多。”
这是……威胁?要是不借给他身体,他就任由自己被那些“魂”生吞活剥?连巧也愤怒地瞪他。
“不是这个意思。”他好脾气地笑了笑,“以我的能力只能护住你的魂魄和身体其中的一个。护住魂魄,你的身体会被别的‘生魂’侵入,护住身体,你的魂魄又会被打散,不是变成‘魂’,就是变成‘魄’。”只要他能进入连巧也的身体,就能直接控制她的身体,而他的魂魄将会被藏在身体的深处——她才刚死,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这点,从她只能躺在身体里而不能控制自己坐起来就能看出来。
周颖贴在墙上不断挣扎,连巧也看着她狰狞的表情,寒意爬了满身。她觉得那人说的有道理,她也愿意相信他,可是,把身体让出去这种事……
“目前的你太脆弱。”那人说,“这是我能想出来的唯一的方法了。”
“那……以后呢?”连巧也顿了顿,问道。就算碟仙的事情能够圆满解决,可是她也已经……死了。
这对连巧也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打击,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即使碟仙消失了,她还是不能死而复生不是吗?
“我没有办法让你活过来。”那人满脸歉意地看着她,“我只能尽力维持你的身体行动自如。”他想了想,又说,“等你强壮一些,你就能直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那时候,你可以操控着身体去完成最后的心愿。这话他体贴地没有说出来,但连巧也已经明白了。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疲惫地说:“让我想一想好吗?”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超市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连巧也看到各式各样的“人”凭空出现,他们或推着推车,或挎着篮子,细心地挑选着货物。
连巧也这才看清楚,自己躺着的地方,正是一个冰柜。
有人推着车子从冰柜前经过,连巧也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她听见一些交谈声——
“今天吃什么好呢?”
“看着买吧。”
“你就是这样,什么都说随便,到头来什么都要我操心。”
小的时候,她和父母一起逛超市,那个时候妈妈好像就是这样埋怨爸爸的。但是她总是会在第一时间买下爸爸爱吃的菜。
“妈妈妈妈,我想吃冰欺凌。”
“不行,买了你就吃不下饭了。”
“就买一个,我就看看,不吃。”
妈妈在挑菜的时候,她总是拉着妈妈的衣角这么说。妈妈也总是在一开始拒绝她,到了最后,还是抵不过她的哀求,心软地买上两大盒。
……
多幸福啊。
活着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呢?冰冷的液体从她的眼角落下,她静静地躺着,止不住地流泪。
“哎……”她好像听见了那个人的叹息声。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问答,“那人”是谁?XD
24
24、第二十四章 借身(二) 。。。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好似看不见她一般,连巧也静静地躺着,拼命地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她记起姥姥讲的千奇百怪的故事,有关于神仙的,也有关于鬼魅的。那些故事她大多都记不全了,姥姥的嗓音并不是温柔而是低哑的,可她怀念那时候的那种安逸。她想起舅舅将她举得高高的,背着她满村子地跑,骄傲地向大家宣布,这是我家闺女。她想起第一个夸她漂亮的男生。小学的时候,瘦瘦小小的男孩子挡在一群小恶霸面前,说,别怕,我保护你。她想起她的英文老师,温柔又亲切,无论孩子们怎么闹腾,她都不会生气。她曾经是她心目中最美丽的女子。她曾经努力地想要变成那样的人。
她想起家门口的小野花,池塘里的蝌蚪,破旧的中学操场,昏昏欲睡的物理课……这些东西一样接着一样地在她的脑海里划过,可是无论是多么快的速度,时间都仿佛不够用一样。
她想起申屠城。
第一次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她终于承认,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男生就已经叫她移不开目光了。
“同学,是Z大的新生吗?”走出汽车站,一个高大的男生拦住了她,笑容满面地问。
男生很高,她须得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样子。他长得实在是好,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和时时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遇见过许多男生对她笑,那些人的眼里或带着欣赏,或带着仰慕,或带着引|诱……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个人这样笑过。
那笑意是真的,直直地传进他的眼里。但他的眼睛里也仅仅只有笑意,不包含其他。没有友善,没有亲切,也没有伪装。
他的笑容是真诚的,却也是空洞的。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她故作冷淡地点点头,心里却牢牢记住了这个人。
“申屠城。”那人轻轻松松地拎起她的几个行李箱,“Z大计算机系的学生,你的学长。”
申屠城,这名字实在不适合他。她默默地想。
应该是更飘逸的,更淡泊的,更温柔的,那样的名字才衬他。
往后的日子里,两人相遇的次数渐渐增多。即使已经过了小女生幻想王子的年纪,她仍然觉得,那就是缘分。那样频繁的相遇,有时候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是那个人刻意的安排呢?每当想到这里,她总会雀跃不已。她素来自信,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容貌、才识来吸引什么人,但是这一次,她巴不得心里面想着的那个人看见她所有的好。
但是,她的美她的好,好像从来没有入过那个人的眼。
申屠城的心里头早就住进了一个人。
于是,她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他叫顾盼好,是个很漂亮的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因为他只在申屠城的梦里出现过。
这太荒谬了,梦是虚幻的,不存在的。人,为什么会爱上自己的梦境呢?
而现在连巧也知道了。她知道了,刚才那个自称魂魄的“人”,就是顾盼好。只有他担得起那个名字,顾盼生辉,静秀娟好。她知道了,申屠城为什么会对他念念不忘。只要一眼,她就知道,无论是人还是魂魄,顾盼好,她争不过。争不过,也忘不了。
“时间不多了。”耳边传来顾盼好的声音。
“你说……你要用我的身体保护他?”连巧也无声地问。
“是。”
“为什么,是我呢?”女孩子的身体,怎么保护得了申屠城呢?
顾盼好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不排斥你。”
申屠城的世界很小很窄,即使阳光普照,城墙却筑得很高很高。
“能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吗?”
“林冰冰。”
“杀死林冰冰的是周颖,杀死周颖的是楚飞燕,杀死楚飞燕的是熊玲玲,杀死熊玲玲的是白露。”连巧也笑了一下,“对吗?”
“对。”这就像一个咒,碰触过的人都将死去,谁也不能逃脱。
“那,是谁杀死了白露?”
“碟仙。”
“碟仙……是谁?”
“……抱歉。”
“不能告诉我吗?”
“告诉了你,剩下的人都得死。”就像你看见了林冰冰,林冰冰看见了周颖一样。
“你会救他们?”
“我不知道。”
“那会救申屠吧。”
“是。”
连巧也忽然笑了:“好吧。”至少要让他活着。他活着,就好了。
她听见顾盼好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闭上眼睛,睡吧。”
合上眼的瞬间,她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住手!”
申屠城……
……
申屠城抱着连巧也冰冷的身体,一时间有些茫然:“没有呼吸了。”
刘夏的眼睛在瞬间睁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嘴唇抖了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伸出手,想要将连巧也从冰冷的冷柜里接出来,临到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又极快速地收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
明明已经有些眉目了,明明已经确认过她的安全了,明明已经……
可是,为什么还是来不及!刘夏骤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嵌进皮肉中,鲜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嗒,嗒,嗒,好像红色的眼泪。
申屠城看着怀中人美艳的脸蛋,灰白的脸上毫无生气。难以想象,一个美丽、聪明、强势的小师妹就这样离开人世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像,真的悲伤了。
他想将连巧也交给刘夏的,正是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申屠城极惊讶地看着连巧也睁开了眼睛。
连巧也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呃呃呃”的声音,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先别说话。”申屠城反握住连巧也的手,安抚道。
刘夏一下跳了过来:“你没事了?!”在得到连巧也的颔首回应后,他激动得连跳了好几下,“太好了,太好了!”
“先别说这个。”申屠城托着连巧也站起来,“先送她去医院。”虽然连巧也命大,但在冰柜里躺了这么久,对身体也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对,对……我、我太高兴了。”刘夏有些语无伦次,他伸手捅了捅一旁的高杰,“快,快叫救护车。”
高杰没有动,他静静地看着死而复生的连巧也,眼里一片深沉。
“快叫啊!”刘夏在一旁催促。
“我看不需要。”高杰盯了连巧也片刻,说。
“什么?”刘夏愣了愣,随即不高兴地说,“她被冻了这么久,当然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了。”
高杰理也不理刘夏,径自问连巧也:“你说呢?”
连巧也摇了摇申屠城的手,再摇摇头,示意不想去医院。
申屠城皱了皱眉,不赞同地说:“总是去检查一下比较好。”见连巧也固执己见,他只得脱下自己厚重的外套包裹在了连巧也身上。
“谢谢。”一道柔和的声音传进了高杰耳中。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连巧也一眼,说,“这里不安全,先出去再说。”
四人按照原路走出小超市,高杰拦住欲送连巧也回宿舍的申屠城,说:“先去警局一趟。”
申屠城不太赞同地皱起眉头:“她现在还很虚弱。”
刘夏哪里看得连巧也苍白无力的样子,连忙帮腔:“笔录明天再做也不迟。”
高杰一转头,直接对上连巧也,还是那句:“你说呢?”
连巧也将身上的外套裹紧一些,先是抬头对申屠城和刘夏笑了一下,再回过头来对着高杰点点头。
“车就在那边,走吧。”
警察在黑夜里奔驰,高杰破天荒地将驾驶权交给了刘夏,自己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你是……魂魄?”先前的那个声音再度出现。
不用睁开眼高杰也知道车里的另外两个人听不见,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在哥哥高聪还没有走失的时候,他就是用这种方式在这具身体里和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交流的。他试着集中注意力,问道:“你是谁?”
那个声音似乎笑了一下,说:“我不记得了。”
“为什么要占用连巧也的身体?”
“我不能让任何东西伤害申屠城。”
“为什么?”
那声音顿了顿,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让他受伤。”好像,只要这个人活着,他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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