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十点拜托老师在清和码头等我们啦,就这样了,如果老师不来我和致霄都会很伤心的,老师拜拜,记得时间哦,明天上午十点清和码头……”
、忆章。五十四
从穹顶吊下来的水晶灯组散发着迷离的光晕,投射在下面三三两两低语的人们。苍白的微笑,虚伪的表情,都被这昏黄衬得扑朔,看不真切。
南清言就站在这样一群人中,即使擎着同样剔透的高脚酒杯,默不作声地在角落啜饮,高大的落地窗帘遮住了他一半的身影,一半的面孔,也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不,更确切的说,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在上船的最后半刻,陪他同去的邱岩被一通电话临时叫走,可能只是遇上什么大事了,南清言蹙起好看的眉,望向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拉开那扇紧闭着的华丽的舱门,帮他摆脱缠绕全身的不自在,只是,即使左手一直在裤子口袋中紧握着那部小巧的白色机身,即使它已经感染了他手心的微热,也没有应景地提示有电话接进来,就这样保持着平静,近似尴尬的平静。
似乎放弃了等待,南清言白皙的左手放开了手机,从口袋中抽出,映着昏黄的灯光,纤细的五指攀附上了被装饰得过分奢华的舷窗,在一圈雕刻反复的曲线中,是熏了雾气的玻璃,以及好像离他们的世界以外遥远的,黑色的天,黑色的海。
脚下是结实的地板,可南清言还是有种恍惚的不真切的感觉,身体还能感觉出那细微的起伏,那是船在海上行驶时的感觉,无色无味甚至没有固定形状的液体,就这样看似不可思议地载着万吨巨轮从地球的这边驶到那边,这样的落差让南清言的眼神又瞬间的空茫,又在面前突然多出个人影时对准了焦距。
今天生日晚会的主角之一正一脸笑意地站在南清言身前,中规中矩的打扮和系正的领带意外的符合他的气质,虽然他还是坏坏地笑着,笑得颇有些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老师,等很久了吧,”沈子楚逆光而立,似乎只有南清言才能看清他帅气而又年轻的面孔,当然这也是沈子楚故意为之,宽厚的脊背阻隔了光线的来源,也阻隔了那些觊觎的目光,“他们好讨厌,总是拉着我说些家长里短的废话,害得老师等这么久,也让我好着急啊。”
“没事,”沈子楚的语气就是让人无法生气,南清言微笑着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送了一口,“我还没有和今天的寿星说一句‘生日快乐’呢!”
倒吸了口气,沈子楚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般的颜色,樱色的胎记和樱色的唇透过香槟澄澈的颜色,眼角的波光会传达出这样魅惑人心的讯息,是自然的,还是刻意的,沈子楚分不清楚,也不想分得那么明白,他只晓得现在的自己喉头发紧,呼吸不畅,身体里的那股邪火在四处叫嚣,只恨不得那杯琥珀色的液体里曾被洒下什么粉末,然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手软脚软的老师抱紧船舱——正法。
站在他对面的南清言当然想不到他此刻内心龌龊的挣扎,只当他是有神游到了某个地方。
、忆章。五十五
“哎呦,这就是我们楚楚经常说起的南清言老师吧,留德的博士生,果真是一表人才啊,教我这个笨蛋弟弟一定很辛苦吧。”不知能哪里冒出的女人攀上了沈子楚弯曲着的左臂,身材婀娜地着了一身剪裁精当的拖地长裙,纤细的眉被故意画成直挑上发际的模样,为配合她微微向上吊起的眼角,唇是艳丽而又危险的红。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动人的容貌以及无可挑剔的身材,只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的那股强势,让很多蠢蠢欲动的心刹住了靠近的脚步。
她有意无意地在洒向南清言的目光中掺上点不屑,直看得她对面的男人不解,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愤怒。
似乎并没有觉察出自己的出现导致原本还算圆满的氛围变得糟糕,这个颇有点胆大包天的女人还是笑意盈盈的打量着对面动作已经有些僵硬的南清言,而更奇怪的是,被如此搅了场,沈子楚除了最初表情不自然了一下,甚至还主动挽住了那只攀上他的芊芊玉手,右手象征性的在那抹白皙上拍了两拍,“这是我大姐,沈子霖。”
虽然神情上还是不变的愉悦,不过南清言还是能敏锐地捕捉这八个字中隐藏的秋毫的嫌恶,嫌恶什么呢,不过是些豪门之间的,为平民百姓津津乐道的那点龌龊事儿罢了,他还不是那么感兴趣,只是风度依旧地回做了自我介绍,顺带着瞥向沈子楚的余光夹带了些以往未有过的复杂。
本以为他和他姐姐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那个沈子霖居然没有半分矜持地将自己的右手从沈子楚臂弯中抽起,端在南清言面前,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哦?这是我的荣幸。”所谓恭敬不如从命大概就是面对这种状况时的心态,将右手擎着的高脚杯换至左手,琥珀色的液体在其中欢快地摆动,险些擦过杯沿,在高档的实木地板上留下几滴晶莹的水渍。
他的右手虚扶着她的右手,两股同样冰凉的温度在指缝中流窜,让她兀自打了个冷战,不知是源于手心处强加的寒,亦或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惧。
那只被握在南清言手中的柔荑秀美的异常,即使去做指模也不为过吧,渐渐靠近的他在心中瞎想,皮肤柔嫩弹滑,手指纤细而正直,指甲被修剪成漂亮的弧度,甲面还能泛出健康的光泽。不过即便如此,南清言在贴近的那刻还是选的将唇烙在自己的拇指关节,因为他怕她浓郁的护手霜会沾到他的嘴上,一会吃什么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南老师还真是矜持呢!”在场的三人都看的清楚,彼此之间也心知肚明,只是需要一句赶紧离开的话,沈子霖随意抛出这个词后便也头都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圈子。
这个女人,也真是太奇怪了吧。既然走的这么狼狈,开始时就不要主动凑上来啊。南清言心里从来不明白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心中那些弯弯绕绕,只是将这些在脑子里过了两遍,也就随她去了。
“呵,”沈子楚目光有些悠远地越过南清言的肩看向远处,脸上也卸去了那刻意装出来的愉悦,“我还有一个姐姐,沈子铃,一母同胞的我们三个,不过她们总是在找机会弄死我。”
、忆章。五十六
“老师可不要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呢!”轻松的笑再次回到沈子楚的脸上,还是那样潇洒地站在背光处,不过在南清言看来,那些投射在脸上的阴影却让本来就英俊非凡的青年成熟了几分。
“其实本来呢,这种事也是不可避免的。”一手撩起垂坠的窗帘,干净的玻璃上倒映的是自己看了十八年的面孔,从那圆圆的舷窗中,没有皓月,亦或是繁星,甚至连从庭中透出的灯光,都被外面无尽的暗色吞噬,连带着巨轮前进的方向,也一并模糊起来。
“父亲位高权重,重儿轻女,一旁的亲戚又虎视眈眈,还总想从我家分得一杯羹,母亲有心维护,却无奈红颜薄命,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早早的去了,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被附加了自己无法承担的重,被觊觎,被嫉妒,被仇视,却无法逃避,也罢,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现下搅得一切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到头来也不知道是鸡从了狗,还是黄牛上了道。呵。”沈子楚平静的语气像是个旁观者一样,以至于最后那声轻笑都显得无比自然。
“嗯,嘿嘿,老师,”一张忽然放大的脸让南清言从恍惚中惊醒,看到的是沈子楚满脸的坏笑,“你说我把我家这点破事写成小说,不不不,直接写成连续剧,我是不是都成名家名导了?!我记得那些宅斗的都是按这个套路来的,嫡子嫡女,嘶……父亲要是从外面搞个私生子进来故事就更有趣了,而且子楚出品,一定精品!不掺假,无杜撰,如有雷同,纯属他抄袭我。”
“你啊……”南清言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也许最初时确实是抱着一种八卦高官辛秘的心情,可是一旦知道对方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即使再怎么独立,再怎么坚强,也不过还是个孩子,一个只能依赖家人的孩子,如果被最亲密最信任的家人背叛,换了自己,也许早就重走黄泉路了吧?而自己先前的这个人却还是一脸笑意,轻松地叙述着这些,真的很难啊。
可就在南清言一心一意想为沈子楚感伤一把,就被他那几句调笑的话将酝酿好的情绪赶走得一干二净。
“唉,这都是小事儿,楚三少的本事还不至于让人轻轻松松就弄死呢!老师有我罩着你,以后走路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个不字。”没有让南清言说出反驳的话,沈子楚就被忽然出现在他旁边的人叫走,只是在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就让这位笑得狂妄却稍显孩子气的大男孩变了脸色,这……不会和要被弄死有关吧?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南清言担心又确实很不实在地这样想着。
“老师都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低沉的男声在耳边乍起,在浑身激灵的同时,也不禁被那喷吐在耳垂上的热气红了双颊。
“呼……你吓了我一跳,生日快乐啊,又长了一岁,以后就是大人了。”
、忆章。五十七
他记得,就在那个时刻,那个总是板着自己面目的男孩向自己投以了一个微笑,薄唇轻启,开开合合无声地说着什么,或许是单纯的感谢,感谢自己的祝福,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他不知道了,也没有时间去理会,因为脚下的仓板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更因为,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悄悄对准了那个男孩的背部。
南清言的脑子一片空白,纵使在德国留学多年,黑手党的枪战也只有在宽屏的银幕上才见过几次,那种混乱和喧嚣向来不得他待见。而等到右肩传来剧痛,原本在大厅中巧笑嫣兮的男男女女也乱作一团时,他才反应过来,在。357magnum子弹自枪口焰中冲出时,自己就拨开了站在身前的李致霄挡了上去。
“嘶——”真的是疼到了极致,反倒轻松了许多,面色惨白,润泽的双唇也褪尽了血色,眼神也是恍惚,他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理会现在混乱的景象,只是虚靠在了一个什么人的身上,像一个破旧的风箱般,呼哧呼哧的喘着。
是疼的昏掉了吗,怎么感觉额上湿湿热热的,想抬手擦掉那些让自己觉得痒痒的冷汗,却发现连左手都动不了……
不是只有右肩伤了吗?怎的刚才那人觉得不满意又给自己补了一枪?买一赠一也没有这样的吧……
南清言眨了眨眼睛,发现视网膜好像还留着那抹绚丽的枪口焰的残像,看什么的是朦朦胧胧的,只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俯视着自己,说话瓮声瓮气,只过了自己的耳朵,却没进到脑子里。
血还在源源不断从弹孔处涌出,似乎是伤到了动脉,南清言只感觉四肢越来越沉重,耀白的视线也随之变得晦暗,就这样不负责任地任自己陷于黑甜乡,连那突然收紧的臂弯也没做出丁点的反应。
那些没被涉及的少爷小姐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至于那些剩下的,与他们站在相反方向的人已经躺倒在地,失了脉搏,暗红的血迹带着生命的温度在他们的躯体下画出一幅幅河山,头顶的吊灯又用它们柔和的光线为画作镀了一层金色的华韵;活着的,却都是一副焦急又隐含惊恐的神态来来回回地奔跑着,又不敢弄出太大声响,唯恐触了那个周身已经缠绕黑气的少爷的霉头。
人影幢幢,即使急切也被生生压低的脚步,即使不稳也被生生控制的呼吸,连吸入鼻腔的空气分子都有一种被压制住的能量,好像暴风雨的前夜,宁静又不安,每一个方寸都暗藏了危险的味道,而这场灾难的风眼,又恰巧是这处船舱,人们想躲,又能躲到哪去呢?
“呼——”呼出了郁结胸口的浊气,原本在绒被中沉寂了一天的男人也适时动了动脖颈,单薄的肩背在淡色的丝绒被单上也发出微不可查的动静,不过这足以引起身旁男人的注意。
“Chéri,oùestmalàl'aise。Dieumerci!Vousavezenfinreveille!”(大意就是亲爱的你终于醒了。)声音就在耳侧响起,自唇间喷出的热气直直地打到他的耳垂上,让正自昏迷中醒来的南清言不自觉地向旁边缩了缩,声线醇厚悦耳,似曾相识却又不能肯定出自谁人之口,音调是抑抑扬扬的,但不是英语德语,更不会是母语中文……
“唔……请说中文好吗?我听不懂……”南清言紧阖的眼帘张开一线缝隙,眼前的那人逆着光,只模糊地在视网膜上印了个轮廓。鼻尖徘徊的是清淡好闻的香气,却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怎么自己又跑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清言,你……”感觉到那个隔着薄被覆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明显一顿,那人也慌张起来,但南清言注意的并不是这点,他迫切的想要弄明白自己如今身在何处,起身的时候也下意识地不去让受伤的右臂用力,“我在哪?邱岩呢?你又是谁?”
“我……”
他好像能够感受到那人的悲伤,无声却无处不在,透过薄薄的绒被,透过弥漫在周围的暗香,源源不断地渗透他的躯体,钻入他的心房,突然之间,南清言心中的恐慌和焦急统统化为了泡影,是的,他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好想知道了这个守在他床前的男人可以给他帮助,除了心头还沾染了一些来自那人的小小的酸涩。
南清言张了张口,没有突出一个字或者音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面对这样深重的悲伤,竟无话可说起来。暗色的空间氤氲着无言的压抑,不擅长应付这类的他又将注意力悄悄转到他处。
试了试动动他的右肩,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一点也没有,如果非要找出如今这副身体的毛病,也不过是长久卧床后的滞涩和沉重。
呃,这不太可能吧?已经全部睁开的双眸闪着难以置信的光,明明自己右肩中了一枪,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自己绝不可能记错,怎么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他该不会是失血过多死了吧,然后灵魂出窍晃晃悠悠进了这副躯壳,不过他刚才好像听到那个男人叫的是“清言”,还有那么巧的原来这个身体也叫做“清言”的……
“père!Père!Vousvousréveillez!”(大意就是爸爸爸爸你怎么样了)诡异的思索被忽然而至的童声打断,顺着声音的来源,一个小不点的身影奔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