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忘了呢。
他紧紧拥着胤祯。
他怎么能忘了呢。
康熙一直坐到下午,梁九功几次想进去不敢进去,直到宗人府的宗令来了才敢通报。
“皇上,宗令大人求见。”
里面没有声音。
宗令觉得梁九功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皇上,宗令大人求见。”梁九功又说了一遍。
“不见,让他走。”康熙烦躁的说。
宗令自然没走。他站在门口,想从梁九功身上看出点什么,最后还是放弃,没话找话道:“刚才我去街上看将军入城,结果和老百姓一起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哪儿都找不到十四阿哥,就看见一匹白马了。他才回京就闹脾气,拿匹白马顶替自己,你说这像话吗。”
那是康熙下的令,梁九功可不敢置啄,他假装没听到,转过身子看里边。
半晌,里面打开门,康熙漠然出来。
“皇上,奴才前来带十四阿哥进宗人府。”
“进什么宗人府,滚,给朕滚。”康熙道。
宗令莫名其妙,这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前几天宗人府接了不知哪个阿哥悄悄投的状子,我来请示你这事管不管,你说等十四阿哥游了街,百姓高兴了,再把他关进去,好好教训教训,让他知道听话,现在怎么责怪起我来了。
“皇上不可心软,十四阿哥犯了错,的确需要惩治一番,否则将来就更难改了。”宗令很大度的宽容了康熙的反复无常。
他是宗室之人,和康熙是平辈,并没被康熙吓到。
康熙沉默了许久,耳边似乎回响起那稚嫩的童声:“皇阿玛,准噶尔离京城有多远?皇阿玛儿臣也要一起去。”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十四阿哥还病着,等他病好了,你们来拿人吧。”
他一脸疲倦。
作者有话要说:四千字的幼年番外更新了,放在第一章,记得去看哦。
PS,九月以前买错的童鞋请提供晋江客户号和盛大通行证,俺一定退回去。
35
35、缘生缘死(三) 。。。
35
十二月底,喜迎新春。
大雪覆盖了光秃秃的树枝、青石板街道、以及高低连绵的房瓦。
京城里灯笼高挂,爆竹声声,救火的官差们东跑西跑,不亦乐乎。
暗沉的天空让紫禁城朱红的宫墙,青碧的雕廊的色彩变得陈旧而浓艳,厚重的一层洁白仿佛为它披上一袭雍容的华裘。
十四阿哥府里同样张灯结彩。
园中的小亭被大雪洗刷一新,干净的立在一条小小的曲折的溪流边。曹顒牵着个粉妆玉琢的小童从石桥上走下来。
那小童实在是太小了,才一岁的样子,牵着曹顒的食指左顾右盼,满是好奇。
“曹顒,你来了。”胤祯逗着福晋怀里的小小婴儿。他能在年前从宗人府出来,还是多亏了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即将临盆。
胤祯将襁褓抱过来,长子的那张小脸,眉目与自己仿佛,没想到长大后的脾气也一般无二。
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傻孩子,他贴了贴婴儿的额头。
胤禛这段时间虽然不知在忙活些什么,但抽空也来了好几次十四阿哥府。
一开始大家说白敦长得像十四爷,胤禛似乎有点不高兴。等他真看到白敦时,就变成一幅很稀罕的样子,对待宝贝似地的把白敦抱起来。
十四福晋笑问他像不像十四爷小时候的样子。
胤禛细细看着白敦的眉眼:“十四弟刚出生时,就是这样。”
“仲子,来见过十四爷。”曹顒牵小童到胤祯面前。
“十四爷。”小童黏黏糯糯的说。
“错了,叫十四叔。”福晋和侧福晋对这个粉妆玉琢的孩子心疼极了。
胤祯道:“仲子?你这个小名取得也太偷懒了。”
曹顒笑道:“奴才实在不擅长,所以随便按排行叫的。请爷赐个小名吧。”
“原来曹大人是为了这个才来的。”福晋们笑道。
胤祯递给小童一个荷包:“来,这是十四叔给你的见面礼。”
小童捧过来玩耍,福晋道:“打开来看看。”小童打开荷包,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好奇的含进嘴里。那鼓囊囊的小脸分外可爱。
胤祯笑:“就叫宝玉吧。”
曹顒抱起小宝玉:“宝玉宝玉,这可不是我曹家的宝玉?”
介福道:“那我的儿子呢,爷您不能偏心,给我儿子也取个小名吧。”
“……介福,你还没有儿子吧。”
“我,我,我……”介福吭哧了半天没吭出来,愤愤的咬手帕。
曹顒道:“可惜白敦是个男孩儿,如果是个女孩儿,奴才说不定能高攀个亲戚。”
胤祯拍拍曹顒:“你再给爷生个女孩儿不就好了。”
曹顒认真考虑。
来保站在胤祯背后,语重心长:“十四福晋,你的肚子一定要争气啊。”
曹顒僵住了。
介福笑得打跌:“主子在江宁把你带走时我就觉得怎么跟娶媳妇儿似地,现在仔细一想,原来真是娶媳妇儿啊,十四福晋?哈哈哈哈。”
“来保,介福你们闭嘴,福什么晋。”曹顒恼怒道。
介福捂着肚子滚到地上:“你,你敢说,当你跟主子回京时,你阿玛给你带的,几箱东西,不是嫁妆?”
胤祯摸着下巴回忆,恍然大悟:“难怪曹老爷子当时考验了我三四次都犹豫,最后还是皇阿玛出面,才依依不舍的把你交到爷手上,原来是这样啊。”他提起康熙,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福晋们笑的前仰后合。
小宝玉含着手指看看爹,看看十四叔,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爹生的!
曹顒更纠结了,幽怨对介福道:“我好歹是三媒六聘,你就是个童养媳。”
介福鼓起脸,蹲在亭子角画圈圈。
亭边几人继续闲话家常,福晋们谈论针线。小桥下溪水静静流淌,战场上的纷争像是一场梦,在宫殿与回廊中淡去了。
不论是康熙,大臣,阿哥们,还是胤祯,没人提出其余。新年在不断重复的拜年和酒宴中度过。一切是那样的平静而喜悦,一片太平盛世。
正月里,胤祯奉命带长子白敦去见康熙。
康熙看见胤祯时神情淡淡的,将白敦抱在怀里时才露出笑容。胤祯同样对康熙视若无物,只和德妃对答。
康熙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胤祯开口,只好自己打开场面:“十四阿哥,朕还以为你不会进宫。”
康熙猜测了许多胤祯可能给他的答案。
或许他会说:皇阿玛要见儿臣,儿臣不敢不来。
或许他会说:儿臣若是不来,岂不又要进宗人府了。
但胤祯的反应是冷淡瞧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跟德妃叙话。
康熙被他气的心里堵,但转而又觉得好笑。他握着白敦的小胖手想,你阿玛还在跟朕赌气呢,你看他都快二十的人了,福晋有了,儿子有了,在他老子面前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地,你长大了可别学他。
德妃使眼色让胤祯对康熙和气些,胤祯只做看不懂。
临到走了,胤祯对康熙道:“儿臣有一事要禀告。”
“说吧。”康熙矜持了一会才应答,却发现胤祯的目光穿过他,注视着别处,仿佛面前根本没有人似地。康熙愈发憋气,干脆不看他,低头戳白敦的脸,白敦咯咯的笑。
德妃暗暗心疼。
胤祯正色道:“儿臣在青海的时候……”
“你还知道你是儿臣?”康熙盯着他质问。
胤祯紧抿着唇静了一会,默认了,声气低了些:“儿臣在青海的时候,因钱粮不足,向许多青海大户打了欠条。”
康熙立即回想起他在青海不听指令,瞎干蛮干的事,一肚子火:“现在你想怎么样。”
“儿臣在西藏缴获了许多财宝首饰,希望可以用那些金银作为清偿,换回欠条。”
德妃见康熙脸色不对,劝胤祯道:“大过年的,说这个做什么。你先带白敦回去吧,等年过了再说。”
你怎么不求朕替你还债。
康熙声音有些冷:“你在埋怨朕?”
你怪朕让督军给你制造麻烦,你怪朕削了你的军备和粮草,你怪朕一声不吭的夺你军权,你怪朕在你回来后还将你投进宗人府。
康熙越琢磨越气,又想,你确实该怪朕,可你自己回忆一下你在青海是怎么做的,朕不该提防你吗?你在青海闹的鸡飞狗跳,现在回了京,除了被关押几天,什么事都没有,朕对你还不够宽容吗?
伪装了两个月的和平之后,这几乎是父子俩重逢以来的头一次开诚布公。
胤祯冷静的与他对视。
康熙觉得自己作为父亲虽有歉疚,但作为皇帝实在没做错什么。然而不知为何,胤祯的郁怒让他有些心虚,微微偏过脸。
胤祯并不收敛:“儿臣用他们的钱打了胜仗,本就应该还债。既然国库空虚,儿臣便恳请使用缴获的钱财。还请父皇成全。”
国库空虚?国库现在似乎不空虚了,不过一回想,国库好像是按照胤祯的法子开了个头,然后才慢慢充实起来的。
胤祯说这番话,岂不就是戳着康熙的心窝子,责怪他过河拆桥,还不念父子恩情?
你认个错不好吗?你求朕替你还债不好吗?难道朕还会拒绝你不成?
我不想让你恨我,你却非逼着我让你继续恨我?
康熙想了一圈,顿时恼羞成怒,撩起一杯茶砸在胤祯脚下,将前因后果全都省略了,憋出那句在心里百转千回的话:“成全什么,让朕成全你继续来恨朕?”
白敦被爷爷的声音吓得一愣,大哭起来。
其实胤祯根本没有康熙想的那么多,是康熙自己心虚了。
胤祯只是想你不给我粮食,我不跟你理论,你把我丢进宗人府,我不跟你理论,现在我只是跟你要个人情去还债,去还你逼我欠的债,还不动用你的国库,你就恨我恨成了这个样子,这父子难道是真的当不成了?
他有些心灰的跪下请罪:“儿臣不敢。”
康熙脑中蓦然空白。
他这才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三番四次的逼胤祯,不就是想逼胤祯服软,逼胤祯说一句儿臣不敢吗。
现在胤祯真正开了口,康熙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听。
“皇上,臣妾,臣妾带白敦出去走走。”德妃一脸的泪,站起来道。
康熙看了她一眼,怔怔的。
德妃接过襁褓,再也忍不住了,匆匆走出殿外,留下肩膀微颤的背影。
康熙在空寂的宫殿里心如刀绞。
他几步过去,将胤祯从地上一把拽起来,抓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你脸上哪里写着不敢?朕准了,你要干什么朕都准了,你满意了吗?”
到底是我在逼你,还是你在逼我!
胤祯沉默的看着康熙。不知不觉,他已经比皇阿玛要高了。
康熙死死的捏着他的衣服,狠狠的丢开,转身离去。
胤祯将福晋和白敦留下来陪德妃,独自回府的路上碰见三三五五的大臣。
大臣们心知虽然十四阿哥回来被关了几天,但看康熙雷声大雨点小的态度,父子情谊依然在。等康熙这阵气消了,还会用十四阿哥。那时朝廷的势力必将向太子倾斜。
不过两父子现在还别扭着,于是他们不敢太亲近,也不敢太疏远。
胤祯木着脸应对了几句。
穿过一道拱门时,被人在肩膀拍了一下。
“十四弟,怎么愁眉苦脸的,今晚我做东,来毓庆宫喝杯酒吧。”
胤祯抬头一看,那人围着狐皮大氅,笑盈盈的,正是太子。
“好,我一定到。”胤祯露出笑容,心情略好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康熙表示很傲娇!
番外在第一章,木有看的赶快去看
36
36、缘生缘死(四) 。。。
36
傍晚由门口的太监引到宴厅,里面人几乎到齐了,看见他,众人吆喝道:“十四爷,你来迟了啊,先罚酒三杯。”
定睛一看,在座有太子的门人,有新晋的官场新贵,还有胤祯从青海带回来的几个将领,胤祯吓了一跳,将太子拉到一边:“二哥,你把这些人聚在一起,也太不小心了。等皇阿玛知道了,必要怀疑你收买人心,有所图谋,这怎么得了。”
太子笑道:“最近皇阿玛对我满意了许多,这点小事他不会责怪我的。”满朝上下都惊诧的发现,那个暴戾愚蠢的太子殿下似乎一点一点消失了。
因太子过往劣迹斑斑,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大阿哥尤其嗤之以鼻。
胤祯道:“他现在不说什么,等哪天他看你不顺眼了,就会连本带利的翻旧账。”
“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十四弟,怎么从青海回来就怕这怕那了?大过年的,咱们不想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太子将他拉到主位边坐下。
将领们起哄道:“十四爷,您和太子爷讲的什么私话啊,别以为您这样就能逃酒,来,三杯三杯。”
“好好好,爷自罚三杯。”胤祯对这群可爱的家伙摇了摇头。
太子道:“先吃口菜,免得伤胃。”
胤祯对他笑笑,随便捡了几筷子。
和一群大老粗在一起,自然风花雪月不起来。门人和官员几次阻拦未果,话题不可控制的转向了战场。
胤祯笑着看他们责怪文官们不知体谅、不懂军事,骂朝廷不该这时候把十四爷召回来,以致斩草不除根,骂军需官,骂狡猾的准噶尔,骂帐下蠢得要死错失战机的幕僚,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脸颊变得酡红。他平日清明的眸子迷迷蒙蒙的,捏拿摇晃着酒杯,
太子本意就是让他和将领们在桌子上发泄几句,散散郁闷,这下他的心绪果然排遣了些。
太子突然想起几件酒桌上的事,一件是他喝醉了把胤祯当皇阿玛,丢了好大个脸;一件是胤祯上次抱着个酷似他的歌姬取乐。两件都让他尴尬狠了。
他坏心一起,斟满一大杯:“老十四,桌上这么热闹,你怎么不喝了。”
将领们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
一个说:“恭贺十四爷喜得贵子。”
一个说:“十四爷,大过年的,您不跟我喝一杯也太不给面子了。”
一个说:“十四爷,我是跟着您在草原砍了十几个蛮子的老张,还记得吗。”
胤祯不好扫了大家的兴,等终于被放过时,已经头晕眼热,重重眨了一下,几乎要流泪。
将领们也哀怨的躺下了一半,没躺的也就差一口半口了。其实他们一直图谋灌倒胤祯。他们每次都觉得十四爷似乎再喝一杯就不行了,可不论怎么灌都灌不倒,憋屈的要命。
太子笑道:“我还没敬你。”
几个没倒的将领眼睛一亮,好,生力军来了!
胤祯撑着桌沿才没掉下去:“我,我们两兄弟就不用……”
太子笑吟吟的斟酒。
“我不能喝了,今晚,今晚还要回府。”胤祯摆摆脑袋,眯着眼睛研究太子手中的玩意儿,不知是天在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