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把椅子,这儿又没外人,计较那些虚礼作甚?” 强行将人紧按在怀里,岳煜箍着那腰身在腰侧暧昧地捏了一把,低笑,“莫再挣了,否则朕说不准便要在这椅子上试试了。”
“……”感受着身下快速膨胀的欲望,沈澜清无语地停下挣扎,略微后仰,靠在君主肩上,“陛下,臣该出宫了。”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锁了。”
“那便请陛下给臣一道手谕。”
“非要出宫?就不能……留在宫内,陪朕抵足而眠?”
“陛下,这不妥当……”捉着君主那双漂亮细嫩的手放置唇边轻触了触,沈澜清不疾不徐地解释,“况且今日也不宜给家父添堵。”
陪着吾君用了夜宵,又几经腻歪,沈澜清这才自元清宫脱了身。
于元清门与谷东明做别,沈澜清才将转入元清宫西侧的夹道便听人自身后唤他:“小沈大人,太后请您过去叙话。”
内侍是元清宫的,却在替太后传话。
沈澜清挑起眉:“这个时辰?”
“是……”小内侍低垂着眉眼儿,尖声催促,“小沈大人便别迟疑了,太后娘娘已经等了您多时了。”
“沈某毕竟是外臣,此时去静宁宫见太后怕是不大妥当。”
“不是静宁宫,是宫前园子里的水阁上,小沈大人快请吧!”
眉梢动了动,沈澜清含笑看着那面露急色的小内侍,听着暗处那成合围之势向他靠近的动静,缓声道:“那便劳烦公公带路罢。”
冬夜的子午湖少了夏日里的接天碧翠,多了漫天白雪,便成了另一番光景。
浮碧亭立在结冰的湖心,红墙金瓦披着银装,像极了瑶池里的仙宫。
沈澜清拢紧斗篷,踏着寸厚的雪跟在小内侍身后,缓步走向湖心那通明的灯火,心底下却是心思百转。
太后来者不善,眼下这一关却是不好过。
在廊子里解了斗篷,抖去身上的积雪,沈澜清缓步入了亭子,隔着珠帘给太后叩首见礼,一举一止从容自若,规矩礼数不差分毫。
太后周氏端坐在珠帘后,面上带着浅笑,慢条斯理地泡着茶,依旧是那副端庄娴静的样子。
非但未为难跪在堂下叩首问安的沈澜清,反而指了指左手边第一盏茶示意贴身大宫女端给沈澜清,亲切地嗔怪:“你这孩子也真是,哀家早就说过了,在哀家跟前儿无需如此拘着……”
“快起来坐,帮哀家尝尝,看哀家泡的茶可有长进?”
依着规矩谢过恩,半坐在墩子上,沈澜清垂眼看着盏中碧翠的茶汤,着实有些摸不清太后的心思。
深更半夜地劫他过来,总不会只为品一盏碧螺春。
然,太后却是除了请他品茶,便再未说其它。
沈澜清捧着茶盏未立时去喝,太后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品着她自己那盏茶。
清雅的茶香沁入鼻间,沈澜清弯起唇角赞了声:“太后泡茶的手艺无人能及,得太后厚赐,臣又可一饱口福了。”
“尽会挑着好听的说……”太后周氏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嗔道,“且先品了再赞好。”
茶汤入口,鲜醇清香盘旋在唇齿之间,久久不散。
茶是好茶,泡茶的手艺亦是不俗,若不是此时、此景着实有些不妥,倒也真是好一番享受。
提着心神陪着太后饮尽了一壶碧螺春,闲话了几句家常,又论了几句茶,正思忖着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听太后周氏又不温不火地道:“哀家这么晚使人请你过来除了茶瘾上了想找个人陪着品上一壶之外,还想让你给你母亲带个话儿……”
“你回去跟你母亲说,便说哀家说的,让她得空多递牌子入宫陪哀家说说话,莫要只顾着相夫教子便忘了昔日的姐妹。”
此话说完,太后似是再无他事,道着天色已晚,打发着人送沈澜清出了宫。
回想浮碧亭一行,若不是心中清楚相请时暗处埋伏了不少高手,沈澜清简直便要以为太后当真只是请他前去品茶了。
宫中为他预备的马车,规格比了亲王。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兽皮,银丝炭盆摆在门口偏里的地方,两侧椅子上置着三个白玉暖炉,正中桌上甚至还暖着一壶酒。
不知是否是午后折腾的太过狠了,沈澜清倚在车厢侧面的木板上,酌着温热的竹叶青,隔着窗帘看着马车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竟是有些睁不开眼。
83、携手隐退
棉絮般的雪下了一夜;翌日清晨又小了下来;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梅园里,红梅正盛。
清早起来到园子里练功;看着那成片的白上缀着零星的殷红;不禁想起定安五年春,动了心却不自知时点沈澜清为钦差送他入龙潭虎穴前在此作别的情景,岳煜便想着招沈澜清入宫来赏梅。
只是昨儿个近子时才放人回去;实在不好大清早便又招人过来,况且;他也看出沈澜清昨儿个确实乏的厉害;便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待过会儿散了小朝再遣人前去卫国公府宣沈澜清入宫用膳赏梅。
吩咐御膳房准备了沈澜清喜欢的爽口小菜,差遣着谷东明去安王府里淘换了一坛子七十年的女儿红温着。
担心沈铄回府后又要说教沈澜清,心底又盘算着稍后小朝会时多分派些差事给沈铄,怎知入了御书房却未见到沈铄的影子。
问过之后,才知道沈铄清早打发人来告了事假。
端坐在御座上,听着诸卿奏事,右眼皮子突突直跳,按了几次也未能止住。
心里莫名地发慌,岔着空子,刚传音入密吩咐剑鬼去卫国公府探看沈澜清顺便带话叫他入宫赏梅,便听御书房外有人争吵。
听动静却不知是后宫哪一宫里的宫女。
心底的烦躁兀然找到了宣泄口,脸上却仍不见喜怒,指节扣着御案止住工部尚书絮絮叨叨地回禀,岳煜冷声吩咐谷东明:“出去看看,何人在外喧哗。”
谷东明出了御书房,打眼一看来人心中便觉得不妙,木着脸劝退拦人的侍卫:“道是谁,原是秋尚宫……”
“谷总管,这些客气话快省省……”皇后御下甚严,自幼在皇后身边伺候着,秋意也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子,怎知今日却一反常态,不等谷东明一句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更是上前一步,近乎贴着谷东明的耳朵低声快速嘀咕了两句后皱眉道,“二皇子一直哭着要见父皇,怎么也哄不住,皇后实在无法,又怕二皇子哭坏了身子骨,这才使我过来请皇上过去,烦请谷总管赶紧给皇上递个话,若不然真有个意外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谷东明木着脸微微颔首:“秋尚宫且先回去给皇后娘娘回个话儿,请皇后娘娘且莫跟着上火,杂家这便进去将此事禀给皇上,一切自有皇上。”
殿外,众目之下,谷东明尚且还沉得住气,然,入了御书房便立时加快了脚步,附到岳煜耳畔,心急火燎的低声禀道:“主子,小沈大人怕是出事了。”
“方才皇后娘娘遣秋意过来传话,说是小沈大人身子骨虚,怕是克化不了太后的茶,好着是赶紧遣个御医去沈府开个助消化的方子。”
谷东明方回禀完,匆匆赶回的剑鬼又在帝王那冰冷的眸子里添了道霜:“主子,小沈大人昏睡不醒,蔺希贤也束手无策。”
“谷东明,传令太医院,所有太医立时前往卫国公府。”素来沉稳冷静的定安帝勃然色变,那张自幼便未在朝会上显过喜怒的脸骤然阴沉的直滴水。
待这冰冷的声音落定,岳煜已然在满朝公卿的呆滞中出了御书房,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这速度竟是不比曾经那个神出鬼没的云无涯慢上多少。
许是路走的熟了,又或是心底有什么在牵引。
路痴岳煜竟未迷路,径直奔了卫国公府。
朱墙青瓦披着素白,青衣小厮揣着袖子在院中疾步奔走,翠衣婢女托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进进出出,一切安然有序。
不见惶惶的喧嚣,没有悲切的啼哭,卫国公府比往日更加沉静,沉静得令人心慌。
跃下墙头,木着脸触上桂院内书房的门板,尚不及推开,黑色巨剑便兀然亘在眼前拦住了去路。
岳煜顿住脚步,冷然盯着闪身堵在门口的男人:“让开。”
粗狂的面容紧绷,眸子里是噬人心魂的阴冷,沈义盯着那双怒意莹然的眼,冷硬坚定地吐出一个音节:“滚。”
手在玄色衣袖里紧握成拳,强自按下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岳煜盯着沈义那双阴冷的眼,缓声重复:“让开。”
剑纹丝不动,滔天剑意直接代替言语,夹着盛怒裹向岳煜。
玄色龙袍猎猎作响,岳煜动也不动地定在门前,平静地陈述:“意气之争于事无补,九思也定不愿你我之间动刀兵,现下,唯有赶紧救治九思才是正经。”
“沈义,让他进来。”温煦的声音自内室传出,沈义应声后退半步,唇微动,换成传音入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定让你给他陪葬。”
岳煜垂眼,掀起唇角,低声道:“无需你动手……”
“九思曾与朕承诺生不离死不弃,朕定不负他。”
“若他此次……真有个闪失,朕便带着这大岳万里江山为他殉葬。”
说罢,拨开那剑,推门入了书房。
白色单衣,大红锦被。
沈澜清躺在矮炕上,凤眸紧阖,唇角挂着笑,若不是眉心多出那一点殷红,岳煜怕是要以为他家沈卿只是在梦中沉溺,稍后梦一结束,人便醒了。
目光黏在沈澜清脸上,闪身移至炕边,覆上压在锦被上的手缓缓拢紧五指,岳煜低声问安坐在炕前太师椅里的沈铄:“蔺希贤怎么说?”
“陛下心里当最为清楚不过……”没了恭谨,没了温煦,平静无波的眼底藏着的仅是迭起的冰冷。
沈家家主,终是露出了隐匿的锋芒,直视着帝王,缓声陈述,“何必再问。”
面对沈铄,他无法去追究那所谓的大不敬。
紧握着微凉的手,岳煜抬眼,对上沈铄那张含着冷笑的脸,面无表情地道:“沈大人,昨夜九思离宫时尚且好好的,如今兀然变成这样,朕心底也难受的紧。”
“陛下的意思,是说澜哥儿是在沈家中的毒?”目光自那交握的手上挪开,沈铄不冷不热的反问,“且不问陛下沈家上下谁有那份胆子害澜哥儿,只问陛下那堂上红可是我沈家能有的东西?”
堂上红,天家赐死逆臣罪妃惯用的药,无色无味,遇茶而匿,遇酒则发。
中者毒发时额上会显出一颗血痣,逐渐充血,直至破碎染红印堂。
血痣碎,魂离身。
毒发后,中者会于昏睡中逐渐失去感官知觉,毫无痛楚恐惧的于梦中直赴黄泉。
之前,只觉得此毒十分彰显天家的仁慈,此时,岳煜只庆幸此毒不是立时毙命的封喉毒药,他尚有七天时间为沈澜清寻求解药。
只是给沈澜清下毒的人怕是不这么认为,她选堂上红无非是因为此毒无解。
心知云先生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却没想到她会对沈澜清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决绝。
想昨夜温存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许诺不再让沈卿受伤,今日,沈卿便喝了他家母后亲赐的堂上红,命悬一线。
握着那纤长干瘦的手,指尖不可抑制地微微发抖。
喉间兀然变得干涩异常,恍若用尽全身力气拢指成拳,岳煜垂眼,视线定在沈卿额上那颗血痣上:“朕不会让他有事。”
“除非陛下能找到配置此毒的人……”之所以放岳煜进来看沈澜清,为的便是解药。
虽说一直传闻堂上红无解,但沈铄不信,不信岳家人会允许无解之毒存世,更不信他家澜哥儿依旧逃不开英年早逝的魇咒,“蔺公子说此毒太过复杂难辨,短时间内他也无能为力,如今之计唯有寻来配毒的人,澜哥儿才有一线生机。”
“蔺希贤可能延缓血痣破碎的时间?”
“三日。”
“十日内定将那人请到这里,否则……”
君主脸上始终无甚表情,未尽之意无人能知。
俯身,在沈铄那冰冷如锥般的目光下触了触微扬的唇角,默道了一声:“等朕。”
即便已然踏上了那黄泉路,也要等着朕。
起身,头也不回地离了沈府,走之前顺便驱散了听命而至的一众御医。
定安七年,二月初四,辰初,两只信鹰带着定安帝的亲笔信飞离京师,一只向南,一只向北。
定安七年,二月初四,辰正,两队剑卫揣着密信离京,一队向南,一队向北。
定安七年,二月初四,巳时一刻,乐宁侯周伯栋御前失礼,惹得圣上大怒,被收押入监,听候发落。
定安七年,二月初四,午正,二皇子岳嵘哭回家一个亲王,封号为康。
定安七年,二月初五,丑正,定安帝得先帝托梦,自梦中惊醒。
定安七年,二月初五,寅初,福陵守将急奏,昨夜丑时三刻,圣宗显灵,赐下御书。
定安七年,二月初五,卯时一刻,太后周氏应圣宗之命,动身前往福陵祈福伴君。
定安七年,二月初五,天子下诏辍朝,由安亲王岳晅署理国政。
自二月初五,送走太后之后,岳煜便长驻了沈澜清昏睡的内书房。
日间,对着昏睡的人喃喃低语。
夜间,抱着昏睡的人同炕而眠。
每日的梳洗灌药均要亲力亲为,俱不肯假他人之手。
沈耿氏入内书房探望了几次,皆默然退了出去。
沈铄许是看得心烦,又似是看得心软,在内书房坐了两日之后,便去衙门里消了假,放任吾君耗在他家府里抢了婢女小厮的差事,夺了儿媳妇的位置。
沈澜清耳后颈间的痕迹他见了,起初心中含怒,然,这几日看着君主为了他家儿子动怒劳神,眼见着尊崇孝道、勤勉治国的君主将一向孝敬的母后发落去了福陵之后,便弃了国事一心守在炕边片刻不相离,纵是心中有再多的怒却也散了。
自家儿子心甘,君主情愿,便是家中那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亦未置微词,反倒是主动腾出了空间给那二人相守。
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说什么?
与其在家中看着君主守着自家儿子说尽了情话,倒不如早日还朝去处理政事。
梦外,岳煜守着昏睡的沈澜清,时刻不离左右。
梦里,沈澜清眼见着岳实录上于定安二十三年薨了的世祖皇帝在他沈家祖坟里搭草结庐,守着一座坟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顺着那双擦拭墓碑的手,他看得清清楚楚,墓碑中榜位置刻着的正是惠风堂三十二世中议大夫少詹事侍读学士考澜清沈府君佳城。【注1】
也就是说,前世吾君诈死离朝之后便隐居在他沈家祖坟,于他的墓旁结了草庐为他守墓……
吾君心中到底还是他重过了江山。
一滴泪顺中眼角滑落,正滴在君主的指尖。
将那泪送入口中,咸涩异常,却莫名松了口气。
拢紧手臂,一遍又遍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