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睿瞅了顾母两眼，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直接用手抓住鸡腿就啃了起来。
——肚子不饿什么的当然是骗人的。他虽然生病着，胃口不好，但是一天不吃东西肚子还是会饿的啊。
“你在这儿怎么样啊？”吃饭的时候，顾母关心地问道。
“还好啊，”顾睿说道，“没有很累。”
顾母偷偷瞧了老板两眼，小声说道：“我看你这老板人也的确挺不错的样子。”
“就是太唠叨了。”顾睿抱怨道。
“你啊，人家是为你好啊，”顿了顿，顾母叹了口气，说道，“本来你也不用非出来打工不可，妈妈又不是养不起你。以后吃苦头的日子长的很呢，你现在用不着这么辛苦。”
“但是我也能养得起你的，妈。”顾睿闷闷道。
顾母一愣，随后低下了头，眼眶有点红。
“懂事了就好，”顾母嘴边噙着心酸的笑容，“想想你以前那样，现在真的懂事了不少。”
“有吗？”顾睿笑了起来，没当真。
他顾睿都能被说成“懂事了不少”，那以前那位顾睿到底多不懂事啊？人家不是还是尖子生吗，应该为顾母争了很多气吧？
“以前自己做的事情又忘光了？”顾母看了顾睿一眼，摇摇头说道，“我可真是受不了刺激了，以后别再发生那种事情了。”
顾睿这次真愣住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还让顾母受刺激了？
难道顾母知道原来的顾睿想要服药自杀，但是以为原本的顾睿并没有死？
疑惑中的顾睿并没有注意到顾母不经意地看了那四个人的方向一眼，随后飞快地收回了目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送顾母离开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顾母离开之后，那四个人也终于结束了他们的大餐，结账之后走了出来。
顾睿还站在店外，抽着根烟抬头看着丝毫没有减小趋势的大雪。
和顾睿道别过后，几人撑着伞走了下去。
曹磊落在最后面，他没有紧跟着三人离去，而是站在顾睿身后犹豫了下，说道：“顾睿……”
顾睿回过头，嘴里咬着根烟，看着他挑了挑眉。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曹磊皱眉问道。
没有用手把烟拿出，顾睿就维持着那副痞痞的样子，含糊道：“关你屁事。”
“我——”曹磊顿了顿，懊恼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看了眼顾母离开的方向，他小声说道，“那次我不是故意的，你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
顾睿摆出疑惑的神色。
“你别装傻了！”曹磊皱眉道，“我生气了！”
……你生气就生气，关我何事？顾睿越发地觉得莫名其妙。
“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理你了！”曹磊眯起了眼睛。
顾睿眨巴了下眼睛，终于慢条斯理地将烟从嘴里拿出，考虑了半天，缓缓问道：“……我哪样了？”
曹磊：“……”
曹磊那样子似乎真的快被他气死了。
他从来没见过顾睿这种样子——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一般。
如果他真的彻底不在意了呢？如果他真的已经变了……
心里一出现这个设想，曹磊就慌了。
他其实一直知道顾睿在C大读书，也一直想找机会把他约出来好好和他谈谈，却没想到顾睿为了躲他连同学会也没去！
当然了，顾睿没去同学会当然不是为了“躲他”，而是纯粹懒得应付那些陌生人。
但是在曹磊的眼中，他的行为就是逃避。眸光闪了闪，曹磊生硬道：“秦馨说她喜欢我。”
就是那女的？顾睿远远地看着那个女生，喃喃道：“脸蛋不错，就是胸太大了点。”
曹磊瞪大了眼睛：“你就完全不在意？”
顾睿皱了皱眉。
“……你难道真的就不理我了？就算我和其他人在一起了也无所谓？”
曹磊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顾睿当然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哪个先喜欢上哪个的——顾睿干脆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见曹磊眼睛闪光非常期待的模样，顾睿干巴巴地补充道：“不是你。”
“……”
曹磊怔住了。
他似乎彻底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了，脸上一片空白，什么表情都没。
就那样呆呆地看了顾睿片刻，他喃喃道：“……你是骗我的。”
“我没有，”心里那种烦躁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顾睿吸了口烟，转过身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萧彦晨的脸，睁开眼，他淡淡说道，“我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很喜欢他。”
曹磊死死盯着顾睿，无言片刻，轻声道：“你以前对我这样说过。”
“但是现在这句话已经用不到你身上了，”顾睿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快点回去吧，看那几个人的样子，应该不知道你是个GAY吧？”
曹磊的脸上露出了羞愤的神色。
狠狠瞪了顾睿一眼，他愤怒道：“你就是因为这点一直怨恨我到现在，对吧？！但是我现在喜欢你！我喜欢上你了，顾睿！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语罢就愤然转身，淋着雪走了下去。
顾睿看着四人离去的放下，只觉得——
刚才曹磊那句话完全没有给他一种“重磅砸下”的感觉……
看样子之前是顾睿单方面喜欢上身为好兄弟的曹磊，但是曹磊那时还是直的，所以出言侮辱了顾睿几句？
会不会就是因为被最喜欢的人给侮辱了，顾睿才想不开吃药自杀的呢？
在原地思考了片刻，顾睿便转身走进了店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原本的顾睿真的挺不懂事的。
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强求，更何况是别人所无法理解的同性恋的感情呢？为了这么点事情就自杀，他倒是完全没想过顾母的感受。要是顾睿，就算萧彦晨不喜欢他，他也不会要死要活。
进了店里，里面真的一个人也没了。顾睿刚在座位上坐下，老板就拿了一份鸡腿套餐过来，在顾睿面前放下。
顾睿诧异地抬起了头。
老板用下巴点了点饭菜，说道：“只吃一只鸡腿能饱么？这份算我的，吃的饱点，省的到时候病的更加厉害。”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了。
顾睿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就躺到了床上去，昏昏沉沉的脑袋使他连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震动起来了也没注意到。
就这么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听着凌琛在厕所里吵闹的声音，顾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沙哑道：“……发烧了？草……”
、真相尚未大白（五）
030真相尚未大白（五）
凌琛叫了好几次也没能把顾睿从床上叫起来，其他几个人男生都已经洗漱完毕拿好书准备出门了。凌琛想着难不成顾睿又要逃课了？便回头去看了一眼，一看就知道出事了。
顾睿的脸通红通红的，眉头微微蹙起，那脸色看起来就知道不对劲。
凌琛立刻叫住了他们，慌张道：“睿睿好像发烧了，怎么办？”
几人楞了楞，一看顾睿的样子，似乎真的病的严重。
叶鑫走到顾睿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后小声唤道：“顾睿？顾睿？醒一下。”
凌琛着急地推了推顾睿的手臂，顾睿终于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一看几个大男生面色凝重地围在自己床边，眉头一皱就翻过身，沙哑道：“我不去上课了，你们先走吧。”
“这怎么走啊，”凌琛急了，用手把顾睿的身体扳正过来，“你发烧了，起来穿下衣服，我送你去医院。”
顾睿满脸不情愿，原本这个时候肯定已经牢骚一大堆了，此时或许是因为浑身无力的缘故，什么话也懒得说，嘴唇都不动一下。
凌琛把他拉了起来，竟然主动动手帮他穿衣服。顾睿虽然以前被服侍贯了，但也没有被人伺候着穿衣的先例，只好让凌琛放开他，自己不情不愿地穿起了衣服。
一群大男生当然不可能全都陪着顾睿去看病，商量了下，叶鑫他们帮凌琛和顾睿请假，后两人就奔医院去了。
一路上，顾睿只觉得四肢酸疼，浑身无力，几乎是被凌琛驾着走的。坐上出租车之后，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又想睡过去，但是脑袋疼的要死，闭上眼睛只觉得很累，就是睡不实。
鼻子都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呼吸，但是喉咙又很疼，呼吸一下，那冰冷的空气刺得他直想咳嗽。
这种感觉让他反应迟缓的大脑回忆起了小时候发烧时的情形，肖父在一旁急的直打转，而他的母亲则是拿着冰袋敷在他的额头上，一边轻声对他说，睡会儿睡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那轻轻的，担忧的声音晃悠悠，晃悠悠地飘进了他的脑袋。他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随后，也不知是在哪个睡梦中，他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的身体很清瘦，被压抑着的，细细碎碎的哭声传到他的耳中，显得非常不真切。
少年似乎用手捂着眼睛，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着，似乎忍受着巨大的悲伤。
那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然后，顾睿就真的睡了过去。
凌琛坐在一旁观察着顾睿，见对方理都没力气理他，顿时就担忧起来。
下车之后进了医院，量了体温之后才知道，顾睿的体温都要飙到三十九摄氏度了！医生让顾睿去验了下血，随后就开了药单，让顾睿挂两瓶盐水再走。
于是凌琛去给顾睿配药，而顾睿就去做皮试了。
做完皮试之后，凌琛赶了回来，带着顾睿去挂盐水。
这个时候医院里的人还不多，两人在空空的房间里很快就找到了位置。
凌琛给顾睿买了点吃的东西来垫肚子，吃完之后担心地问东问西，就怕顾睿哪里又不舒服了。
顾睿被凌琛烦的头疼，但也知道对方是为他好，于是只能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想睡会儿。”
凌琛楞了楞，立刻说道：“那你睡，到时候要换瓶子了我会去叫护士的，你放心。”
“真靠得住啊凌妈妈。”顾睿侧过头，看着凌琛挑眉笑道。
凌琛一怔，顿时觉得鼻子都酸了。
他和顾睿处了这么久，几乎没什么时候顾睿是不调侃他的，就算凌琛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很多时候顾睿都是在跟他开玩笑呢，认真说的话能有几句？
但此时看着顾睿这么副虚弱的样子，这声“凌妈妈”叫得凌琛心酸——他想这个时候的顾睿肯定是认真——但是他们是哥们，有事的时候，他不照顾他，谁来照顾他？
或许真的是平时被顾睿欺负惯了，偶尔这么温情一把也会让他感动无比了吧。
顾睿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迟疑道：“……我的手机带了吗？”
凌琛楞了楞，翻了翻自己的包，摸出顾睿的手机道：“哦，刚才顺手放进去了。”
顾睿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盯了手机几秒，就点了点头，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凌琛见顾睿不做声了，下意识地给手机解锁，随后就看到了四个未接来电，还全都是一个人打来的。
或许是周围很安静的缘故，顾睿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睡梦中，他再次来到了那个漆黑的空间。
少年依旧背对着他，依旧低声哭着。顾睿不耐地想到，男生就是男生，要哭就像个爷们一样放声哭出来，像个女生似的抽噎做什么呢？难不难受？
仿佛感受到顾睿的心理活动似的，少年忽然停止了哭泣，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了那儿。
坐了许久许久，少年站起身，转过身来。
凌乱的黑发，通红的眼睛，还有那绝望般的神情——但是顾睿的心思全被一件事情吸引去了——这张脸，不是顾睿吗？
少年似乎没看见顾睿，直直走了过来。
顾睿就像看电影似的，看着少年笔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步伐微微有些踉跄——随后少年在顾睿面前停下了脚步，伸手到顾睿的脑后，“啪嗒”一声按住了什么。
下一秒，周围亮堂起来。
——原来这里并不是什么漆黑的奇异空间，而是顾睿的房间。
一切都很熟悉，狭小的房间，干净的书桌，书桌下的漫画书。只不过一切都像被蒙上一层灰一般，缺少了真实感和鲜活感。
点亮灯之后，少年黑色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缓缓沉淀了下来。一双眼睛渐渐地就变成了一潭死水，没有了丝毫生机，活像个死人的眼睛。
这时候的顾睿才注意到，少年的身体并不清瘦。他穿着一件T恤，T恤下的身材很不错，只不过这幅身躯配上少年此时的表情，就显得非常虚弱似的。
少年默不作声地坐到了床边，目光呆滞的看了角落半晌，随后就打开了床边的抽屉——
顾睿几乎立刻就知道了下一刻要发生什么！
他下意识地呼吸一紧，顿时想要伸手去抓住少年，想要阻止他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东西——但是梦境终究是梦境，他抓不住任何东西，也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手在虚空中抓了两下，没有抓住少年，反而眼前的情景像是一块幕布似的，竟然被顾睿一手抓了起来。他微微楞了一下，发现画面静止了，静止在少年苍白的脸和他拉开抽屉的一瞬间。
顾睿感到非常疑惑，便再次拉了拉这块“幕布”，却没想到这幕布竟然就这样被他拉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的夜景。
顿时，顾睿想要嗤笑出来——感情这真是拍电影呢？
手中的幕布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而后出现的夜景也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闪亮的星星，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蛐蛐的叫声，还有夏夜里拂到脸上的温热的风，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样。
小区里的小路上没有人，路灯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着一角。
这情景活像言情剧里的告白现场似的，要情调有情调，要氛围有氛围，告白成功了还可以立刻把人压到墙上吻上去。
——这地方在顾睿的思维里，就不该出现什么僵硬凝滞的氛围，但这也可能是因为他看白烂小说看得太多了。
——就有这么两个人站在这么个有情调的地方，却互相沉默着。
其中一个就是原本的顾睿，而另外一个——哦，竟然是餐厅里的曹磊同学。
这时候的顾睿终于意识到了，这是在给他重播原顾睿去世前的情景呢？
而在餐厅里死皮赖脸死缠烂打的曹磊同学此时垂着眼帘，目光直直地落在矮了他一点点——但因为低着头而显得比他卑微的多的原顾睿身上。顾睿心想，何必摆出这幅卑微的姿态来呢？为什么不把头抬起来呢？
但是演绎这一幕幕的原顾睿听不到顾睿心里的想法，他一动不动的低着头，手紧握成拳，活像一个等待老师批评的学生似的，紧张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