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妙花闻言,拉长音道:“这样啊。”
端木回春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他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两人继续顺着长廊往前走,一直走回他住的静心园。
园中两名少年正在嬉戏,看到他们进来,脸上笑容顿敛,站在原地朝他们行礼。
在陆仁义点破他们来历之前,端木回春便觉得他们身上有些许风尘之气,只是年纪青涩,不太明显,但点破之后,便觉举手投足都是胭脂气。这种胭脂气又与姬妙花的不同。姬妙花身上的胭脂味虽浓,却也浓于表面,他骨子里是透着西羌第一高手的强势的。但是这两名少年的胭脂气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即使不施粉黛也浓香扑鼻。
“呀!亲亲,你和他们住在一起么?”姬妙花突然扯住他的胳膊。
端木回春想挣脱,又觉两个人在少年之前拉拉扯扯反倒更显不寻常,便梗着脖子道:“陆先生与两位来异客居小住,我奉公子之命招待。”
姬妙花凑在他的耳边,几乎是咬着他的耳垂轻声道:“这里是静心园啊,有这样两位小美人,亲亲能静心么?”
端木回春道:“孙隐一心只读圣贤书,两眼不看红尘事。”
“难道亲亲要出家?”
就算出家也好过与你掺和。
端木回春如是想,依旧面不改色瞎编道:“孙隐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功名未成之前,不作家室之想。”
姬妙花道:“可是我记得亲亲之前明明说是因为家里太穷才娶不起妻的。”
两名少年偷偷笑出声来。
端木回春脸红了红道:“这,也是一个原因。”
两名少年笑得更大声。
“亲亲,那你看,我给你做媳妇好不好?”姬妙花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端木回春道:“不好。”
两名少年不笑了,惊奇地看着他们。
姬妙花道:“为什么不好?”
“中原有一句话,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端木回春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扭头往自己房间走去,也不理会姬妙花和那两个少年有何反应。
不过他进了房间之后,立刻关上门,贴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姬妙花似乎并未立即离去,而是与那两个少年攀谈起来。
端木回春心头一紧。以姬妙花的精明,那两个少年说不定三言两语就会被套出来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就听陆仁义的笑声传来,“姬峰主。”
姬妙花道:“陆先生。”
端木回春放在门上的手又缩了回来。他对陆仁义十分有信心,暗想有他在,决计出不了岔子,便放心地回床上补眠。他昨夜与陆仁义谈到深夜,夜里藏着心事没睡踏实,早上起得又早,撑到现在,困意排山倒海。
躺下没多久,门被敲响了,他迷迷糊糊地起床打开门,便见陆仁义站在外头道:“孙公子吃过了没?”
他不说还不觉得,一提肚子便抗议起来。端木回春老老实实道:“还不曾。”
陆仁义笑道:“那正好,我刚才去厨房自己弄了两个小菜,还请孙公子一起过来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他边说边迈出门槛,关门。
跟着陆仁义来到他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一阵熟悉的浓郁香气,端木回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会吧。他进了门拐了弯,果见姬妙花大咧咧地坐在八仙桌后,两名少年坐在他的右手边。
陆仁义见他停住脚步,不由唤道:“孙公子?”
“嗯?”端木回春回头看他。
两人对望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33、鹿死谁手(五)
33、鹿死谁手(五)
端木回春在姬妙花旁边坐下来。
姬妙花身体立刻朝他的方向蹭了蹭。
陆仁义坐在姬妙花对面,笑道:“只是些家常小菜,自然比不上峰主平日里吃的山珍海味。好在做法是中原的做法,还请峰主吃个新鲜。”
姬妙花夹了一筷子的肉到端木回春碗里,“你尝尝。”
端木回春夹起肉放进嘴巴里。他是喜素不喜荤,喜菜不喜肉的,尤其在一盘盘素菜面前还要吃肉,实在是一种苦刑。
陆仁义问道:“味道如何?”
端木回春点头道:“不错。”
陆仁义道:“合孙公子口味就好。”
姬妙花在旁笑道:“没想到你们的交情这么好呀。”
端木回春眼光微敛。
陆仁义哈哈笑道:“这也是缘分,我与孙公子同是中原沦落人在这里自然难掩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姬妙花道:“呀呀呀,说起来,我倒是这里唯一一个异族人。”
陆仁义吃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别有深意,打了个哈哈道:“这里是异客居,我们是他乡异客,只好让我们鸠占鹊巢做一回主人了。”
姬妙花眼光流转到自顾自吃饭的端木回春身上,“亲亲很饿啊?”
端木回春想用筷子阻止他伸过来的脑袋,但在筷子即将碰到他脸上脂粉的时候又极快地缩了回去,“食不言,寝不语。”
姬妙花咬着筷子,幽怨道:“可我是异族人。”
端木回春道:“入乡随俗。”
“可这里是西羌。”
“是异客居。”
“亲亲。”
“嗯?”
“你刚刚说了很多。”
端木回春喝汤。
姬妙花道:“反正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不如继续言吧?”
端木回春道:“这叫明知故犯。”
姬妙花道:“那就将错就错嘛。”
端木回春见他越凑越近,忍不住抢过他的筷子夹了半盘菜送过去。他原本只打算送到碗里,但姬妙花用碗兜在下巴边,嘴巴极其配合地凑过去,一口连菜带筷地齐齐咬住。
端木回春放开筷子,任由他咬着,然后继续吃。
姬妙花抓住筷子,千辛万苦地将菜咽下去,才笑眯眯地看着端木回春道:“亲亲真主动,我太喜欢了。”
端木回春继续喝汤。
陆仁义笑道:“峰主与孙公子的感情真好。”
姬妙花眼睛亮起来道:“你也看出我和亲亲是一对么?”
陆仁义道:“我虽然上了年纪,却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姬妙花手指轻轻扯了扯端木回春的袖子,道:“亲亲,看,陆先生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太高了。
若换做以前,端木回春即使不反驳,也会说些峰主自重之类的话拉开两人距离,但是自从昨夜之后,他发现自己连拒绝的立场都变得不坚定起来。
陆仁义道:“不过可惜啊。孙公子是姬清澜姬公子的书童,峰主少不得要受两地相思之苦了。”
定计是定计,但真的将这计划实行起来,却让端木回春恨不得灵魂出窍,找个孤魂野鬼替代自己坐在这里。
姬妙花幽幽叹了口气道:“是啊,我舍不得亲亲。可是,我也舍不得清澜亲亲没有了亲亲啊。”
陆仁义被他亲来亲去亲得一头雾水,从头到尾又理了三遍才弄明白他的意思。他道:“书童好找,知己难求啊。姬公子若是想要书童,”他看了那两个一言不发的少年道,“这里便有现成的两个。”
姬妙花道:“咦?我还以为他们是送给教主的。”
陆仁义叹气道:“不瞒峰主,我来之前的确是如此打算的。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教主已经有了姬公子,不然也不至于做出如此鲁莽的决定。如今将他们留在姬公子身边伺候,也算是为我当初的莽撞做些补偿。”
姬妙花道:“这样啊。”
陆仁义道:“此事还请峰主成全。”
姬妙花道:“你的意思是我把亲亲从清澜亲亲身边要来,那样的话,你就能把他们送给清澜亲亲了,对不对?”
陆仁义道:“峰主高明。”
姬妙花眼波一转,看着端木回春道:“亲亲的意思呢?”
端木回春在脑海中瞬间转过很多念头。从明面上来看,此时的确是顺手推舟的好时机,但是这个水太顺了,顺得好像要将舟从手中滑出去一样。他认识姬妙花不久,却深知此人心机城府都深不可测,这样一个人这的会如此轻易地咬饵上钩?还是……
这只是一种试探?
毕竟目前来看,姬妙花与辛哈是一路的,姬清澜可能是一路也可能不是一路,但至少应当比半路冒出来的他和陆仁义亲近。如果画圈子的话,他和陆仁义显然应该算在圈子最外面的人。姬妙花怎么可能因为陆仁义的三言两语就将自己从姬清澜身边要走,并塞了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去。尤其……姬妙花知道自己身负武功。
端木回春脑袋清醒过来,淡然道:“我说过,我听公子的。”
姬妙花眨着眼睛道:“若我把亲亲要来,亲亲就跟着我走?”
端木回春道:“我会先求公子放我回中原。”
“这样啊。”姬妙花摸摸下巴,粉噗噗往下落。
陆仁义问端木回春道:“孙公子想回中原?”
端木回春道:“我想回去见我爹。”
陆仁义愣了愣,随即道:“家有高堂不远行。孙公子是孝子。”
端木回春叹气道:“我若真是孝子,就不会去聚城了。”
陆仁义道:“世事变化,岂能尽如人意?”他知道端木回春说的是聚城,心里想的其实是魔教。
端木回春望着眼前的菜,突然食欲全无。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即是阿环的呼喊声,“峰主可在?”
陆仁义站起身,往外走道:“阿环姑娘?峰主正在我房里用膳。”
阿环急冲冲地冲进门来,对姬妙花道:“峰主,教主有请。”
姬妙花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道:“他要生了?”
阿环沉默。每当她遇到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会保持沉默。
“亲亲,我去去就来哦。”姬妙花站起身,突然又对那两个少年道:“不许坐过来哦,不然要打屁股的哟。”
两个少年一脸窘状,忙不迭摇头。
等他们两人离开之后,陆仁义对两名少年道:“你们不是说中午犯困么?”
两名少年年纪不大,却很机灵,连忙去隔壁屋了。
“这日头真晒啊!”陆仁义说着,将门关了。屋中又剩下端木回春与陆仁义两个人来。
端木回春道:“你猜是什么事?”
陆仁义摇摇头道:“不好说。可能是魔教,可能是浑魂王,可能是赤教,也可能……是圣月教内部。”
这么一说,圣月教的问题的确很多。
端木回春皱眉。这种困守一隅,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实在很不好。他原本可以找阿佩旁敲侧击套出点话来,但是她今早的态度又让他不得不与她拉开距离。
陆仁义压低声音道:“我适才让姬妙花向姬清澜提出带你离开,你为何不附和?”
端木回春道:“他知道我会武功。”
“哦?”陆仁义脸色一变。
端木回春道:“我之前受了伤,经脉几处凝滞,是他替我冲开的。”
陆仁义脱口问道:“为何?”
端木回春苦笑道:“我若是知道就好了。”
34、鹿死谁手(六)
34、鹿死谁手(六)
陆仁义脑海中虽然有个念头,但看适才姬妙花与端木回春的互动,却不敢此时将这个念头说出来,以免损及端木回春的颜面,更伤及两人的关系。
“其实要回中原,并不止姬妙花一条路。”端木回春遂将阿佩说姬清澜要回中原之事一一说了。
陆仁义听得眼睛直发光,连声道:“此事甚妙!”
中原是魔教的地盘,若姬清澜回到中原,无异于自投罗网。
端木回春又将之前怀疑姬清澜是皇帝内应之事说了。
陆仁义想了想道:“姬无常早年便失踪了,姬清澜此人更是闻所未闻。魔教如何会追杀他?”
端木回春道:“追杀他的真的不是魔教?”
陆仁义摇摇头道:“不是魔教。恐怕不但不是魔教,也不是中原其他门派之人。当年魔教搬回睥睨山,蓝焰盟善后之事便交由魔教一手包办。其他门派只是口头询问,不曾插手。”
端木回春皱眉道:“那是谁追杀他的?”
陆仁义道:“不是江湖,那会不会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脱口道:“朝廷?”
端木回春道:“若是朝廷,那姬清澜为何要帮皇帝?”
陆仁义道:“朝廷不一定是皇帝。也有可能是凌阳王、史太师,甚至顾相。姬清澜帮皇帝说不定是要借他的手报仇。”
端木回春道:“那理由呢?”
陆仁义苦笑道:“我们对姬清澜只知道他是姬无常的徒弟,曾遭人追杀,被姬妙花所救,住在圣月教,与辛哈关系不同寻常,其他一无所知。这要如何猜测他的背景。”
端木回春皱眉道:“这样也不是办法。”
陆仁义知道他说的是他们目前的处境十分被动,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搜集的消息都是从别人嘴里打听来的,可说是举步维艰。
“明尊不日就会有所行动,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
“如何个应法?”端木回春问。
陆仁义语塞。论武功,他们不是姬妙花的对手,论身份,他们一直备受怀疑。所以与其说他们是内应,倒不如说他们是人质,被押在了圣月教。
端木回春道:“我想你还是先与赤教教主回去吧。”
陆仁义皱眉道:“那你怎么办?”
端木回春道:“我另想办法。你回去至少可以将圣月教的消息传出去。”
其实这一点陆仁义之前也曾想过,但一来端木回春处境艰难,若他再离开,端木回春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四面楚歌,万一因此而遭遇什么不测,他于心难安。二来他对圣月教的了解还太少,想再多探听一些。
陆仁义道:“我再逗留几日看看吧。”
端木回春沉默半晌,突然道:“我找姬清澜摊牌。”
这张牌之前便要摊的,只是后来遇到蒙面人,又耽搁了。现在想来,要化被动为主动的办法就是摊牌。既然姬清澜对他有诸多疑虑,他便将这些疑虑释了。至于姬妙花,他想先放一放。此人心思太不可测,自己每每处于下风,长此下去,只怕他还没有借对方脱身,自己的底牌就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了。
他与陆仁义一合计,都觉得此计或许可行,两人又将说辞推敲了几回才散席。
端木回春回房之后并未立即去找姬清澜。坦白是需要时机的。譬如上次他想找姬清澜坦白可说是为蒙面人所迫,不得不坦白。如今他只是从陆仁义的房间里出来,这时候坦白不免要让人怀疑到陆仁义的头上去,所以他只能继续等。
晚上过了膳时没多久,他就听外头有脚步声冲着房门的方向赶来。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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