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层,端木回春疑虑尽释,低眉敛目道:“孙隐入异客居以来一直受公子照顾,又蒙获赐镇心丸,心中早已认公子为主,去留皆听凭公子吩咐。”他故意提出镇心丸,乃是怕姬清澜届时虽同意放人,却忘记给解药。
姬妙花闻言看向姬清澜道:“咦?清澜亲亲有镇心丸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自己躲起来偷偷享用?你太小气了。”
姬清澜道:“峰主也遭人贩子拐卖数月不曾安枕么?”
“我的人虽然未遭拐卖,但是我的心早就不在我的身上啦。唉,夜夜孤枕,夜夜难眠。”姬妙花挪到端木回春身边,轻轻扯着他的袖子道,“幸好以后有亲亲和我一起睡,我就不会睡不着啦。”
……
端木回春立马后悔了。一想到要和一张面团脸一起睡,他就觉得胃就开始翻腾了。他刚才应该向姬清澜掏心挖肺以表忠心的!
不过不等他将后悔付诸行动,姬清澜便问道:“在峰主进来之前,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姬妙花进来之前,他当然能胡编一段瞎扯一段圆出一个稍微过得去的谎言来,但是在姬妙花面前,端木回春发现他和陆仁义编出来的故事瞬间变得苍白无力不堪一击。这样想想,其实未能及时将故事说出来也是好的。毕竟姬清澜心机不下于姬妙花,姬妙花能看穿的他未必看不穿,之所以从来不说,或许是懒得揭穿自己罢了。
想到此处,端木回春干巴巴地笑了笑,道:“我要说的适才已经说了。”
“哦。”姬清澜漫应一声,意味不明。
姬妙花道:“清澜亲亲,你还没有说你的决定呢?”
姬清澜沉吟片刻道:“三日后,我将与辛哈一道赴湖心亭之约,归期未定。孙隐便暂时交与峰主照顾,若是他日孙隐想回异客居,还请峰主放行。”他说的虽然是暂时交与峰主照顾,但是后来那句他日想回异客居已经说明将孙隐送给姬妙花了。
端木回春一颗心沉下去。等真正实现之后他才发现,之前与陆仁义两人想的办法有多么的不靠谱。
姬妙花对姬清澜的决定并不讶异,顺手牵起端木回春,冲姬清澜微微一笑道:“我和我家亲亲去培养感情啦,不打扰清澜亲亲啦。”
若此时在的是阿佩,一定会高叫起来反对,但这里站的是阿环,所以她只是嘴巴动了动,最终将话吞了回去。
端木回春临走前还正儿八经地向姬清澜行礼告别,其实他此刻内心已经懊恼得要命,巴不得姬清澜或是什么人跳出来反对。到此刻,他终于知道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若非他挑了个阿佩不在的时候来书房,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快就成了定局。
他们走后,姬清澜轻声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将孙隐送给姬妙花?”
阿环道:“公子这么做一定有公子的道理。”
姬清澜道:“他对阿佩无心。”
阿环低下头。这点她也看出来了,只有阿佩深陷其中,不肯相信。
姬清澜道:“幸好他虽无心,却也不曾利用她。”
阿环道:“他总算是个男人。那公子为何不干脆放他回中原?”
姬清澜道:“他虽不曾利用阿佩,却一直在套她的话,这两日又借故亲近陆仁义,只怕另有所图。”
阿环皱眉道:“那公子为何又将他交给姬妙花?”
姬清澜笑道:“既然有人愿意接下这个烫手芋头,我何不成人之美?”
阿环恍然,“姬妙花要他做什么?”
姬清澜笑容微敛,“若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我看不透的,那个人必定是他。”
“他藏得这么深?”
“并非藏得深,而是多变。”姬清澜道,“他做事有时有目的,有时只凭一时兴趣。更重要的是,别人根本看不出他究竟什么时候是有目的的,什么时候是一时兴起。”
阿环道:“这是不是就叫做无迹可寻?”
姬清澜想了想,微笑道:“或许叫做,目前还无迹可寻。”
端木回春跟着姬妙花出来,一直不发一言。
姬妙花走到静心园门口,停下脚步,用扇子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道:“亲亲,你高兴得这样含蓄,我会感受不到的。”
端木回春强忍住将扇子打开的冲动,淡淡道:“孙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峰主要我来做什么?”
姬妙花笑嘻嘻道:“正好我肩能扛手能提,文虽不成武还凑合,琴棋书画样样不喜,与亲亲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端木回春道:“峰主是男子。”
姬妙花道:“我知道男女之别的时候就替自己检查过了,的确是男子。”
端木回春道:“我也是男子。”
姬妙花涎着脸凑过去道:“亲亲若是不肯定,我很愿意为亲亲检查。”
端木回春道:“既然同为男子,峰主何以总是说些令人误解之言?”
姬妙花道:“亲亲,在西羌有个词叫耿木拉达。”
端木回春对西羌语一窍不通。
姬妙花解释道:“汉语就是好男风之人或者有断袖之癖之人。”
“……”
姬妙花道:“我见了亲亲就变成耿木拉达啦。”
“……”
“所以我等着亲亲也为我变成耿木拉达。”
端木回春问道:“那西羌语想杀对方如何说?”
“孟古塔。”
端木回春道:“我孟古塔你。”
姬妙花高兴道:“我也是。”
端木回春惊觉上当了。
果然,姬妙花以扇捂脸道:“这是亲亲第一次向我告白。”
端木回春:“……”这是他在这半个时辰里第三次懊悔。
37、鹿死谁手(九)
37、鹿死谁手(九)
“亲亲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啦。”姬妙花洋洋得意道,“我们可以吃在一起,穿在一起,睡……在一起。”
端木回春道:“峰主说笑了。您是主,我是仆,你我之间犹如天堑鸿沟不可逾越。孙隐怎敢与峰主同食同寝?”
姬妙花道:“作为我的人,你第一件要记住的事就是以后都要听我的话。我说东,你不能往西,我说睡,你不能不睡。”
端木回春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他回忆了下,才想起这似乎是当初阿佩介绍姬妙花和姬清澜关系时用过的形容,可为何事实与她说的差得那么远!
“咦?亲亲生气啦?”姬妙花手指轻轻摩挲着端木回春的下巴。
端木回春忍不住别开头。
“亲亲不生气哦。”姬妙花挽住他的胳膊道,“不如这样,如果有什么事是你真的不想做的,那就……亲我一下。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听亲亲的,好不好?”
端木回春将胳膊从他的手臂中抽出来,面无表情道:“峰主若是没什么吩咐我先回去了。”
姬妙花笑道:“亲亲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新房间么?也好。”
端木回春吃了一惊道:“新房间?”
姬妙花眨着眼睛道:“难道亲亲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当然是我住在哪里,亲亲就住在哪里。”
端木回春:“……”他没忘,他只是不想记起来。
“亲亲要收拾东西么?”姬妙花道,“其实我那里什么都不缺,只缺亲亲一个。”
端木回春深吸了口气道:“请峰主先回去,我收拾好东西便搬过去。”
姬妙花道:“我可以帮亲亲一起收拾。”
端木回春道:“峰主万金之体,孙隐不敢劳驾。”
姬妙花道:“真的不用帮?”
“真的。”
“那亲亲再说一次孟古塔吧?”姬妙花期待地望着他。
端木回春双颊微微发烫,强自镇定道:“孙隐资质驽钝,对西羌语一窍不通,还请峰主不要为难在下!”
“唉。亲亲真是太缺乏情趣了。”姬妙花感慨完,又开心起来,“呀,以后亲亲的情趣都由我来发掘吧。”
端木回春面无表情地后退两步,揖了一礼,然后转身就走,敏捷得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他回到房间没多久,陆仁义就来叩门。
端木回春正心烦意乱,正需要人商量,也不管青天白日是否有人窥伺在侧,直接拉他进门。
陆仁义惊讶道:“发生何事?”
端木回春叹气道:“如了你的意,却陷我入困境。”
陆仁义本是一点就通之人,略一思索便道:“莫非姬妙花真的向姬清澜讨人了?”
端木回春道:“姬妙花让我搬过去。”
陆仁义眼睛顿时亮起来,“不知他准备几时回绝影峰?我也好通知明尊早做准备。”他原本就打算在姬妙花带端木回春回绝影峰的时候半道劫人。
端木回春道:“目前还不知。”
陆仁义见他愁眉不展,问道:“有何不妥?”
端木回春道:“姬妙花行事乖张,我担心……”担心什么他是说不出口的。
但即使他不说出口,陆仁义也想得出来。只是对此他却是爱莫能助的。“辛哈和姬清澜既然要赴约,姬妙花有可能会留守圣月教,至八月月初再动身。这段时间,委屈端木长老了。”
这又岂是委屈二字能道尽的。
端木回春不语。
陆仁义又问起姬妙花向姬清澜讨人的经过。
端木回春不愿多谈,只简明扼要地讲了几句。
陆仁义想起他身上还有毒为解,担忧道:“你身上的镇心丸怎么办?”
端木回春轻叹道:“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仁义道:“当务之急还是要问清楚他准备何时动身回绝影峰,还有想办法拿到解药。”
端木回春点点头。
陆仁义见他依旧坐着不动,忍不住问道:“你打算几时搬家?”
端木回春道:“拖到非搬不可的时候。”
陆仁义:“……”
姬妙花住的地方叫古园,西羌语,意为孤独,但写的却是汉字。
胡叶长老进门的时候发现古园大门小门统统敞开着,像迎客,又像是赶客。他用西羌语道:“胡叶拜见峰主。”他此刻面色凝重,全然不见比武场与姬妙花谈笑风生时的轻松惬意。
姬妙花也用西羌语回答道:“胡叶长老请。”
胡叶长老走进园子,只见姬妙花坐在屋檐边,鲜红的裙摆沿着屋檐吹落下来,犹如帘布,两只脚混在裙摆里,随着风一同晃晃悠悠。
胡叶长老暗道:幸好西羌房屋结构与中原不同,连屋檐也有横梁支撑。他走了几步,又转念一想,以姬妙花的武功,就算没有横梁,只怕也不会掉下来。
“长老是稀客啊。”姬妙花轻轻地摇着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胡叶长老想起此行目的收敛心神道:“其实峰主对于我此行的目的应该很清楚。”
姬妙花道:“是么?”
胡叶长老道:“请峰主将阿九放还。”
姬妙花挑挑眉道:“阿九?阿九是谁?”
胡叶长老道:“打灯笼说话,峰主何必装傻。”打着灯笼说话是西羌俗语,类似于汉语的明人不说暗话。
姬妙花耸肩道:“我真的不知。我只记得昨天夜里好像在我家亲亲的房门外捡了一只爬窗的小猫。”
胡叶长老道:“她就是阿九。”
姬妙花道:“咦?胡叶长老养猫?”
胡叶长老没有接他的茬,径自道:“还请峰主将阿九交还。她若是哪里得罪了峰主,我回去之后定会严加管教。”
“我想,爬窗是不对的吧?”姬妙花慢悠悠道。
胡叶长老道:“此事我会问清楚。”
“半夜爬窗更不对吧?”
“我说过,此事我会问清楚。”
“半夜爬我家亲亲的窗就更加更加不对吧?”
“……”胡叶长老道,“峰主可否下来说话。”
姬妙花道:“为何?”
胡叶长老道:“仰着头,我脖子酸。”
姬妙花拍拍身边的屋檐道:“长老请上来。”
胡叶长老道:“我年纪大,不适宜上梁。”他心中想的是,以姬妙花的诡计多端,说不定他上梁之后污他个梁上君子的美名,那才叫阴沟里翻船。“梁上君子”与“阴沟里翻船”这两句倒是西羌语汉语通用的。
姬妙花叹气道:“那只能我下来了?”
“请峰主下来。”胡叶长老往后退了好几步。
姬妙花仰头往远处望了会儿,才飞身从屋檐上落下来。
没等他站稳,胡叶长老又凑上来道:“还请峰主将阿九放还。”
姬妙花轻轻地摇了摇扇子,皮笑肉不笑道:“胡叶长老啊。”
胡叶长老知道他要说正事了,抬头看着他。
“我记得我说过,任何人都不准再去骚扰我家曼花亲亲的哦。”
胡叶长老看他眯起眼睛,知道这件事只怕不易善了了。
姬妙花的确对他说过,只是那时候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他虽然听进去了,却以为着“骚扰”两个字上还有活动的余地,于是准备让阿九夜闯孙隐房间。这次不是威胁,而是合作。光凭孙隐会武功这一点,他们手中就有了谈判的筹码。谁知阿九这一去便是一个晚上,他左等右等未等到就知道出事了。没多久姬妙花便让人送了九只被对半掰开的馒头给他,他便知道自己终究低估了孙隐在姬妙花心目中的分量。
38、爱不释手(一)
38、爱不释手(一)
“阿九没有恶意。”胡叶长老辩解道。
姬妙花道:“唔半夜三更爬窗进我家亲亲的房间,如果不是恶意,那就是情意咯?那更糟糕,我会吃醋的。”
胡叶长老道:“峰主应当知道姬清澜的来历吧?”
姬妙花道:“略知一二。”
“他不但擅长用毒,而且更擅长制毒。”胡叶长老说的时候,眼睛闪过一道冷光,“而且制出来的毒药五花八门。”
姬妙花道:“当年他便是用毒救辛哈于千军万马之中,也让浑魂王忌惮至今。长老想要报恩?”
胡叶长老道:“姬清澜当年的恩惠我铭感于心,但事后他利用毒药意图操控圣月教,实在令人难以容忍!”
姬妙花以扇掩面,“哦?有这等事?”
胡叶长老道:“峰主之所以将姬清澜送上圣月教,难道不是看出他野心勃勃,另有所图?”
姬妙花道:“我眼拙。”
胡叶长老道:“那峰主可愿将他带走?”
姬妙花叹气道:“可惜他如今与辛哈如胶似漆,就算我想带他走,他也不愿意呀。”
胡叶长老深吸了口气道:“姬清澜此人,留不得。”他用的是西羌语,发音快而连贯,饶是如此,代表留不得的三个字依旧被他念得短促有力,好似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越来越重地往地上敲打。
姬妙花道:“清澜亲亲虽然有时候聪明了点,但是聪明不是错啊。”
胡叶长老道:“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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