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市丸银,”白哉突然喊我,我回头时他却把眼睛垂了下去,视线避开了我:“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我一怔,压根没想到这疑似邀约的话会从这小子嘴里说出来,于是嘴贱得又忍不住逗他:“诶?你这是在约我吗?”
白哉咳了一声,眼角偷瞄我后迅速移开,脸上却没见有多尴尬,也完全不害羞,他说:“少啰嗦,我就是找你帮个忙,就这样,晚上我去队里的训练场找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我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几秒,然后摇着头笑起来——要是不用那种不换气的方法说完就跑,我还姑且能相信他是很自然的!
朽木白哉,只怪你皮肤太白,耳朵都红啦!
*****
每月月初,流魂街都会有连着三天的集市,这回又赶上大批的虚被剿灭,流魂街居民难得过上几天安稳日子,集市也就异常热闹。
小吃、饰品、各种小游戏,说是集市倒更像祭典了。
我打死都没想到带我来的人会是朽木白哉,这小子一脸的公事公办,板着脸的时候更像他的队长爷爷。
“白哉,”我挑了张恶鬼似的面具在脸上比了比,“你找我来就为了逛集市?这是约会吗?”
白哉白我一眼,毫不客气地说:“当然不是。”
整条街的热闹不止吸引来我们,人群中还有不少穿着死霸装的人,这两天蓝染安分了,连带着成全了这帮死神也跟着无所事事地凑起热闹。白哉在这环境中显得有点不自在,更不爱说话了。
对于挑拨他说话和生气的事我向来都很有兴趣,勾着肩膀哥俩好似的凑到他跟前:“慢点走慢点走,我说你既然都来了,还一副赶着去杀人的样子就太浪费了吧。”
白哉脚步一顿,我以为他会送过来一拳或一刀什么的,结果他只是斜着眼睛看我,微垂的眸子十分狭长:“我又不是来玩的,我要买材料,你帮我。”
他的声音在这闹哄哄的地方显得很轻很低沉,像从喉咙里一点点钻出来,我离得近,耳朵里面顿时泛起又麻又痒的感觉。我干咳一声松开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是一条很长的街,两边摆满了摊子,白哉走得快,眼睛忙着搜索他说的“材料”,也顾不上理我。不过我也不需要他理,完全可以自娱自乐,没多一会儿,我头上戴了张萨满一样插着羽毛的面具,脖子挂了串质地不明的石头项链,左手抓扇子,右手往嘴里时不时送上点吃的,玩得不亦乐乎。
白哉开始还想阻止我,不过他很快发现没用,便用带着杀气和不耐烦的脸站住等我,也没过几个摊位的距离,他的耐性就磨没了,自顾自地走着,反正我追得上,而且多半他还嫌我丢人。
临近街尾时,一个小摊位上挂着乱菊喜欢的甜食店的招牌,我越过白哉跑过去,点了一堆东西,然后喊他:“白哉快来,乱菊说这家的甜食很不错,你也来尝尝。”
“哼!”白哉直截了当地给了我回答,他快走完一条街都没有中意的,这时忽然眼睛一亮,加快了速度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
我把扇子插在腰上,边吃边跑过来,口齿不清地问:“你要的材料就是这个?”
这是个卖饰品的小摊子,位置偏僻本来就没什么人,东西又很朴素简单,不太吸引人。白哉看的是些细绳和瓷盅,他没什么买东西的经验,人又很挑剔,抓着一只乳白色的茶盅问我:“这是干什么用的?”
“喝茶用的,少爷。”我吞下整个丸子,接过来细看,茶盅的质地和颜色都很一般,跟朽木家的用具简直天壤之别。
白哉有些惊讶,盯着小瓷器说:“用这么粗糙的……”
我直接把茶盅扣在他嘴上,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她并没介意,反倒笑起来:“死神大人没见过,这是粗泥烧坏的,下等品,怎么敢送到静灵庭里呢。”
流魂街的人看静灵庭有点像看皇城贵族,即便偶尔会有我这样的人能加入,也仍是个神圣又神秘的地方。
我挑了两个颜色鲜嫩的铃铛挂饰:“粉色和橙色,送给乱菊和空鹤很适合吧?”
白哉的手一顿,居然没理我,反而拿着几根香槟色的丝绳和米色陶瓷小挂饰,指着我手里那个廉价茶盅说:“这几个配在一起会适合吗?”
那小挂饰没什么特别的,最下面都垂着一块小小的米色瓷块,我连在一起看了看,拍着脑门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要做风铃吧?”
“……嗯。”白哉把头埋得更低了些,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隐隐能露出鼻梁两侧有点微红,他说:“父、父亲答应要做一个送给我,作为进入六番队的纪念。”
我翻过那盏小盅,白色漆得不太均匀,正中间画了枚淡黄色的茶花,跟六番队的队章很像。怪不得呢,我把小瓷盅塞到他手里,问老婆婆:“还有同样的吗?”
老婆婆遗憾地摇摇头:“只剩几个素色没花纹的,大人倒可以自己画上去。”
我接过来,其实比那盏茶花的颜色还要好一些,又拿了两串紫色和蓝色的瓷块挂饰揣到怀里,把剩下的几环零钱都给了她。
白哉不悦地拽住我:“我没用你来付钱。”
“哦,这几次任务回来我也攒了不少,又在你家蹭吃蹭喝,”我笑着说,把一块小甜饼递到他嘴边,被偏头躲开,我便自己咬着吃起来:“苍纯先生做的嘛,大不了做好后你送我两个,我很喜欢这个蓝色,而且紫色也很配你。”
“紫色?那你为什么收起来?给我。”白哉顿了一下便来拉我的衣襟,掀开一点后就把手直接伸了进来,有些微凉的手指隔着一层里衣也让我打了个不小的寒战,我目瞪口呆地看他用手指勾出那两串挂饰打量着,满意地点点头:“还行吧,以你的眼光已经算好了。”
“你……”我盯着已经转身往回走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占了便宜。
白哉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便回头喊我:“你还磨蹭什么?不是还得画上花纹么,我书房的颜料应该可以用吧?”
这一路我走得挺艰辛,始终盯着白哉平整的胸口挣扎要不要非礼回来让自己平衡一下,可白哉毫无防备,不仅如此,他买到了如愿的东西后心情变得很好,嘴角眉梢都带着点兴奋的弧度,一路上能从各种话题引申到我身上来,损人都不带脏字的。
我手指攥起来松开、再攥起来,压抑着把他打晕的冲动,非常疲惫。
回到朽木家后,白哉立刻着手准备起他练书法时用的颜料,看他那积极的样子,我没忍心告诉他这玩意根本不行,反正下场雨的话把图案冲掉后他自己也会明白,我懒得去打击他。
十几分钟后,我对着白哉手里的瓷盅很无语:“那个……白哉啊,你画的这是……”
“裙带菜啊,这你都看不出来?”白哉对着那一坨怎么看都很恶心的墨绿色海绵宝宝轻轻吹着,抽空还鄙视地白我一眼:“你怎么不画?”
然后还不等我回答,他就极欠扁地嗤笑一声说:“你大概根本没练习过书法吧?只会用刀砍来砍去的粗俗家伙。”
靠,是谁每天练书法的时间都逃跑去劈木桩啊我说?!
不得不承认,白哉的绘画简直抽象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更恐怖的是,他对此完全没有自觉,甚至还抱有极大的热情,对着我手里的空白瓷盅跃跃欲试:“算了还是给我吧,看你也是画不出来!”
随即也不用我同意,直接夺过去,把毛笔在清水里洗干净后,白哉弄出很大一块暗黄色的颜料,也不用水稀释,沾满了整个毛笔在白瓷上狠狠画了个大椭圆形。
我捂着脸实在看不下去了,那颜色根本就是……再加上形状……太恶心了!
白哉把它吹干了,炫耀似的送到我面前:“怎么样?很像吧!”
像,太像了……我差点吐了,估计脸已经绿了,有气无力地问他:“你觉得这像什么?”
“你居然看不出?这是你总吃的那个干柿子饼啊!”白哉理直气壮地说,“喂,你去哪?”
我的胃翻江倒海,在他把瓷盅塞给我之前,已经夺路而逃出去吐了。
33第三十二章 告别
无人能使时钟为我敲响已逝去的钟点——拜伦。
我又做了那个梦,窗棱上挂的古朴风铃、飘进来的樱花瓣,依旧站着熟悉的背影,然而转过身来时,表情却无比的柔和……是白哉的脸,却挂着苍纯的温柔。
他就像我最近每次梦见那样,张开嘴,说着什么,我总是听不见。
然而这回不同,那张未来的朽木白哉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看着他的嘴动了几下后闭起来,又缓缓张开,这次我听见了,他说……
“苍……”我刚吐出一个字就醒了,身体好像被梦魇住,僵硬着还很冰冷,我动不了似的呆呆看着天花板。
梦里那不知道是苍纯还是白哉的人仍然在我眼前,像个挥不去的影子,他的笑仿佛吸进了阳光般刺眼,神情又异常柔和,特别诡异地矛盾。
我心里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里是白哉的卧室,没人通知我被分到几番队,我也就大方地继续住了。苍纯从一番队回来后就被白哉堵上了,直到我练完刀几乎爬回床上准备睡觉,也没见着这对父子,我猜他们可能是做风铃做到穿越了。
外面很黑,应该是半夜,我侧过头,发现白哉的被褥还是整齐地铺在那里,只缺少了主人。
其实白哉玩得晚了直接睡在书房也不是不可以的,况且他总是给自己太大压力,平时同龄人该有的兴趣他一样都没有,除了练刀就是练鬼道,这回好不容易有了点正常小孩的冲动想做个风铃,朽木家恨不得全家上下给他当拉拉队鼓劲。
可我说不上来,就是心里很没底,后院除了吹动樱树发出的瑟瑟声之外,我好像还隐约听见一点吵闹。
我爬起来溜出去,越往前走吵闹声就越大,那种怪异的不安也就跟着越来越浓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几名下仆在回廊里跑过去,按理说这个时间他们早该休息了,我抓住一个比较眼熟的男人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市丸先生,”男人竭力收敛脸上的慌张,向我点了下头说:“据说是夜间巡逻小队遭遇袭击,苍纯大人已赶去救援了。”
“遇到什么袭击了?情况怎么……”问他这个有什么用啊,我忙改口:“朽木队长怎么说?还有白哉……我是说白哉少爷呢?”
“苍纯大人赶去不久,家主大人便被召到了一番队,现在也有一两个小时了。”男人仔细回忆着说,“白哉少爷的话应该还在书房吧。”
“是么,谢谢了。”我放开了他,刚才我从白哉院子溜出来时分明感觉到书房没有人,朽木银铃也去了一番队的话,说明此番遇袭的情况很严重。
我刚走到前院,远远就看见韬婆往这边跑。这老婆婆在朽木家久了,被传染上冰山家族遗传的绝症面瘫,她不做体力方面的工作,平日里总是一副淡定得要死的样子游刃有余地分配白哉院子里的活儿,连走路从来都是匀速。
然而现在,韬婆加上拐杖算是三条腿几乎足不沾地地跑着,差点跟我撞上,我连忙扶稳她:“韬婆,发生什么事了?”
韬婆的头发都跑散了,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眼泪,上气不接下气:“苍、苍……”她不是死神,又跑又哭后她完全说不出个完整的话,幸好朽木家分给照顾韬婆的女仆及时赶过来。
女人眼角的褶皱里也全是泪水,跑得急了没站稳,她一条腿跪在地上往前扑着抓住我袖子:“市丸先生,请您快去,少爷他……”
“白哉?”我被她们这满脸的泪吓得呆了呆,那种糟糕的感觉突然就强烈地涌了上来。
女仆说:“白哉少爷听说苍纯大人的小队在支援途中遭到伏击后,他去一番队找家主大人,半路的时候……”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带着重重的哭腔继续说:“半、半路时,苍纯大人的小队就……全员覆没了……”
全员覆没……我扶着她的手蓦地没了力气,任她瘫软地坐在地上哭起来,韬婆似乎也耗尽了体力,靠在廊柱上捂着脸哭着。
我慌忙抓着女仆问她:“白哉呢?他知道了吗?”
“是的,少、少爷还没到一番队就……”她泣不成声地说,“是跟去的启人跑、跑回来说的。”
启人是白哉院子里的下仆,人很机灵,他的身份进不去一番队,多亏还能知道报告韬婆。
“苍纯先生的小队在什么位置?”
“启、启人说是去西流魂街的路上……”
我冲了出去,以白哉的速度,启人从一番队折回来的时间足够他用瞬步赶上苍纯,那么现在……我猛然停住脚步,在树干上蹲下来。
忽然想起蓝染说过的话,他从来都不会毫无来由地做什么事,提醒我苍纯的生命快到尽头绝不会对他没有意义。
如果是真的,那我现在冲去找苍纯和白哉就正中了蓝染的下怀,可是如果不去……
腿上好像被绑了铁块,我觉得这种犹豫都是对苍纯的背叛,胸口仿佛堵了块巨大的石头,我想起苍纯的微笑和信任,想起他对我说过的每句话,甚至想起白哉拉着我在集市逆着人流穿梭的情景……
那种沉重的罪恶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站起来,压住灵压收起了瞬步,用跑的靠过去,我有把握不让任何人发现。
可是,当我发挥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时,一切理智似乎都没意义了。
空地上发生过激战,一片狼藉,血和尸体到处都是,有虚的也有死神的,不过都是躺着的,所以我很快发现了那群围在一起站着的人。
来救援的是二番队和六番队,夜一和朽木银铃亲自带队赶过来,可惜已经晚了。在炼狱一样的背景里,我看见躺在地上的苍纯。
即使没有架子,苍纯依旧带着贵族式的气质,头发一丝不乱,衣服整齐没有褶皱,走路时背脊挺直,笑容里总是带着阳光的温暖味道……然而现在,他右半边身体被虚闪毁了,血肉模糊,手里的刀只剩了一小截,刀刃上布满裂纹,抓着刀柄的修长手指皮肉全部翻开,隐约能看见被血染红的骨头。
我不知道在这么远的距离我怎么能看得如此清楚,我觉得苍纯能勉强辨识的半张脸上那种死气和紧闭的眼睛,让我指尖都迅速冷了,好像连刀柄都握不住。
白哉跪坐在苍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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