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教训的极是!”牢头连磕了三个响头。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巨响,地牢的屋顶下来塌一半。
陆沉只觉得脑袋被震得一翁,接着,又是几轮爆炸声,整个地牢昏天黑地。
待到反应过来,地牢已经被炸了个透亮。
几个侍卫跑过来,“王爷,上面的犯人逃了!”
陆沉翻上地面,发现牢房的一排墙都被炸开了。再进里边看,锁犯人的铁链也被斩断。
这是有预谋的劫狱。
不过,陆沉不着急。
建这个牢房的时候,他就派了三个侍卫伪装成犯人呆在里面,从而得到了不少情报。
这次,那三个人也都不见了,定是和其他犯人一起跑了。踩好点就会回来报告。
于是陆沉在牢房附近仔仔细细的转悠。发现了一个铜片。
捡起来,皱眉。
按灌注工艺,这应是火麟炮的弹片。这种炮是贺平安造的,专门用来炸城墙。
看来军器监已经有内奸了。
下午,一个伪装成逃跑犯人的侍卫果然回来给陆沉报信了。
这次犯人集体逃亡,是漠北的情报据点组织一手策划。逃跑人数众多,现藏在城西的一处民宅里。
陆沉把玩着手中的铜片,勾起嘴角,这次定要一网打尽。
他不动声色的调动暗卫,缓缓向城西集结。
忽然想起,陆沉对自己身边的侍卫说道,“你去军器监,告诉贺平安,让他今天直接回府,不必等我。”
晚上定是一场恶战,陆沉估计自己是来不及与贺平安吃饭散步了。
带着侍卫,陆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城西走。经过州桥的时候,看见了昨天的瓷器摊。白瓷兔子正挂在招牌旁。
陆沉想起来,贺平安是想要这个的。
让侍卫在街边等着,陆沉一个人走上前去,“掌柜的,我要这个。”
说着,掏出十五文。
掌柜的给他取下来,包好。
陆沉放到袖子里,接着往城西赶。
城西民宅是一栋两进两出的院子,漠北人都藏在里屋养伤。
暗卫把整个屋子包围完毕,一声令下,破门而入。屋中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瓮中捉鳖。
陆沉进屋,扫视一周,一个十七八个人,仅仅是在养伤,这里显然不是漠北人的主要据点。
陆沉注意到其中有两个端水伺候的人,哆哆嗦嗦,不太像是漠北人。
陆沉说,“就审这两个。”
两个人被带到不同的屋子审问。一番惨叫过后,侍卫来到陆沉身边,“全招了。”
两个人各写了一张纸,其中包括刺客们的主要据点、成员名单、以及下一次行动时间。
陆沉把两张纸对了一下,写的一样。
这两人是昭国人,为贪钱财,一直帮漠北人打探风声、通风报信。于是不似漠北刺客那般视死如归,恐吓几下就全都招了。
陆沉又问道,“藏在军器监的奸细是何人?”
两人皆是迷茫。
陆沉吩咐侍卫,“叫罗升过来。”
片刻,罗升就被带了过来。他看着一屋子被捆起来跪着的人,不禁不寒而栗。
陆沉对罗升道,“好好认认,有没有你军器监的人。”
罗升把十几个刺客都仔细端详了一边,摇头道,“没有。”
陆沉皱眉,看来奸细另有其人。
陆沉观察出来,这群刺客中,有一年纪大的人是领头的。
陆沉指了指,侍卫把他提上前来。
“告诉我军器监的奸细是谁,我每问一次,你不回答,我就杀你一名同伙。倘若你回答了,我便放你们一次,咱们再战一回。”
“什么奸细?我从未听说过。”这人一脸疑惑道。
“是谁?”陆沉不理会他,直接问道。
等了片刻,陆沉一挥手,排在第一个的人刀起头落。血溅了好高,头颅轱辘轱辘滚了出去。
这人还没反应过来,陆沉又说道,“军器监是我执管重地,断容不得奸细。不是骗你,你只要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便真的放你一次。”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知道的。”陆沉道。
又一人头落地。
“好了,我再问第三遍。”
“不知道。”
人头落地。
……
其实,这时候宅子里还有一个没被发现的漠北人。
正是小哑巴,军器监里的奸细。
这栋宅子平时是漠北刺客用来交换情报的聚集点,其中有一房梁的柱子被凿空,用于间接交换情报。
当破门声响起时,领头刺客就让小哑巴藏进高处的柱子里。柱子很细,乍一看不能藏人,但小哑巴个子瘦小,勉强还是挤进去了。
当她听见陆沉问军器监的奸细是谁的时候,心中一凉。
然后,听见老头领说不知道。
一个同伴便被杀死了……
死了三个人的时候,小哑巴再也忍不住了,她打算出来承认。
这时,忽然听见老首领大笑起来,“陆沉,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尚且不说根本就没这个奸细,即便是有,我告诉你了你就真的会放过我们?我告诉你之后,你定会把所有人一起杀了以绝后患!”
陆沉说道,“你误会了,我定会说道做到的。”
老首领道,“可惜真的没这个人。”
陆沉一扬手,又是一条人命。
小哑巴的指甲紧紧的嵌入木柱,血一点点的溢出来。
首领的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即使自己现在站出来,也仅仅是多死一条人命罢了。
于是,她听着十几声命断声。
最后,她听见陆沉说道,“我没什么可威胁你的了呢。”
陆沉的声音清朗而平静,根本不像是个杀人狂徒在说话。
陆沉走到老首领的跟前,“你说的没错,你若告诉我那人是谁,我是会连你们一起杀了的。”
然后抽出刀,“看着你聪明的份子上,赏你个全尸吧。”
刀刃在脖子上轻轻一抹,人便倒地身亡。
陆沉带上人走了,至于收拾尸体的工作,便留给明天开封府的人来做。
他对手下说,“今天晚上休息,明天都准备好了。”
他已经知道到了刺客据点的位置,行动自然是越快越好。
小哑巴听着人都走光了,从房梁上跳下。
便看见一地的尸首。
她走到头领的跟前,蹲下,眼眶里的泪跌落在血水中。
握住已经冰凉的双手。
“师父,阿娜会给你报仇的。”
汴京的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陆沉白天为了不引人注目,没有牵马。于是现在,他也只好走回王府。
忽然摸到自己的袖子湿了,看了看,也不知是何时染上的血迹。
掏出袖子里的白瓷兔子,也染上了血。
陆沉走到汴河边上,沿着河堤慢慢走下河岸。
蹲在河边,捧起清水,仔仔细细的把白瓷兔子洗干净。再用另一只干净袖子擦干,放在衣襟里,贴在胸口。
走到晋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陆沉忙了一天,午饭晚饭也全没吃,此刻头有些发昏。
跨入门,抬头,忽然看见一簇小小的烛光在闪烁着。
心中一暖,陆沉知道那盏光是在等自己。
吱呀——推开了门。
趴在桌子上打盹的贺平安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了,半眯着眼,“你回来啦,我给你留了一碟枣糕。”
陆沉坐下,拿起糕点慢慢吃起来。
“是不是凉了?”贺平安问。
“有点。”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公事。”陆沉回答。
然后陆沉掏出衣襟里放着的瓷兔子,“你不是要这个么。”
贺平安接过来,还带着些体温。
“谢谢你。”他笑道。
然后把兔子挂在腰间,转了一圈,问道,“好看不?”
陆沉淡淡的笑了,“不伦不类的。”
第六十六章
军器监门前有一个小屋子,是专门接受各地运来的材料的。偶尔有信件,也会一并接收。
这几天贺平安天天往小屋子跑,一次次的问屋子里的老伯,“有没有我的信啊。”
一趟趟跑的老伯都烦他了,于是,他的信也终于到了。
贺平安拿着信,来到军器监侧房的一间小书房。
拿来小刻刀,一点点的把信封裁开。
掏出信,迫不及待的读完。读至最后一句,展眉,笑了。
平安趁中午午饭的时间跑出军器监。
陆沉说自己这几天都在枢密院,平安要去找他。
结果枢密院门口的侍卫不让他进,解释了好久也没用。
幸亏碰上了谢东楼,谢东楼领着贺平安进去,笑道,“你找晋王?”
“嗯……”
“你找他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
由于谢东楼正是枢密院的二把手,于是并没有通报,他带着贺平安直接走到了后院的军事重地。
哗啦门一推开,二十多个将军刀都拔出来了。
一群人一脸紧张的盯着谢东楼与贺平安。
陆沉皱眉,“谢东楼你会不会敲门?”
谢东楼笑道,“我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
陆沉望着躲在谢东楼身后的贺平安,“什么事?”
“我、我……”贺平安望着二十多个拔刀汉子,完全说不出话来。
陆沉站起来,走到贺平安跟前。领他去无人的回廊里。
皱眉,“到底什么事,现在说吧。”
贺平安说,“呃,突然不想说了。”
陆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道这家伙真难伺候,于是转身离开。
“陆沉。”贺平安喊道。
“嗯?”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贺平安想,站在夜晚的汴河上,有了月亮与岸柳作帮衬,似乎才好开口些。
“晚上我不一定能去吃饭。”
“今天又有公事?”
“嗯。”
“一点时间也挤不出来了?”
“不一定。”陆沉道。
陆沉这天要去围剿刺客,大概一下午就能结束战斗,但也不排除意外情况发生。
看着贺平安的样子,好像真的有话要对自己说。
“现在真的就说不成?”陆沉道。
“呃……”
望着他尴尬的样子,陆沉道,“那这样吧,晚上你还去州桥等我,等到戌时如果我还没出现,你就回去。”
平安点点头,“好。”
贺平安走了,陆沉带上人马开始行动。这次不需要拷问,只要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就好。于是要速战速决。
漠北人的据点建在京城一处茶楼,那茶楼生意很好,每天进进出出几百人,即使漠北人混杂其间也很难引起人注意。
陆沉的计划是先派几人装成茶客,潜入茶楼,等到确定名单上的人的位置之后,放信号,暗卫分两队行动,一队冲上茶楼抓人,另一队封锁整条街,防止漏网之鱼。
整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不一会,陆沉就控制了整个茶楼。
但就在这时,忽然四面弓箭齐发。许多蒙面人从四面八方冲进来。
包围反被包围,陆沉意识到,计划败露了。
然后他又意识到另外一件事,这群漠北人准备的很不充分,应该是不久前才得到的情报,此时只得奋力一拼。
——也就是说,有人告密了。昨天的犯人恐怕还有漏网之鱼。
昨天的漏网之鱼,正是小哑巴,阿娜。
她连夜跑回总据点,向二头领报告。
可是那时候陆沉已经派了人来茶馆盯梢了,如果逃跑只能引得大军追捕。倒不如将错就错,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实际暗地做布置。
整个茶楼都成了战场,陆沉身边五个护卫被射死了四个,只能自己拎起长枪上了。从三楼一直杀到一楼,望着天空中日落西山,鲜血四溅,陆沉想,看来今天贺平安是白等自己了。
一直战斗到三更半夜,期间还派了御林军前来助阵,围成铁壁铜墙,进行剿杀。四处血肉横飞,死伤无数。直到兵器相接声渐渐稀落,最后一个领头的髯虬大汉被众人围起来用长枪捅个血肉模糊,这仗,才算是胜了。
侍卫把一具具尸体排列在街边,找来那两个帮漠北人做事的奸细一一辨认。
最后统计出来,逃跑了三人。
其实逃跑了四人,但是这两个人不认识小哑巴。
陆沉皱眉,还得继续悬赏,一定得一网打尽。因为过一段时间自己就离开京城了,万一到那个时候死灰复燃,漠北人再来个釜底抽薪,后果不堪设想。
天已经黑透了,这天没有月亮,天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刷着陆沉身上的血迹,染了一地的绛色。
陆沉活动了一下腿脚,右腿被撞了一下,这会儿生疼。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一串串砸向地面,汇聚成川流不息。
侍卫拿来一把伞给陆沉举着。陆沉自己接过伞,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然后一个人在路上摇晃着,他走得很慢,走得一瘸一拐的。
路面上空无一人,灯火也一盏盏熄灭,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沉觉得贺平安应该还在等他。
因为他每天都在等他,不管自己交代过没交代过。
走到州桥,繁华的夜市早已散尽。
然后便看见岸柳旁那一抹淡淡的白。
远远地望着,只有拇指大小的一个小人影
撑着把白伞,一袭的白衣,微微探着身子,朝着陆沉每天出现的那个路口张望着,腰间挂着的白瓷兔子晃晃荡荡。
可是今天陆沉走的是另一条路,于是,是他先看见的贺平安的背影。
雨声太大,于是,陆沉都走到跟前了,贺平安还没听见,还在朝着另个方向仔仔细细的张望着。
陆沉就喜欢他这个模样。
从身后,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
一袭干干净净的白衣被粘上血色。
贺平安惊呼一声,然后反应过来。
抚着那双扣在自己腰间的手,笑了。
“你来的也太晚了吧。”贺平安道。
“我不是说过,过了戌时就不必等了。”
“反正我也把你给等来了呀。”
其实过了戌时,贺平安也觉得自己该走了,但是他又想,说不定再多等一小会陆沉就来了。
他总是怕自己一转身,陆沉就来了。于是多等了好几个一小会儿。
渐渐的等来了一场大雨,渐渐的等的路上一个人都没了。他想,既然已经等了那么久,不继续等下去就可惜了。
然后,一直等到半夜。等到一双手从背后揽住了自己。
陆沉顺手把自己的伞扔到了河里。
贺平安愣愣看着他。
陆沉说道,“我没劲了,你给我打伞。”
“哦。”
贺平安撑着自己那把白纸伞,打在两个人头上。
伞很小,于是两个人各湿了半边肩膀。
贺平安问,“陆沉你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陆沉眉毛一挑,“是打仗。”
“那你受伤没?”
“没有。”
“胡说,你身上全是血。”
“都是别人的。”
“那腿怎么还瘸了?”
“老毛病,下雨天就会瘸。”
最后,贺平安问道,“死人了吧……”
“嗯。”陆沉点点头。
“贺平安,今天你想跟我说什么?”陆沉问。
“呃……怎么说呢。”
陆沉看着贺平安挠了挠脑袋。
“我说了你肯定说我胡扯。”
“啥?”
“但是我是认认真真想过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沉微微皱眉。
“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