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门前，妹妹突然宣布今天不跟他坐同一辆马车去学校了。
“我男友会来接我的~”妹妹像个竖着尾巴的孔雀似的走了出去。“所以就在这里说再见啦~”
门口确实停了两辆马车，又小又寒酸还显得有些破旧的那辆是他租来的，旁边那辆又大又气派甚至有点熠熠生辉的华丽马车的门上则绘有第一家族的漩涡纹章，甚至连车夫都穿得比他还好——当然是论质料，而不是论款式。捧着一大束玫瑰站在车门口等着他妹的，正是第一家族当代年轻一辈中排行老三但资质据说是最高的那位，那个年轻人看见他的时候面不改色，好像前天想要抓捕他的城管不是他们第一家族的人似的，可见其修养之高，很有当政客的潜质。
面对妹妹时，这位年轻人倒是举止有度，行为得体，可他的妹妹就不行了。这姑娘今天画了点淡妆，选了一套有点过于成熟的裙装穿着，还戴着他从来没见过的首饰。对于男方的殷勤，这孩子的喜悦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甚至有点把持不住了。总之两人上了马车离开，他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如果第一家族以为这样就可以抵消他们之前的羞辱，那么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再者从各个方面来看，他都不认为第一家族的老三跟他的妹妹能算是般配，何况一如侯门深似海，就妹妹这种天真的小猪，还不如找个普通人嫁了呢。
“你应该和她说的。”王子殿下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今天看见她和第一家族的老三一起来学校的时候心中是怎样的五味杂陈。”
他对此无法回应，只好将话题换了个方向，向索伦问道，“似乎贝蒂娜让你忙了好长一段时间？”
、第27章
“她？她才不值得我忙活呢？”说到这里，索伦故意卖个关子似的停了一下，然后掀起自己的上衣，从衣服底下掏出一只长宽不过一尺的小抱枕。“当当当~这才是我前段时间失踪的原因~”
“难怪你的减肥永远不成功，原来是在肚子上垫了个枕头啊~”博尔基亚手欠地去摸了摸索伦的腹部，被对方一巴掌拍开。“怎么？变苗条了怕大家不认得，还要人工增肥一下？”
“去你的！难道你就不关心下时事新闻吗？连这个都不认得？”索伦大力戳着抱枕上的图案。
那是个挺抽象的人的侧脸，大概可以看出这人头上顶着个扁平带边的帽子，大半张脸用面巾蒙住，却还叼着个烟斗。不知道是什么含义。
“我可是天天都在读新闻啊。”王子殿下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报纸，“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蒙着脸的小偷？”
“什么小偷？这叫蒙面骑士！”索伦又开始掀衣服，从腰带上取下一卷别着的报纸。“你看的那些都是印花报，是官方报纸，上面的新闻都是白城官方希望你看到的，那些他们不希望你看到的你一点都别想知道。看这个，无印花报~”那孩子将报纸摊开，“民间人士自己掏钱办的，上面写的全是像你这种贵族大老爷不了解的事情。”
七城联邦的印刷术是全世界最发达的，因此报纸这种读物在城市里还是比较流行的。据说是因为办报利润很高，所以政府要向发行方收税，交了税的发行方就可以在报纸上盖个印，代表这份刊物是合法的。不过印花税收取的费用很高，因此报纸的价格也就居高不下。一般的民众是不会读报的，这种休闲娱乐对他们而言太过奢侈了，所以报纸基本上都是面向贵族和富商的，里面所写的内容无非是他们感兴趣的花边新闻或者是新政令的发布。
无印花报就是地下报纸，会遭到政府的严厉打击，但内容可能会跟印花报有所不同。不过这些也都是听说，很少有人能真正读到一份无印花报——大部分都在政府的强行取缔中被销毁了。
接过报纸，博尔基亚读了起来，“农民起义？武装暴动？我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是东部沿海地区爆发的农民起义。这支自称为蒙面骑士团的农民反抗组织已经武力夺取了七城之中唯一处在入海口的港口城市文恩港附近的七座卫星城，将文恩包围了起来。事发之时，城内的居民和蒙面骑士团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让骑士团冲到总督府将一帮地方官员全部俘虏了。然后骑士团的领袖，也就是抱枕上画着的那个人，就在广场上召开演说，呼吁人们不再忍耐这个世界施加给他们的苦难与不公。
“这是前几天的消息，现在他们可能已经攻下文恩城了。”索伦解释道，“我还没拿到最新的报纸。”
“不可能！”博尔基亚满脸写着震惊，“第二魔法国度的七座主要城市是永不陷落的！河道将七座城市连为一体，每座城市都有着高大的城墙，城内还有飞艇泊港和法师塔，一群农民挥舞着草叉和锄头就想推翻法师？太天真了吧？”
“天真的是你！谁说农民暴动就只能使用草叉和锄头啦？还有那么多的炼金制品、魔法道具，人人都可以使用！骑士团在武力方面绝不会比法师差！”索伦如同偶像遭到污蔑似的激动了起来。“我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封锁了河道，入海口附近也被东部沿海的渔民们开着破破烂烂的小船给堵上了，他们在船里面塞满了防水的炸药，现在任何船只都不可能从那里通过！文恩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城，除了来自天空的援军，他们得不到任何支援！至于飞艇军团，他们不敢将这支王牌军队调离白城。”
一听对方这么说，博尔基亚立刻就明白了，“你们在赞助农民起义？难道你们疯了吗？一群愚民的暴动和发泄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好处！”
“蒙面骑士团给我们带来了丰厚的利润！”索伦表情夸张地描述道，“你根本不知道人们有多么迷恋蒙面骑士！不仅是七城联邦，还有隔壁共和国与联邦接壤的部分地区的人，任何东西、无论是杯子盘子枕头被子……所有你能想到的可以画上图案的日常用品，只要印上了蒙面骑士的图案，销量就会不可思议的好！我还带了好几件来白城卖呢！这可是违禁品，非常紧俏的~”
那孩子开始展示起藏在衣服的夹层里的各种小玩意儿，“每一次蒙面骑士团发表演说，或者又取得了什么进展，报纸就会卖到脱销，不得不拼命加印。有一次甚至卖到了一万五千份！你看的官方报纸最多也就卖个一万份吧。然后市场上就开始出现抢购热，大家都想收藏个带蒙面骑士标志的东西在家里摆着。如果你不加上这样的图案，东西反而要卖不出去！”
“这不符合商人的原则。”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有蹊跷。“即使是这股风潮让你们认为有利可图，你们也顶多是愿意将武器卖给起义军，不太可能免费赠送，否则不如花钱培植自己的私兵。”
“那是，免费赠送是不可能的，不过可以适当打个折扣~”索伦点头同意。
“那么一群农民，哪里来的钱购买昂贵的魔法物品？再说法师们难道不会限制武器的销售么？”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对方抓了抓脑袋，“这里面当然是很复杂的。”
“你们勾结共和国的人？”博尔基亚一下子就抓到了要害，“这可是叛国！被抓住要掉脑袋的！”
“叛国什么的可跟我没关系！”一听到掉脑袋，索伦吓得一哆嗦，赶紧澄清道，“我只是个商人，谁出钱我就把东西卖给谁，再说这买卖可是法师们自己许可的，还给优惠政策呢！”
“他们怎么可能去扶植农民暴动推翻自己……啊，我明白了！”王子殿下恍然大悟，“是共和国游击队！七城联邦一直在赞助游击队跟旧共和国的贵族集团对抗，但实际上游击队和贵族们应该是一伙的吧？游击队从法师那里购买武器，不用于推翻本国的贵族，而是拿去资助七城联邦的蒙面骑士团，这样七城联邦自己就陷入了内乱！”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什么都不知道！”索伦立刻撇清了关系。
“共和国这么做是为什么？”碰到这种涉及国际局势的大事，博尔基亚就特别上心。“蒙面骑士团是没有胜算的，法师们的政体行政效率低下，在一开始可能会反应不过来，然而如果他们下定了决心，一群乌合之众不可能动摇法师的统治。那样共和国大笔大笔的投入就只能换来七城联邦短暂的动荡，何况两国之间虽然交恶已久，但还是有商贸合作在的，堵住了入海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那跟我没关系。”富商之子抱着手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我只管有钱赚就好了，共和国的死活我不管，这话不如去跟朱利亚诺说，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朱利亚诺？千万别告诉我他也跟农民起义有关。”王子殿下的语气中充满了交友不慎的痛悔。
“反正是比我参与的深就对了。”索伦耸耸肩。“我只是个商人而已。”
、第28章
远方的战事如火如荼，对国立学院的学生们而言却没有多大的影响。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的学生这样关心时务，大部分的人更关注的是即将到来的丰收庆典。像是他妹妹就是其中的典型，那孩子已经把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丰收庆典看得跟婚礼差不多重要，每天谈论的都是女生社团里又出了什么新状况。一开始他们只是听听而已，但很快他和杰罗姆就发现妹妹的狂热波及到了他们身上。
“为了让我们的活动能吸引更多的人，一些有爱的奖励品是必须的~”妹妹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像他们展示了一只手工缝制的歪歪扭扭的兔子布偶，“就像这样~当然……不能这么难看……”那孩子说着说着又把兔子给藏起来了，十有八九是自己做的。
从那一天开始，他和杰罗姆就沦为了妹妹这个大工厂主剥削的对象。
这种小东西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无非是缝个外套，把棉花塞进去，然后扎起来就行了。因此妹妹是这样分工的，杰罗姆负责把布块剪成需要的形状，将棉花分成等量的一撮一撮，他负责塞棉花以及缝起来，而妹妹负责给每只兔子绑上不同颜色的蝴蝶结，以及吃巧克力，吃饼干，使唤他们去倒水，拆情书，还有监督他们不让他们偷懒。
“这次丰收庆典可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们几个女生为主的社团将会联合起来成立一个女权协会，趁着丰收庆典这个机会向大家宣传男女平等的思想，所以你们要好好对待这些兔子哟~它们可是代表我们女权协会的诚意呢~”妹妹激励他们做工的方式就是思想教育，好像这样他们就会更有激情去缝兔子似的。
“男女平等？你希望怎么男女平等？”事实上他认为现在的男女不平等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女性使劲欺压他们这些容易心软的男性。
“嗯……首先是恋爱自由啦，反对包办婚姻啦~然后推崇一夫一妻制，包二奶养小三神马的是绝对不允许滴~”妹妹掰着指头数着她们的行动纲领。
“奥斯丁教才推崇一夫一妻制，貌似瓦伦西亚教派也是。”正在揪棉花的杰罗姆插嘴道，“法师和库撒教在这方面都没什么限制，你不会刚好是奥斯丁教派的信徒吧？”
回应那孩子的是妹妹的兔子攻击。
“讨厌啦~人家明明是思想健康的无神论者~”将身边的兔子都丢出去后，妹妹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婚姻上的要求只是保证女生不被你们这些臭男生欺负而已~真正重要的内容在后面啦~就是男生可以做的工作女生也可以做~不能歧视女性~”
“这有什么必要吗？难道男性去打仗你们也要跟着去？”他忍不住问道。女性上战场的情况不是没有，但确实没什么必要。因为女性往往体力和臂力都有限，不能穿戴全覆式铠甲，也不能使用长弓，急行军和持久战不适合她们，而且每个月还有几天无法战斗。打仗是要花钱的，同等的物资养活这样一支弱旅，不如换些更好的兵源。
“为什么不可以？男性能做到的女性也可以做到，我们哪里比你们差啦？”
“用对男性的标准去要求女性，把男性的成就当作是唯一的奋斗目标，而不去考虑属于女性的目标是什么，这到底是谁歧视谁呢？如果女性的最大成就无非就是跟普通男性一样，那么无怪男性要看低女性了。”他认为这种做法是很傻的，女性擅长的未必男性就擅长，为什么这群女孩子不想一下怎么发挥性别的优势，而是拿自己的弱点跟男性的优点较劲呢？
妹妹的反应是跑去捡兔子。
“用这个。”他将缝好的兔子推了过去，结果迎来的是妹妹的粉拳痛殴。
“哥哥讨厌死了！”女孩将兔子捡回来，气鼓鼓地重新坐回桌旁。“所以呢，这个计划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要改造你们这群不尊重女性的臭男人的可恶想法，让你们懂得尊重和爱护女性的必要性。”
默不作声地缝着兔子，他想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连续好几天都在帮这姑娘做兔子都不算是爱护女性，到底什么是爱护。
“当然啦，直接跟你们说的话，你们肯定会有逆反心理，所以我们要用委婉柔和的方式，比如说在戏剧中加入这样的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观众。”见他不说话，妹妹得意扬扬地补充道。“我们这次准备的是宣传恋爱自由的剧目，大概内容就是一名不幸的女生被她的父母逼着嫁给一个玩弄女性感情的花花大少，而她已经另有心上人了。于是在新婚前夜，女主角大胆地决定和爱人一起奔向自由，当然花花大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啦，总之经历各种磨难，男主角变得比花花大少更有钱有势，于是他们从此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啦~”
“这样的奸夫淫妇在我们那里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会被处死的。”杰罗姆弱弱地举手，“怎么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呢？”
于是这孩子再次惨遭劈头盖脸的兔子的洗礼。
“新婚前夜偷跑实在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做法。就算她确实有难言之隐，也应该提早跟父母说明。像这种做法，让她的家人陷入一种进退维谷的尴尬处境，却又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她所面临的困境，实属害人害己。”见炼金学徒快要扛不住了，他赶紧出声支持。
“哼！跟你们这群不懂浪漫的男人没话可说！”妹妹头一扭，不跟他们争论了。“反正最后观众的选择会证明我们的剧目才是最吸引人的。”
他还真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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