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从年初开始;新帝萧泽清理完了内宫,先把自己后院料理清楚了,树立出艰苦朴素的榜样来;便开始磨刀霍霍向贪官。
起先只是他派出的心腹嫡系;由洛钧带领一批官员,替天子巡视四方。洛钧每到一处;便不断有贪渎官员落马;起先品级都不太高,从县令到府尹,依次往上,等到朝中重臣发现,已经有不少地方官员被今上派出去的钦差大臣给法办,随后或提拔当地有能为的官吏暂替,处理地方政务,等待新帝重新委派官员前来
萧泽以农村包围城市,地方包围中央的蚕食鲸吞的方法逐步将自己这三年来考核达标又立场坚定属于新帝派的官员下放,替换先帝之时委任的不称职又有贪渎行为的官员。
又加之开春科考,又有一批进士入翰林院学习,即将成为未来国家的备用型人才,萧泽更是有恃无恐,不必非得凑和用原来的旧属官员。
这次科考,林楠倒是争气,虽没考得一甲,却取得了二甲一十四名的好成绩,如今已经在翰林院学习,反倒是向来自诩有才气的庄秀才反落第,如今仍是一名秀才。
等到八月里,容妍做月子的时候,从地方押解往上京城中的官员便已经有三百多人,等着三司会审之后再行定罪。
京中官员虽然暂时无虞,新帝还没有梳理京中官员的动作,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不过是早晚而已。
是以建兴四年对于大梁很多地方百姓来说,是值得拍手称庆的一年,许多贪官落马,地方百姓冤情得诉,洛钧每达一处,迎接跪拜的百姓不胜枚举,但对于官员来说,尤其是不太清廉的官员来说,是惶惶不可终日的一年,是生怕安全过完了年头,年尾大家只能在刑部大牢里聚首会餐的一年。
况今上亲做表率,宫中自皇后至妃嫔无论皆开始节俭成风,鼻子灵敏的官员家眷嗅着了朝中动向,也不敢在家大肆铺张浪费,便是在这种大环境下,楚小郎的满月宴开席了。
容国公及义安公主的外孙,楚老将军的长孙,楚君钺及慧福郡主的长子,多少人都盼着能接到贴子,前来赴满月宴,可惜此次楚家非常吝啬,也只邀了亲朋至交,诸如楚小大郎的外祖家,义成郡主家,以及秦府秦钰夫妇,王益梅夫妇,邓九娘夫妇,楚老将军的旧友,东林书院山长阎真,大相国寺的智清大师,以及……楚君钺的那帮至交玩伴们。
倒是大长公主萧淑闻风而来,让楚夫人吃了一惊。
“本宫前来,讨楚夫人一杯酒水喝。”
楚夫人向大长公主倒是交情泛泛,也只宫宴之时见过面,略聊过几句,但萧淑与萧怡关系不错,她外孙儿降生,这是大长公主专门跑来给义安公主作脸。
“殿下能够亲临,臣妇求之不得!”楚夫人亲迎了她入席,萧淑在席上瞧见萧锦,便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以示不屑,转头对上萧锦亲妹萧怡,倒真是亲切非常。
萧锦不止与萧淑相看两相厌,与楚夫人也不甚对付,但这种时候她却能浅酌小饮,置大长公主的冷眼如无物,连虞世兰瞧着她娘气度,也不胜佩服。
容妍一早便让周嬷嬷亲自去请何氏,惜乎何氏不肯前来,连周嬷嬷提起容妍还要她去相亲林家两姐,也被何氏阻止。她只道容妍母子均安,她也见过孩子与大人,便足够了。至于前来赴满月宴,不过是个由头,与一帮官家眷属同坐一堂,她拜完这个还要跪那个,身份在那里放着,倒不如不去,两相便宜。
周嬷嬷听了这话,唯有轻拍拍她的手。
不用想也知道,楚小郎的满月酒,席间定然是高官眷属满座,便是最不济也是官家贵女,何氏若去了倒真是上赶着去跪拜。
“你跟郡主说说,待闲了我有空便往将军府去瞧她跟孩子,让她别多想。非是我不愿意去,而是去了万一她心疼我跪来跪去,还不如有空了我过去清清静静与她说会子话,见见孩子,都是极好的。至于她两个阿姐也不必去了。”
周嬷嬷表示理解,独自返回。
容妍听了周嬷嬷回禀,也知何氏所虑乃是事实。果然到了这日,连大长公主也在席间,更有不少诰命贵妇,这当中哪一个拎出来何氏也得跪拜行礼,倒真不如不来。
由于月子里她休息的并不算好,人倒是难得没有胖起来,还瘦了几分,瞧着纤瘦的过了头,唯独身材因着产后,倒是更为婀娜了,奶水充盈,该丰满处倒真的丰满了许多。
义安公主心疼她要亲自带孩子,太过辛苦,便劝她:“你也是时候该让乳母带着小郎睡了,自己好生养上两个月,不然你瞧瞧自己气色,像什么样子?”
容妍她不曾亲自带过,但容谦以及容秀却是她亲手带大,虽有容绍体贴,力揽了一半琐事过去,她也觉吃力不已。将军府里又不是请不起奶妈,女儿何苦还要受那般辛苦?
容妍与她小声理论:“阿娘,孩子就跟小狗似的,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听谁的话。我的孩子我自己带着,必定是跟我亲。我可不想将来他跟奶娘亲,听奶娘的话,那我这儿子岂不白生了?”
义安公主顿时默然。
闺女有这样的心思,倒不奇怪。也许跟她自小被送出去寄养有关,到底母女多年不在一处,偶尔会有言语或者行事不太契合之处,她都会自责许久,伤心没能亲自教养她。
容妍却不知,她阿娘这是完全想岔了。出身显赫的她是不能理解草根人民的心理的。
拜后世许多留守儿童最终成为问题少年的案例,容妍本着不生则已,生了便要负责到底的心态,才将孩子放在自己房里亲自教养。另外还有一项研究发现,据说是母乳喂养,不但有利于孩子的发育以及抵抗力,对于母亲的乳房也有保健作用,算是双赢。
高门大户里,主母生完了孩子便丢给乳母以及丫环婆子来照顾孩子的吃喝拉撒,自己还要打起精神来操持后院,容妍胜在夫家后院清静,婆婆能干,家中琐事完全不用她操心,正可将全副精力放在孩子身上。
母女两个说到底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思维早已经跑到了岔道上,当娘的内心黯然,颇有几分伤心,当闺女的却是初为人母,正准备挽起袖子好生教养小王八蛋,却不知小王八蛋被抱到了前厅酒席上,在男人们手是转来转去,容貌获得了大家的一致称赞,最后却在抱回楚老将军怀里之时,往老将军杯子里浇了一泡尿。
此时九月,因为考虑到要将孩子抱来前厅,厅堂里放置了好几个火盆,但凡来客皆觉得有点热,待得孩子抱了过来,从男人们手中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楚老将军怀里,孩子的包被已经散的不成样子。
乳母与丫环想要接过来,楚老将军却想尽一回阿翁的责任,放在自己膝头试图独立完成包裹婴儿这项简单的活动,哪知道揭开包被还未裹回去,一道黄亮的液体便激射而出……若非他躲的快,今日便要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表演一场童子尿淋面了。
好巧不巧,就跟故意的一般,那道尿液直入放置在案上的楚老将军的酒杯……
智清大师还在一旁起哄:“老楚,童子尿降火,降火,还不快喝?!”
满堂哄笑。
这老和尚是闲散王爷出身,手里有不少好东西,今日送给楚小郎的乃是一只开过光的小玉狮子,玉质湿润通透,小狮子雕的活灵活现,十分威风可爱,倒与李富贵的木刻小动物有异曲同工之妙。
楚老将军瞧在那只小玉狮子的面上,决定不跟这老和尚一般见识。
楚君钺嘴角暗抽,上前去从老父怀里接过儿子,熟练的将他包裹停当,这才交到了乳母怀里,又叮嘱她:“外面有冷风,裹的严严实实抱回去,小心着凉。”
乳母忙忙应了,又有跟过来的大丫环红缨将一件小斗篷将楚小郎连头带身子全部蒙起来,脸面处虚虚留出些空间来,不碍着他呼吸,这才将他小心抱回后院去了。
以秦钰为首的一众发小见得楚君钺手法熟练,显然是这一个月来日夜苦练所致,顿时对他大为敬服:“三郎,原来你家乳母全是摆设,照顾孩子竟然要你一个大男人出手,在下佩服佩服!”
此人真是清心寡欲到了近乎无趣。
秦钰等人记恨他平日没少整大家,都借着容妍怀孕,好几次想勾了他去外面转转,想试探下他会不会偶尔打打野食,结果数次都没了下文。他们下了帖子却不见人影,每每问及回话的楚府侍卫,侍卫总是会板着脸回复:“少将军在后宅陪少夫人!”
众人总觉得,不但他们能从楚三郎的贴身护卫声音里听出“闺怨”之气来,便是他们自己,也觉被成亲之后的楚三郎给冷落了。
今日逮着机会,哪里能不好好嘲笑他一番顺便灌个不醉不归呢?
满月酒散了之后,楚家父子都喝的有了七八分醉意。
楚夫人让护卫将楚老将军扶回房里去,自己拧了面巾子给老将军擦脸,擦着擦着,只听他闭着眼睛哼哼难受,婆子端来了醒酒汤,她与杜嬷嬷合力将楚老将军扶起来,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狠狠骂一句:“该!也不看看多大年纪了,竟然还跟别人拼酒!”
杜嬷嬷在一旁笑:“夫人,将军这是高兴呢!”
“高兴就要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
楚老将军也没醉到全然不醒人事的地步,不过听到老妻埋怨,立刻明智的继续闭着眼睛哼哼难受,索性做出酩酊烂醉的模样来,这才躲过一劫。
同样的醉酒,楚夫人至少还很厚道的安置了楚老将军,让他在卧房休息,楚君钺的待遇就不甚好了。
他被扶回后院,进了卧房酒气熏天,不止是容妍的眉毛立了起来,连他家儿子的小眉头似乎也皱了起来。
“怎么喝成了这副样子?”
“高兴!高兴!”楚君钺见到媳妇儿便摆出求抱抱的姿势来,却被容妍一巴掌按在脸上,将他的脑袋推开。
“臭死了!”
她吩咐红缨去唤了十一郎跟十二郎来:“将你主子扛到书房里去,给丢到澡盆子里好生泡泡酒气,今晚就让他在书房里睡一夜醒醒酒,省得熏着了我们娘俩!”
十二郎如今恨不得尽早结束光棍生涯,对少夫人的命令比对少将军的命令执行的还彻底,在楚君钺尔康手“娘子娘子”的叫声中,他架住楚君钺一边,朝十一郎使眼色,“快!”
十一郎还有几分犹豫,他小声提醒:“你是想继续打光棍?”咱们的姻缘线可是握在少夫人手里的。
十一郎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干脆立落的架起了楚君钺另一边,二人通力合作,将挣扎着向媳妇儿求抱抱的楚君钺给扛走了。
将军府书房里布置的很是齐全,隔壁便有浴间,书房的床也够大,实则是因为楚老将军刚从东南军营回府之后,睡过一段时间的书房。楚夫人不让老将军回房是一回事,但在生活上却不曾苛待老将军,将书院布置的很适宜男人居住。
早有丫头得了吩咐,往浴间大浴桶里注满了热水,将闹着要抱抱媳妇看儿子的楚君钺扒了个精光,丢进浴桶里泡起来。楚君钺醉后偏偏固执的很,非要让容妍来搓澡,十二郎怎么哄都哄不住,想到少夫人才出月子,少将军这个要求若是报到后院去,他的办事能力会受到质疑,况且少将军提出这要求的脸色分明欲求不满,再瞧他坐在浴桶之中的模样,大家都是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十二郎一边做着心理建设,一边拿出丝瓜瓤子将楚君钺从头到尾洗涮干净,力度堪比涮马,帮凶十一郎负责压住强力挣扎的楚君钺,等澡洗完了他也挣扎的累了,被二人合力扛到隔壁书房床上,又有婆子提了醒酒汤来,灌了一碗下去,这才塞去被窝里,好歹算是将他安置了。
、148 日常
楚君钺第二日起来;只觉浑身就跟掉了层皮一样;火辣辣作痛。
他意识还有点残留;只不过在脑子里成像十分模糊;只除了看他老婆跟儿子;看谁眼神里都带着怀疑。
十二郎在他怀疑的眼神扫射之下厚着脸皮假装不存在;相对来说十一郎的装傻功夫就没这么好了,被他盯的久了,连额头都直往外冒汗。
“十一郎;你紧张什么?”男人阴恻恻的声音。
十一郎擦擦额头的汗;点头哈腰谄媚非常:“少将军,我这是人胖体燥;就汗多;汗多。”
“怎么我瞧着倒不像体燥汗多,倒像心虚呢?”
十一郎眼圈都红了,似乎有了气恼之意:“少将军,连你也鄙视胖子!”其实是紧张的,他生怕楚君钺想起什么来找后帐。
所幸楚君钺也是知道十一郎嘴馋能吃,在一帮贴身侍卫们里面向来因为体胖,没少被取笑。而且他长的白胖圆润,捏起来手感弹性极佳,大家没事儿都喜欢在他身上捏一把——反正隔着衣衫,拧青拧紫都不会有碍观瞻。
至于白胖大脸,那是少将军的门面,哪怕护卫们动起手来切磋,也尽量不往脸上招呼。
不然像他们这种习武强度,三天两头要切磋一下,回头都被揍成了猪头,跟着楚君钺出门,还不得被人笑话啊?
十二郎在旁暗赞:十一郎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都可以拉到瓦子里去表演了。
楚君钺第二晚在清醒状态下终于被获准入卧房睡觉,晚上向容妍抱怨:“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喝的有点高,今日全身火辣辣的痛,倒像被扒掉了一层油皮。”
容妍忽想起昨晚她吩咐十二郎与十一郎带楚君钺去沐浴,难道是这俩小子手劲过大,搓澡将油皮给搓下来了?
她就着灯光扒开楚君钺的衣裳细瞧,但见背上好些地方果然都被搓破了油皮,不疼才怪!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便随口问了句:“我昨晚很早就睡了,你那几个贴身护卫不知道?”
楚君钺摇摇头:“问过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差点将十一郎问哭,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哟,我真怀疑他还能成亲吗?哪会有小娘子看上他啊!”
容妍在心里默默感慨:大家都是演技派啊!
楚君钺略一回味她的话,猛然扭头:“阿妍,你别是知道什么吧?”
容妍连忙摆手:“我哪知道啊?知道什么啊?”既然他都已经忘光光了,那她也没必要将自己赶了他睡书房的事情告诉他了。
刚成亲是轻怜蜜爱,日日恨不得腻在一处,有了孩子夜夜起来,大家都缺觉,又累又倦,偶尔被他搂着热醒来,还觉得影响了她的睡眠质量,难得昨晚楚小郎竟然也是睡的香甜,就中间醒了一次,喝了一次奶,容妍可算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可怜这货昨晚真是高兴,喝的高了,到现在还在念叨:“我昨晚怎么就睡书房了呢?”
容妍嗔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