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绍笑的很有意蘊。
方才见义安郡主对闺女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弹她的脑袋,他还有一分担心,怕这孩子露出不悦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他才轻了一口气。
林碧落见容绍净完面要走,索性无赖到底,上前去挽着容绍的胳膊抱着不让他走,“阿爹快告诉我嘛?”
容绍被她拉着不让走,只觉她倒与小时候的萧怡极为相似,当年拉着他耍无赖这种事,萧怡都是做惯了的。这孩子刚来瞧着还很是沉静温婉,怎的熟起来之后,竟然跟萧怡的性子有几分像。
他好笑的摸摸自家闺女的脑袋,“大姐儿告诉阿爹一件事,阿爹便告诉你阿娘当年在东林书院射艺课的成绩。”
林碧落歪着头瞧着自家阿爹,这身高身形,端的威武,却又不是一味粗壮型的,真有几分儒将之风,连目光也全然是温暖的,与楚君钺那种眼里有时候都似含着杀意的人截然不同。
——还是自家老爹温和可亲。
“大姐儿是不是不太喜欢女红?”
林碧落嘴巴张的老大,“阿爹你从哪知道的?”神了!这个难道也看得出来?
话说她来四合还未有做过针线表现自己贤良淑德的一面呢,原本还考虑着伪装一下,这么快就被戳穿了真像了。
容绍举拳捂嘴轻咳了两声,带着掩也掩不住的笑意:“这个……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果然当年的小肉团子长大了,还是像阿妹的居多。
容绍心中又颇有几分遗憾,若是能一直亲眼瞧着她长大,该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啊?!
、106 小道
从容绍那里得到了安慰;林碧落总算对自己的射艺课不再耿耿于怀。且再瞧着自家阿娘,那亲近便又添了一层。
萧怡不知道丈夫与闺女背后编排她;又见闺女厨事熟练,还对她满含期望,只当这闺女定然是十项全能,女红也不会差。
——何氏女工很是精秀;她教出来的闺女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直等有空拿着林碧落买来的细棉布,准备母女俩共同给容谦裁剪两套中衣顺便促进感情,见林碧落提着剪刀无处下手的模样;萧怡才真正惊奇了。
“大姐儿,你……不会?”
林碧落笑的狡黠:“我听说阿爹很在行,不如让阿爹来?”她忽然间发现家里有个十项全能的亲爹的好处来了。
容绍听得母女俩这对话,差点当场笑出声来,为了顾忌萧怡的面子,他转过身去假装没听到林碧落这话。
自从听得闺女的弱项是射艺与女红之后,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
“女孩儿家,怎么能不会女红呢?”萧怡正准备苦口婆心的教导闺女,却发现她笑的格外意味深长,心中一虚便住了口。
这孩子……别是知道她也不擅此道吧?
虽然边陲十几年,一般的衣衫鞋袜已经难不倒她,但论做工已经速度,还有针脚的细密程度,她还是远远比不上容绍,更有绣花一道,全然与她无缘。至今容家父子俩包括她身上穿的全是一色衣衫,只有一点简单的绣纹,还是洛夫人亲手指导的。
“阿娘,我能赚来银子,自然能雇得人为我缝衣衫,自己花那功夫做什么?”
萧怡:“……”
这是距母女重逢后的第十一天,她初次对闺女有了头疼的感觉。
这让她怎么教导呢?
说的轻了怕她不当回事,说的重了……她自己都于此道不精,如何能够教导闺女?
义安郡主颇为苦恼,最终想出一招,提起要让林碧落跟着洛夫人去学针线。
洛夫人便是洛钧的夫人,出身大家,针黹女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兼着为人和气,柔声漫语,义安郡主没少跟着她学,如今把闺女送到洛夫人那里去教导,她倒很是放心。
可惜林碧落一听要学女工,便觉脑仁疼,揪着容绍不放:“阿爹教我练箭吧?”绣花虽然是一项淑女必修课,但是她只要会欣赏别人的绣品就好了,没必要将自己练成个绣娘。
——她也不指望自己拿绣品换钱过日子吧?!
义安郡主注目闺女拖着容绍火速逃离教学现场,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不离不弃,忽然之间有点头疼。
大姐儿生下来的时候,她还满怀身为慈母的梦想,想着定然要竭尽全力务必要将她教导成个温柔婉约的淑女。
闺女是个好闺女,只可惜与她的期望略有出入。
这时候萧怡还不知道,这个久未相见的闺女不止是与她的期望略有出入,而是出入很大。
容绍被闺女拖着从院子里出来,牵了院门口拴着的两匹马儿,眼神跃跃欲试。
“阿爹,不如咱们去骑马吧?回头猎只兔子来,给阿娘加餐。”
“好啊好啊,阿爹去打猎。”容谦在一旁欢呼加油。
阿姐学女红对他来说也是件无趣的事情——不能陪他玩儿了。
容绍被一双儿女搞的哭笑不得。
这算是变相的讨好萧怡吗?
他不由想起当年萧怡学女工,也是这般偷懒耍的模样,康王妃被气的不轻。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萧怡也有今天!
容绍将容谦放在怀里上马,林碧落自行骑一匹马,父女外加小尾巴一只,很快便纵马而去,待到萧怡反应过来从院门里追出来,便只能瞧见他们父女俩远去的身影,她站在院门口,只觉生活之中又凭添了新的烦恼。
自家大姐儿过了年便要及笄,也到了择婿的时候了。
哪怕他们夫妻俩再不舍,可是该为闺女筹划的也还是要筹划。
萧怡成亲这么多年,深刻的认识到一件事情:这世上像阿绍这般允文允武又肯疼妇人,肯为了妇人委屈自己一个大男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拈针引线的,其实罕有。
因此,哪怕她家大姐儿聪慧能干,可是不足之处却仍是要弥补一二的。
做父母的都有一种痴心,总认为自己没有做到的,便要儿女在此项之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总之要比当初的自己更为优秀。
萧怡也存了这样的心,又想到大姐儿择婿之时,若是男家听得她连基本的女红都不行,岂不打脸?
她心中存了事儿,带了细棉布去洛家,与洛夫人商议着给容绍父子各裁了一身中衣。
洛夫人家中幼子洛丰年约二十,尚未娶妻,平素便跟着父兄下田,闲暇时在家读书,亦跟着容绍学过一阵子脚拳,只为强身健体。自容家大姐儿到达边陲,洛夫人见过了,便存了心,今日只见萧怡过来,便提起林碧落。
“怎的不见大姐儿?小孩子家家,小心在家里闷出病来。闲了你也带她往我这里来,一处里做做针线说说话儿。”又指着长媳与次媳,“她阿嫂们皆是性子柔和,又没个小姑,那日见了大姐儿,爱的跟什么似的,只盼能常在一处说话。”
萧怡本也存了让洛夫人指点林碧落针线的想法,听话便笑:“只要你们不嫌她笨拙便好。”
“看着便是个机灵孩子,瞧你说的。”洛夫人拍拍她的手。
这机灵孩子,萧怡略有些发愁。
被夸为机灵孩子的林碧落此刻正跟着容绍纵马驰骋,只觉放眼望去,天远地阔,视线之内平坦无垠,唯有远处青山隐隐,近处绿意浅浅。
四合地处荒偏,况此间雨水不多,青草将将有点绿意,连野物也不多。
父女俩转了一大圈,也只猎了两只兔子。林碧落射了几箭,准头实在不咋样,惹的容绍摇头笑叹,连小儿也拍着手直笑阿姐是笨蛋——他原来还当阿姐是万能的,一旦发现了她也有缺陷,便忍不住笑的十分开怀。
林碧落被俩父弟笑的自己也颇有几分无奈,有些东西真是……靠天份的。
小儿在容谦怀里,还影响他拉弓,他索性将小儿塞到了林碧落怀里,又赞她骑术不错,“你们书院的御艺课先生倒不错。不知如今是谁在教课?”
林碧落一乐,指着远处两匹并行的马儿,“喏,那位便是我的射御课先生。”
父女俩骑马过去,恰逢萧泽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也怪不得萧泽,他虽然跟着容绍学武,可因为家中无马,倒真不会骑马。
楚君钺此行担负着重责,怀揣密旨一封,原本是给先太子的,可惜其人已故,便只能给萧泽。
太子妃如今病重,原本他是要接了萧泽即刻起程的,可惜当此之机,萧泽坚决不肯回京,楚君钺便只能留了下来。况他还有终身大事未办,正等良机。
林碧落到了近前,低头见萧泽眦着牙从地上翻身而起,顿时颇有几分同情:“阿兄不知,楚先生教御艺课,历来是看着学生摔跤的,我也是不知摔了多少次,方才学会了呢。”
楚君钺心道:原来这事儿她还记着呢。又觉她小心眼的可爱,不由朝她一笑,又与容绍见礼。
林碧落说者无意,只当宽慰萧泽,却教容绍听在了耳里,不禁眉头一皱。
义安郡主曾经向他提起过,瞧着楚君钺待大姐儿大是不同,这不同倒还真是不同,竟然眼睁睁瞧着自己中意的小娘子从马上摔下来……
萧泽站直了身子苦笑,只觉后背疼的厉害:“为兄笨拙,教阿妹见笑了。”
“哪有?你若是见了我练射艺的勤奋劲头,又见过了我射箭的准头,保准只会同情我!”她深谙安慰人的招数,自曝其短最是有效。
容谦方才见识过了自家阿姐神一样的射艺,比之阿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听了这话不由咯咯直笑,“阿泽哥哥,你还不知道吧?我阿姐……连只兔子也射不着,都将兔子吓跑了!”
自嘲是一回事,被个小鬼头取笑又是另一回事。
“咳咳”,林碧落板起脸来,教导容谦:“阿弟,你不知道要敬老爱幼啊?”
容谦很是疑惑:“可是阿姐既不是老也不是幼啊?不是……应该你来爱护我么?!”
林碧落忽然觉得……牙根有点痒。
话说同样是阿弟,林楠可比这一只乖多了,向来听她的话又不拆她的台。
“阿弟,我今儿忽觉得有点累,熬不动糖了呢。”方才来时的路上,她答应了回去要给小儿熬糖吃。
小儿漆黑的眼珠眨啊眨的,在大家忍笑的眼神里,闭着眼睛勇猛无敌的夸赞林碧落:“谦儿方才说错了,阿姐射箭的技术最好了,连阿爹都比不上!阿泽哥哥你瞧瞧,阿爹马上的兔子都是阿姐射的呢!”
“巧言令色的小滑头!”林碧落捏捏他的鼻子,却见得他睁开了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天真:“这样……谦儿就不算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吧?!”
萧泽靠着马儿几乎笑出了眼泪,楚君钺嘴角暗抽,默默的转过头去,避免好笑的眼神与林碧落相触,容绍板起脸来训他:“怎可为了吃嘴而说谎?!此是小道,不可取也!”话虽如此,到底也绷不住笑了。
、107 求亲
一家人相处,起先是血脉骨血所系的亲近;可是要长久的融洽相处;却决非仅仅某一方的迁就包容才能成事。
容绍固然不是个顽固的大家长;林碧落也非毫不懂事的幼儿,只知一味胡搅蛮缠;父女间相处的时间愈久倒越融洽;反是母女之间有了分歧。
林碧落是委实对妇人女红不感兴趣,可是义安郡主盛情难却,拖着她去洛家与洛夫人以及两位小洛夫人做了两日活计;听得妇人们闲谈说笑之后;终于再一次深刻的认识到,她真的不是这块料。
想要做个循规蹈距的淑女,对她来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日一大早;她吃完了饭便直接逃了。
等义安郡主涮完了碗,出来寻她一起去洛家时,在院子里面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只觉奇怪非常。
方才从帐篷里面出来的十二郎贼头贼脑的偷偷朝着马车瞟了一眼,见得义安郡主已经抬脚进了内院,忙拐到马车另一侧,悄悄叩车壁,只听得马车里传出容谦小小的咕哝声:“坏了坏了……被阿娘发现了!”
“小坏蛋,谁让你说话了?”
里面传来林碧落懊恼的刻意压低了的声音,紧跟着她便悄悄将马车帘子掀起一条小缝,正对上楚君钺的笑脸。
十二郎在他身后拼命探头,以显示存在感,却被楚君钺背身准确无误的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生生将他的脑袋扭向了旁处。十二郎毫无防备,一个趔趄便消失在了林碧落的眼前。
林碧落长吁一口气,拍拍胸口:“还好阿娘走了。”再跟那帮已婚女人窝在后院与针头线脑打交道,她真要闷死了。
曲指算来,大约只有她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才长久的在后院待过罢。自从五岁入了包先生塾馆之后,何曾有被拘在后院的时候?
楚君钺好笑的看着她:“就这么怕你阿娘?”
她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吗?
林碧落正色:“盛情难却而已。”
倒并非是义安郡主有多么可怕,相比较强势的义成郡主直接将她丢进东林书院的行为,以及何氏凡事多依从女儿,义安郡主真可算得取二人中间之道而行。
她不输何氏的爱女之心,但比起义成郡主来又要柔软许多,只殷殷瞧着她,提出“多陪陪阿娘”这一条,林碧落便不忍拒绝。她试图垂死挣扎,向义安郡主提出不少建议,例如共同在厨房做好吃的菜,又或去田间地头走走——这时候田间地头还有可食的野菜,健康养生,林碧落吃过一回之后便觉不错,可是都被义安郡主拒绝了。
义安郡主的“多陪陪阿娘”最终目地便是将她带到洛家去,学做针线活儿。
数次之后,林碧落深明其义,便想尽了法子躲避。
——不能明着来抗争,便只能暗暗躲避了。
“今日你怎的有闲时间过来了?”容谦在前,林碧落与楚君钺紧随其后,跟着他去容家田里。
容绍一大早便下地除草,林碧落求救无望,只能另辟蹊径进行自救行为了。
楚君钺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特意跟萧泽请了假,将教他御马的重任教给了十一郎与七郎,这才来寻林碧落的,但笑道:“这不是没多少日子便要回京了嘛,相聚的日子不多了,我倒想过来问问你,还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
林碧落想想,还真有件事情需要他的帮助:“你若回京,顺便给我捎两封信回去吧?”义成郡主与何氏那里都需要递信回去报平安。
当初她走的时候,义成郡主没来送过,只让香草送来了六千两银票,她又给退了回去,直气的义成郡主在房里拍桌直骂:“倔骗脾气,就跟她那亲娘一个模样!”
虞世兰听得她这话,只道她已经从三家半闲堂分成了,数目也不想,大约想着不再劳动旁人了。
倒又惹的义成郡主一阵暴怒:“我是旁人吗?我是旁人吗?”直问到虞世兰脸上去。
虞世兰颇觉阿娘这股郁气来的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