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若疏窘着脸,答不上话,她又问:“你当上卖国贼了是么?”琪格格与大夫走了,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想,此时她应该可以敞开着问了。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郑若疏急着争辩。
“那又是怎样?”
“你愿意静下心来听我好好说么?”
赵云绮倒想知道他是如何走上卖国之路的,便坐了下来,神色冷漠。她无法原谅他将她劫到敌营,更无法原谅他当上了卖国贼,自是不会给他好脸色。
原来,当初在战场时,他被大金猛将砍伤了并俘了去,因为他在上战场前,一位与他情谊至深的兄弟为了保护他,非要与他换戎装,因此那个战死沙场的并非是他,而是他的那位最要好的兄弟。抓到大金后,他足足被关了五年。
直到第六年,大金掌握了他的身份,想要劝降他,希望他能为大金效力。因为他熟悉地形,最重要的是对皇宫、对皇上、对御林军及对前线的各位将军都是十分熟悉的,有了他,能做到事半功倍。
他开始誓死不从。直到有一天,大金带来了他郑家的坏消息,他父亲与几位兄长都被关进了监狱,罪名很多,在郑若疏听来,大部分都是强扣上去的,而他的姐姐皇后,虽然还未被废,却被禁了足,呆在自己宫里整整一年了都出不了门,与冷宫并无两样。三皇子也被皇上指派到西南蛮夷之地做个破落王爷,听说都这样了皇上还派了许多人暗地里盯梢,怕他会谋反。就以三皇子迟钝的脑袋怎么可能会想到要谋反?
郑若疏不能眼见着郑家家破人亡,只好答应了大金,为大金效力。而大金也答应不公开他的身份,这样朝廷也不会因此而对郑家威胁或下手,并且答应他,若是攻进了京城,定会保郑家无虞,也会保赵家无虞。虽然大金不知他为何还要保全与他郑家为敌的赵贵妃的家族,但他非这么要求,也就都答应了。
又时过两年,大金已在关外摆好了大战的姿态,暗中派郑若疏及琪格格带领着一百人偷偷遣入关内,探巡敌情,现扎营在一座深山林里。虽然他们身上的戎装并非是大金的统一样式,而是仿汉家的样式,但赵云绮从营帐内的器具及布置,特别是琪格格与大夫的口音,早已瞧出了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
、沧海桑田
听完郑若疏感慨万千的回忆,赵云绮不可能不动容,似乎他受尽折磨、历尽苍桑,而她一直生活在蜜糖罐里。
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再回忆起来,似乎过去的事一下拉至眼前了。
“你从来未打听过我的消息,对么?”郑若疏明明心里有了这样的猜测却还想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赵云绮侧过脸,并不瞧他,极力忍着没让自己为过去的事流下一滴眼泪,等情绪平复了些,冷静地说:“自从那次你爹带着你离开我家时,我就再也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了,一个字也不想听。难道你希望我去打听你与靖兰公主成亲的消息么?我记得,前线战事第二年就停了,我想你早与靖兰公主生儿育女了吧。”
当初伤心颓废的那几个月,她根本不敢听到他的消息,因为这样只会让她更加难受,而张子济与顾应铭怕她伤神更是瞒着她,去京城送药材时也根本不让她跟着去。
“她是生儿育女了,但那是在另招驸马之后。”郑若疏似乎解脱地说。
“她如此做,恐怕对你对她都是好事吧。”赵云绮答道。
郑若疏嗫嘘着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埋藏心中多年的话想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是多么地想……”
“过去的事你别再提了,我也不想再听了。”赵云绮打断了他,不想再纠缠着这个话茬。
郑若疏脸色郁结了,呈苍白色。他后面还有好一大段话要说给她听,想把憋在内心的话全发泄出来,可是她根本不想听!她无情地打断了他!
等待了八年,这种局面他应该早已想到,只是他心里不肯承认罢了。
他,在她的心里,已是过去的人,她不想让他揪起当初的那份心伤。
“云绮!”郑若疏深情地唤了她一句,在他的心里,在他的梦里,他这样唤过她无数回。
“你应该叫我顾夫人。”赵云绮回视着他,她那双澄明与冷静的眼神与他那般的深情截然相对。
只是此时,她的额头上冒着一层细汗被郑若疏瞧了出来。
“你的头疼么?”
她的头一直很疼,却不敢说出来,只道:“一点点疼而已。你赶紧放回我去吧,若你要留我在此七日,我相公回家没见着我,他会急疯的!”
郑若疏脸色涨红了,突然激动地说:“才七日而已,你就担心他会急疯?你知不知道,在这近三千个日日夜夜里,我想你想得早就发疯了!”
赵云绮被他这一激奋怔住了,呆看着他,不再言语。只是头疼得更加厉害了,眼前的郑若疏身影越来越模糊,她的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身子已撑不住了,眼看着倒了下来。
“云绮!你怎么啦?”郑若疏一个急步上前,将她接住了。
他将她抱在床塌上,紧张地跑出去找大夫了。
大夫又过来了,手里还拿来了一个小包袱。他放下包袱,上前仔细瞧了瞧,说:“她的颅内有瘀血,头疼是难以避免的,药我已经让人熬去了,等她醒了,让她服下去,一日六次,即便这样也需半个多月,瘀血才有可能散去。”
见郑若疏心疼地瞧着赵云绮,眸子里全是关切与爱护,大夫顿了一顿,想说又怕是自己多管闲事,可病人的安危是要放在首位的,便道:“不知这位姑娘何时要走,我已经把药材给包裹好放在这里了。她若走时,别忘了让她带回家。这种药材在中原这边真的是很难买到的。”
郑若疏对大夫如此费心为病人考虑周全十分感激,说:“多谢大夫考虑周全!”
“哪里哪里,这位姑娘是郑将军的故人,我当然得尽心尽力了。等她醒来时,刚才我留下的那瓶药你还是要接着给她敷的。”
“好,我记住了。”
“那我先告退了。”大夫应着出去了。
赵云绮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地有了意识,她好像看见郑若疏穿着大金战袍,手挥马鞭,一声令下,然后千军万马凶猛地向关内冲了过来,然而又兵临京城,百箭射发,百姓满城慌逃,将士死伤无数。再后来,饿殍遍地,一片狼籍。
正在她痛心焦虑之时,她似乎又听到了顾应铭在喊她:娘子!娘子!你去了哪里?云绮姐姐!云绮姐姐!你到底在哪呀?
“应铭!”她急着答应了一声,整个人一下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眼前不是顾应铭,而是郑若疏。他正拿着汗巾给她细细擦着汗。
“你醒了?”郑若疏的脸上喜忧掺半。她醒了过来,他喜。她梦里喊着“应铭”而醒,他忧。
也因为她喊了这么一句,郑若疏才知道,她口口声声地说的相公竟然是当初那位小弟,生怕别人劫走了他的云绮姐姐的那位小弟,他一直那么爱护着他的云绮姐姐,既然娶了她,应该会对她一如既往,或许更好吧。
也许,他们一直过得很幸福。
郑若疏陷入了痛苦的漩涡,她的幸福生活中竟然没有自己的参与。她一直幸福着,他却一直痛苦着,思念着。
赵云绮定了定神,忧虑地问道:“你真的要为了拯救你郑家而助大金灭我们的大皇朝么?”
郑若疏手拿着汗巾举止无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渐渐地变成无奈之色。
“难道你就不顾及大局么?若是看到老百姓遭难,居无定所,生死离别,皇家灭亡,你心中真的问心无愧?”
“若我不答应,我今日怎么可能还能见到你”他紧盯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眸子。
赵云绮语结。他怎能将她一个平常女子与天下如此大事相提并论。
郑若疏将桌上熬好的一碗汤药端了过来,放缓了语气,平和地说:“即便没有我,大金也会挥鞭南下,这不是我个人能阻止得了的。”
“那你也不能助纣为虐呀!”
郑若疏没再理她,他曾经过此事日夜矛盾根本无法入眠,如今好不容易有所释然不再纠结,他真的不想再为此而耗尽自己的心力了。
他一声不吭,举起勺子要喂她喝药。
她受不了他对她这般好,她不希望他再对她这般好。她伸手接过碗来,说:“我自己来。”
郑若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喝药。待她喝完了药,他拿来大夫留下的那瓶药要给她敷上。她又说:“我自己来。”
“额头上的伤你自己怎能瞧得见?”
“还是我来吧!”琪格格已掀帘进来了,正撞见这一幕,便冷冷地道。
她的语气似乎一直没热乎过,却又很容易让人接受,一点也不觉得难堪。
郑若疏将药递给琪格格,说:“多谢鄂礼将军代劳。”
听到他对她说谢,琪格格心里很不舒服,朝他翻了个白眼,说:“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再说我是给这位姐姐敷药,又不是给你敷药!”
郑若疏被她抢白了一阵,尴尬地站在那里不再搭腔。
琪格格觉得自己的话戗着他了,便放轻了语气,又说:“反正也就七日的事。”
赵云绮在旁瞧着,似乎看出了些端倪。这位被叫做鄂礼将军的姑娘虽然语气强硬,却像有着一副软心肠。而且,她的神情似乎是因为见着郑若疏对自己这么好而在吃醋?
越瞧越像了。若真是这样,这位鄂礼将军应该很希望她离开才对。
若私下里求这位女将军,说不定不用等七日,她就放自己回家了。
一想到顾应铭,赵云绮心里又着急了起来,应铭这两日应该就要回家了吧,他若是见她没在家,并且还听说是被人这么莫名其妙劫走的,他得急成什么样子?即便他没这么快想着回家庭,家丁也会快马加鞭地去禀告他的。这可如何是好?
赵云绮额头一阵阵地疼,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
这时,琪格格已经给她敷好了药。
“郑将军,饮食已备好。”帐外传过来的声音,人并未进来。
“端进来吧。”
郑若疏话刚落音,便有一位士兵模样的男子端着托盘进来了。他摆放好了饭菜,就退了出去。
琪格格想将赵云绮扶起来吃饭,问道:“你可以自己来么?”
赵云绮用手摸了摸疼痛的额头,说:“我真的吃不下,你们吃吧。”
她觉得脑袋里钻心地疼,在这里真的呆不住了,只想早点回家。她想等他们吃完了饭,便留下这位女将军,让她允许自己回家。
郑若疏腾出一个碗,弄好了饭菜,端到赵云绮面前,说:“你一整日没吃过东西,又受了伤,再不补充,身子怎么能扛得住?”
赵云绮摇了摇头,她是真的没胃口。
“如果你想七日后能顺利回家,就必须吃了!”郑若疏不容分说,将碗硬塞在她的手里,然后顾自坐了下来,低头吃着饭,谁也不看。
琪格格在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心里酸酸的。平时她没胃口时,他可是从来没有这样过,总是一副爱吃不吃的模样。
赵云绮无奈,哪怕是嚼蜡也要吃下去,她真的好害怕他不放她回家,真的好担心顾应铭会为她急得团团转。
作者有话要说:
、月黑风高
他们这顿吃的是晚饭,等吃完了,碗盘也已端走,天色暗黑了下来。
赵云绮见郑若疏呆在她身边,时不时瞧着她,总是一副想与她话说的样子,看来完全没有出去的意思,鄂礼将军则站了起来,扫了他们俩一眼,知趣地干咳了两声,打算走开。
“这位妹妹,哦不,鄂礼将军,你别走,能留下来跟我说说话么?”赵云绮企盼地瞧着她。琪格格向边上瞧了瞧郑若疏,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
郑若疏却不吭声,其实他是希望她出去的,他只想与赵云绮两人单独呆着,他想每一时每一刻都能陪在她身边。
“郑若疏,你能……先出去一会儿么?”赵云绮问他,眼神却在四处躲闪。
郑若疏没想到她会赶自己出去,心里如同被人捅了一刀,他忍着痛、愠着脸、僵硬着身子,很不乐意地起了身,出去了。
琪格格见郑若疏出去了,便走过来坐到赵云绮的身边,好奇地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赵云顷觉得她的语气礼貌平和了许多,便答道:“我姓赵名云绮,今年二十四了,你呢?”
“我叫鄂礼琪,今年十八了,那我就叫你一声姐姐吧。”琪格格微微笑着,“你……与郑若疏以前……很相爱么?因为他被抓到我大金来了,所以你便嫁给了别人么?”鄂礼琪将心里最想知道的问了出来。
赵云绮摇了摇头,说:“他来大金前就已娶了公主,我与他……缘份甚浅。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与我的相公过得很好,我真的不想再纠缠过去的事了。”
琪格格听到她的这番话浑身轻松多了,可一想到郑若疏的固执,想到郑若疏对她的视而不见,便又蹙起眉来。
“我能求鄂礼将军一件事情么?”赵云绮突然抓起她的手,很郑重的样子。
“别一口一个鄂礼将军的,你叫我琪格格好了,熟悉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琪格格似乎已猜出她求的是什么事,为难地说:“可是郑将军他……,不是说好了要留你七日么?”
原来她是一位格格,那她就更应该有权力放人了,赵云绮顿觉有了希望,道:“若七日后,他还不想放我回去呢?我在这里多呆一日,他便多一日不考虑你不接近你,不是么?”
“……”琪格格张着嘴,怔在那里,被人看穿了心思,是很尴尬很羞愧的。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是真心希望你与郑将军能相好的。”赵云绮安慰她说。
琪格格的脸一片绯红,说:“可我已答应了他,要留你七日,我说话可是从来不骗人的。”
“若你是为了争取你心爱的人,只不过一次说话没算数而已,相信菩萨也不会怪罪你的。”
琪格格陷入了两难。
“你就帮帮我,好吗?”赵云绮的眼神是那么地叫她心软,她都不忍直视。
“可是……我也不知该怎么帮你呀,郑将军他一直守护在你身边,我想帮你也没有机会呀。”
“你能当任将军,肯定十分英武聪慧,当然比我一位没见过世面的弱女子要有主意得多,而且你还是一位格格,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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