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家把能卖的全卖了,能搬走的也全搬了,欠了一身债,能不如此么。
她出门去街市上买被褥,只是此时天色已晚,店面都打烊了。她只好空手而归。
天全黑了,她找了个灯盏,发现里面没油了。她只好赶紧找出一块破布,从厨房水缸里舀些水将东屋里的床擦了擦,坐那吃了些点心,再喝几口凉水。然后把包袱里的几套小厮的衣服铺在床上,新做的里衣和外裳盖在身上,这一晚就这么睡了。
实在太困,她一个人睡个宅院,竟然也不知害怕了。
次日一早就醒来了,她知道这一天有好些活要干呢。先将各个屋子扫了扫擦了擦,然后上街市了。
在一家店铺了吃了两个包子喝了碗粥后,她就开买了。
几床被褥、床布、铜镜、女子布衣裳、鞋、帕子,灯油、火折子,油盐酱醋茶。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才将这些东西买齐活。
她只觉自己腰身累坏了,脚也起泡了。这一天可是在外面吃了三顿包子与粥,好在晚上有了被褥床布,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又是一日,她照样起得早。不过这一日,是她改头换面的一日。因为她要还回自己女儿身了。
她对着铜镜,将前半部分头发挽了个斜髻,并将从家里带来的镶红宝石的那根银钗插上,后半部分头发拢在一起系好垂了下来,身上穿着昨日买来的普通衣裳。
对着铜镜照看了半天,她觉得挺满意。
如街上平常女子的装扮。
虽质朴,却掩不住她的冰肌玉骨,月样仪容。
今日她要开始自己做饭了。来到厨房她才想起忘了买米面、菜。
快要走到菜市时,见几位百姓对着一位低着头的男童唉声叹气。男童身边还有一头驴。莫非……是那位小弟?
她走近了瞧,果然是他。他抽抽搭搭的啜泣,面前地上还摆放着一张草纸,上面写着“卖驴葬父”。
赵云绣蹲了下来,看到他还是穿着旧草鞋,只不过把鞋帮子绑了绑。她顿时心酸得很,眼泪已在眼眶里闪动。
“小弟。”她轻唤了一声。
小弟抬头,却并不识她,两眼汪汪地瞧着她,说:“姐姐是要买驴么?”
愣是谁也无法将眼前的俊俏姑娘与那日脏兮兮的小厮想成一个人。
“你还想不想穿我的那双布鞋?”她又仿着男子的声音。
小弟眨巴着两眼,怎地声音好像哪里听过,再仔细瞧了瞧她的眉,她的眼,而她还说起“那双布鞋”。
“你是……你是……那位哥哥?”小弟惊问。
赵云绮抿嘴笑了一笑,点头。
小弟看得傻愣了,可能是头一回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吧。
一问才知,原来这位小弟从小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近来,他爹爹不知怎地得了一种怪病,愣是吃啥药也好不起来。本来,家里就穷得叮当响,这一病,更是能卖的卖了,能当的当了。
可终究还是去了,就在昨日。邻里见他可怜,倒愿意帮忙打理丧事。只是葬费还是得他自己想办法,都是普通人家,谁也不能为了他,自家不过日子了。如此以来,他只能在他的驴身上打主意了。
他说,驴能卖一千多文,简单置办,也够了。
满脸是泪,眼也肿了,真是个可怜人儿。
“你失了父亲,又卖了驴,以后靠什么过活?”她问。
小弟怔了一会儿,摇头,“还没寻思过。”
她将小弟拉了起来,“随我去拿钱。”
“姐姐要买驴?”小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问道。
她瞅了一眼驴,实在不知自己要它能做甚,说:“我不要你的驴。”
小弟站着不动了,固执了起来,说:“我不能白拿姐姐的钱两,上次你就多给了我四文钱,我还没得钱还你呢。”
“你有了驴,不就可以攒钱还我么?这算我借与你的。我要驴没处使。”赵云绮只好先哄着他。
小弟眼睛转了转,迟疑了一会儿,说:“谢谢姐姐费心帮我,如此大恩大德,我不知如何报答,以后姐姐若有事只需吩咐我一声,我定将为你去做的。”
听了此话,赵云绮心里极舒服,“姐姐若有事需你帮忙,定会找你。”
小弟听了甚是高兴,赶紧跟在她身后,手里还牵着那头驴。
小弟为本地人,住得也不远,对这一带甚是熟悉,见赵云绮带他来到这院前用铁钥开门,遂问:“姐姐你不是来寻亲戚,而是买了张家宅院?”
面对着这位善良可怜还颇有骨气的小弟,她也不想隐瞒,回答道:“我一个小女子,出门在外当然要扮成小哥的模样才安全些,也不好随便透露自己的家景,免得被有邪心思的人盯住。”
“姐姐思虑的周全,只是你一人住不怕么?”他又问。
不问不觉得怕,这一问倒让她心里起了个疙瘩。
上次就觉得这位小弟话多,还真是没错。
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进屋取来了四个碎银子,应该有一两多重,放在他的手心,并道:“我手里没有足够的铜钱,你拿这些去锻银铺子里去换吧。”
“我不需这么多。”
“我不是说过,这算是我借与你的么?”
小弟没再支声。
“快拿回去办要紧的事吧。”赵云绮催道。
此时小弟才小跑着出了门,牵着驴,急急地去了。
这时赵云绮才想起来还没买米面和菜呢,只好又出门买去了。
买回来后,她对着砖灶发起了愁,火折子也半天打不着,就先不烧水了。来和面吧,可是和来和去,一会儿稀的一会儿稠的,再和下去,面团越来越大,即便真的能做出来了,估计两天都吃不完。
正在她一脸踌躇、满额是汗时,听见有人敲打门环声,她来不有洗手,就跑了出来。她从门缝里瞧了瞧,又是小弟。
开了门,小弟捧过一堆铜钱,说:“刚才兑了一千三百五十文,我先将一百五十文还你。”
小弟心也太急乎了。
赵云绮张着两只面粉的手,没法接。
“姐姐在做馒头?”小弟看着她两手粘乎的样,额头上还有一层汗,就知道是面没和好,他和面手上可从来都是不沾一丁点儿面粉的。
赵云绮窘着脸,点点头。
小弟捧着铜钱,朝厨房这边走来,然后放下铜钱,洗净了手,往盆里一瞧,这位姐姐手艺也太不济了。他稍往里再加一点面粉,巧手揉了揉就好了。顺便还下灶打着火折子,加柴火,架上蒸锅,没多一会儿,馒头出锅了。
他说过,姐姐若有事,他定会帮她去做,说到便要做到,何况如此一件小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同名同姓
在一旁的赵云绮将这些瞧在了眼里,心里寻思着,若是我有这么一位小弟该有多好。
小弟还忙活着炒了两个小菜。赵云绮在一边看着学着。
齐活之后,赵云绮让他在这里和她一起吃,他却只拿着两个馒头在手里啃着,跑回家去了,因为他知道姐姐肯定吃不完那么多的馒头!!
*
这日傍晚,赵云绮瞅着院子,一个人还真有些害怕,都怪小弟,扯出些什么害怕的话茬来。此时门环又响了,哎,小弟,你来得也忒实勤了点吧,一日三趟!
赵云绮走上前去,什么也没寻思,更没从门缝里瞧一眼,就开了门。
门开那一霎时,赵云绮的脸顿时失色了。
而对方,更是一脸的惊愕!他怔了怔,又往她俊美的脸上瞧了一瞧,红了脸低下了头。他心里思道,才过两日,那位小厮的主人家怎的这么快就搬来了?
想来他未必识得她,赵云绮才慢慢恢复了平常色,问道:“这位公子有何事?”
这时卖宅院的那位青年一脸的窘迫模样,作了个揖,说:“姑娘抱歉,打扰了!那日,我听买宅院的小弟说,他的主人家过些时日才搬来,我……我才想着来借宿一两日,既然你们家已搬来,我怎好再行打扰,我……我告退了!”
说完,他即走开了。
赵云绮将门关上,心里觉得好笑,真是个呆书生!他不是住去了他的大伯家么,怎的来借宿?不想了,这又不关自己的事。
次日上午,赵云绮寻思要把那块菜园子打理出来。就准备着出门买些菜苗,虽然她不懂得种菜,卖菜苗的店家肯定知道这时节种哪些菜适宜的,到时再让小弟教教,也就会了。
正寻思着呢,出了院门,却瞧见一人面贴墙斜侧在地上睡觉。哪里来的无家可归之人?她稍凑近瞧了瞧,吓了一跳,这不是那个呆书生么?
难不成他昨晚借宿不成,竟在这里熬了一宿?此时还是春季,这一夜可不要冻坏!现在日已上好几竿头了,怎的还不起?
“公子?……公子?”赵云绮试着唤了一声。
他仍不醒来。
她看见他的侧脸一通红,莫非着了伤寒发了高烧?
赵云绮左右瞧了瞧,见并无旁人走过,就用手往他额头上摸了一下,滚烫!看来他是烧迷糊了。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出了人命,她岂不罪过?
她正着急,小弟从远处跑了过来,只是肿着双眼,今日上午他爹爹下了葬。尽管他心里悲痛,但还记着姐姐不会做饭。因为爹爹说过,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小弟凑近一看,“这不是张家公子么?”
“昨日傍晚,他来借宿,并没识出我是那日的小厮,也就走了。哪晓得他竟睡在此地,肯定是着了凉,你瞧,都发高烧了。”赵云绮一一道来。
小弟伸手一摸,果然烫得吓人。
赵云绮说:“我们先把他扶进屋里躺着,然后你再去抓些药来。”
“好。”
他们俩使大了劲才将张公子扶了起来,张公子迷迷瞪瞪的,腿发软,此时好像有些意识了,却说不出话来。
两人将他扶进了西厢房,赵云绮铺上被褥床布,让他躺了上去。
她又拿出一把铜钱交与小弟,让他快些去抓药,并嘱咐说是治伤寒退高烧的药,其实她不说,小弟也是明白的。
她在厨房里找出小炉子小瓦罐,等会儿得熬药,就先来生炉子吧。平生第一回,可是弄得烟熏火燎的,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炉子的火点着,这时小弟已拎着药回来了。
熬好了药,小弟扶起张公子,在他背后靠了个枕头,开始给他喂药了。赵云绮在厨房做饭呢,昨日不是跟小弟学了一阵么,好歹也能做熟了。
张公子微睁着眼,喝尽了药,感觉似乎能说话了,看着眼前的小弟,他识得的,“你不是顾家应铭小弟么,怎会在此?”
小弟就将他与赵云绮怎么相识,她怎么帮助他的经过细讲了一遍。
如此张公子才明白了过来,原来那日的小厮竟是这位好看的姑娘!
这时赵云绮端了杯热水走了进来,见张公子神志清醒了,就递给了他。
张公子绯红着脸,半抬眼皮瞧了她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说:“子济昨日眼拙,没认出姑娘是那日的小弟,姑娘见笑了。”
子济?张子济?
赵云绮听着只觉得有些耳熟,重生之前,在皇宫里,她似乎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如今,她倒回了十年,莫非正好撞上了这个叫张子济的年轻时候?
想想,不大可能,这世上同名同姓者甚多,实在没什么好稀奇的,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她也就放下了,没在意。
“张公子快喝些热水吧。”她催道。
“姑娘、应铭小弟,你们别公子公子的,我只一个落魄书生罢了,就唤我子济兄吧。我还要多谢姑娘与小弟救了我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赵云绮在一旁说着。
顾应铭突然一惊一乍起来,“姐姐,我还不知你姓名呢,我叫顾应铭,你呢?”
顾应铭?今儿个是怎的了,怎么听到的全是耳熟的名字。这世上同名同姓的当真这么多?
既然同名同姓的这么多,她也不怕有了两个赵云绮,说:“我姓赵,名云绮。”虽然敏秀现在也叫着赵云绮。
张子济回味了一下,“好姓,好名!”
赵云绮的脸略微红了起来,心想,我爹爹取的能不好么?
“你不是住在你的大伯家么,怎么睡在外院墙的地上?”
张子济羞愧难当,面红耳赤,说:“才在大伯家住了两日,就听了不少伯母的嫌恶话,所以……”
还算有些骨气,不肯呆在人家屋檐下受气。只是借宿不成,也不能睡在外院墙的地上呀,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赵云绮心里叹着。
想必他也饿了,她说:“饭已做好,不知公子能否起身,若是不行,我去端了过来。”
顾应铭扶着张子济下床试了试,勉强可以的。
三人来到厨房的小桌前坐下,气氛很不自然。他们俩虽熟悉些,也只不过相识,并没有相处过。而她与他们是相识才几日的人,连彼此姓名才刚刚互相得知,坐在一桌吃饭,尴尬是难免的。所以都是低头慢慢吃着,他们俩也不夹菜,也不搭话。
“莫非我做的菜不能吃么?”这可是她平生第一次做的菜。
如此这般,他们一大一小才夹了些菜过来吃,当然还不断点头说好吃,好吃不好吃,她心里有数着呢。
吃完后,顾应铭就要走,一来,他要收拾一下他家的两间破草屋,二来,他还要去渡口边拉生意,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蹭吃蹭喝吧,还欠着一千多文铜钱呢。
待他快出院门时,赵云绮跑出来叫住了他。
“小弟,你子济兄身子还不好,又没去处。我一个姑娘家的,怎好与他独处这么个宅院。你在天黑之前就过来陪着他一起住吧,他夜里若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有个人照应。”
姐姐说的话,他当然要听,而且他也喜欢姐姐这里。
“嗯。”他重重地点了个头。
张子济身子很虚弱,气色也很不好,只能再上床躺着。
赵云绮去菜市买了些菜苗回来,店家说了,得赶紧种上,别错过日子了。她一回来就埋头拔着菜园子里的杂草。
手里拔着草,嘴里还哼着歌,这种日子她是十分喜欢的,感觉浑身自在,不与人争,不与人斗,做做饭来拔拔草、种种菜。不似呆在宫里,整日无事做且不说,连说个话都得顾忌着,更不能随意哭随意笑,行为举止处处有人盯着,只盼着你出点错来别人好治治你。
哪里还能像她这般欢快地哼着歌。
不过,这杂草也实在多了些,拔了一下午才整出那么一小块。想起西厢房里还睡着一个病人呢,她赶紧进去瞧了瞧。
张子济还在迷糊地睡着。她将他叫醒,给他递上了药,他喝完之时,顾应铭已经回来了。
一回来,顾应铭就给赵云绮递上六文钱,说:“今下午我只拉到一趟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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