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神思不定,这次出门本就不打算去,况且已经都低调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想再次惹人注目。
可是素皑没料到,康熙也没料到,这回,他们又犯了致命错误。
三月,康熙走后,素皑进宫向皇太后请安,在慈仁宫逗留了不少时间。皇太后很想念她,也很埋怨她,怨她这么常年累月地不来看望自己。素皑只得打哈哈,说她每天都上香拜神请求菩萨保佑皇玛麽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从慈仁宫出来,素皑心口一阵刺痛,心跳得厉害,还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吓得芷柔魂都没了!暗叹公主如今真是跟皇宫八字不合,还是少来为妙。
主仆俩人正待离开,拐角处走来一行宫女太监。素皑定睛一看,是永和宫德妃贴身宫女,扇茉、采月,似乎已经在慈仁宫外等了她很久了……
扇茉笑得大方得体,上前福身道:“四公主万福金安。”
素皑笑笑,抬手道:“扇茉姑娘免礼,可是德母妃有事?”
扇茉颔首,笑道:“公主聪慧。正是娘娘派奴婢来请公主的,不知公主可否移驾永和宫一叙。”
素皑看着她,扇茉眼中隐隐的不怀好意她并非看不出来,况她与德妃素无来往不说,心结、过节样样都有。莫名相邀,非奸即盗!
“我们公主累了,德妃娘娘有什么事扇茉姑娘就直说吧,公主还要回去休息呢!”素皑还没发话,芷柔便上前护着了。
素皑无奈,这丫头,倒也忠心。但许是太多年没在宫里走动,规矩都忘得差不多了,她平日里又疏于管教,唉,这般说话,是嫌她树敌不多吗?
“芷柔!没规矩,还不退下!”素皑喝道,又转头对扇茉说,“既然德母妃有事要吩咐素皑,本公主便随姑娘走一趟,带路吧。”
扇茉颔首,柔声道:“多谢公主体谅成全。”说完斜了一眼芷柔,扭头走了。
素皑也待跟去,却听芷柔在她耳边,嘀咕道:“公主不想去,何必给她这个面子!”
“如你所说,我又不怕她,何必这般小气,平白落人口实。走吧!”
永和宫。
素皑带着一脸笑意踏进去,来的路上她想了无数遍,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德妃找她何事。
正殿内,德妃端坐在主位,见素皑进来,起身向她走来。
互相见礼后,素皑坐下,德妃挥退所有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素皑。
素皑见状,不动声色,让芷柔也退下去,当殿里只剩她和德妃两个人的时候,她才转头,调整好微笑,与德妃对视。
大约一刻钟后,德妃轻轻一笑,“本宫道四公主为何多年来滴水不漏,把日子过得天衣无缝,原来真是定力非常。以前,是本宫小瞧了四公主……”
素皑心里一紧,面色如常,啜了口茶,淡淡道:“德母妃过奖,素皑不敢当。”
德妃神色转怒,片刻却又舒了口气,平静下来,嘲讽道:“母妃?本宫怎么敢当公主这一声母妃?本宫现在都糊涂了,不知道该称公主一声‘妹妹’呢还是一声‘格格’……不然,公主来教教本宫吧……”
“哐当”一声,素皑的茶杯被她失神拂到地上,水花四溅,狼狈不堪,却都没有素皑此刻的表情来得触目惊心!
德妃看着素皑大惊失色的表情,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终是舒坦了,这一瞬间,痛快之极。
几秒钟过后,素皑放松了身体,略略瞟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瓷片,淡然道:“素皑失礼,娘娘见谅。娘娘既然不喜欢素皑称一声母妃,那素皑不称便是。至于本公主自己……康熙十三年,我为公主,序齿为四。康熙二十七年,晋固伦明珏公主。娘娘若是忘了,可去内务府查档。娘娘称我公主便可,并无任何不妥。”
德妃笑着颔首,“所以本宫说,公主好气度!这时候还能镇定自若的,阖宫上下怕是除圣上外,论定力,无出公主其右者,呵呵……只是不知,若有一日全天下的人都不知该称呼公主为何了,公主是否还有这份气度对着他们念你的封号?”
……
素皑倒吸一口气,转头冷然道:“娘娘,您是宫中生活过得太闲适了还是觉得这人生无趣极了?您自己找死不要紧,何苦要拖着乌雅氏全族呢?”素皑眼中杀意骤现,全身气势冷凝,淡淡地说道。
德妃嘴角微微一抖,又很快镇定下来,“公主真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本宫知道,公主若是想要本宫的命,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且根本不用等到皇上回来,公主一样能做得干干净净……只是,”德妃话锋一转,“公主要想清楚了,本宫若是死了,这世上就没人能保住公主的秘密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昭告天下,公诸于众!有皇上和公主的清誉陪着本宫,本宫,也不算枉死……”
“娘娘今天既然敢跟我开门见山,自然是有万全之策。呵,我也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素皑表情未变,说道。
“公主好生聪慧!本宫跟公主这样的人做起买卖来,想必事半功倍。”德妃掩口轻笑道。
“不知娘娘想要素皑做些什么?”素皑把玩着一枚戒指,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打磨得很薄很细。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和康熙手上那枚白玉扳指是一模一样的玉质与纹路。那时候康熙让人去做,历时一年才制作完成。素皑视作心爱之物,一直贴身收藏,却从不轻易示人。不过如今,也没必要了。
德妃远远看着素皑手上的戒指,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愤恨,却又堪堪压下,笑着说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本宫的心思,其实很简单……”
德妃一说,素皑悬着的半颗心才悠悠落下,是为儿子,那她就并无不可给之物。
德妃见素皑神色稍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继续道:“公主对皇上的影响力想必异常强大,若是由公主出面保举胤祯,想必拿下太子之位也并非难事!公主听清楚了,是十四阿哥,胤祯!”
素皑一惊,看向德妃。德妃眼中精光大盛,笑意直达眼底,仿佛有必胜之意。
“若是我不答应呢?”素皑冷冷道。
“公主何必固执?胤祯也必会是有出息的孩子,何况,公主也一向疼爱他不是吗?”德妃顿了顿,“于公主来说,这交易实在是公平合理得太过。本宫无意逼公主入绝境,这样的条件,对公主的生活也不会有半分损害,咱们各取所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岂非好事?”
素皑想了想,欲待开口,德妃这时却抬手制止了她。
“公主不必急着回答,本宫可以给公主一天时间考虑。明日此时,本宫在永和宫等候公主……呵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公主万般思量才好。”
素皑盯着她,缓缓道:“既如此,我就不多叨扰娘娘了……”
“公主走好。最后,容本宫再提醒公主一句,此事即便皇上知道也无甚大碍。因为无论是公主还是皇上,本宫都自知不是对手。所以,无论是死于公主之手还是皇上之手,本宫一样——都是死!”
素皑面无表情地起身,顿了顿,道:“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娘娘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笃定?”
德妃一笑,闲闲道:“都这时候了,公主还有心思追究起因。好吧,反正知道的人都死光了,本宫也无所谓告知公主——查福,扇荷,畅春园侍卫。”
素皑点点头,“还有娘娘的缜密心思。好吧,我明白了,多谢娘娘告知。”
素皑说完,转身出了大殿,芷柔在外面等她。
艳阳高照,一出一进,不过半个时辰,已是世事两重天。
素皑脸色苍白如纸,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芷柔扶着她出了永和宫,吓得面无血色。
“公主……”芷柔带着哭音,好似话都说不全了,抬手去给素皑擦额上冷汗。
素皑靠在她身上,艰难吩咐道:“芷柔……通知那仁福,扇荷叛变身死,让他注意别的暗桩。另外,派人火速带信给二哥,查福是细作,让他仔细盘查如今身边之人,谨防漏网……”话还没说完,素皑便一头栽倒!
“公主……!”芷柔大惊失色,尖叫起来。
素皑醒过来已是黄昏时分,却是在慈仁宫她自个儿的房内,皇太后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
素皑心中一凛,赶紧起来就要行礼,被皇太后按住了,边说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哀家白天看着你便精神不济,去了一趟永和宫,怎地就晕倒了?你是要吓死哀家吗!?”
皇太后一说,宁嬷嬷和钟嬷嬷便开始淌眼抹泪,素皑只好苦笑着解释,芷柔在旁抖得跟筛糠似的。皇太后方才已经训斥了她一顿,因着是她看护主子不周全才累得素皑晕倒……
从慈仁宫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素皑用过晚膳又有太医作保她没大碍才得以从皇太后那里脱身。现在她心乱如麻,德妃的事还没解决,慈仁宫方才那万太医可是皇太后的心腹,她不知道这太医把了脉是不是能把出什么破绽,按理说应该不会。可现在的她就如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如临大敌……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有事,休息一天~
158
关在黑屋子里;素皑一夜无眠;早晨芷柔进来的时候瞧见桌上的小米粥也分毫未动;素皑正闭目养神。
“公主;您吃点儿东西吧。”芷柔小心翼翼,劝道。
“芷柔;帮我想想吧;到底还有什么办法?”素皑抬头;乞求道。
芷柔吓了一跳,公主这样无助的语气,还从未有过。
“公主;您没想好要怎么办……?”
素皑摇头。
芷柔吓得不轻;哭丧道:“要不……请四王爷帮忙?!他一定会帮公主的!”没想到素皑赶紧摆摆手。
“不成;德妃针对的是我,四哥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何况他与德妃终究是母子,何苦让他左右为难!”素皑疲惫地揉揉额角……
“那,写信给皇上,请他早些回来?”芷柔病急乱投医,尝试着说道。
素皑摇摇头,“更不行!你能想到的德妃早就想到了,她根本无惧阿玛知晓。”
见素皑忧愁至极,芷柔也急得像热锅蚂蚁,不由恨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公主何必对她这么仁慈!?她不是横吗,她能威胁公主,公主也可以威胁她啊!咱们手里可以攥着乌雅氏全族的性命!只要公主有令,那仁福将军可以随时听候差遣……”芷柔提醒到。
素皑捂住脸,“你说的,我早就想过了,不行。乌雅氏全族有多少人?多少性命?掀起京城的腥风血雨却毫无理由,是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的,这事不能闹大。”
“那……咱们立刻就去查!查查德妃娘娘到底告诉了谁!”
“没时间了……”
素皑话音刚落,小轮子便在门口通报:“公主,永和宫来人了。说是德妃娘娘有急事要找公主,请您进宫一趟。”
素皑与芷柔对视一眼,芷柔毫不掩饰眼底的惊惧愤怒与担忧,素皑无谓地笑笑,道:“替我更衣吧。”
永和宫西暖阁。
“公主想了一整天,可有答案?”德妃端庄地坐在主位上,问素皑道。
素皑垂下头想了片刻,抬头道:“娘娘,我可以保四哥登位。您一样是唯一的皇太后,毫无差别!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让皇上进您为皇后,这样就更名正言顺!您何必……”
素皑话没说完,便被德妃抬手制止了。
“看来,公主是不愿成全本宫了,是吗?”德妃淡淡一笑,问道。
素皑张张嘴,叹道:“十四弟的话……对不起,恕难从命。”
德妃笑了,冷到骨子里,“公主的选择,真是让本宫意外呢!能否请公主告诉本宫,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你跟老四一块儿长大?感情要好?!要知道,十四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为什么就如此不能容他?啊?”
……
“娘娘错了,我愿保谁和个人情感没什么关系。愿保四哥,是因为他最合适。就这么简单,不过……以娘娘的为人,大概是永远不会明白的!”素皑淡淡道。
德妃僵了僵,忍耐着说道:“公主既这么说,那本宫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一切的后果……公主,可要想好了!”
“娘娘若是愿意高抬贵手,那素皑感激不尽。”素皑看向她。
德妃转过脸,嘴角勾起一抹你笑。
少顷,素皑咬咬唇,站起身:“既这样,那素皑便告辞了。别的事,还望娘娘三思。毕竟,鱼死网破永远是下下策。”
素皑说完,唤芷柔进来,告辞而去。
缓缓走出永和宫,素皑心中如同有一只猛兽在叫嚣!杀了她!杀了她!
此刻芷柔也在她耳边焦急轻声道——公主,无论如何,她留不得了!杀吧!
暗卫们就埋伏在永和宫周围,只要素皑一声令下,他们即刻可以冲进去杀光宫内所有人……
素皑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拳头,在芷柔的搀扶下一步步地走着,心中暗流汹涌,天人交战,几乎把她淹没!
“四姐!你怎么来这儿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从天而降,使得素皑猛然抬起头来。
是胤祯。
芷柔也吓了一跳,赶忙行礼。
胤祯随意抬手,而后看着素皑笑道:“四姐,你怎么会从我额娘宫里出来?你不是老待在畅春园里不愿出门吗?”
素皑定了定心神,回道:“怎么?四姐就不能出来走走啦?”
胤祯抓抓脑袋,不好意思道:“也不是。只是,四姐你怎么会……来看我额娘?”
素皑伸手打了他一个爆栗,笑骂道:“平日里我和你额娘处不好,为难的是谁?还不是你!现在处好了你倒来质问了!怎么?不高兴吗?”
“嘿嘿!高兴!当然高兴!我这不就是……好奇问问嘛。”胤祯笑道,又诉起苦来,“四姐啊,您可算是肯低头了。您是不知道,平日里额娘在我面前说你怎样怎样,我都只有装聋作哑!在四哥八哥面前,我都不敢提额娘,别提有多难受了!不过现在,您肯低头就好,嘿嘿,呵呵……我知道四姐最好了!”
素皑笑着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面前这人已经比她高很多了。在她的记忆里,胤祯还一直都是个小孩子,皮得上天下地天天挨她训斥。在她搬出皇宫的时候,那个一把抱住她的腿不让走的小孩,如今已是牛高马大,比她高了半个头不止。
看素皑想拍他,胤祯一闪身,苦着脸撒娇道:“四姐,我已经长大了,您别老把我当个小孩子!再说了,我也只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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