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修改?”寻善吃惊。“挺好的阵,为何修改?”
“再好的东西时日一长也会暴露缺陷。”
寻善不明白。她摇摇头,手上的布条也跟着动了动。
司简紧了紧她的手,再一次停住步子。
“怎么了?”寻善问。
随即寻善听见了一个脚步声,缓缓款款地响着,像是在向他们走来,又像是走向别处。迷雾里,一丝风吹草动都显得诡异难辨。
寻善不禁屏住了呼吸。
司简没吭声,牵着寻善等在原地。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前方突然亮起一抹亮光,隐约的一点绿,飘在雾里,像极一只萤火虫在飞。
寻善有些许的惊惧,她想起一个漆黑的夜,那个夜晚甚是诡异,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般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什么她具体记不起了,但就是知道那是个不寻常的黑夜,她像是被人抛弃在了那般寒冷的夜里,四周是窄窄的一片,对,反倒不像是个夜了,但一样漆黑一样冰冷。她有些混乱,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盯着那抹绿光像见了鬼一般。她还记得有谁在那个夜色里拼命挖着什么,一直挖一直挖,比挖宝藏还要仔细认真又急躁痛苦。
一个人从地底下挖了一具尸体出来,然后抱着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又哭又笑。
寻善毛骨悚然,突然睁大眼睛尖叫一声,往后跑开,手上一紧,她被布条拉住,脚下一踉跄,摔在地上。
“司简!”她大叫。
她没有听见司简的声音,反倒意外听到一个女孩的笑声:“真是有趣。”
那抹绿光朦胧一团,近到跟前。她瞪大眼,错愕看到了一个翠衣少女。那个少女掩嘴笑,眉目清秀,稍显稚嫩,俏皮的紧。
少女手中提着一盏绿光闪闪的形状古怪的灯笼,那些雾中迷光便是从她手里散出。
“在想些什么?”司简的声音在她身畔响起。
他将她从地上扶起,伸手掸去她身上尘烟。
“司简!你去哪里了?”
“我一直在你身边,你松开了我的手。”幸亏在她手上系了一条布带,“想到什么了?”
寻善摇头,面色苍白。“她是谁?”
翠衣少女一直笑眯眯看着他们之间的动作,听到寻善的问话,便道:“叫我小草即可。”
闻言,寻善噗嗤一下笑开,脸色也好了少许,“小草?好生怪异的名字。”
名唤小草的少女瞪圆了眼睛,将灯笼往她脸上照了照:“哪里怪异?姑娘我本名楚草,楚草经寒碧的楚草。”
寻善摇摇头,不明白,不过她倒是知道一点,那便是落白与楚草只能合在一起念,若单个分开尤其是后面那一字叫起来实在不雅观。
寻善道:“我叫落白。”
小草看向司简,司简淡声道:“司简。”
小草恍然大悟:“你们是一对儿。”
“算你眼光不错。”寻善喜滋滋。
小草道:“落白司简,纯白简单,不是一对儿是什么?”
话落,寻善司简对视一眼,相继而笑。落白司简,原本就该是天生一对啊。
小草再细细打量他们,看一眼白雾缭绕的四周,问:“你们怎能走进来?不像是迷失路途。”她看着寻善,“这位姐姐下盘不稳,脚步虚浮,一看就知是疾病缠身,莫不是要寻医迷了路?”
“我没病。”寻善听她如此一讲对她的好感顿时全无,“你一个小丫头又不是神医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再胡说休得我生气。”
小草觉得莫名其妙,偏头看向司简,“这位大哥哥想必是练武之人,那位姐姐是不是有病你准能看得出来。”
她以为司简定会称是,谁知这个白衣飘然的男子摸着青衣女子的头柔声道:“我的小白最安好了,身子骨向来不错,怎能染病呢?”
“你们!”小草意外极了,轻哼一声,“我可是好心提醒了,若不及时医治出了事端别怪姑娘我没告知。”她提着灯笼看向迷雾,“跟我走吧,今日算你们运气好,我带你们出去。”
司简拉住寻善的手,没说什么跟着翠衣少女走。
司简道:“这个阵法建在十几年前,知道它的人不多,且多半亡故。姑娘是如何知晓并能来去自如?”
小草嘻嘻笑,身影在雾中显得不真切,好似随时都要消失一样。她手中的灯笼散着隐隐约约的绿光。
“这个阵法是我夫君爹娘留下,公公婆婆都已去世多年,临走前将此阵交给我夫君看管,我夫君便也就教给了我。”
“看管?”寻善问。
司简道:“此阵一旦存在除非特殊情况,往后便独立于世,不用旁人看管。姑娘的话实在怪异。”
“你年纪轻轻便就嫁人了?”寻善转而想到另一件事情上。
小草答:“我早已及笄,早该嫁人了。姐姐不也嫁给那位哥哥?”
“你一身少女打扮。”寻善奇怪。
“姐姐不也没梳妇人发髻?”小草回眸粲然一笑,“姐姐哥哥是何人?姑娘我听着哥哥的名字觉得好生熟悉。”
寻善想到司简的大名,笑了,不免用了司简的话道:“你猜。”
小草也笑,回了头道:“我不猜。马上要到了。”
“到哪里?”
“出口啊。”
前方飘来一股清爽的风,一阵阵,属于尘世的味道,而不是这片林子里的沉沉死气。
小草手中的灯笼忽然熄了光芒,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寻善诧异地睁大眼睛,“司简……”
司简倏地将她拦腰抱起,足尖一点,迎着清风飘掠而去。
白雾像一阵旋流一样在身后飘渺着淡去,最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覆盖下来的漫漫黑夜,一丝的星芒闪耀在天边,月色皎洁,铺下满地碎银,真真是极大的一片月光,照着这块土地,几乎不用点灯前行。
空荡荡的悬崖像一道大口子,冷风从崖底呼啸而过。
再往前一分,他们恐怕就要坠落这个不知多深沉的山崖。
司简抱着寻善落在崖边。
寻善吓得搂紧了司简的脖子,她的眼里有破碎的泪光,闪闪颤颤,“司简,你知道前面是什么?”
若他们只是平静走出来,由于不适应突然而来的光芒,即使是月华,他们也会多走几步从而掉进那个崖底。多么危险的事情。
司简亲亲她苍白的嘴唇,“没事,有我在。”
“小草想害我们?”
他们身后是一片陡峭的山峰,乱石堆积,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稍显诡异阴森。
司简转了头,看到那边大石上站着的少女,冷冷一笑。
小草已扔了那盏灯笼,俏声笑道:“果然是个练家子,武艺不错,反应迅速敏捷。我只是想试探你们一下,莫慌。”
寻善抬头望去,气愤道:“妖女,骗我们跟你走,竟想加害与我们!”
“是姐姐不肯告知我你们的真实身份,如何怪我,你们想试探我,那我便也试探你们一番,礼尚往来,如何欺骗了?”
“这是西山。”司简突然道。
“不错,正是西山。”
司简勾唇一笑,他竟也不知这个阵的另一条出口是在西山的悬崖边上。他带着寻善飘身而起,足尖点过山壁岩石,一处处攀高,上了山顶。
小草在下面愕然地张大了嘴巴,如此轻功,简直神乎其神,轻易带着另一个人上了山顶,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不禁在下头喊:“喂,我提醒你们上面不要过去,青霜宫的人在那里头建造围场,危险!”
寻善闻言忍不住笑:“刚刚还要我们掉进悬崖,这会儿竟叫我们别干危险之事。”
“各为其主,不过守着规矩而已。小白,我们回去。”
“各为其主?你又瞧出什么了?”
“当初那阵法的创始者后人还在,还守着最初的约定。”
“什么约定?”
“阵法雾林只为一人牵引。”
寻善自是听不大懂,笑道:“你也不过比我虚长四岁,怎地感觉比我多活了半辈子一样,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倒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司简放她落了地,牵了她的手道:“不急,我会把那些知识悉数传教给你。”
寻善急忙摇头,皱起了鼻子。
西山山顶的月华愈加明亮,远处有动工的声响。寻善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被翻动过的土地,问:“好生奇怪,怎么像是被翻整过一样?”她蹲下身就要触摸脚下的泥地。
司简急忙拉住她,搂她入怀,柔声斥道:“小白,几年不见你怎么手变得愈发痒了,什么东西都要去碰一番。有些东西看着美丽实际上带了最致命的毒药,你在扶季宫呆了十几年难道还不清楚?”
寻善在他怀里撅起嘴巴,“这些泥土哪里好看了,还不是被我们踩在脚下。”
“我是给你一个警告。”
司简在她头顶叹息。寻善安生,小白胡闹。明明是同一个人,记忆不同性子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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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再见小草
自从那日从沛庄归来不出三天,寻善竟惊讶地在青霜宫内再次见到了小草。
小草和一个蓝衣男子站在一起,男子似乎在斥责她,她低着头一脸委屈。半晌,男子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安抚,小草便偎在他怀里哭泣。
寻善看得莫名其妙,正欲过去,司简从后面圈住了她的腰身,“小白要去干嘛?”
“小草在这里,她上次害我们跌进悬崖,我要去问清楚。”
“傻瓜,人家夫君在身旁,你去作甚?”
“夫君?”寻善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司简搂着她走开,边走边说:“楚草夫君姓赖名沉,祖上三代都是堪舆师。据说曾祖父是赖布衣,堪舆功夫极其厉害,到了赖沉父亲那一代开始弃仕从武,不仅是堪舆功夫,就连五行之术也精通七八,罗门阵便是结合堪舆五行之术共同研究而成,是他父亲生平杰作。”
寻善闻言会心一笑,“是你把他们找来的?你要靠着赖沉修改阵法?”
司简点一下头。
两人行至端华殿,见到唐年君正候在殿门前,慕容喝着酒在一旁劝他。书人挡在门前,尽职尽忠的模样。
见到他们归来,唐年君即刻几步下了九层阶,几乎是冲过去跪在地上,佩剑放在一边,往硬地面上磕了一个响亮的头,“砰”一声,听得寻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司简神色如常,“何事急躁?”
“请主子降罪,属下愿意代罚,求主子不要牵累无辜。”唐年君抬起头来,脑门上青肿,一个大包凸起。
寻善道:“先起来,何事惊慌?”
她一说话,唐年君立马怒瞪她一眼,眼里的冷意像根寒刺。他恨不得杀了这个女人。
寻善不明就里。
司简松开她的手柔声道:“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司简?”
“有点事处理一下,你先去歇着。屋里有你爱看的书,先进去吧。”
司简微笑。
唐年君一脸急迫,将身畔佩剑高举过头顶,大声道:“属下昔日也曾对夫人不敬,且纵容下属虐待夫人,一切都是属下过失,属下愿意担下一切罪责!”
寻善一步三回头地上了九层阶,慕容将葫芦塞回腰间对寻善行了一礼道:“夫人安好?”
“我很好,唐管事怎么了?”
“唐管事触犯了规矩。”
“什么规矩?他看起来像是要失去珍贵之物一样。”
“夫人说的极是。唐管事跟当初的主子一样,一心想救心爱之人。”慕容意味深长道。
寻善疑惑,“唐管事的心爱之人?”
慕容笑笑,未再讲些什么,离开了。
书人替她开了殿门,尊称:“夫人。”
寻善一只脚踏进去,想想不对,又把那只脚收回来,问:“唐管事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书人低眉敛首,不语。
寻善看着这个女子,长得清秀,远远及不上昔日的流雅精致。寻善记得,流雅飞扬跋扈之时,这个书人一直在她身边劝她小心行事,可算是一个细致低调之人。如今流雅死于非命,她被司简调到端华殿做护卫。
她心知这也是一个同思思一般谨慎之人。
她面上含了三分笑意道:“同我说说,你可比流雅聪明多了,你不跟我讲,我会觉得你是在蔑视我的身份。夫人哪比的上主子厉害啊!”
一丝嘲弄之意。
书人顿时跪地,“夫人息怒,此事是姑姑安排。”
“三娘?”
“姑姑将思思带去了刑事房。”
寻善即刻明白了。她冷笑,转身跑下台阶。
三娘的主意?三娘若没有司简的准许哪敢私自做主将浣衣院的主事带去刑事房开罪。
果然,校场上,唐年君道:“一切都是属下的错,还请主子放过思思,她一介女流之辈,哪受得了夹手指之刑?”
夹手指之刑一直是牢狱中设置的酷刑之一,十指连心,其疼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青霜宫延续扶季宫将几大酷刑沿袭下来。之前流雅进去刑事房也是受了夹手指之苦。
司简面色不变,“既然你自己要受罪,你说,受什么罪?”
唐年君将佩剑拔出,透寒的剑身,在白日下闪过一道明亮的影子,晃过寻善的眼。
“唐年君!”她试图阻止他。
来不及了,唐年君毫不犹疑将剑插进自己右胸口,鲜血浸染墨衣,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剑身持续深入进自己体内,鲜红的血液顺着剑柄淌到他手上,像是开了一朵血腥的蔷薇花。
那抹鲜艳的红,在寻善眼里无限放大,她突地浑身一抖,几乎倒地。还是不能接受那些真实存在的血迹,看着它们流出身体,她就觉得自己腹部疼痛,她退后了一步,脑子里又像是混乱了思绪,无数道影子闪过她的眼,她好像看到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杀了,也是用剑刺穿了那个人的身体,血流得满地都是,都淌进了棺木里,被埋进了地下。
“司简!”她尖叫,她想要抓住点什么,她觉得自己跟那个死去的人一样要被拉进棺木里了,她试图找到点什么想要爬出来,“司简!”她只能拼命叫唤,叫着记忆中唯一能让她安心的人。
“小白!”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小白,我在,我在,你安心。”
柔软的唇亲吻她的发,亲吻她的脸。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四周一片混乱。
司简抱起她,他没想到她会跑出来看到唐年君谢罪的场面。
唐年君面色惨白,拔出那把鲜血淋漓的剑,摇晃着起身:“谢主子!”
他走开,疾步走开,不顾自己的伤势,跑去刑事房。血跟着他的脚步流了一路。他那只染血的手随意在自己的身上擦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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