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雅冷哼一声,甩袖走人。
在众多弟子中,流雅算是嚣张的一个,听闻她武艺不错,根骨绝佳,又是从江湖上有名的门派花针绣庄里出来的,因此一直骄傲凌人。也听闻她一直仰慕主子。
寻善想到那个风筝,不自觉想笑,咧了嘴巴,抬眼,却见端华殿的殿门开了一道缝,里面闪过一角白衣。她突然就有种冲动,想要过去推开那扇门。
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走过那个大校场,迈上九层台阶,站在殿门前。
红木的厚重大门自己开了,那个白衣男子风华灼灼的站在她面前。
看着他清冷的眼神,她一瞬间愣住。竟是那夜在河边上的男子。“主子……。”
司简的目光越过她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穹,一只花蝴蝶风筝恣意迎风飞翔。
“谁在放?”
寻善回头见到那只熟悉的风筝,吃了一惊,“花蝴蝶。”
她想起流雅傲然的表情,再看司简面无表情的脸,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司简走出来,走到与她并肩的距离停住。“叫什么名字?”
微风里,寻善嗅到他身上有一股冷香,像是冰雪的冷冽味,又像是凛凛梅香。
“流雅。”她几乎不受控制的说出口。
司简没有看她,又问:“你叫什么?”轻如浮云的声音。
寻善愣了许久,像是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是谁了。好半响才缓缓答:“颜寻善。”
司简侧头看着她,迷离的眼底有迷蒙的雾气漂浮,寻善恍惚看到那双美丽的眼里有亮光一闪而过,流光溢彩,再次惊艳了她的整个生命。
她往后退开来,却不想一脚踏空,身子跌落。司简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回平台,力道控制得很好,她没有任何不适,稳稳站回他身边。
有那么一瞬,看着他的凤目,她脑子里就又晃过那角白衣,这一次,拂过了她的眼,而她抓住了。
司简缩回手,看着她抓着自己的广袖发呆。
“颜寻善。”他叫她的名字,认认真真,也清清冷冷。
她回过神来,惊叫一声,放开他的衣袖,忙不迭致歉。青丝从耳边划落,荡过她的面颊,添上一抹楚楚动人,也愈显纯净。
司简的眼里浮起不易察觉的悲伤,“不会武艺?”
“是,主子。”寻善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我是杂役。”
司简看着越飞越远的风筝,问:“想学吗?”
“不想。”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司简也毫不意外,淡淡道:“为何不想?”
“为何去想一件离自己遥远的东西?”
司简侧目,细细瞧着她,“遥远?”他的眼里有寻善看不明白的神色。
不过,寻善倒是明白一点,那便是传说中心狠手辣的男人并不是个面目狰狞的人,相反,他显得很清心寡欲,像是不在乎这个俗世一样。这样的人怎么会逼宫夺势呢?当然,里头的内幕也不是她一个局外人能想明白的。
“你走吧。”司简淡声道,走回殿内合上门。
寻善抬着头看飞成一个小黑点的风筝,主子会惩罚流雅吗?
第八章 照顾糖糖
果然,青霜宫是容不得有半点毁坏规矩的事情发生的。次日,浣衣院就传来正名弟子流雅被三娘带到刑事房受罪的消息,只因在距离端华殿不远处的地方放了一只风筝。
“我说过多少回,青霜宫里可以有娱乐,但是不准放风筝,你们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一个个在藐视主子的权威是吗?”一名浣衣女惟妙惟肖的模仿三娘当时的话语,倒真有几分相似。
姑娘们都被逗笑了。
寻善笑不出来,坐在一旁卖力洗衣服。
思思过来巡视,众人便闭上嘴干活。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是一个女孩的哭声,极其惨烈。众人一惊,纷纷抬头。寻善心中一跳,是糖糖。
过了一会,哭声渐小,似是被人带走了。
又过一会,院门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思思忙上前,作了一礼:“姑姑。”
众姑娘皆起身做礼,心中极其诧异。
三娘也不废话,直接道:“颜寻善出来。”
寻善眉头一跳,站出去,一脸茫然:“我是。”
“跟我走。”
转身离开。留下吃惊不已的众人。
思思小声问:“你犯错了吗?”她是万万想不到本分呆傻如寻善,竟会惹到三娘。
寻善茫然摇头,不明所以。
直到跟出去,三娘也不说明情况。她只得跟着她走。
一路无言来到一座精致寝殿,听见里头哭闹不止的女孩声,才醒悟过来。原来并不是在主子身上,而是糖糖。
“姑姑?”
“姜小姐被宠坏了,他人说服不了。她难得喜欢你,愿意跟你一起玩,这是你的荣幸。从今天起,姜小姐便是你的责任了。你就负责小姐的一切起居,伺候小姐。”
旁人打开殿门,请寻善进去。
一个小小的人影就冲了出来,直直扑进寻善怀里,大叫:“青霜哥哥!”声嘶竭力。
三娘脸色一沉,呵斥跟出来的四名婢女:“一个个都是饭桶,养你们何用,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
“姑姑恕罪!”婢女纷纷下跪求饶。
“下去!”三娘唤来婉儿,“另找四个丫头过来,给我机灵点,再看不住当心严惩不怠!”
婉儿领命退下。
三娘对着糖糖道:“小姐,应你要求找来这名浣衣女服伺,小姐可满意?”
糖糖抬起泪痕满面的小脸,吃惊地打量寻善,半晌点点头抽噎道:“你……你们不准打扰我……”
三娘面无表情,“小姐好生歇着。有事与婢女讲。”使给寻善一个眼色,离开。
待三娘一走,糖糖便一把推开寻善,“你不准管我!”
寻善呆住,“小姐……”
“我说了不准叫我小姐!”
糖糖擦干面颊,走进殿内。
殿内布置华丽,所用物品器具皆是上等,玩物也不在少数,摆满柜架。铺着白色起绒毯的地面上丢弃不少华服,一旁也碎了一个青瓷花瓶,另有一只绣墩翻在地上。
由此可见姜小姐的奢侈以及任性。但不知怎地,寻善却觉得糖糖是不快乐的,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放养在华丽牢笼里的金丝雀。无人关心她的内心想法,只是给一些无用的外在品。也不怪糖糖挖空心思想往外跑。
糖糖踢了踢桌脚,拎起一只茶杯玩,“你们都一样,都担心我会造反,会给青霜哥哥报仇……糖糖觉得哥哥他太可怜了……”她抽咽起来,“我很小就没了父母,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也没人要我,是青霜哥哥他……他收养我,可是王爷爷不要我,好凶的骂我,还骂青霜哥哥,他们,臭慕容,臭唐年君,还有老太婆,他们都也嫌弃我,可是青霜哥哥还是坚持留下我。给了我姓,给了我名字,把我当妹妹一样……。”
“你姓姜,是因为你不能姓王,因而跟着青霜母氏姓。”一番话脱口而出,让寻善自己都吃了一惊。
糖糖掉眼泪,点点头。“哥哥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可是司简杀了我的哥哥!”她突然声音扬高,将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直砸在墙上,碎了一地。
寻善吓住,再看糖糖,那孩子又哭起来。她叹息道:“人死如灯灭,你的……青霜哥哥也许,对他来讲可能会是一种……解脱。”她笨拙地安慰。
糖糖忽的不哭了,抬头诧异地盯着寻善,低声道:“解脱?什么意思?”
寻善也呆住,解脱?是啊,她为何会说出解脱这个字来呢?
糖糖道:“哥哥他……。那一天晚上,哥哥也跟我说解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哦?原话是什么?”
“他说,他说叫我好好活着,会有人照顾我,他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等回来了就解脱了。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直到……直到见到一个全是鲜血的哥哥……”
童言无忌,思思曾叫她不要去相信糖糖的话。可寻善却觉得童真最是无邪,最不会掺假,她倒愿意去相信这个孩子的话。许是这孩子被压抑久了,这个世上那么多人,却无人能倾听她讲她和她青霜哥哥之间的故事,她才生出任性闹腾的举动来。一切只因太孤寂,她只想把她知道的那些五年前的真相说给一个人听而已。想必这五年来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关怀她的吧,那个世上唯一待她好过的男子,已经湮灭在这个纷扰的红尘里了。
对于糖糖而言,万千宠爱是假,可怜可悲才是真。
而这个女孩,也真的在每个午夜都被噩梦惊醒后,哭着闹着叫着青霜的名字。没有人给她一点安抚。
寻善从外间软榻上被她惊醒,来不及披上外衣就进来查看。糖糖满脸泪痕,嘴里嚷着“青霜哥哥”,她上前拍她的背,这个孩子就扑进她怀里一直哭。
凉风从外间未关的窗子里透进来,撩起薄如禅翼的紫色帷幔,摇摇晃晃,带起一室迷离和苍茫。
如此过了几夜,许是糖糖心里也清楚这几天来一直是寻善伴她入眠,仔细照顾她,并无一丝怠慢,也不见虚情假意。久而久之,她待寻善态度也渐好起来。
这一日,寻善正在给她沏茶,她便说:“寻善姐姐,我不要喝茶,你下次去跟老太婆说我要喝糖水。”
寻善诧异抬头:“你叫我什么?”
“寻善姐姐。怎么,你不叫颜寻善吗?”小丫头坐在软榻上愉快地晃着脚丫子。连日来,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寻善被她这么一叫,心里甜甜的,竟生出无尽的欣慰来。
连她自己都发觉了,这些天来,自己不像以往那般痴傻了,很多东西一睹便透。三娘来看过糖糖,对现状还是满意的,另外拨了四个丫鬟在外头伺候着。
日子看似平淡温馨,仿佛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第九章 一辈子
白熙偶尔来看她,知晓她不在浣衣院干活,转而伺候姜小姐后喜忧参半。又过半月,见她过得不错,也就放心了。
但寻善见白熙眉头皱着,似有什么心事,却见她久久不说,便问:“你有心事?”
白熙讪讪一笑,“没有。对了,你好好干,姜小姐是个重要人物,把她伺候好了就等于把各位主子都伺候好了。我先走了,得空再来看你。”
她急忙离开了。
此时正逢正午,糖糖是要午睡的,因此她才得空见见白熙。见时间还早,便去浣衣院看看众姑娘。
那日一别,也是很长时间都没见过了。姑娘们见到寻善都很开心,放下手里的活都上前来与她讲话。
“呦,伺候姜小姐就是不一样了,连穿着打扮都不同了,多光鲜的一个美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寻善也是个小姐呢。”
“就是讲啊,不过听说姜小姐脾气不好,性子娇,你万事还是当心啊。”
“寻善,你许久不来,我们都以为你忘记我们了呢?怎么样,有没有见到什么主子?”
“主子们都长什么样子,好看吗?”
寻善只是温温地笑,性子跟离开前没有什么不同。
“思思呢?”她问。
“思思啊,”一姑娘答,捂着嘴笑,“还不是坐在屋里得相思之苦。”
“相思?”
“思念唐管事啊。咱们这浣衣院啊,除了唐大人会过来之外,就少见有别的主子过来了。不过这些天唐大人办事去了,许久没来,可就难为思思了。”
寻善点点头,又顺便问:“办何事去了?”
“听说是去收平西山了。说起来啊,西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深山老林的,主子还不是要建一座围场,便命唐大人带了好多羽卫队去了西山。大干一场的架势。”
寻善脸色一变,“那西山里的人呢?”
“能住西山里的人不多,可能听话的就给他们另外安排去处,执拗的……据说有一个老头特别强,不肯屈服。”
“老头叫什么?”
“不清楚,据说姓……颜,对,姓颜的老头。”
寻善面色苍白,转身就跑。
众姑娘面面相觑。思思从屋里出来,问:“何事喧哗?”
“思思,寻善来过。”
“哦?人呢?”
“走了。面色奇怪,刚刚还好好的。”
“说什么了?”
“刚说到唐大人在西山办事,我们也奇怪呢。”
思思眉目一凝,斥道:“何必多嘴?”
她特意查过,寻善是颜老独女,此番青霜宫针对的正是她老爹。也不知颜老是为了什么不肯器械投降,明明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以卵击石。她叹口气,罢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那厢,寻善不受控制地竟从浣衣院走到校场前。
有白衣弟子在场上比武。人不多,由一名师傅在旁指导。
这一刻,寻善想的是在端华殿内的司简会不会受到打斗声的干扰?他不是该喜静的吗?她看着那座三重殿目光迷离。
“旁人不要站在那里,危险。”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头,只见是一名眉目粗朗的男子,留着满脸胡须,着黑衫,腰间别一只玉葫芦。看着,倒像一个虬髯客。
寻善脑子里跳出四个字来,脱口道:“慕容……”没有缘由,就是认出来了。仿佛他脸上写着他自个儿的名字一样。
他向她比了比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小声道:“别说话,看。”
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与他齐肩的地方,朝场上看去。
校场上站成两排,每排六人。每一次都有两名出来对比,依次而上,极其有秩序,输的人站一边,赢的人又站另一边。
比试的招式都较简单,却极其精练,可以一招取人性命。
寻善的脑海里划过许多个晃动的暗影,不禁喃喃:“穴位。”
慕容空山转头,吃了一惊:“你看得懂?”
寻善转头,一脸茫然:“啊?”
“他们比试的重点在哪里,你看得明白?”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致命的穴位才是实在的。
寻善摇头,“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真是稀奇。慕容空山轻笑:“你不像这里的弟子。”
“我是伺候姜小姐的。”
“哦,你就是颜寻善?那个丫头,怪了,自那位后竟在五年后肯听你的话,有两把刷子。”他取出腰间葫芦,仰头喝了几口酒,“三娘也是奇了,能在青霜宫里找到你这样的人才。”
“哪是什么人才,连自己爹爹的生死都不知道。”
寻善咬唇,就要上校场。慕容拉住她,斥道:“上面是什么?你疯了?”
“端华殿,我知道,别拦着我!”她不知为何竟来了脾气,使劲甩开慕容的手。
慕容竟也没拦住她,眼睁睁看着她上了校场,穿过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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