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穴里有什么花巧!”
秋离又仔细朝那长方形的穴沿中查探了一遍,摇头道:“没有,前辈,只是一方暗穴,刚好够一个人躺进去,就象块墓坟似的,什么其他玩意也没有!”
白色的长髯抖索了一下,何大器紧张地道:“既是如此,老弟,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微微一笑,秋离镇定如山地道:“很简单,从我来的地方再出去!”
何大器指了指那遍地蠕动的毒物,道:“从这里到那石阶中间隔着有两丈多远,地上全爬满了这些毒虫,老夫又双足残废,马老弟也发不得力,这,怎生过得去?”用右手指在胸前雪亮的铜扣上擦了擦,秋离慢吞吞地道:“这不会有什么困难的,前辈,你低估我的本事了!”马标哑沙沙地笑道:“别再吹了,兄弟,还是赶紧设法脱离此地要紧,再晚,百隆派的大队人马就会在察觉后围上来啦!”
秋离道:“好,我们这就出去!”
仍有些不大放心,何大器道:“你,老弟,没问题吧?”眨眨眼,秋离道:“这种事岂能打肿脸充胖子?前辈,性命交关哪,我也晓得若是掉在那些毒虫堆里不是开玩笑的!”
说着,他一下子将何大器由地下抱起挟在左腑之下,另一只手臂又使力将马标挟住试了试,他道:“二位,准备了。”
马标侧身被秋离挟挽着,他的双手也与何大器一样紧紧抱住了秋离腰间,一面问道:“我们两个相当重吧?”
坦然低笑,秋离道:“不算重,这些日子二位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挟在两边,只觉得你们全剩下皮包骨架子了马标不禁笑骂道:“促狭!”
于是,秋离突然暴叱一声,挟着两个人的身形激箭一样自铁栅栏的缺口中怒射而出,半空中一个翻转,微微下坠的去势又“呼”地腾起,闪电般掠出了地窖入口。他足不沾地,双脚互碰,整个形体在一沉之下,又飞也似的笔直穿出了石屋门外!
被秋离分挟在两边的何大器与马标二人,业已晕头涨脑了,他们只觉耳际风声呼呼,有如腾云驾雾,地窖与石室的景物翻转移眩,而光线突黑又亮,两个人尚未仔细看清,却已出了石室,来在外面白杨树围绕着的斜坡上了!
但是——
秋离却未停留,他不向山下掠去,反而重重一哼,朝白鼓山平坦的山顶飞拔而起,有如大鸟般落出七丈多远!
轻轻将何大器与马标放下,在两个人头晕目眩、连连喘息中,秋离已微叹一声,低声道:“二位,乐子来了!”
马标及何大器一口气尚未喘换过来,闻言之下,全惊得混身一震,急忙定下心神,朝四周探视。
晨阳的光芒刺激着他们的双眼,但是,从眩花酸疼的瞳仁望出,仍可看见一副触目心惊的景象。
整个白鼓山顶,极目所见的范畴以内,包括方才他们冲出的那间石室,全被无数名体格魁梧,形色凶悍的黑衣大汉所包围,这些黑衣大汉站成了一个硕大的圆圈,人数之多,伯有四五百名!他们手上的鬼头刀,在阳光下闪泛着森森寒芒,而那一张张的面孔,却是冷硬而沉板的。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叱喝,他们竟是沉默地围持四周,用一双漠然的眼睛,凝视着业已陷身于重围中的三个敌人!暗中叫苦不迭,马标窒着叫道:“可不是,兄弟,这一下算真来了乐子啦……”白发与白髯怒颤,何大器嗅目切齿地道:“好狠的一群畜牲啊,他们还非要赶尽杀绝不可!”拂了拂头巾的下角,秋离眯着眼环顾周遭,他平静地道:“看样子,百隆派象是倾巢而来,好几百人把这山顶全围住了,呢,可是颇看得起我姓秋的哪!”
马标用力活动四肢,颤巍巍地挺立起来,他沉重地道:“兄弟,这一场厮杀,只怕又是免不掉了,百隆派的情形似乎是要破釜沉舟,硬干到底……”伸出舌尖润润嘴唇,秋离淡散地道:“你把他们说得全象些人了,大哥,硬干到底?妈的,凭什么?就凭了他们这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么?”马标忙道:“兄弟,我知道你武功之强,倾凌天下,有万夫不挡之勇,但却轻敌不得,再怎样说,也是敌众我寡呀搓搓手,秋离吁了口气,道:“大哥,你约摸退隐江湖太久了,一点阵仗就沉不住气啦,你看百隆派围在四周的这些邪龟孙,一个个挺胸突肚,蛮有那么两分味道,就以为他们全横上了天?不;事实上并非如此,这种场面我经得腻味了,溅血夺命之前,与溅血夺命之后,是截然不同的,他们现在装得象些人熊不是?大哥,只要一动手,我就能叫他们鬼哭狼嚎,呼天抢地,恨爹娘少生两腿!”
忍不住哑声笑了,马标道:“我的好兄弟,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了埃”秋离笑吟吟地道:“当然,我也知道‘满饭好吃,满话难说’!”
坐在地下的何大器,这时侧过脸来,充满信心地道:“马老弟,虽说秋老弟与你谊属金兰之交,但是,恐怕你亦未曾亲眼见过秋老弟大开杀戒的场面吧?老天,那就活脱象是九幽境的阎王爷入了凡,阿修罗的魔尊越了界,简直就不忍目睹了。从老夫亲见一次之后,方始明白古人所云的‘血流成河’、‘尸集成山’是个什么样的写照……”马标低沉地道:“前辈,我虽未见过秋兄弟大开杀戒的场面,但是,就我所遇上的那几次也足够领悟了,他的本事不但狠,不但绝,不但厉害,更残酷得没有一丁点人味,只要他一开始拼杀,唉,那与平常时的他便成为两个人了……”哧哧笑了,秋离道:“这是什么场合了?你二位还一搭一挡地在替我吹擂?我看你们佩服我是假,藉此壮胆才是真吧?”马标与何大器皆失声而笑。忽然,何大器疑惑地道:“老弟,怎的对方没有动静?”四周环顾,马标亦纳闷道:“不错,百隆派的人们,只是这么将我等包围在中间,为什么到现在还未曾有所行动呢?”秋离安祥地一笑道:“或者,他们在商讨对策,或者,在觑探我等是否尚另有图谋,另有帮手,总之,他们会极其谨慎小心,因为他们不愿昔日在仰宛县城外黄土丘陵的那一幕惨剧于今日重演!”
何大器笑呵呵地道:“说得有理,老弟,有理!”
马标接着道:“那么;我们便也和他们对峙着干熬?”、悄悄地,何大器道:“马老弟,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对敌却敌的上上策哪。”
秋离笑了,道:“前辈说得是不错,但今日我们便来个相反的,采取主动,制敌于先,前辈,如何?”何大器忙道:“全看老弟你的意思了,老夫唯你马首是瞻!”
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笑,秋离踏前一步;清越地大声道:“‘百隆派’的朋友们,各位一个个呆鸟也似的站在那里发楞,相信也不是滋味,既然你们有意,我们也有心,便何妨开始热闹热闹?假如你们客气,我呢,便老着脸皮先行招呼也是一样!”
秋离这一开口发话,虽说是嬉笑怒骂兼而有之,言词中所含蕴的血腥气息却是浓重无比,包围在四周的数百名百隆派弟子俱不由纷纷互觑,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就在这时——
右后方,一个冷峭沉厉的语声已接着传来!
“你是秋离?”
秋离缓缓转身。呢,在那边的石屋之前,业已站出四个人来,这四个人一字排开,那启声者是个年约六旬,高瘦干黄的老人,这老人一袭黑袍,斑白的头发往后梳了个髯,细眼窄鼻配上一张削薄的嘴唇,形态之间显得寡绝冷酷无比;他的旁边,却是两位成为鲜明对比的怪异人物,一个面白如玉,风眼朱唇的白衫儒士,另一个虽也同样穿着一件白衫,模样却奇丑呕人,本麻子,朝天鼻,倒吊眼,尚生着一双八字眉,这两位白衫人站在一起,一个俊俏秀逸,一个恶虬丑陋,看上去,便觉得俊的越俊,丑的越丑了!
两个白衫人的身侧,哈,不是别个,便是夜间吃足了秋离苦头的“百隆派”—大护坛萧世光!
皮笑肉不动地一笑,秋离道:“不错,我是秋离,阁下当然不会是太上者君,想就一定是‘百隆派’的大掌门,‘千蛇尊者’古常振了?”那启声发话的老人,果然正是百隆派的大掌门——“千蛇尊者”古常振。他不理秋离的讥消,寒森森地道:“秋离,你真是胆大包天了!”点了点头,秋离道:“我承认,要不,还在江湖上混个鸟?”
古常振枯干无肉的双颊蓦然一抽搐,他重重一哼,怒道;“秋离、现在我让你满口胡言,狂妄跋扈,用不了多久,我就叫你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哧哧一笑,秋离吊儿郎当地道:“只要你老人家有这个办法,古常振,我便如你的意,反正,昭,如今我也活得不奈烦了!”
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射有如火焰般的愤怒光芒,古常振那削薄似刃的嘴唇微微一抿,他又暴烈地道:“我问你;秋离,石室及地窖里的本派所属,可是全被你杀害的?”’点点头。秋离道:“古常振,虽然你那一点狗腿子是栽在我手里,但用词方面却须甚酌一下;他们是想杀害我不遂而被我反歼,并非我发了贱先去宰割他们,这一点,你我得弄清楚!”
咆哮一声,古常振厉声道:“好个利口小子,不管谁先找谁,我的门人惨遭杀害却是事实。秋离,这些血债你必得一笔笔地偿还!”
秋慢条斯理地道:“我早就说过,只要你有办法,我这条命好端端地摆在这里等你来取,唔,人生乏味哪……”面色速变,古常振咬牙切齿地道:“秋离,今天的这些血债且不去说,昔日仰宛城外休残杀本派弟子,手段之狠毒暴虐简直令人发指!你双手染满‘百炉门人的鲜血,身背数百条‘百炉门人的命债,我要你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地报偿!”
搓搓手,秋离笑道:“这不是在等着我了?”古常振气得五内如焚,七窍生烟。他大吼道:“好狂夫!”
秋离不温不火地道:“你是老狗才!”
满口钢牙咬得“咯崩”作响,古常振嗔目竖发地道:“秋离,人家畏你‘鬼手’虚名,我姓古的却不含糊,旧仇新怨,不共戴天,眼前一并结算了吧2”.秋离神色突寒,他双眉斜耸,冷厉地道:“少给老子来这一套把戏,古常振,你吹胡子瞪眼吓得住谁?似你这样的窝囊废物,在我秋离手里已经不知摆平了若干,你表面象人,骨子里却和一头畜牲无异,披着你妈一张人皮却净做不是人该做的事;见利忘义,丧天害理,为官府充爪于,替奸佞当帮凶,维护叛逆。出卖同道,欺瞒武林!挑拨人家同室操戈,唆使人家数典忘祖,你他妈还在这里似模似样,象条狗似的悻悻狂吠呢,古常振,你丢人丢到南天门了!”
目光如刃,秋离又接着狠狠地道:“你抓着李坤的痛脚,胁迫他以下王流的超龄手段擒桩太苍派’的何老前辈及与我有八拜之交的马大哥。你非但折磨他们,凌辱他们,更想藉他们发横财,以他们诱我来入壳。很好,不管你的心肝是黑是红,我便老老实实地来了,可惜你的强弩射不中我,毒虫咬不了我,火药炸不死我,如今你又大排阵势,意图以众凌寡,以多欺少,想利用你那一批不象玩意儿的手下来吃我?
古常振,你算在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古常振面色赤红,青筋根根暴起,两边的太阳穴也在“突突”跳动,他气涌如山,发梢上指,嘶厉地大吼:“千刀杀,万刀剐的秋离,我马上就分你的尸!”
这位愤怒至极的“百隆派”大掌门,正待挥手下令所属围杀上去,一侧,那个俊逸洒脱的白衫人已沉声道:“古掌门,且慢!”在怒火焚心中。白衫人的几个字却有如一剂冰雪汤泼进了古常振的胸腔,他立即停止自己的动作,长长叹了口气,语声变为平静得多地道:“司马兄,有何见教?”被称为司马兄的白衫人微微一笑,道:“古掌门,时辰未到,小不忍,则乱大谋了!”
古常振猛然醒悟,他伸手一拍,自己脑门,陪笑道:“幸亏司马兄提醒,要不,我还几乎犯了大错……”那白衫人淡淡地道:“姓秋的素来出言刻毒,舌利嘴刁,这是他的老套了,他骂,让他骂去,我们只当是耳边风便了,不值一笑!”
古常振逐渐恢复了冷静,他笑道:“正是,正是……”二人之间的对答,秋离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心中猜疑,“时辰未到”,什么时辰未到呢?是他们另有帮手尚未赶齐么?抑是别的什么花巧正待施展?.这却不能不防碍……尽管暗里在动着脑筋,秋离表面上却依旧安详闲淡,他撇撇嘴唇,笑眯眯地道:“穿着白衫的,说风凉话的朋友,看样子,你大概就是‘红莲洞’的‘阴逸’司马秀了?”那白衫人平静地看着秋离,冷冷地道:“很觉荣幸,想不到素未谋面,鼎鼎大名的‘鬼手’秋离却也认得出我‘阴逸’司马秀!”
秋离哧哧一笑,道:“你这副熊样子便是金字招牌,要死不活的,阴阴沉沉的,长相偏还文绉绉,雅儒儒,一看就正象你的道号——‘阴逸’,与你身旁另一位丑无常般的伙计一样,也一看便知道他即是‘毒煞’诸葛恭。”
斜瞅着那位奇丑无比的白衫人,秋离又道:“我说得不错吧?你奇就奇在那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尊容上,这也是你的独字标记,诸葛恭,是么?假如我的记意不错,你谙葛恭那个恭字,敢情就是拉屎拉恭的那个恭?”长相丑怪的白衫人——毒煞诸葛恭,倒吊的三角眼暴睁,凶光闪闪中,他声如破锣般厉烈地道:“秋离,你死定了2”拱拱手,秋离道:“别急,朋友,时辰一到,我说不定就上路,但是,可也说不定哪!”。
阴逸司马秀生硬地道:“‘瓦罐难离井上破’,秋离,你听过这句话么?十多年来,你狂也狂够了,狠也狠绝了,只怕你威风的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舔舔唇,秋离道:“那么,送我终的人就是列位?”司马秀淡淡一笑道:“还不够你生死哀荣的?”皮笑肉不动地呲呲牙,秋离摇头道:“可怜哪我,就只你们几个不成气候的邪物怪胎,便送了我的终,我恐怕就是死也难以瞑目碍……”飞耸入鬃的一双剑眉倏动,司马秀阴沉地道:“秋离,不要把你自己捧得太高。猛如狮虎,亦有衰蹶萎顿的一天,坚似柱石,终也会蚀磨坍塌,天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