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大口大口吃着豆腐花的战亦晚抬眼瞧了瞧纠结的符礼,“符公子是吃过早饭了么?当真不尝么?”
符礼转了转手中的汤匙,权衡一番后,心想尝尝也无妨吧!
这厢刚张开口还未来得及舀起一匙豆腐花,战亦晚早已伸胳膊一挥将那碗热腾腾的豆腐花划到目目身前,“来,目目,他不吃你吃。”
花小猪眯着眼又吭哧吭哧的舔起来,那乐不可支的样儿让旁桌的大风觉得这猪有点欠扁。
手指定格在半空中的符礼默默地将汤匙放到桌上,然后默默地听着一人一猪砸吧着嘴,冰雕般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委屈。
待战亦晚吃完示意连归付账时,他们的周围已经有意无意地走过一些深居简出的少女与少妇,有些大胆的竟还用手绢捂着嘴往这边抛媚眼。
战亦晚刚想打趣符礼,却只觉他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对那些嘤嘤少女竟然报之以凌厉似碎刀的神色。
忽然,一以丝帕遮半面的女子从斜岔里被人推了出来,眼看着那温软的身体就要靠向符礼时,战亦晚一把将他扯到身后,同时跳起的大风也挡在了两人身前。
丝帕女子倒在大风的怀抱里时,娇滴滴的轻呼,“哎哟!”,同时两手已紧紧地箍住了大风的肩膀。
“姑娘,请自重。”
大风那粗犷豪放的声音一出,丝帕女子战兢兢地落荒而逃。
一步一袅娜的众女子们一看这黑脸大汉,霎时觉得没了意思,都撅着嘴不情愿的散去。
扯着符礼袖子的战亦晚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坏笑道,“符兄,往后你可要抢尽风头咯!
符兄?符礼在消化这两个字的同时眼睛瞥了瞥战亦晚搁在自己身上的那两只手,油乎乎的还有些许豆腐花残迹,再看自己月牙白的外袍上,赫然一煞风景的油手印。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战亦晚尴尬的咧了咧嘴,然后机械地用连归的袖子搓了搓双手,“符兄,要不我派人给你换身衣服?……”
转过身的大风看到这一幕,惊恐地跪倒在符礼脚下,声音颤抖且充斥着莫大的恐惧,“公子,属下……”
符礼瞥眼打断他的话语,淡然道,“起来吧。”
战亦晚与连归大惊,一件小事,何至于此吗?
☆、第四章 鬼夜行 计得逞
“亦晚弟,接下来该去哪儿?”符礼好似并不在意别人的惊疑,而是低头轻声询问着战亦晚,声音淡雅如随风飘落的花瓣。
神情全没有刚才的冰冷与淡漠,反而有一丝丝的好奇。
“亦晚弟?”战亦晚惊愕地张嘴重复了一遍。
符礼蹙眉解说道,“你喊我符兄,我不应该喊你亦晚弟么?”
战亦晚歪着脖颈细想了会,是这么回事,可是她那一声“符兄”完全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统称,可他这一声“亦晚弟”总感觉将距离拉近了好多……
这小子不会没在江湖上混过兄弟吧?
“亦晚弟,我脸上有东西吗?”符礼很是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长睫毛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点点金光。
“呃,没,没有……”战亦晚侧扭过头,使劲抽了抽鼻子,同时暗皱眉悔恨自己竟然又没出息的在那张脸上沉沦了。
“那你为什么……”
“本城主这不还没仔细看过你嘛,”战亦晚头也没回忙抢过话头,“今儿仔细一打量,确实是好城主的料儿。”
战亦晚抱起目目背对符礼翘起大拇指以示赞赏,如此好掩盖自己刚才犯花痴的尴尬。
“亦晚弟是从哪儿看出为兄……”
“符兄,为城主之道的第二关,跟随小弟去学习一下如何与商贾们相处吧!”直接岔开话题的战亦晚侧头对符礼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然后扭回头的瞬间又拉下脸来,心中不断愤恨道,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还停留在战亦晚那微微一笑的画面里的符礼忽的愣了下,蹙了蹙眉,心想怎么感觉怪怪的。
旁侧得到示意的连归忙慌不迭的跟到昂首直前的战亦晚背后,抖着剑给主人造出一种万人无敌的气势。
符礼摇头轻笑了下,或许自己刚才错觉了,然后与大风紧步随上。
当一行人招摇过市的晃到方宅门前时,只见门前贴了许多画符,好似是驱鬼的符贴。
围在门前看热闹的人群给两位城主让出了道,并小声窃窃私语着。
“听闻昨晚方宅闹鬼了,听说天不亮就去把天灵寺的大师给请了来。”
“这就是平日不为好事的结果,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活该!”
“就是!让他平日欺诈乡里……”
战亦晚看似无意的撇了撇嘴角,带着人直进方宅前堂。
“方管家,你家老爷呢?府里这是发生了何事?”抱着目目一屁股坐在红木宽椅上的战亦晚好奇的询问道。
方老管家满脸倦容的叹了口气,“唉,说来也不怕城主见笑,本宅昨夜闹鬼,老爷被吓晕过去,所以连夜把大师请了来,老爷才刚苏醒过来,现正躺在床上休养着,怕是不能来见城主您了,唉!”
“闹鬼?难道本城主的梦境是真的?”战亦晚紧皱着眉,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城主,您刚才说?……”老管家眼皮子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方管家,你赶紧带本城主去见你家老爷,顺便向本城主说一下昨夜的情况。”战亦晚一手抱着目目,一手拍在老管家的肩膀上,满脸的凝重,同时示意连归带上符礼前去。
“唉!”一身麻布衣服的老管家边带路边战兢兢的说道,“昨夜,电闪雷鸣之际,听守更的下人说老爷起床想要去关窗,孰料窗还未关上,就见一着白衣服的骷髅鬼张牙舞爪的飘过来飘过去,闪电的瞬间那鬼还张嘴露出獠牙对着老爷哀叫,等再打雷的时候,夫人就发现老爷已经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了,那个守更的小伙也被吓得不轻啊!……”
说话间,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方老爷那古朴的房间,只见那些古玩字画甚是夺人视线,别人或许觉察不到,战亦晚可是偷瞄的仔细,心想这吓晕的方老爷或许还没来得及将这些贵重东西撤离走。
“哎呀!方老爷,一夜未见,您老怎地如此消瘦了?”战亦晚刷一下坐在床边上,然后顺手将目目放到那丝绸锦被之上,惊讶的声音中显出几分同情。
“战城主,您,您怎么?……”方老爷双唇哆嗦着,显是无法理解管家为何带了这一帮人进来。
“方老爷,您不必起身,躺着即可。”战亦晚使劲摁下肩膀离床的方老爷,然后尽是客气的打断他的话语,“本城主是听闻了昨晚的事,来看望一下方老爷,顺便向方老爷说一件事……”
床上老头大睁着眼,脸上的惊恐犹未退去。
“就是本城主昨晚梦见老城主了,”战亦晚长吁一口气,眼神中有几许歉疚之色,“您老也知道,我爹就是在雷雨交加的晚上去的,所以想念起缃城来,他老人家还是会回来看望的,昨夜梦见我爹说他相中了几个人,然后想要带去服侍他,本城主当时也没在意,没承想方宅昨晚竟然……”
一语未完,战亦晚给浑身哆嗦的方老爷很是贴心的掖了掖被角,“唉!本城主怕是昨晚的雷电把我老爹给招来了,今日听闻方老爷把天灵寺的大师也给请了来,还真是对不住您老了……”
方老爷越听越冒冷汗,脸色也更加苍白起来,嘴唇抖动着刚想说什么。
战亦晚又很是歉疚的拍了拍方老爷,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慷慨道,“您老不必说,就好好养着吧,关于募捐的事,您老就不用操心了。”
一听此话本就哆嗦的方老爷更加喘不过气来,两眼空洞无神瞪着床顶的帷幔,眼看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老管家以及守在边上的方夫人霎时紧张起来。
“快!快请大夫!”方夫人喝声吩咐着,同时跪在床前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滴了下来,“老爷,老爷,您千万不要出事啊!”
床上的老头艰难的瞥了眼战亦晚,然后又颤巍巍的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锦被,声音若有若无,“猪,猪……”
“猪?”战亦晚扭头看了看目目,“猪怎么了?”
连归忙上前一步将目目抱走,在床上拱来拱去的小猪被抱走的瞬间,众人看到了锦被上濡湿的一大片外加一小坨便便,还冒着热气。
整个缃城的人自是知这方老爷素有轻微洁癖,凡是脚上沾有泥土的下人均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而现在,一头猪的所作所为差点让他窒息。也难怪,众人的关注点都在他的脸上,谁会注意一头猪?
脸上有点挂不住的战亦晚甚是尴尬道,“那个,就不打扰方老爷了……”
战亦晚边站起边将锦被往外扯,“那个,本城主找人给您老清洗清洗……”
顶着一对黑眼圈的方老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扯过锦被,“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紧抱住战亦晚的胳膊,哀求道,“战城主,您能告诉一下老城主吗?小老儿不是不想去服侍他,实在是,这一大家子人,小老儿放不下啊!……”
微胖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哽咽着,“昨晚小老儿确实看到老城主了,您能不能让他赶紧回去啊!……”
众人呆愣着,连候在外屋的下人也惊得大张着嘴,他们还从未见过趾高气扬唯我独尊的方老爷这般低声下气哭嚎着求人。
“这,这也不是本城主能……”战亦晚很是为难的拽出自己的胳膊。
“战城主,您刚才说什么?您不能不让我募捐啊!”似是反应迟钝的方老爷忽然想起战亦晚先前的话语,“为了老城主,您也不能不让我募捐啊!……”
似是得了失心疯般,方老爷也不顾众人在场,连滚带爬的从屏风后扯出一小箱银子,又抱住战亦晚哀求道,“这是五千两银子,战城主,您一定要收下啊!一定要收下!……”
眼看着拗不过人家的好意,战亦晚勉强答应着同时一脚将箱子踢到连归身旁,然后扶起方老头安慰道,“方老爷就放心吧,本城主定会回去好好祭拜祭拜,然后跟他老人家说明此事。”
当方家众人长舒一口气目送着战亦晚离去时,左手抱目目右手提银子的连归一个没忍住咧嘴笑了起来,战亦晚头也不回的甩手就是一胳膊,“你小子注意点!”
连归吃痛,忙将目目扔到大风怀里,“兄弟,帮忙照看下!”
让本大爷抱一头猪?大风心中的怒火“噌”就上来了,无奈却被符礼的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战亦晚此时意识到符礼自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着一切,并未发一言一语。
“符兄,怎么样?”战亦晚一脸得意的瞥了瞥那箱银子,“看明白了吧?”
“如此小儿科的把戏,难道这就是亦晚弟要教为兄的城主之道?”符礼不以为然的回了句,如雪般雕刻的脸上无一丝赞赏之意。
“小儿科?你行那你去筹钱啊!”符礼的不以为意彻底激怒了某人,“要是你筹的比本城主多,本城主甘愿服侍你一天!”
符礼被这一怒吼给惊得后倾了倾身,以防自己会像连归那样被偷袭。
眼看着连归与大风的眼神也默默地转向自己,战亦晚忽的意识到自己失礼了,遂缓缓地将竖起的食指尴尬的缩了回来,然后甩了甩额前的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那个,想必符兄也饿了吧!小弟就带符兄去见识见识这一天中最繁华的缃宜街。”
像是没事人般,战亦晚又将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阔步前行着。
只留后面三个大男人无语相望中,连归忽然觉得他们的城主,有那么一点点像是泼妇,那么一点点。
☆、第五章 且遭屈 何香臭
话说着一行人来到缃宜街的中心地带,各摊主铺主以为战亦晚又来巡街,遂低首弯腰恭敬地向战亦晚作着揖。
“你们都去好好忙吧!”战亦晚衣袖一挥朗声道,“本城主只是来试试这新开的酒楼怎么样。”
“仰霄居?不错,不错!”战亦晚边阔步前进边心下叨叨着。
跑堂的小二一看是城主驾临,立马吆喝着辟开一条道将四人引向了楼上的雅阁,小二边作势以袖巾抹着板凳边躬身递上菜谱,“城主大人,您先看看我们的招牌特色菜。”
战亦晚点头应允着,以二指捏起菜谱扫视了番后又递给符礼笑道,“还是符兄先点吧,此次小弟请客,就当是小弟为符兄接风洗尘了!”
符礼倒也没推辞,想是早饭那碗豆腐花被那头猪给吃了,现已饿得慌,遂扫着菜谱优雅道,“芙蓉燕菜,酒米酿鸭,糖熘饹炸儿,什锦苏盘,清蒸江瑶柱,烧紫盖儿……”
战亦晚越听嘴角越抽抽,这清雅公子当真不是来讹本城主的?本城主钱袋空虚啊!战亦晚一手掐上连归的大腿,狠命忍着心疼微笑着。
连归“呲”一咧嘴,狠命忍着肉疼微笑着。
跑堂小二正奋力地记着菜名,雅阁里忽的进来了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妻,边拱手边满脸歉意道,“城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小老儿本应前几日就去拜访城主,怎奈新店开张,诸事未处理完,所以耽搁了,在此还望城主见谅。”
战亦晚噌的站起,手扶躬身的二老,就差两眼泪汪汪了,你们保住了本城主的钱袋啊!
“二老无须多礼,”战亦晚隐去多变的神情,一展城主风范道,“既来我缃城,那就是我的子民,拜不拜访又何妨,二老只需做好经营酒楼的本职事情,切不可做那损人的勾当即是了,这也是入住我缃城的唯一要求。”
“多谢城主,”老夫妻心下欣喜起来,“果如大家所言,战城主真是位好城主啊!今日之宴小老儿请了,权当是对城主聊表谢意,您切不可推辞啊!”
“那怎么行?”战亦晚摆摆手,示意连归先行把钱给付了。
老夫妻抢先按住连归欲掏银两的手,诚恳道,“城主您莫推辞了!就这么定了!小桂子,赶紧下去张罗去!”
“哎!好来!”跑堂小二一甩布巾边大声吆喝着边快步退了出去。
“那就多谢了!“连归侧转头对着老夫妻笑了笑,眼角眉梢却狠狠地刮着战亦晚,没钱还他娘的让老子装!
他这笑容却让老夫妻的眼中闪过刹那的惊悸,老头又垂眼似有意无意的扫了扫连归的佩剑,这一扫使得他脸上的恐慌更加明显了些。
也只是几个表情闪现,二老接着恢复了正常笑呵呵的躬身退了出去,却比先前更加谨慎唯诺了些。
战亦晚只顾着乐呵自是没注意到这一细节,可符礼与大风却看得真切,两人也只以为那老夫妻是惧怕连归的剑,可连归却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他看得出那老人识得他的佩剑。
重返回楼上的小二先给他们泡了上好的茶,“城主您稍待片刻,菜一会儿就上。”
“嗯,”战亦晚望着窗外熙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