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队的人马在迷宫似的树林中穿梭着而过，没有人放慢速度。在疾速中，墨色的发丝在空中时而飘动，宛如一团浓重得抹不去颜色的黑雾。
高湛仅花了十六天的时间便是完成了对沈州军队的整合，事情完成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从到了沈州开始，他的心中便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骤然之间，众人便听见一阵马蹄声越来越响，都连忙勒紧缰绳，自觉地将高湛围在中间，停下来警惕地打探着周围。
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越过浓密的灌木丛，直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殿下，”只见沈嘉彦坐在踏光背上，两眼皆是血色，面带憔悴。见到高湛也没有行礼，而是急道，“忻儿出事了，赶快回宫！”说完便调转马头带头疾驰。
众将士们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见高湛脸色大变，一挥马鞭，直接冲上去跟着沈嘉彦走了。
在场的人都是面面相觑，却也都赶忙跟了上去。
高湛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是被一只手捏着，一直紧绷，不敢喘息。从沈嘉彦的话语中，他不敢想象忻儿在娄太后手里会出什么事，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挥动着马鞭，一次又一次地安慰自己她不会有事。
可是，如果她出事了，像他的母后一样被娄氏害死了……
他紧拽着缰绳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不，不会……
朝霞漫天，璀璨如血色。微弱的光芒透过厚重的云雾，却只能在地上被浓重的阴霾所遮挡。
淡淡的血腥味从曝室不断地飘散，腊梅冷眼瞧着被绑在刑架上，衣服被鲜血染成红色，已是气息奄奄的罗忻儿，将鞭子往地上一扔，然后走到娄太后的身边恭敬地说道，“娘娘，她嘴很硬还不肯说，可是再打下去，恐怕她就要死了。”
娄太后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走近用手托起罗忻儿的下巴，“吃了这么多苦，你还不肯说吗？”
“圣旨……先皇是给了我……”一直低着头的罗忻儿慢慢抬起了头，却是笑着看着娄氏说道，“但是我已经把它给了长广王殿下！”她的语气突然变得疯狂，“等他回来，有了圣旨和兵权，他就会把你，”她望着娄氏的眼神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一块一块剁碎！为他母后报仇，为我报仇！黄泉路上，有太后您为我做伴，我一个小宫女，是不是也应该满足了……”她低声笑着，那笑声中却并未带着恐惧，是一种嘲讽，是一种冷漠。
娄太后此刻也是心猛地一坠，听着罗忻儿死到临头居然还在她面前猖狂，便怒道，”腊梅，这贱婢留着也没用了，给她用贴加官！”说完这句，她便由娄青蔷搀扶着出去。事已成定局，她现在一定要在高湛回来之前，将他在朝中的势力都给斩断！
腊梅吩咐以为宫女将桑皮纸和水取来，又让内监将罗忻儿从刑架上放下来，绑在一张椅凳上。
看着罗忻儿几近透明的肤色，冷冷道，“也是你自己找死。”
她全身布满鞭痕，鲜血的大量流失，她离死也只是差了一步而已。眼泪从眼角缓缓溢出，混着鲜血，慢慢变成了红色。
阿湛，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来世，不要再相见了。
下一刻，仿佛是漫天的冰冷，覆盖在她的脸上，一层又一层。
她的四肢被人紧紧摁住，窒息的眩晕感时时袭来，一阵比一阵强烈。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的皮肉中……
阿湛……
阿湛……
“她好像没气儿了……”一个内监装着胆子推了推没有动静的罗忻儿说道。
腊梅上前掀开了贴在罗忻儿脸上的桑皮纸，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现在这等着，我去告诉太后。”
她回头看了眼那具已显冰冷的身体，转身离去。
冰冷的雨水透过厚重的云层突然洒落下来，浇灌着这座宫城的每一个角落。
高演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雨。
“演儿，哀家叫你来是想让你收回羽林军的兵权。”娄太后看了眼高演，然后说道。
高演并非不知道他母后的心，可也只能苦笑一声推搪道，“母后，这兵符在阿湛手里，朕怎么能收回呢。”
娄氏还未开口，便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居然还有马蹄声的传来。
“谁那么大胆，居然在宫里骑马，腊梅，你给我去看看。”娄青蔷上前一步对腊梅吩咐道。
腊梅刚想出去看看情形，便听见仁寿宫外守夜的几个内监发出惊恐的叫声，下一刻便是一声巨响，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凌空而起，竟直接踏破了仁寿宫的宫门！
“阿湛？”高演看着坐在马上面色冰冷，浑身湿透的高湛，心里却是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娄氏看着高湛充满杀意的眼神，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他都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骑马闯进仁寿宫，她实在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
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罗忻儿说的那句话。
“等他回来，有了圣旨和兵权，他就会把你，一块一块剁碎！为他母后报仇，为我报仇……”
心底的恐惧顿时像暗流般蜂拥而出。
高湛双眼布满血丝，从马上跃下，眼睛充满了怒火，紧紧盯着罗氏。
高演此时也是瞧出了不对劲，连忙喊道，“阿湛，你要做什么！”
“唰————”
冰冷的剑出鞘，泛着幽蓝色的光芒。他将它握在手里，直直地对着娄氏。
“忻儿在哪里？”他的眼神充满了怒火，手中握着的剑只想狠狠地刺进那个他仇恨到骨子里的女人的身体。
娄氏面对着浑身透露着杀气的高湛也是吓得腿软，只能壮着胆子说道，“高湛你这是做什么，好歹哀家也是太后，也是你六哥的母……”
“告诉我！”高湛高高挥起着剑，一声巨响，娄氏前面的鎏金案桌便在众目睽睽下断成了两半。
高演见此连忙上前拉住了高湛的手，怒道，“阿湛，你发什么疯！”
“滚开！”他几欲瞋目裂眦，挥手将高演推开，手中的剑直接对着娄氏砍下。
娄氏也是看着胆战心惊，狼狈地往旁边一躲，便是险险地擦过剑锋，袖袍上的衣料缓缓地从空中飘落。
她惊恐未定，便见高湛目光狰狞，那种嗜血的杀意□裸地表现在他的脸上，手中的剑毫不停顿地向她刺来。
“殿下殿下，她在曝室！”娄青蔷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住高湛的衣摆，要是太后死了，不仅她自己，还有娄家都会跟着全完的。
“曝室曝室……”他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将剑往地上一扔，不顾一切地冲向仁寿宫的后殿。
雨水淅沥，击打在他狂奔的身上。
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让他感到窒息，一切，像是被杳无边际的黑暗所笼罩。有冰凉的液体从他的脸庞滑落，他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母后……”高演叹了一口气，过去扶起仍瘫坐在地上的娄太后，“你对罗忻儿到底做什么？”
她看着高演眼中的一丝凝重，话语却是噎在喉间说不出声。
高演只能摇了摇头，背过身说道，“罗忻儿，是阿湛最爱的女人，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母后……”他微微停滞然后说道，“朕也帮不了你。”
娄氏听了不禁退了一步，娄青蔷连忙上前搀扶着她。
这时，仁寿宫的众人都听见从后殿传来一记悲痛的吼声，所有人皆是脸色大变。
高演见着高湛怀里抱着全身是血，毫无声息的罗忻儿出来，便连忙吼道，“赶紧去宣太医！”
他看着高湛几乎全身都在颤抖，看着他怀里毫无血色的罗忻儿，湿漉的发丝，粘在她的脸上，她的颈间，却更是显得她的脸异常的苍白。
高湛没有再去理会他们，他只是紧紧抱着怀里那具越来越冰冷的身体，恐惧、绝望，像两朵正在腐败的花在他心中衍生开来。他的血液仿佛也在随之凝固，他的思考在这一刻已经停止。
“忻儿，忻儿……”他一边跑一边唤着她的名字，那份害怕让他的神经紧绷地快要断掉。
元禄见高湛抱着罗忻儿从仁寿宫出来，连忙上前用伞将两人挡住。
雨水，浇湿了整个皇宫的烛火，没有月光，没有星辰。
沈嘉彦在看到高湛抱着衣服上沾满血迹，毫无声息的罗忻儿踏进修文殿的时候，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她死了吗……她死了吗……
全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半夜被人从床上扯起带到了修文殿，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惶恐的表情，每个人都低着头急急地走进修文殿。
他站在殿门口，迷惘地望着下着的雨，不停地被进去的人撞着，然后摔坐在了地上。
“沈将军，你没事吧？”元禄见着他呆坐在地上，一副魂不守舍地样子，便连忙过去扶起他。
他抬头望着殿内，抽开元禄的手慢慢走了进去。
太医们先上去探了探鼻息，皆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看了眼面色惨白，紧紧望着床上这位女子的长广王，都是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又是拿出针扎在各大穴道上，又颤抖着手把了把脉。
“她怎么样了？”高湛看着太医们的脸色越来越差，便揪起一个太医急问道。
太医们脸色顿变，纷纷跪在了地上，“殿下，我等已尽力而为，可是……可是这位姑娘刚送到的时候就……就已经没有鼻息了……”说完，都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
“忻儿……”他转头看着像睡着般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忻儿，踉跄着走到她的床边，轻柔地握住她的手，“你告诉我，他们都在骗我，你会醒来的……”
元禄在一旁看着也是一阵心酸，偷偷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殿下，您节哀。”
沈嘉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床上的她，捏着剑的手越来越紧。
高湛握着她冰冷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肩边，全身，却依然在颤抖。
“忻儿——”
大雨，狂风。
在那一夜，卷走了枯叶花朵。时光在那一刻，仿佛没有了希翼，没有了未来，只有残缺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办。。明明是生离死别，应该是虐虐的一章，肿么感觉没有写虐呢。还可以更虐的啊啊啊。
诶哟~这种血腥的受刑场面还有那种悲痛欲绝写不好，所以直接切场景了~
大家想知道阿湛之后会怎么样嘛？~知道沈大将军会怎么样嘛？~
还有第二卷真的好期待写~好期待结局，不过目测到第二卷也还有。。几十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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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4
大雨过后，整个皇宫开始陷入朦胧的雾蔼中。蛰伏着寂静的宫城，看上去却像一只沉睡中的猛兽。
当高演赶到修文殿时便看见所有的太医都鼻青眼肿地跪在殿门外。
他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为首地陈太医连忙瑟缩地答道，“皇上，那姑娘已经回天乏术，长广王殿下便说……说臣等都是……都是太后派来的人，都要害那位姑娘，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高演紧皱着眉头。罗忻儿死在了他母后的手里，阿湛他……
他叹了口气，轻轻将殿门打开，便看见高湛颓废地坐在罗忻儿的床边，眼神空洞地可怕，却在众人一靠近他们时便发狂般拿起剑不要命地厮斗。
“阿湛……”高演尝试着唤他一声，却也未见他有任何反应，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沈嘉彦眼里流露着悲痛，却不能最后一次再靠近她。就让她，死在自己心爱的人的怀里。
而就在一瞥中，他眼神一亮。
那是……
“诶，沈将军！”元禄看见沈嘉彦竟然直接冲到了高湛的身后，便是一声惊呼。
高湛也是眼睛发红地看着他，手里的剑毫不留情地刺了上去。沈嘉彦不能伤害到他，便是赤手空拳挡了一阵。
就在高湛眼见着就要刺中他的时候，他不退反迎了上去。
鲜血，从那一处狭长的伤口中不断溢出。
他抬头看了眼有些迟钝的高湛，任凭剑穿透他的肩胛，快速迎了上去，一个侧手在来不及防范的高湛颈上一劈。
“殿下！”元禄连忙上去扶住已经晕过去的高湛，将他先扶到了偏殿。
沈嘉彦一手将没入肩胛的剑拔了下来，扔在了地上，然后慢慢向罗忻儿走了过去，将她小心地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
看着她苍白的肤色，他的心中不禁一痛。
这里，真的适合你吗……
他强行凝聚着因为流血而有些涣散的体力，用手指极快地在她身上点了几处大穴，最后取过太医遗留下来的针，慢慢地刺进她喉间一处紫红处。
怀里那原本已毫无生气的人儿却是突然从嘴角流出了紫红色的血，睫毛微微颤抖，竟有了要苏醒的征兆。
“阿……阿湛……”她虚弱地唤道，最终仍是沉沉地昏迷了过去。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小心地放在床上。
“沈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她醒了？”高演上前仔细看着罗忻儿，的确见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沈嘉彦一手按着伤口强撑着站了起来，“皇上，我们习武之人有时受了内伤淤血堆积在喉间无法吐出，也会造成失去呼吸的症状，”他看向躺在床上的罗忻儿，“她受了鞭伤，之后又直接上了贴加官，淤血无法及时吐出，便造成了失去呼吸的假象，只要及时祛除淤血，自然就能得救。”
高演听了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样，阿湛也不会过于伤心了。
“沈将军，这次你算是立了大功了！”他笑着上前拍了拍沈嘉彦的左肩，看着他的右肩仍在流血，便说道，“你受了伤，就先下去疗伤，明日朕就将封赏你！”
“谢皇上。”他手中所沾染的血迹已开始凝固，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推开殿门，凛冽的寒风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每一步，都好像越来越远离她的生命。
他的鲜血在慢慢流失，眼前的光也变得越来越暗……
“啪——”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去看……
陆贞坐在地上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见躺在昨夜被雨水淋湿的青石板上的沈嘉彦也是心中微惊，在看见他肩上的伤口时便立马将他扶了起来。
“沈将军，沈将军！”她着急地拍打着他的脸庞唤道。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浓密的睫毛在雾气中沾上了细小的水珠。看着那张在光芒中显得朦胧的脸，他轻轻地唤道，“忻儿……”
在沈嘉彦口中听到忻儿的名字陆贞也是格外惊讶，再想问时便发现沈嘉彦已经晕了过去。
她叹了口气，原本是听到忻儿已经被救出来带到修文殿的消息想来看她的，现在看来……
她抿了抿嘴看着毫无意识的沈嘉彦，只好先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吃力将他扶起。
那两个走得有些蹒跚的背影，在柔光的照映下，慢慢迷幻成了梦境。
光线错落地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