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易苒犹豫的功夫里,林山的劝告拉拢也一句未停,条理分明的解释的异常清楚:“天羽宗既然躲在阵外,这大阵应是不分你我,只要进内就会夺去浑身灵力的,都已没了灵气,阵法也就不能再有旁的杀招。既然如此,天羽宗若想真正伤我们性命,就也只能入阵来如凡人一般以蛮力斩杀,此次南华界入轴之人不少,想必未寻大道之时会些外家功夫的人也不少,便是不会凡俗功夫,之前灵力滋润之下,也都是身强体壮、筋骨强健之人。想用蛮力杀光也不是那般容易的,除非他天羽能放进成百上千的凡人军队来,可这般动静太大,我绝不会一丝消息都收不着,便是天羽宗从凡俗界请来了些武功高手,也不会太多。如今阳极那边还有几十余人,你我只需与他们汇集到一处,再言语煽动……”
就算对林山这人诸多戒备,但易苒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易苒已不由自主的沉进了林山的分析之中,许是被他的胸有成竹感染,甚至已不觉着天羽宗这陷阱有多可怕要命,似乎只要仔细想想,完全有破解之法时,几人不远处却突的传来了一低沉的男声,不高却意外的震人心魄:
“果真阴险小人,看来要先对你动手了。”
几人皆是一惊,猛然扭头,便看见在已经清晰的视线内远远来了一灰衣男人,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步伐沉着,也并无什么逼人的杀气威压却不知为何越靠近便越让人觉着压力一浪接一浪的向自己涌来。
等到能看清了五官,易苒终于明白这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来的这灰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天羽宗山门外,被纪慧云毁去全部根基与前途的陆望舒!
只是这时的陆望舒完全不像当初在天羽宗之时,那时的陆望舒永远是一身皓白的内门道袍,从发丝到袍角平整的找不出一丝杂乱,背负宽剑、不苟言笑,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剑般青光闪闪,寒气逼人。
但此刻不同,满是灰尘的粗布麻衣、满面青黑的胡渣、脊背半偻、随意挂在腰带上,已断了头的钝剑,这般落魄的打扮,在易苒与林山眼中,此刻的陆望舒仿佛收敛了全部锋芒,之后又被重新打磨后透着一股内敛的威严气势,反而比之前锋芒毕露时要更夺人心魄。
“本是打算先去找纪慧云,却在这看到了你,也好,都是星冥门余孽,早些晚些倒也没什么差。”陆望舒停在林山面前一丈之处,拔出了腰间破剑随意的搭在了地上:“你的推算无差,只是,天羽宗并没有请什么凡俗界高手来,入阵杀人的,没有旁人,只有我一个。”
林山此刻的慌乱已遮盖不住的露到了脸上,有些失态般忽的讽刺道:“原来当初叱咤南华的陆望舒,灵根被废后,也只能在旁人无法使用灵气时呈呈威风吗?”
“你不用激我,这一套如今已对我不管用了,没错,我如今一介废人,只有这你们没有灵气时才能呈呈威风!”陆望舒扯扯嘴角,笑的有些沧桑,接着又换成了平淡的叙述:“不过在这里,清理门户,便也够了。”
话音刚落,陆望舒的剑已刺向了林山的咽喉,易苒不知道这一剑有多快,但她知道,她自修炼后可看清十米外落叶纹路的双目,却丝毫没有看到陆望舒举剑攻击的任何过程。
等到易苒能看见时,陆望舒的断剑已经停了下来,斜斜反转,挡住了林山刺来的青虹剑,只在林大的面颊上留下了深深一道血痕。
是的,林大,在剑即将刺上自己咽喉要害之时,林山将将侧身,扯出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林大,同时在陆望舒刺伤林大之时趁机反击,只是被陆望舒提早发现,拦了下来。
林山抵着陆望舒的断剑,一向只会宽和微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狰狞:“师父也太小瞧我了些,我的剑法,可还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呢!”
陆望舒一手持剑,一手轻轻触了触自己当初送给林山的旧剑青虹,接着抬眸扫了眼一旁面无表情、死物一般的林大,语气平淡中带着些微微的厌恶与不屑:“被你曲解委屈了的《凌霄诀》、青虹剑,再加上一强逼来的人肉盾牌么,极好,来吧。”
、第79章
陆望舒表情平静;并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只简简单单一个“来吧,”就已包含了无限自信。
事实上他也确实有自信的本钱;莫说他本就是南华界数一数二的剑修,当初星冥逼上天羽;陆望舒代师门出战,才刚刚从纪慧云特意使出的“惑心”中窥到了元婴的奥妙、剑道更上一层的境界,就立刻被毁去了修为灵根;重伤昏迷。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面对的除了满身的内外伤痕;便只有自己从今以后便成了一介废人的事实。如若他的灵根没有被废;凭从与纪慧云那一战中感悟到的境界;他相信就算是从头修炼;不出十年他也可以再次重新问鼎元婴之境!不,甚至不止,他隐隐有种感觉,若是他灵根还在,元婴算得什么?便是千年来无人问津的化神,他也不是不能一试!
只可惜没有若是,他的灵根废了,便是再多的金山宝藏放在他的面前,他一介废人也丁点都取不到,先让你体验过拥有的美好再一把剥夺,这样的感觉才让人分外难过,不过这也证实纪慧云的目的,直接去死太舒服了些,毫无未来、半生不死的吊着,才让纪慧云乐见。
那时的天羽刚遇大败,本就已人心惶惶,更别提他那时已灵根被废且毫无治愈的可能,往日里对他诸多期盼尊敬的长辈同门们,在确认了他不可能再重新修炼的事实之后便都只是留下了一声叹息,之后再未出现过。
独自躺在后山角落发呆的那段日子里,陆望舒的时间很多,除了想想已经没用的剑道,剩下就是漫长的无聊发呆,皮肉之伤渐渐养好了,心上的茫然苍凉却是不知该如何消得掉。
直到一月前,清羽师兄派了那个叫做王涟的女弟子来寻他,说出了天羽重新崛起的计划,请他在卷轴大阵生效、灵力全无后灭掉所有的进轴之人 。
陆望舒自然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为什么不呢?反正他也再没了旁的用处,能为师门尽最后一分力气将他造成的后果弥补一二,他也多少会心安些,更何况,这样傲视群雄、秒杀旁人的机会,恐怕之后也再不会有了。
于是在这一个月中,他恢复了还是凡人那时的生活,闻鸡起舞、练剑不缀,也并不是《凌霄剑诀》内什么复杂的招式,只是最最寻常的拔剑、起势,刺、抹、挑、收,但破而后立,翻涌的浊水慢慢沉淀,他的心神却因为这一日日重复的动作渐渐清明,即便灵根已废,但剑道却在他心里慢慢的清晰起来,单在剑之一道上,他在南华已再无敌手,这个认知已如太阳东升西落般在他脑中牢牢的存在着,无需辩解、不容置喙。
自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林山也并不例外,若非拦在他面前的林大太过麻烦,陆望舒几招之内恐怕就早已将林山斩于剑下。
举重若轻的再次在林大下腹拉开一道口子,陆望舒皱了皱眉,师门的命令并未让他对入轴的所有人都赶尽杀绝,清羽的原话是除了红月、仁长两派,其余的只要愿投降尽可留其一命,师门自有安排。
自从灵根全废后,陆望舒品性已和缓许多,虽然已决意取林山性命,私心里也并不愿大开杀戒,因此他本想着是重伤林大令他知难而退后再杀掉林山的,只是此刻这现状却让他无奈放弃了这打算。
收剑后退一步,陆望舒看向林大,口气平淡:“够了,现在退下,我不杀你。”
林大动作一顿,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他又何尝想这样已身为盾保护着自己的仇人?只是与林山签了主仆血契,别无他法罢了。
与本人相比,受到影响更大的反而是躲再林大身后的林山,已他的聪慧自然听得出陆望舒的未说之意:你再不退下,我就要下杀手了!
林大的性命他自然不在意,他在意的却是林大死后他从陆望舒手下逃脱的机会就越发渺茫了!
心思电转,林山猛然回头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翠心易苒:“易宗主还不动手吗?你以为他杀了我之后会放过你这星冥余孽不成!”
陆望舒沉默不语,林山说的没错,他丝毫不将四人联手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屑撒谎否认。
易苒抿紧双唇,看着气急败坏的林山、胜券在握的陆望舒、浑身血迹的林大,又仰头看了看漫天皆是黑白符路,犹豫片刻,终是咬紧牙关扭头对翠心简洁说道:“撤!”
翠心挑挑眉,没什么意见的跟上了易苒的脚步向着与林山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因为没了灵力,两人只能靠着双腿的力量奔跑,自然不会很快,再加上没了黑白雾气缭绕的太极鱼里平平坦坦、一片清明,等的两人跑的都有些喘息之时,扭头看去,竟还能隐约的看见林大已经跪倒在地上,似乎立马就要倒下去的样子。
好在这太极圆许虽看上去平坦,实际却还是有些弧度的,等的易苒翠心两人皆是双腿发软,忍不住的几乎要跌倒在地时,四周终于是空荡荡的一片,完全看不到旁人的存在了。
自从修真以来,再没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易苒喘着粗气,将怀中的嘤嘤拿出来扔到了地上,一时竟觉着肺管都有些灼伤之感。
身后的翠心也不比易苒好多少,已然仰身躺在了地上,话都说的磕磕绊绊:“师,师姐,不与林山、联手固然也,也好,只是之后我们怎么、办?天羽不,不会……”
易苒说不出话,只摆手失意着,等的呼吸大致平缓下来,才终于能还算顺畅的解释道:“无事,若是顺利,我能带你出阵。”
没错,说起来多亏了当初在混沌界时不倒道人曾给易苒仔细讲解过天羽宗九转乾坤大阵的精髓,也多亏了她们此刻面临的大阵羽九转乾坤大阵出自同源。如果说曾经的她是要已初中生的能力独自求解一道高等数学难题的话,现在的她,不仅已算得上科班出身,更重要的是,却在不久之前,教授已经给她讲解过例题,只要按图索骥便完全有可能得到答案。
她需要的,只不过是一点幸运、一点时间。
、第80章
说来轻巧;可真正开始寻找阵法的生路时易苒遇到了许多先前不曾想到的困难;比如疲惫与饥渴。
因为没有了任何灵气;易苒翠心自然无法通过汲取天地灵气精华的法子来维持辟谷之境,同理;她们甚至也无法从储物袋中拿出任何东西。
没有任何食物、没有辟谷丹;易苒翠心不得不靠着与林山对战时、放在怀中准备时刻服食的元气丹之类恢复疗伤的丹药来充饥;怎么说也是由不少大补灵药灵草炼出来的,数量也足够,倒是不也可以饱腹,只是拿这样的大补东西当饭吃;让易苒和翠心陷入了一种燥热的“上火”状态,也亏得多年的灵气滋养让她们的精骨都无比坚实;若是个体弱的,怕也早已禁不住这般的补法了。
往口中扔了一颗元气丹,感受着熟悉的灵气在体内一闪而没,只给腹中留下几分似饱非饱的热流后,易苒深深的吐出了一口焦灼的空气:“我要是天羽宗,这时候就维持这样什么都不干,等着大伙统统饿死好了!”
翠心低头擦拭着鼻血:“要不是这样费的时候太久可能会出变故,说不定天羽宗真会这么干,南华近百位金丹真人被活活饿死,这也真算是奇闻了。”
易苒扯嘴苦笑着,低头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又仰头看着天上的符路,半晌叹息了一声:“接着往西吧,我们得早点走到到卷轴边上,这是个天圆地方的空间,生路该在天地相接的边上,我们费的时间太多,得早点了。”
自从大阵发动已经是第二日了,在这两日里,易苒为了寻找大阵的生路,除了必要的休息,几乎一刻不停的在到处走动,这除了加深她们的疲惫外的感觉外外就是……更“火”了!
“嘤嘤?”坐在易苒肩头的嘤嘤摸了摸易苒发热的面颊,虽然还带着不解的神情但还是善解人意的贴紧了易苒,给她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凉。
不同于易苒翠心的狼狈,完全是植物的小白花许是有空气就足够,丝毫没有饿肚子的困扰,只每日在易苒肩头手上摇摇摆摆的呆着,就已很是怡然自得般,甚至还似乎长高了些,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与易苒嘤嘤丫丫的说些听不懂的话,幼童般模仿着易苒的一切言行。
这对花草精魂来说本是很重要的时期,但因为面临着更紧迫的情境,易苒也顾不得理会嘤嘤,只是就这样带着它由着它自个玩耍,事实上若不是没法开启灵兽袋易苒都想干脆把嘤嘤放进袋里,等的出去再好好研究它了。好在虽不知事嘤嘤倒也还听话的很,并没让易苒操太多心。
扭头摸了摸嘤嘤小小的脑袋;对着它笑笑后易苒起身转向了西面。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越往西走,她也就从天上变化的符路里越确定了自己的推算应是无误,生路应就是在西面,有趣的是,西面正是她二人从林山陆望舒那逃出的方向,她们相当于绕了个圈,又绕回了原处。
不过这么想来,估计入阵和出阵的出入口都在一处,想想那时陆望舒说的本打算先去找纪惠云却正好遇上了你们的话话,那时恐怕就是陆望舒刚刚进阵不久!
这让易苒苦笑的同时却也庆幸着还好她们在回返的路上并未再次遇上陆望舒这座杀神,事实上不止陆望舒,南华界进轴上百人,这一路上易苒二人却一个都未遇见。
翠心对此倒表现的不怎么在意:“应是都聚在一起,既能合力对付陆望舒,又可以想着破阵之法吧!入轴的金丹真人这么多,精通符阵的想必也不止师姐一个,只不过完全没往西边来,估计是都没什么头绪,或许找岔了也说不定。”
顿了顿,翠心又说的冷漠:“这样也好,他们聚在一处吸引了陆望舒,让他无暇注意我们,否则我们也不会这般顺利。”
易苒默默点头,如果在与己无害的情况下,她当然很乐意去找到大部队帮助他们一起出阵,权当放人情拉人脉,为清炽宗的日后铺路,可若是这般会已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的话,她却还没有那般无私的舍己为人,更别说若是人数多了引起天羽宗的注意,便恐怕更得全军覆没了。
往西行着,翠心左右四顾着,忽的开了口:“咱们是不是快到了林山与陆望舒交手的地方?”
易苒闻言仰头看着天上的符路回想了一阵,点了点头:“差不多就在前头。”
翠心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