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自思索了半天,苏卿抬头正准备与顾沉衣商量一番,却见他目光仍朝着常歌二人方才离去之处看着,神情古怪。
他略有不解地摸了摸下巴,后来又猛地意识到什么,满脸堆笑地用手肘去捅他。
“都看呆了啊,顾大少爷?”
顾沉衣身形一僵,回神过来,表情尴尬地握拳在唇下轻咳,“在下只是观这寺里建筑独特,气势宏伟……呃,而且草木也养的生机勃勃,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苏卿当然不信他,只叹笑着摇头:
“其实,苏某一直很好奇……顾大少爷对我们小伍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情感呢?”
“怎么?”顾沉衣调笑着扬起嘴角,“难道苏大侠也想帮我‘撮合撮合’?在下可不是那位傻头傻脑的萧公子啊。况且……”他似有些苦笑般展开扇子来晃了晃,“常姑娘只有一个。”
“顾大少爷多虑了。”苏卿也陪着他一块儿笑,“苏某与顾大少爷萍水相逢,一面之交,犯不着这么多事,来管您的终身大事。而且……顾大少爷这般聪明,量来是不需要苏某‘从旁指点’。我还是多关心关心我那位小师弟比较好。”
“若我说……”顾沉衣偏头看他,收了笑颜,正色道,“我是把她当作我顾家的大少奶奶,苏大侠当如何?”
苏卿从容不迫地回他:“那顾大少爷可得自行努力了,在下爱莫能助。”
顾沉衣听罢,合拢扇子朗声而笑。
“苏大侠可真是个有趣之人。”
苏卿对他作揖,抿唇而笑,“彼此彼此。”
*
更深露重,夜风凋碧树,寺外高山几重,寒烟万点,如泼浓墨。
常歌盯着桌上摇摆不定地烛光,默默出神,窗外一阵风起,吹得帘幕不断飞卷,下午睡得很饱,现在她了无睡意,晚饭也没吃上几口,心里倒是闷得慌,却不知是怎么的。
她起身把蜡烛吹灭,索性推门出去走走散心。
眼下时候倒晚不晚的,寺里的和尚大多也都休息了,常歌一个人沿着回廊漫无目的的走,前面正有两个端着托盘的小和尚一边说笑一边朝这边行来。
“那位少侠的剑法当真不错。”
旁边那小和尚点头应道:“就是不知他懂不懂拳法,我倒想去同他讨教几招呢。”
“嘘——师父不是不让咱们私斗么?小心你又挨罚了。”
“不斗就不斗。等会我去找他聊一聊,看看他还会点别的什么功夫不。”
另一个赶紧拉住他:“诶,也带上我啊。”
“先得把茶水给师父送去啊,磨磨蹭蹭的,惹得师父不高兴了怎么办?”
……
常歌回头暗自忖度,这两个小和尚说说笑笑已经走远,从他们口中听得的那人,倒有些像是非墨……
她本欲绕道走,可不知怎么的,又很想过去看看他。脑中正不断纠结,哪想不觉中已经走到前院来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月光浅浅淡淡,如水流银,非墨正靠在旁边的栏杆上,坐着休息,看样子已经没有在练剑,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认认真真地翻来覆去的把弄。
想来他总有夜里练功的习惯,虽不是第一次这么看他,却偶尔也觉得光论相貌,他的确是个很好看的人。
白日也听朔师姐提起过他的爹爹,听说是当时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也这无怪乎他有如此俊朗的外表。
常歌犹豫了一下,最后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没有大大方方走过去,反而潜在墙边张望。估计若是此刻有人在她后面看得她这副模样肯定会很丢人……
看了一阵,终究感到这般行为有些可笑。常歌站起身来,轻拍掉身上散落的树叶,刚欲原路返回。不想却听得那边谨慎喝道:
“什么人?”
她心上一愣,还不及出声,脖颈就瞬间被人掐住。
作者有话要说:你的好友【非墨】正在对你发起攻击……苏大哥和小顾,这真的不是两只腹黑一起走吗……不要yooooooooooooooooooo 此文是BG!【严肃小伍,你好傲娇……赶快从了男主吧~横刀夺爱的男配绝对不会存在。新一代棒打鸳鸯团正在前面招手。
☆、山中古寺【七】
月光正照在对面人脸上,他额上细细的汗珠亦能看得清清楚楚,微凝的剑眉之下,眸中神色犀利。
待瞧得来人面貌,非墨蓦地一愣,忙抽手回来,惊慌失措地立在原地望着她。
“小、小伍……怎么是你?”
常歌抚着脖子弯腰猛咳,难受道:“咳咳……那么大力气,你想掐死我不成?”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他有些不知所措,又看她咳得那么厉害,赶紧伸手过去替她抚背。
好容易缓过气,常歌慢慢平息呼吸,刚想开口喝他,却看见他那一脸担心和无辜的模样,一时又下不了口,最后只得道:
“哼,你现在武功好了,得意了?连大师兄都帮你说话,还说我欺负你?分明是你欺负我才是!”
非墨瞅着她脸上表情,终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常歌狠狠瞪着他,“你还笑?”
“我的轻功都是你教的。”非墨笑着摇头,“你算我半个师父了……”
“谁、谁是你师父了。”常歌一把推开他,自顾拍着头上身上沾着的树叶,非墨退了几步,又凑上来帮她拍,随即不禁奇怪道:
“大半夜的,你如何在这里?”
“我……”思及自是不能坦白告诉他,常歌脸上微红,信口胡诌,“我是因为觉得这寺中有古怪,所以放心不下,到处转着看看。”
“嗯?你也觉得这寺里古怪?”非墨并未多想,反而拉着她走到方才院落之中,指着地上的一株植物,道:
“你看这个。”
常歌俯□去,正准备伸手去采,非墨赶紧拉住她。
“别碰,这草有毒的!”
此草叶成圆形,并不高大,也生得普通,与寻常杂草无异,旁边还生有紫色的小果实。常歌仔细看了看,方道:“这是南天竹,寺庙中略有潮湿,长着这个也不奇怪。”
“话虽如此,不过我方才途径花园,看见在园子最里之处大片长着这种毒草,像是有意种植的。”非墨摸着下巴凝眸沉思,“那主持方丈恐怕不简单,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嗯……等明天就再去那林子里看一看罢。”她总觉得白日里似乎还瞧见那竹林附近有什么人,只可惜苏卿不让她细看。再有便是竹林里的雾气,好像……那味道很有些熟悉,之前在哪里遇到过一样。
常歌正偏头思索,余光却见得非墨神色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右手背在身后,表情可疑得很。她猛地回转过头,虚了眼睛凑近他。
“你手里拿着什么?”
“没、没什么。”非墨连忙往后挪。
这般举动,就更加让她多了几分怀疑,且方才也的确看见他坐在栏杆上摆弄着什么,常歌哼道:
“你肯定有问题,老实教出来。是不是拿了人家什么东西?”
“真的没什么。”非墨咬了咬下唇,为难地看着她,“不要再问我了。”
“哼,你不让我看,那就偏就要看看了——”她说罢,出手就去擒他背过去的右手。非墨自是大惊,刚要还击,但一想右手不能拿出来,否则教她看见东西便不好,左手却又不能出招,怕伤着她,一来二去只就在原地闪来闪去尽量避开她的掌风。
常歌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自己也便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不由阴笑一声:
“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非墨头上冒汗,吃力地频频往后退,常歌一掌一掌打得死紧,半点不停歇,很快就去了二三十招。眼看就将被她逼到墙上,非墨无奈,伸左手来踏步进招。石青虽一直教习他剑法,但别的招式也都教了他不少,加之学过轻功后,他身法也比从前快了许多,步缓手快,几招之下常歌已有些对付不过来。
她心头一凛,方出声喝道:“好啊,你现在武功好了,就明目张胆来欺负我了?方才谁说我是他半个师父来着?”
非墨听她这话,手上瞬间一滞,不敢再动作,常歌趁着他走神这一刻,一手摁住他胳膊,另一手迅速拉了他右手到眼前来看。
常歌得意地抓着他手,笑道:“跟我斗,你还早了几年呢。”
非墨满脸犯愁地盯着她,想要收手回去却又受了她一记瞪,最后只得把手摊开来。掌心里摆着的那支朱钗赫然入目,钗头用翡翠雕了云纹,中间却缺了一块。
常歌不解地拿过来瞧,“只是一支发簪?”
“嗯。”非墨也不再隐瞒,老老实实回答她,“原本想送给你的,可惜被我摔坏了……这颗玛瑙,怎么都凑不上去。”他从怀里掏出一粒绿色的宝石,递给她看。
常歌缓缓接过来,拿着簪子粗粗看了一下,默然不语。
看她许久都不说话,非墨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神情,轻声问道:
“……没有生气吧?”
“我生气作甚么?”常歌别过脸,故作不在意,“我有那么小气吗?”
“不生气就好……”非墨挠了挠头,笑吟吟道,“你最近好像很容易生气……我怕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常歌无力的解释:“我那是因为……”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不等她说完,非墨就出言打断,走到她身边,表情认真,“你不用这样。其实,我也想明白了很多……”
常歌微微一愣:“想明白什么?”
非墨望着她,眸中神色温暖,含笑道:“你说的很对,我们两个身份有别,我不应当逼你。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往后只要能跟着你,在你身边,哪怕你要嫁给姓顾的,我也可以去你们家当护卫啊……”
“别犯傻了。”常歌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护卫护卫,就想着当护卫。要我真嫁给顾沉衣,他还肯让你去他家当护卫?他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傻子……”
这话倒是不错,非墨一时有些纠结:“那……那我去求求他?”
“或者,现在就去同他说一说?”
常歌捏着手里的那支簪子,瞬间一句狠话也道不出口,眼前这个人软得就像水一样,她根本下不了狠心再说些什么决绝的语句来。
想起娘亲生前,爹爹那般冷淡的态度,想起家中下人的那些白眼,想起娘临死前那么凄惨的说日后一定不能嫁想爹这样的人。她虽不知道将来去顾家会是怎么样的情境,但顾沉衣说过的话却让她心底起了一阵寒意。
多年后,会不会她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家中的人,从没有一个是真心待她的。如今本有一个这么单纯的人摆在她眼前,她又不敢去喜欢……
“小伍?”看着她眼角的泪花,非墨禁不住怔忡,犹豫着地伸手去帮她抹掉。
常歌头疼地抚了抚额,勉强压抑着眼泪,哽声道:“……你别对我这么好了。”
“啊?”他犹自不解地怔了一下,“为什么?”
“混账!”她哭着骂道,“你明知道我本就不讨厌你,若是我真喜欢上你了,那以后该怎么办?你也多替我想一想好不好?”
“我……”非墨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自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想出言安慰她,思来想去又不晓得怎么说。尚在迟疑之时,平地里一股浓烟突然腾起,在四周弥漫开来。他眉头一蹙,忽觉诡异。
正在这时,耳畔恍惚听到风中有异样响声,非墨不及多想就一手拉着常歌拥她入怀。
头顶传来他两声闷哼,常歌还不明状况,就感觉非墨揽着自己的手慢慢垂下,随即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常歌吃力抱着他,急声唤道:“非墨,你怎么了?!”
“喂——”
叫了他许多声却没听他回应,常歌意识到什么,忙扶着他腰身,往他背上看去——
藏青色的布衫上几枚骨钉深深倒插入背,暗红色的血迹缓缓扩张,触目惊心。她强定心神,飞快将那几枚骨钉拔去。
他的头枕在她颈窝间,双目紧闭,脸色竟是一点血色也无。常歌伸手扣他脉门,静听了片刻,忽然脸色大变,只觉得好似晴空霹雳,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慌乱地轻拍着他的脸颊,哽咽道:
“非墨,你忍忍,你忍忍……我……我这便带去你疗伤……”
*
子时入夜已深,寺院里静悄悄,杳无人声,窗外树影斑驳,微风拂动,吹得桌上的烛火也有些晃动。
苏卿顿觉头大的坐在桌前,摁了摁眉心,然后又往床上看去,非墨的脸色仍旧苍白似纸,浑身僵硬宛如死人。
常歌一抹鬓角的汗水,不住朝他体内输真气,苏卿喝了口茶,最后实在看不过眼,方道:
“丫头,别费力气了,你再怎么给他运功,他也已经死了啊……”
“你胡说!”常歌咬着牙回头就怒道,“他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中了几支暗器就死了呢?分明都没打在他要害之处啊!”
苏卿拧着眉,低头研究着桌上摆着的那几枚骨钉,“脉是你把的……你自己都说他脉象全无,没有呼吸。那不是死了还是怎么的……”
常歌慌忙道:“那、那也可能是我把错了脉……”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你看你输真气有用么?”苏卿走到她跟前,替她擦了擦眼泪,随即撩起非墨衣袖来,道,“你瞧,尸斑都有了。还是早早把他埋了,入土为安。”
“混账!……”她一手挥开他,“我不许你埋他!”
苏卿没办法,“好好好,不埋不埋。”
“师兄,你内力比我深厚,你来替他输真气,你来试试?”常歌含着眼泪,使劲拽他到床边,刚刚把非墨扶起来,看得他脸上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酸,禁不住趴在床边嚎啕大哭。
“怎么办……都是我害死他的……”
苏卿摸着她的头,安慰道:“跟你又没关系,想是有歹人潜在这周围,故而出手伤了她。你不必太过自责。”
常歌摇了摇头,自顾埋首在臂弯间,“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死的。”
“哎呀。”苏卿扬了扬眉,拍拍她的肩,“不就是死了个人么?横竖也不是你杀的,大不了以后多给他烧些纸钱嘛。”
常歌气得浑身发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甚是红肿,“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再敢乱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给他陪葬,你信不信?”
眼看她果真将袖间的短剑拔了出来,苏卿吓了一跳,忙摆手,“信信信……我信我信。”
“我好歹是你师兄啊,小伍,你可别来真的。”
常歌愣愣看了他许久,随即又丢了剑,坐在床边偏头盯着非墨出神。
苏卿瞧她这样子,禁不住弯起嘴角来,两指捏着桌上的骨钉把玩。
“小伍……若有一日,师兄也死了,你会不会这么伤心啊?”
常歌也没看他,冷声道:“你又没死。”
“我是说如果嘛……”
“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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