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曲承闻得她如此承诺,当然就乐呵呵答应下来,“没问题,没问题。不过是个侍卫,咱还是有这把握的。”
为确保万无一失,常歌取下自己配的一枚上等羊脂白羽坠儿塞给他,这货据说是顾沉衣去西域时候带来的,价值不菲。
“你先收着,事后我定还有别的好处。”
关曲承小心翼翼收进怀中,面色格外凝重,“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办成!”
“诶——”常歌迟疑了下,还是吩咐她道:“若能平平静静的解决是最好的,毕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
关曲承听完就咧嘴笑了,“夫人心好,小的记下了。”
“嗯。”常歌淡淡松了双肩,背过身仍旧往自己住的房间行去。
今日那王继忠实在弄得她心神不宁。好容易才同非墨和好如初,他一心豪情壮志,要为国出力,她自然需得配合着,可是……又不愿有旁的人来阻拦。
像是安慰似的,常歌闭上眼苦笑。
这也不能怪她心狠,适者生存,何况她也已经……很累了啊。
*
一觉睡到傍晚,刚刚把外衫披上,门口就有人轻叩。常歌下床来跑去开门,昏黄的夜色照得非墨整个人都显得倦倦的,他挠挠头讷讷望着她,表情里带着些惊讶,继而又退了几步看四周,这才尴尬笑道:
“呃……好像走错了。”
看他这般模样,常歌禁不住笑起来:“喝了很多么?”
“二十坛,也不多……只是这里的酒都挺烈的。”说话间他已蹙着眉略有不适的别过脸。常歌摇摇头,拉他进来。
“二十坛还不多?若是脾胃伤了我可不管你。”她倒了杯茶慢慢推到非墨面前。
“先醒醒酒,我一会儿去给你熬点汤。”
非墨小喝了一口,一听到汤顿时就犯恶心,“我肚子里全是酒水,再喝不下了……”
“行吧。”常歌拿他没办法,“就早些休息。”
“和那王大人很谈的来么?看你那时候笑成那般样子。”
他窘迫得红着脸笑,“还好……”
“以往空城子师叔也曾教过我一些领兵打仗的法子,不过都只算是纸上谈兵,做不得数,此回真真切切与他说了几番,反而觉得脑中很多东西都通畅了。”
“你这五年里学的东西不少嘛?”常歌“啧啧”笑了几声,“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没有的事……”非墨忙拍拍她,“你比我聪明,我许多事还要问你。”
“哦?”常歌挑眉笑道,“问什么?”
非墨犹豫着摸摸鼻尖:“其实是这样的……早间不是谈好要新编一支部队么?王大人说将任命我为部将,过几日就将搬去营里。”
“这倒不错。”常歌点点头,“带上我好么?”
“嗯,我是这样打算的。”非墨抿了抿唇,“但后来一想,又担心上次咱们见得那些个村民会受辽人屈打,于是我就提议明天带几个人去北面契丹驻扎的地方把他们先救出来。”
“……太过危险。”常歌听完就下了结论,“那王大人估计不会愿意你去,若你出了事,咱们这里的一切计划就全部泡汤。”
“对……他也是这么说。”非墨闭上眼轻叹,“但我毫无临战经验,本想乘此机会能在军中多增些威信,加之又能救出村民来,所以……”
常歌接着他的话说:“所以你要一意孤行了?”
非墨面色暗沉,许久才低低道:“嗯。”
她倒也没言放弃之话,却只问他道:“与你同去的有哪几个?”
“子言明月,郑铁石大侠,朱雀帮少帮主以及凌风岛的一个分舵。”
“人太多了。”常歌沉吟了片刻,“凌风岛那边只带一人去即可。上回我看了,那些村民人数不超过十个,你们此行不过是救人,又不是打仗,犯不着打草惊蛇。”
“嗯,好。”非墨自知她有分寸,当然言听计从。
“郑铁石我打小就认识他,他虽看似个莽夫,但在这些方面比你甚有经验,届时你只需多听他指挥便是。”常歌吩咐道,“那些个契丹人本就视汉人如草芥,并不会严加看守,此前本也有不少人偷溜回来,所以你不要太过担心,救得了人就赶紧回来,知道么?”
非墨听着她说话,心里却觉得格外温暖舒服,他只笑着点头,似是承诺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常歌蓦地愣了愣,上前揽着他脖颈踮起脚往他脸颊边亲了一下,继而缓缓抱着他腰身叹道:
“你要好好的。”
非墨垂下眼眸,拿了面颊在她耳边轻轻蹭了蹭,“嗯……会的,你安心。”
两个人静静在原地相拥了一会儿,常歌才推开他。
“去睡觉吧,你也喝了不少,既是明日要外出,还是早点休息为妙。”
非墨也没拒绝,含笑着应下,转身就要往门外头走,却不想这脚步蹒跚得紧,迎面就“砰”的一声撞上了墙,常歌看着心惊肉跳,连忙拉住他。
“你……怎么走路的啊!”她伸手朝非墨额上的淤青出揉,还没用力就听他倒抽了凉气,委屈道:
“好疼……”
常歌满心没奈何地皱眉,“醉成这样?你以前不是酒量挺好的么?”
“我也不知道……”非墨揉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这里的酒……太烈了。”
常歌拿他没有办法,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算了,你到我床上去睡罢,横竖我今天也睡饱了。”
“哦。”他倒也未质疑,踉踉跄跄地行至床边坐下,常歌替他褪了衣衫,除去鞋袜,抖抖被子拉上来盖好。才回过头,就瞧得非墨闭着眼,已然是睡着,呼吸均匀,大约是累了一日。
她放轻手脚,吹熄了灯烛,小心翼翼地端了凳子来坐在床前,借着外面不太明亮的光线来看他睡颜。
隔了这么久,他好像一点也没变,虽眉宇间有些刚毅之色,但到底透着一股傻气。想想却是自己……常歌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忽而有些担忧。
她会不会……已经老了?不好看了啊……
二十多岁的姑娘,说起来都该有娃娃了,可她连亲……都成得是不明不白。
常歌苦恼地抱着头,心上忽生了些畏惧,伴随着屋外长长的钟鼓声音,一直沉入深渊……
*
第二日清晨,耳边隐约听见马匹在院外嘶鸣。
常歌睡意朦胧睁开眼,也不知自己是何时躺倒床上来的,身上的衣裳倒还是整整齐齐穿着,她顾不得就披头散发的梳洗就匆匆走出门。
院子里扫地的大娘正拿着扫帚仰望北面伫立,余光瞅见常歌过来,很懂她意一般指了指后门外的小路,说道:
“萧夫人,盟主才走没多久,要不要替你备一匹马?”
路的尽头已剩了几个人影,常歌看了一会儿,默然摇头,轻轻道: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承认我目前是有一丢丢拖沓……【原谅我下章上肉了~~~要加快步伐,早日完结~~=3=
☆、望都之战【五】
太阳拨开云雾出来,四周浮满暖意,常歌犹自在院里坐着,呆愣愣地盯着地上的落叶出神。那扫地的大娘前来看了她几回,均是瞧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最后才笑了,往她身边落座。一语道破,说:
“是担心你男人的吧?”
常歌回过头来望她,眉宇间的忧虑尽露无疑。
“他少年气盛,经验却又不足,我不知道他会否出事。”
“别瞎想。”大娘往她发髻上揉了揉,笑道,“我家男人也是打仗的,这些不吉利的话,以后你只存心底里头,嘴边儿脸上都不可挂,不然给他看见了,他心上也会不好受,到时反而因此出事了更不好了。”
常歌忍不住落下泪来,忽然说道:“可我就他这么一个亲人了。……战场上的事哪个说得准?我不想让他去,我只想从此同他好好过日子,但是他那么一副侠义心肠,必定放不下这里的。”
大娘听得好奇:“你们成亲多久了?”
“……”常歌迟疑了一会儿,结巴道,“没、没多久。”
她了然地笑笑:“新婚燕尔,也是人之常情,或许你跟他说说?他会理解你的。”
常歌摇了摇头:“其实这些也就想想,我不能阻他的心意。很早之前就想好了,他去哪里我都跟着,现在他想从军,我自然也就要跟着来,无论后果如何……他的性子就是太好了,若我真同他提了,他即便百般不愿,恐怕也会依着我,我不想他这样……”
大娘无奈,轻叹了一声,却又温柔笑起来,拍拍她,“是个好姑娘,你放宽心,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是么?”
“是与不是,说来也没意义,横竖你不也下定了决心么?”大娘笑道,“就认着你挑的路走便是。”
常歌哑然失笑,再没问些什么,只仍旧看着门外发神。
好像这位大娘的夫君,是两年前没的……
*
近日里朝廷方面的消息频频传来,据说江湖上不少能人志士都往边境地方投军,尤其望都附近,约摸是因为盟主在此,千里迢迢寻到此地的人多不胜数。
常歌在院子里坐了一天,非墨却还是没有回来,反而王超倒几次派人来问他的下落,她又实在没法,只得拿了些话搪塞敷衍着应付,内心极度忐忑,满脑子都是从前读过的一些有关战场的文字,血腥的场景,残酷的厮杀,一幕幕想得她难以入眠。
夜里,外面的更声响过四下,风中已闻不得半点动静。
上回打探过,辽军的营地离此地恐有两三天脚程,他们骑的是快马,这会子应该也到了。契丹人的警惕性一向很高,加之常年久居大漠,骁勇善战,力气是很大的,这陆战,两军的实力无可比较,但如若水战的话,宋军定是占得上风的。
只可惜大辽在北,北面荒山荒地,风沙滚滚,自是谈不上大河大江,且如今的局势,宋帝重文轻武,对于武将严格把关,权力又十分控制,放在边境地方的军队还不比京中禁军。地方上的权限又纷繁复杂,说不准会有那么些个有心人以此来做文章。
常歌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帘子高高拉着,很清楚能瞧见天空。
都这般时候了……
想来他们应该开始行动了罢?
此时此刻,契丹营地中。
月轮高挂,夜色朦胧,对面营帐之前恰走过一队巡逻侍卫。
隐在黑暗的几个人交头接耳,似是商议出什么来,相互颔首后,不过唰的一下,就隐在浓浓黑夜里。
次日,正到晚膳时分,常歌才换好衣服要出门,外头“砰砰”的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忙不迭跑过去,嘴中不由道:
“作甚么事这么紧张……”
才刚拉开个缝隙,外面那人就用手扳开,抬眼一见这模样,却是十三一脸堆笑凑上来。
“看你优哉游哉的,还不赶快些去前厅,在这待着有意思么?”
“怎么?”常歌不解,“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你的萧非墨回来啦!”十三伸手去拉她,兴冲冲地拽着她就朝那面跑,“人家正找你呢。”
“他回来了?”常歌眼前一亮,也没顾得挣开他,步子反而不自觉加快,“几时回来的?受伤了没有?看着好不好?”
“诶!他哪儿能有伤!你到底往好的方面去想成不成?”十三急急迈着步伐,一面又乐道:
“听闻偌大一片营地全给他们几个烧了,那地方又放了些许粮草,看样子契丹那边是准备打过来的,如今恰能拖延一段时日。你说好玩不好玩?早知道我也去的!”
她哪里在意什么营地烧了,又什么战功显赫,只已听他说没受伤,心情顿然放松下来,唇角微扬,喃喃道:“没受伤就好……”
至于后面十三还滔滔不绝讲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前厅的灯光耀耀洒出来,照得满院亮堂堂,那劝酒的声音老远就听得清清楚楚,如此大的嗓门儿只能属于酒神通一人。
常歌才行到门边,坐在近处的某个朱雀帮弟子就扬起酒杯来对旁的人嘻嘻笑道:
“咱们少帮主此回可真算给帮里兄弟长脸了!看那王副部署以后还怎么耍威风!”
邻座的那个自然大笑点头:“那可不,你是没看他之前的那表情,眼睛都绿了,整个人怂得似个猴儿!可算乐死人——”
后又有人掩着嘴,压低了声儿神秘道:“朝廷那边好像还派了个官儿给萧盟主,我估计是个部署,就算不是……那好歹也可能是都监什么的……”
“啧啧,咱们盟主什么人!”有人竖起拇指,带着酒意得瑟,“少年英雄,就是做将军也做得起!……”
“那是!那是!……”
常歌收回视线,静静地往前面看去。径直坐在王超对面的那个人,从她目前的位置却只能瞧得见一个侧身,那后背仍旧挺拔笔直,笑颜爽朗,酒坛子抱在怀里,畅饮间又谈笑风生。
忽然回想起早间同那个大娘说过话来,常歌微愣一瞬,随即感觉有一阵安慰。
能看见他笑得这么开心,到底也算值得了。
“萧盟主当真是上天赐与我的良将!”王超拍桌感慨,“让你来领那一队的士兵,我多少放心啦!”余光正见常歌走过来,他眉毛一挑,提了手边一坛子就扔过去,朗声道:
“萧夫人来得好啊!快快快,一起喝一坛子!”
常歌接到手里,在非墨身边坐了,礼节性地冲他笑了笑,也抱着坛子意思意思喝了几口,不想王超兴许是喝到兴头,很是不满地嚷嚷。
“诶——这点儿怎么能成?你瞧瞧……”他指指非墨,“人萧盟主多海量,夫人总不能输了气势啊!”
“我……”常歌没办法,只得又喝。
王超另一侧的王继忠一直不发一语,看这周围也不见之前那人,她暗自松了口气,关曲承办事果真迅速,想来能有几天安稳日子过了……
酒才喝了一半,忽的坛子就被人夺了过去。
常歌讷讷转过头去看他,非墨却是嘀咕着摇头,微微皱了眉,小声说道:
“身子不好,就少喝一些,别的我来替你挡着。”
看见对面已有话要说的王超,常歌笑着打趣道:“你行不行?上回是谁被这里的酒醉的那么不省人事。”
后者轻轻一哼,似有些窘迫地反驳。
“我……我那时才没喝醉。”
“萧盟主,哪有你这样帮自己女人挡酒的?”王超颇为不悦地指责他犯规,非墨不理不睬地仰头喝酒,一坛喝罢,才擦擦嘴边的酒水,笑道:
“王大人也说了是自己女人的,我不帮她谁帮她?”
“啧啧,既是要帮,那也不能白帮……”王超显然喝得有六分醉了,抄起酒坛子来就往他怀里塞,“罚酒罚酒,今晚你不喝完这十六坛可别想睡觉了啊……”
“行。”非墨也不含糊,直接就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