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依照主子的吩咐,告诉红锦:‘要争宠,就得做他最最贴心的人,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去伺候他。既然三阿哥能折了胳膊,那么四阿哥为什么不能被行刺呢?’红锦将后半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四阿哥,四阿哥便演了这么一出戏给皇上瞧。”
“熹嫔呢?”
“熹嫔慌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亲自在西二所里伺候着汤药呢。照奴婢说呀,她就是太惯着四阿哥了。”
“嗤……”年素鸢冷笑一声,“她可不会惯着四阿哥,她只会捧杀五阿哥!这副‘慈母’的样儿,却不知是做给皇上看的,还是做给皇后看的呢……你再使使银子,把那两姐妹弄过去和弘历见上一面,哭上几回,让弘历替她们求情。”
“奴婢遵命。”
说话间,请脉的太医又到了。年素鸢恢复了先前眼歪口斜的样子,呆愣愣地躺在床上。太医摸了摸年素鸢的脉,背心直冒汗:年贵妃脉象平稳有力,根本不像是得了什么病,可……他轻咳一声,道:“怕是要针灸。”
“那就有劳大人了。”如玉一副急得直抹泪的样子。
太医胡乱给年素鸢扎了几针,年素鸢也装模作样地哎哟了几下,好了。如玉连声念佛,劝年素鸢给太医打赏,年素鸢便将自己用不了的器物绸缎补品一股脑儿地赏了下去,横竖花不了她半两银子。太医有些飘飘然,倒真觉得自己是个盖世华佗,也忘了年素鸢根本就没病。
年素鸢又去了一趟承乾宫。她得设法弄清楚,皇后和熹嫔对她持的是什么态度。
当时已是傍晚,承乾宫中除了皇后并没有其他妃嫔。年素鸢声泪俱下,直说今日自己是犯迷糊了,才说了那些毫无根据的话,又说自己要向熹嫔道歉,简直跟真的似的。(仙国大帝)皇后直接撇开了所有宫女,独独留下年素鸢,问道:“你果真梦见福宜了?”
诶?
不对!
皇后竟然在向她确认……
年素鸢心念微转,暗想恐怕明椒已经向皇后承认了这件事情,否则皇后不会故意避开她的疯病不谈,简直就像知道她今日装疯似的——或者皇后一早就知道她在装疯。
“是,臣妾是梦见福宜了。”
“福宜还同你说什么了?”皇后的语气很温和,倒像个可心的大姐姐,诱哄她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年素鸢道:“臣妾梦见福宜一直哭一直哭,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偏生福宜又不肯说清楚,臣妾一时糊涂,就……就犯了病。”她坚持自己是在犯病,闭口不提明椒加害福宜之事,仿佛今日之事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皇后若有若无地轻笑一声,低声说道:“你……很聪明……我……一直都小看你了……”她的声音极低,年素鸢竟不曾听到。
若是旁人被皇后柔声一哄,恐怕就把什么都给说了,然后再由皇后决定是彻查还是灭口;不过既然明椒已经先对皇后表了忠心,年素鸢再哭诉,恐怕就行不通了。
皇后慢慢地捻着佛珠,一字一顿地说道:“今日伺候本宫、你、熹嫔的宫女们,通通都失职,该杀!年贵妃,你以为呢?”
年素鸢心头一紧。
如玉!
不,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回皇后话,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年素鸢斯慢条斯理地说,“只是如今四阿哥生死未卜,何不暂且留着那几人的性命,只当替四阿哥祈福?”
皇后嗤笑:“你倒是好心。《缘对》”
“再者,今日延禧宫、承乾宫、翊坤宫中的人着实不少……”若是要杀,这么多的人,得找什么理由杀去?
皇后稍稍有些犹豫。
年素鸢趁机告退。
没过两个时辰,年素鸢便听说皇后将延禧宫的人杖毙了几个,理由是熹嫔今日冲撞年贵妃,她们理当受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可碍着皇后,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令年素鸢意外的是,胤禛竟然来了翊坤宫,探病。
她的“病”不是已经好了么???
胤禛不是很忙么,今儿一整天都耗在西二所了,怎么还有闲情到翊坤宫来???
没法子了。
年素鸢只得将自己打理齐整了去见胤禛,刻意装出一副病体初愈的样子。胤禛盯着她看了半晌,竟然叹了口气:“下去。”
诶?
年素鸢抬头,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鸢儿……”
胤禛走上前来,轻轻抱住她,又轻轻唤出了那个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爷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却不知道你生生将自己憋出病来了。傻丫头,有什么事儿不能同爷说呢,宜哥儿……唉。可还难受么?”
——难受,难受得她恨不得立时拔刀杀了明椒!
年素鸢低下头,紧紧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
“你呀,总是这么倔。”胤禛摇摇头,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说出来不好么?何必总是憋在心里?爷一直以为你放下了。鸢儿,明日爷陪你回门可好?”
明日爷陪你回门,可好?
曾经他也是这么说的,就在她嫁入雍亲王府的第二天……年素鸢笑了,轻轻挣开胤禛,深深一福:“臣妾是‘省亲’呢。皇上还是唤臣妾一声‘年妃’罢。”
“你在怨我?”
“臣妾不敢怨任何人,臣妾只怨自己不够心细,明明、明明……”她哽咽几声,竟然说不下去了。
“熹嫔方才同朕说了,你好意去看她,她却不小心烫着了你,言语间冲撞了宜哥儿,你……皇后已将惹你生气的那几人给杖毙了,别生气了,好么?”胤禛难得地温声软语。
那几个宫女,是因为冲撞了她,才被皇后杖毙的?
熹妃是因为不小心提到了福宜,才惹她犯了疯病?
年素鸢想笑,气的。
她早知道那两人颠倒黑白的本事非同一般,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她又平白背了个黑锅!
但皇后的意思太明显了,她和熹嫔都试图将这件事情压下去,让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硬是把这个亏给吃下去。
看样子,皇后是真不知道熹嫔曾经对弘晖动过手脚啊……若是她收集了证据,在皇后面前甩熹嫔一脸,不知皇后还会不会护着熹嫔?
“臣妾没生气,也不敢生气。四阿哥生死未卜呢。”年素鸢意味不明。
“你……”
胤禛一怔,又苦笑道,“你呀你呀,还说不生气。四阿哥已没事了,生事的刺客也早已抓到了。若是心里赌得慌,便哭罢,今夜爷陪着你。”
年素鸢忍了又忍,没忍住,倚在胤禛怀里呜呜地哭。即便她知道一切都是明椒做的,可是她却憋屈得慌。她不敢求胤禛下旨彻查此事,因为会将皇后和齐妃早年的争斗也牵扯进来,到时候死的一定会是她。可是她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替他们讨回公道,她只能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引明椒上钩,而后……
而后做什么,年素鸢不知道。她只知道,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明椒对她起了提防之心,恐怕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年素鸢哭着哭着,累了,胤禛便将她抱到床上去歇着,亲手替她除了鞋袜,看着她纤细的足踝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水泡,忍不住心疼。年素鸢缩了缩脚,蜷进被子里,低声说道:“明日鸢儿还能回去么?”
“自然是能的。”
“那鸢儿能在家里多住几日么?”
“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无妨。”
“鸢儿想要一套延禧宫的茶具,死命地砸!”
胤禛笑了,轻抚着年素鸢的鬓发:“好,鸢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爷依你。”
太不真实了。
年素鸢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年羹尧肯定又打胜仗了,否则胤禛怎么可能宠她宠成这样?
当天夜里,胤禛果然兑现了承诺,直到年素鸢熟睡之后才离开。他先是去了一趟西二所,确认弘历没有大碍,又准了他释放红锦、红缎的请求,好生安抚了一番,才回了养心殿。
西北军报:年羹尧险胜。
粘杆处密折:九贝子日日安闲,被年羹尧养得极是滋润,曾说道:“等三年一过,不就又回去了么?”
“三年!”胤禛捏着折子,揉着,绞着,直到将它变成一团废纸,丢进炭火盆里。三年,好一个三年!等三年一过,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呢……
“来人,宣怡亲王进宫!”
***
承乾宫。暖阁。
皇后与熹嫔面对面坐着,商议了好半天,也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熹嫔一直劝皇后除掉年贵妃,以免留下祸患。皇后一直回想着年素鸢对她说过的话,还有弘晖去世前的那一幕又一幕,心里直犯嘀咕。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将熹嫔给除掉,去母留子,由她来抚养弘历。
“行了,此事莫要再提。”皇后拍了板,“再等等,若是翊坤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我自会下懿旨。倒是你,别三天两头地就生事。”
熹嫔诺诺。
“你老实说,除了对李氏、年氏、宋氏下手,可还对其他人下过手?譬如耿氏……”潜台词是,你是否对所有人都下过手了?
“不曾!”熹嫔急急说道,“裕嫔素来与臣妾交好,臣妾怎能对她下手?”
潜台词是,与我交好的人,包括我的主子您,我都没有动过。
皇后“唔”了一声,心中稍稍安定。
熹嫔仔细打量着皇后的神色,知道皇后信了她的话,心中亦安。
省亲
明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九阳踏天)
方才听宫女们说,皇上又去翊坤宫呆到深夜才出来,还刻意忽视年贵妃“犯病”这一条,准她明日回府探亲,并小住上半月。她想着想着,恨不得咬死年素鸢。
'原本弘历才是他最受宠的孩子,他对我也从来不曾假以颜色,可自从你进了府,一切就变了!变了!'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未成年的阿哥最容易夭折了,我要让你痛不欲生、失魂落魄,看你还如何争宠!'
'他是我的!我的!'
明椒想到后来,竟有些疯魔。
'弘历啊弘历,你可真是个不争气的……罢罢罢,额娘索性再帮你一把。只要比你好的都死了,你自然就是最好的了……'
“主子?”
一位小宫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唤一声。
明椒颇为不悦:“什么事?”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说道:“皇后方才传召了裕嫔,似乎是为了四阿哥的事,您看……”
明椒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的光,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还翻了个身,面对着墙:“皇后命裕嫔暂时抚养四阿哥,本宫自然是欢喜的。你下去罢,本宫……我累了。”
她如今不过是个嫔,是称不得“本宫”的。
小宫女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
“哦?她是这么说的?”
皇后轻轻吹着茶盏里的浮叶,看着跪在脚边的小宫女,“她就没有生气?”
“回皇后话,表面看上,熹嫔的确是不曾生气。”小宫女答道。
皇后扫了一眼坐在下方的裕嫔,慢慢地说道:“看来,她是聪明了一点——”
“皇皇皇皇皇皇后!”
翊坤宫的掌事姑姑突然冲了进来,朝皇后连连叩头,“皇后,方才熹嫔屋子里有个宫女奉命去了西二所;奴婢等去替熹嫔添换灯油,却发现床上躺着的并非熹嫔本人!”
这番颠三倒四的描述,皇后竟然也听清楚了。(诛神逍遥录)她搁了茶盏,笑道:“还以为她真长进了呢,结果还是老样子。只要一听见‘弘历’二字,立刻就乱了分寸。也罢,随她去罢。”
“可是皇后,宫中规矩,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皇阿哥与生母不能见面,更别说熹嫔乔装成宫女去阿哥所……”
“看在四阿哥重伤未愈的份上,本宫且将这笔帐同她记下,下回一并清算。”
***
次日。
年素鸢起了个大早,上了品级大妆,典仪官又替她准备好了云辇、小伞、侍卫,浩浩荡荡地出宫去了。
年家父子大多外放,即便是到了中秋,也鲜少有在家的,只除了告老的年遐龄。此外还有年素鸢的两个嫂子、三个弟媳,令她意外的是,年羹尧的次子年富竟然从西北赶了回来,和家人一道过中秋。
年素鸢也不忌讳什么,待互相见礼之后,她便强行撇开了宫人,只留家人在屋里。横竖她从小就是跋扈惯了的,宫女们又被她调|教得极是听话,倒也没什么人嚼舌根子。
年遐龄还想扯些有的没的,年素鸢却已劈里啪啦地开了口:“爹爹、嫂子们莫要怪阿素莽撞。富儿,你才从西北回来,给姑姑说说,那儿究竟怎么样了?”
“贵妃娘娘!”年遐龄一声暴喝。
“年老大人!”年素鸢气鼓鼓地瞪他,将声音压得极低,“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礼数做甚?我不相信您一点儿也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比我更清楚,他如今大肆放权,将来要收回的时候,定是晴天霹雳!”
年遐龄被堵了一把,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韩娱王
年素鸢口气软了几分,扯着年遐龄的胳膊,央求道:“爹爹莫怪,女儿这个暴脾气……哎!富儿快说,你爹爹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父亲他……”
年富只说了这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把年素鸢急得不行。年遐龄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忙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年富嗫嚅半日,才低声说道:“乌珠穆、喀尔喀、科尔沁的王爷们,都认为父亲是皇上的新宠,可劲儿地套近乎。九贝子说,抚远大将军劳苦功高,理当……然后那个就……”
“说!”年素鸢怒喝一声。
“几位王爷在军帐中请父亲坐了主座,位子上垫着虎皮褥子,言语间颇是恭敬,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了。”
颇是恭敬!
单是这一条,就够年羹尧凌迟十次了!
年遐龄脸色大变,狠狠骂了一声“糊涂”,拐杖在地上笃笃地敲,气得要亲自到西北去,揪着二儿子的耳朵算账。年富讷讷地站在一边,一面劝祖父莫要生气,一面还隐隐有些不服。
年素鸢将他扯到一边,悄声问道:“你老实同姑姑说,你心里是不是赞同你父亲的做法?”
“父亲征战颇苦,又胜利在望……”
“难道皇上不能在胜前替换主将么!”
“不能罢?”年富愕然,“父亲早年毕竟帮着皇上夺……”
“噤声!”年素鸢呵斥道,“那个字,不准再提。我跟了皇上十多年,他的脾性,我不清楚么?如今皇上已动用了粘杆处……”她说到“粘杆处”三字时,年富脸色微变。年素鸢心头一紧,续道,“你回西北的时候,好好劝劝你父亲,别再折腾了。”
年富咬牙道:“父亲说,他至少也该封个西北王!”他的声音极低,年遐龄并没有听到。
年素鸢几乎要疯了。
她从未想过,年羹尧的野心竟然这般大。西北王?亏他想得出来!
“父亲说,他对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