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秀行在萧家之时,从未做过饭食,至多只看过厨娘劳作过一两次,然而来到九渺,时事所逼,厨艺竟突飞猛进,秀行每每都自叹自己是“天赋异禀”。
两人便鸣金收兵,回去休养生息,一路上,秀行便问道:“师父,这么说灵崆不会来后山了么?”
清尊面上露出几分得意:“除非它能避过黄巾力士。”
秀行道:“那桃木仙呢?”
清尊不耐烦道:“他已经得了天箓,成仙去了,再敢来罗唣,我……哼!”虽不曾说他如何,却目露凶光。
秀行无奈,退而求其次道:“那秋水师叔呢?”
清尊重斜睨她,却不做声。他不开口,秀行便知道秋水君大概是来去自如的,毕竟秋水君是九渺的法尊,不算是“闲杂人等”。
两人进了殿门,清尊要回居所,秀行就去做饭,忽地又想到一事,便道:“师父,那仙岛盛会是什么?”
清尊停下步子:“怎么?”
秀行眨了眨眼:“只是觉得,似甚是有趣,师父为何不去?”
清尊望着秀行,片刻道:“你未去过,故而觉得有趣罢了。”
秀行见他一派云淡风轻,倒不好说自己垂涎欲滴,便“哦”了一声,自去做饭了。
秀行做好了饭,给清尊送去,自己也吃了几口,便又提着桃木剑去练习,出了殿门,正看到黄巾力士又飘然而来,同她擦身而过,看样子是去清尊居所了,却不知所为何事。
如此又过了两日,秀行便将前事忘得一干二净,一日清早,睁开眼睛,忽地想通昨日未曾突破的一个招数,顿时喜不自禁,正欢喜地在床上乱滚,却听门口有人道:“你在做什么?”
秀行爬起身来,却见清尊衣冠楚楚地站在门边,她吓了一跳,急忙跳下地来,道:“师父,你怎么这么早起了,莫非是饿了?”
清尊道:“饿是不饿,不过……今日你随我出门。”
他淡淡然地,秀行怔道:“出门?”仰头看清尊,真真是一件稀罕事。
清尊望着面前这黑白浸染的眸子,金眸扫开,道:“前日你不是说仙岛盛会会有趣么……今日带你去见识见识……”
秀行如坠梦中,目瞪口呆道:“师父,你说真的?”
清尊看她表情懵懂,且里衣凌乱,领口还敞开着,露出小小的锁骨,白嫩的脖颈……急忙移开目光,冷道:“快去穿衣,迟了便不带你去。”
秀行正在陶醉迷糊,听到后一句,便跳起来:“师父,我即刻去!”转身跑回去,忙忙地把自己衣裳拉出来,又去洗脸梳头。
清尊在门口看她旁若无人,满地乱窜之态,不知为何,心尖上的春风摇曳,却是想笑又不能笑,只把满心的温馨之意,化作金眸中一片柔和。
秀行穿戴好了,便出门,又好奇问道:“师父,你不是说不去么,都回绝人家了。”
清尊打量她一身普通穿着,道:“他们又来请,盛情拳拳,便答应了。”
秀行隐隐觉得他的态度转折的有些快,但能够出门见识,实在万千欢喜,便雀跃问道:“师父,那我们怎么去?走着去?骑马去?乘车去?”
清尊嗤之以鼻,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不许乱叫,安心静气。”
他的手极大,将秀行的小手团握掌心,秀行略有些羞,心中急忙想:“打住,是师父对我好罢了,嗯,没想到他竟还是个好人,我以后要听话些才好。”刚想到这里,只觉身子飘飘然地,秀行大惊,低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人已经腾空而起,离地数丈了。
20、赴盛会,平地波澜
秀行才要大叫,想到清尊所说“安心静气”,一时心跳如擂,恨不得整个抱在清尊身上。
她战战兢兢、低头张望了会儿,只觉得殿阁亭台都渐渐疏远,从清晰转作模糊,继而整个九渺都在脚下,极快地远离,秀行只顾探看,此刻便有些晕眩,心跳亦越发厉害,她察觉不好,急忙闭上双眼。
只闻风从耳边吹过之声,秀行默默地调息片刻,才平静下来,再睁开眼,却见白云缭绕,两人竟升到了云端里。
秀行甚喜,伸手去捉那白云,云到手中,化作极浅的一缕又散开去,秀行玩了会儿,抬头便看清尊,却见他正淡淡地望着远处,银发被风吹得向后飘拂出去,越发显得眉目俊秀出众。
秀行怔怔看了片刻,心头一动,便问道:“师父,我有一事不解。”
清尊垂眸看她:“何事?”
秀行看他:“师父,为何你未戴面具?……好些日子不见你戴了。”
清尊嘴角一挑,轻声道:“对别人是不必要戴,只随我心情便是,所要戴之原因,是为你。”
“为我?”秀行不解。
清尊点了点头,就不再言语。
秀行看着他高深莫测之态,想来想去,试探问道:“师父,总不会是怕因为你这容貌甚美,怕我意乱情迷,把持不住罢?”
清尊笑意更甚,目光一转扫了秀行一眼:“你觉得呢?”声音暖暖地亦带着笑意。
秀行的脸腾地变红,道:“难道我像是那种人么?”
清尊道:“倒不是说你,前车之鉴,是掌教劝我戴着的。”
秀行听得一个“前车之鉴”,隐隐地就想到或许是前任的辅神者有人坏事……她还想再问,清尊道:“将到了。”
秀行听清尊一声,顿时抖擞精神,定睛往下看去,透过浅云,却见脚底是一片碧色海洋,滔滔扬波,秀行“呀”地叫了声,另一只手也忍不住把住清尊手臂,。
清尊道:“在前头。”秀行闻言抬眸,却见在海边上,有一座岛屿伶仃峙立,依稀可见岛上楼台重叠,绿树葱葱,透着无限灵秀。
清尊携秀行落在山门之外,即刻便有知客迎接出来。秀行放眼四看,见空中祥云缭绕,仙鹤飞舞,地上仙乐飘飘,香风阵阵。
虽不比九渺之大,但却比九渺热闹许多,山石奇特,殿阁壮丽,看得出是个香火鼎盛的神仙福地。
知客见了清尊,立刻有人进内通报,片刻,便有位盛装的仙子迎了出来,秀行认得这位正是玉黎仙子,今日她身着一袭绿衣,翠色欲滴,极为出色,越发衬得肤白如雪。
秀行看看自己双手,近日她忙着练剑,被太阳晒得脸手都发黑,手上又有些伤痕未愈,相比较玉黎仙子打扮,简直如烧火丫头般。
果然,玉黎仙子迎出来后,同清尊寒暄两句,便看秀行,眼中带了笑意,忍着道:“神君的小徒竟也到了……”
清尊淡淡说道:“顺便带她来见识一番。”
玉黎仙子道:“两位姐姐正在招呼来客,我带神君入内,请。”
清尊道:“请。”自始至终都是一种神态,毫无笑意。
秀行在旁轻叹口气,心想倘若是自己待客,接了这样一位不苟言笑的冰雪人物,是一脚将他踢出去的好呢,还是假装没看见的好?然而此刻她却是跟这位“冰雪人物”一路的,少不得打起精神,起初还绷着脸也装正经,渐渐地贪看蓬莱山色,便露出原型,看得乐处,便咧嘴而笑,看到有些未见过的仙人,便瞪大眼睛。
玉黎仙子在侧,伴着清尊,秀行便跟在清尊身后,三人望内之时,遇到许多经过的仙人,有人便在游赏景色,有人互相寒暄,众人见了清尊,却各自都屏息静气,恭敬行礼,口称“神君”,而清尊所回,不过是微微颔首,爱动弹时,便发清音,道一声“有礼”。
秀行偷看玉黎仙子神色,仙子显然是十分得意的,相伴清尊,笑得花枝招展,过路神仙之中,秀行认出几个是先前所读书册记录里“传说之中的人物”,有心大呼小叫,亲近一番,又怕给清尊丢了颜面,便苦苦忍着,只是拼命地瞪着眼睛,先饱看一顿。
一路不知受了多少仙人的寒暄礼遇,终究进了大殿,殿内同样是仙者济济一堂,秀行放眼看,见上头有两位仙子,一个身着白衣,一个身着黄衣,白衣的面容秀美,眉眼里略带几分冷慢,是三仙姑之中年纪最大的,唤作玉漱,黄衣的却甚是亲切,名唤玉宁,自秀行见了她,她面上便始终带笑,正在团团地招呼众仙。
两位仙子见了玉黎仙子将清尊领入,便不约而同地双双迈步下来,见了清尊后,各自行礼,道:“有幸请的神君驾临,乃是蓬莱之幸!”
旁侧有些认得清尊的,也纷纷地过来行礼,秀行捏着一把汗,不知清尊是否要以同样的冷面相待众人,那便尴尬了……所幸清尊似兴致不错,微微颔首道:“两位岛主同众位不必客气,众人自便就是了。”大家伙儿才恋恋不舍地散开,只剩两位仙子仍未离开,玉漱道:“众位仙家已差不多都来齐了,正翘首以待神君来到,实乃万千之喜。”
玉宁却笑看秀行:“这位一身灵秀的,想必就是新的辅神者?”
秀行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清尊道:“正是小徒。”又转头看她,“出来给两位岛主见礼。”
秀行急忙出来,行礼道:“萧秀行见过两位岛主。”
玉漱点头,玉宁道:“乖巧聪慧,是个可造之材,初次见面,有些仓促,我也没什么好物,这镯子是昨日得的,送给你。”自怀中掏出一面帕子,打开来,里头有个通体剔透的玉镯,便笑吟吟地递了过来。
秀行只觉不妥,就看清尊,清尊道:“既然是二岛主一片心意,便收了吧。”
秀行才恭敬收了,又谢了玉宁仙子。
而后玉漱仙子送了一卷道书,玉黎仙子送的却是一朵珠花,这些首饰倒也罢了,秀行意外得了道书,心中暗自欢喜。
玉黎又亲引着清尊落座,秀行便坐在他旁边略靠后,两人坐定后,又有些散仙,听闻清尊带的是小徒,便纷纷地前来见礼,有带了宝贝的,便趁机进献。
秀行大为意外,不知自己竟有如此“财运”,她起初并不敢收,得了清尊允许才一一收了,最后竟放不下,大大小小的礼品在身边放了一堆,秀行看得发怔,多亏玉宁仙子找了个布袋来,将所有物品放在里头,秀行才松了口气。
一时三刻,宴席开了,清尊显然是不太喜欢此处吃食,懒懒淡淡,倒是秀行在他身后,守着小桌子吃得津津有味,清尊偶尔回头看她一眼,她都是一副全神贯注吃东西之态,清尊看她吃得香甜可口,自家虽无食欲,心里头却极餍足。
酒过三巡,另有玉黎仙子献舞,秀行又看了个目瞪口呆,众仙也同样交口称赞,玉黎仙子曼妙舞中,那飞天的红绡有意无意地向着清尊这边飞来。
秀行正在清尊身侧,望着玉黎仙子那眼神,若不是身前有个清尊,还以为玉黎仙子对自己有意哩。
只可惜,任凭玉黎仙子百媚千娇,清尊的神色一如初见,冷若冰霜,寒浸浸地桃花不开。
玉黎仙子舞罢,二岛主玉宁仙子便又演了一套剑术,秀行见了,精神大振,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回,只可惜仙家剑法,虽则好看,但多是舞着好玩的,若论起剑意精妙,杀敌制胜,绝不如清尊交付的西河剑术。
那仙家佳肴甚是美味,仙酒又是香甜,秀行并非仙体,开怀吃喝了一回,便有“三急”,同清尊告了假,便拐出来。
迎面遇到一个蓬莱岛侍女,秀行问了解手所在,那侍女自告奋勇带路,果真片刻便到。
待秀行系好罗裙出来,那侍女却不见了人。
秀行也不以为意,她先前贪酒甜,多喝了几杯,本就有些熏熏然,被岛上香风一吹,稀里糊涂走了几步,竟有些迷路,然而眼前却始终有路。
秀行便一步一步往前,不知不觉地,竟拐了一个小小偏门。
一阵凉爽的风猛烈吹来,秀行抬眼,猛地大惊,原来她不知何时,竟来到了海潮边上,迎面便是那汪洋大海,滔滔不绝,哗啦啦海浪拍案,波浪涌动,清爽略带咸腥的海风气息弥漫空中。
秀行瞪大眼睛,这是她首次见到海,猛然近距离相看,只觉如一汪巨大的翡翠,顿时目眩神迷。
她是少年心性,纵身跳上岩石上,俯身去摆弄那冰凉海水,她手上有伤,浸了海水,丝丝地痛,她也不在意。
秀行玩了会儿,耳畔海涛声阵阵,迎面海风凉飒,秀行只觉甚是畅快,不由地大笑。她玩耍片刻,却怕清尊找不到自己,便要沿路返回,谁知脚步才一动,鼻端嗅到一股浓浓地咸腥之气,就在眼前,一道黑幽幽地影子无声无息现身,身形宛若小山,阔口大张,似山洞般,两排雪亮利齿闪闪发亮,排山倒海地向着秀行一口吞来。
21、逞嚣狂,小试牛刀
那海中妖物骤然现身,便要吞掉秀行,秀行不防备,乍见这物,自是吃了一惊,然而她昔日在萧家之时曾随着降妖除魔,也见过若干狰狞鬼怪,此刻又略是醉醺醺地,是以虽然吃惊,却并不慌张,只是向后一跳,喝道:“哪里来的妖怪!”
那妖物在海中用力摆尾,昂头起来,利齿闪亮,便要咬秀行。
秀行全不怕,抬手当空虚虚打了个咒符,喝道:“御!”一道防御结界无形凝结,那妖物撞将上来,将那结界撞得摇摇欲坠。
秀行见状,便知此妖非同小可,大抵他若再度发力,便会将结界撞碎,她到底也是见过风浪,当下哼了声,喝道:“泼妖怪,当我怕你么?”当下便将那柄桃木剑拔了出来。
自她将“桃牙”失而复得,便始终带在身上,不离左右,最近她练得最熟的,便是“西河剑术”,当下想也不想,嘴里念道:“来如雷霆……”
念了半句,就见那妖物纵身跃起,当空一撞,秀行冷笑道:“收震怒!”桃木剑荡出,微红色的剑身,竟泛出一层隐隐白芒,桃木仙的桃牙,加上西河剑术的威力,两者相映生辉,比寻常铁制剑器犀利千百倍,那妖物当空发出一吼,坚韧的皮表,居然被斩裂开一道口子。
妖物吃痛,在海中狂摆,震得那海水四溅,湿了秀行一头脸,身上各处也都湿了。
秀行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天生正气,心中毫无畏惧,何况又加上半醉,真是神鬼皆不怕的,待见自己一招得利,心中大喜,更大笑道:“泼妖物,你还得意么,再来再来!”
那妖怪天生皮骨坚韧,寻常刀剑难伤,素日在海中吞些鱼虾同类,所向披靡,修炼多年,从未吃过这样的亏,痛楚激发悍性,大吼一声,一张嘴,嘴里吐出数股水箭,直奔秀行而来。
秀行仗剑而立,叫道:“来得好!”不慌不忙,正要使出第二招来,谁知电光火石间,却见那妖物吐了数支水箭后,忽地一摆尾,不进反退,在海水之中游得飞快,片刻便出了老远,竟是个慌张逃跑之态。
秀行瞪大眼睛,叫道:“泼妖怪,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