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厨房回到堂屋,程远累得已经开始打哈欠,那三个人还坐在那聊天,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云歌心里纳闷,你们不累我还累呢,径直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得,楚兄,云歌妹妹赶人了,我这就先告辞。”季宗青笑了,“云歌,有什么事就到落槐巷季府去找我。”
云歌把他送出门,刚转身就见楚翊连带着吕大小姐出来了,程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天色已晚,我先不打搅了。”楚翊头一回说话这么文质彬彬,云歌抬眼去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暗藏的东西太多,她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楚翊。
“等一下。”云歌说完小跑着往里走,从屋里提了两壶酒,“送你的。”
那天楚翊问她酒坊名字想好没有,她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她知道丧父之痛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更何况他跟林老爷鲜少亲近,其中曲折不足为外人道也,可惜她现在酿不出一醉解千愁的杜康酒,只好用这百果香来替代。
楚翊穿的不是往昔的粗布青衫,而是锦缎裁制的长袍,提着两个葫芦,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本人是毫无察觉的,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看得出心情不错。哼,那个姓季的,可没这个待遇。
这副神情落在吕盈盈眼里,她可谓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夺过那两个葫芦,楚翊虽没有防备,可到底是个男子,气力比她大得多,没让她得手。
女子不依不挠,“表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寡妇?”
楚翊静默着不说话,他从来不知自己对云歌是什么心思,亦未曾想有朝一日会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同她在一起很舒服,没有娘亲的责难,没有那个人的哀求,惬意地不知山中岁月几何。
可再美好的梦总有醒来的那一刻,无数人都要无奈地接受未知的命运,比如他,告别自己悠哉的日子,接过林家的烂摊子。
吕盈盈见他陷入沉思,知道自己的猜想可能要变成现实,愈发地恼怒,可面上仍是一副温柔的模样,“表哥,是我不好,我以后不闹脾气了,你不要喜欢那个女人好不好?”
楚翊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以后不要说这种话,我同云歌没什么,她是新寡,莫要坏了人家的名声。”
女子乖巧温顺地点头,眼底却是掩不住的锐利与阴沉。
“报丧的人已经从靖州回来了,你爹过两天到了安阳,你跟他就一起回去吧。”
楚翊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吕盈盈立刻乱了心神,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表哥不要赶我回去,我爹整天只想着他儿子,哪里会管我……”
吕盈盈娘亲早逝,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本人性格骄纵,受不了就跑出来,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是住在林家的。
楚翊知道劝服不了她,也懒得再做无用功,他发愁的事情还多着呢,林老爷在世谈了笔生意,被人卷了银钱跑了,林家现在也只是表面的风光,其实内里早已捉襟见肘,加上他继承了家业,林家的那十几房妾侍连还有她们生下的姑娘,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都等着看他这个村里来的小子的笑话。
晃了晃手里的两壶酒,他烦躁的心蓦地安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家小楚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
、寒窗未必须苦读
开业那日的客源基础打得好,之后虽说没有头一天顾客盈门,但来往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云歌收完钱,会顺手送上一块咸鱼干,若是留在酒坊饮酒,那还有小菜两碟,这些不费什么钱,但针对吸引回头客,效果可不是一般好。
除了周转所需,云歌手里已经存了不少银钱,她打听过了,这安阳城的白马书院远近闻名,里面的夫子学富五车,是个读书的好去处。
顾知轩虽说没有正经请师傅开蒙,但顾秀才在世时也手把手地教过他,这孩子自己个也上进,《百家姓》、《千字文》和《三字经》都是念熟了的,只不过这有名的地方不是一般的难进。
据说要进这白马书院,除却一年三十两的束脩,还要由书院的夫子举荐,考过入院测试,方能成为这里的学生。
小轩聪慧,云歌是不担心这束脩和考试的,但她在安阳城认识的人不多,更别提跟那些老夫子打交道。
从天香楼回来的路上,云歌一直在想这件事,黄掌柜倒是指给她一条明路,说是去寻季宗青帮忙,可她实在不愿意多欠这个人的人情。
走到南大街的时候,路过林氏货行,不知怎的,云歌下意识的就走了进去。
上回那伙计阿庆见了她,连忙打招呼,“许掌柜来了,今日可是要置办些什么物件?”
云歌想了想,随口问道:“你们这可有文房四宝?”
“有有有。”阿庆殷勤地搬了个凳子给她,“咱们这的文房四宝都是出了名的好,白马书院的书生也常来买呢,像这上好的,就是湖笔、徽墨、宣纸、端砚了,您是自个用还是送人哪?”
“我家小弟用。”云歌淡淡地应道,装作不在意地问:“刚刚你说,白马书院的人也在你这买?”
“那可不?您也知道,这白马书院是官学,可不是那什么穷酸书生去得地方。”
阿庆一番他可是见过世面的样子,云歌笑了笑,“那你认识白马书院的夫子吗?”
她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见到阿庆摇头,也不失落,“刚刚说的那几样笔墨纸砚,给我包起来吧。”
“您这是想把弟弟送到白马书院去?”伙计天天跟人打交道,哪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您跟我家少爷是什么交情,让他去给孙夫子说一声不就得了。”
“孙夫子?”
“那是我家少爷的老师,听我们掌柜的说,少爷幼时就是在白马书院开蒙,当年也考过了童试,但之后因为变故就没再去过,不过少爷同孙夫子一直都有来往,交情深厚。”
这变故大抵就是他爹娘和离之事吧。云歌暗自思忖,怪不得他同顾家人熟悉,许是顾知航这世时两人有过来往,若是非让她欠谁的人情,那她的不二选择定然是楚翊,没办法,跟季宗青熟的,那是本尊,跟楚翊熟的,才是她自己个。
不过这上学念书的也不是她,须得问过顾知轩的想法才能做决定。
回到家里,两个孩子正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坐着,离了清河村那些玩伴,他们在这安阳城才知道什么叫做孤独。
“小轩,来,看嫂子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云歌把刚刚买来的笔墨纸砚递给他,顾知轩犹豫着不敢接,她笑着问,“怎么,乐坏了?”
“这个很贵吧。”孩子迟疑地问道。
云歌把手里的东西一把塞到他怀里,当然挺贵的,就这些东西,花了她小一两银子,都能割十好几斤猪肉了。
“我也想要~”顾秋蓉看哥哥有礼物,冲嫂子撒起娇来。
“嫂子怎么会忘了我们家小蓉呢。这是五味斋的点心,特意给你买的。”云歌笑了笑,把背着的布包拿了下来,一边取点心,一边问欣喜若狂的顾知轩,“这些天咱们生意不错,上次不是说送你去学堂,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想去哪家书院?”
顾知轩当然是想过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踌躇起来,嫂子买这么贵的东西给自己,那应该是会同意的吧?
见他不说话,云歌故意逗他,“哦~那你是不想去了。”
“不是不是。”顾知轩急忙解释,“我想跟哥哥一样,去白马书院读书。”
原来顾知航也曾在官学读过书,是了,据说顾老爷生前在安阳太守府做主薄,后来太守被弹劾,顾爹受了牵连,回乡避祸,郁郁而终,留下三个孩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全凭顾知航一人给人做西席养家糊口,可顾秀才本来身子骨就不大好,遭逢大变到最后新妇刚进门就撒手人寰。
“行,嫂子给你去问问,眼看着乡试近前了,等秋闱一结束,书院就开始招生,你也在家好好复习,能不能进去,还得考试呢。”
顾知轩点头应下,“我听哥哥说,入官学需人举荐,白马书院的孙夫子是大哥的老师,我小时候见过,不知道能不能请他帮忙?”
孙夫子,看来她想得没错,这楚翊和顾知航果然是同窗。
云歌想得是投其所好的法子,可惜打听了数日,都没能问出这孙夫子姓氏名何,有何喜好,听林氏货行的掌柜说,孙夫子脾气古怪,平日里就住在白马书院,甚少外出。
林家这几日正在操办林老爷的丧事,楚翊是忙得焦头烂额,云歌也不想去打扰他,索性等这一段时间过去再说。
林老爷下葬那日,灵柩从解忧酒坊门前经过,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楚翊,他面沉如水,看不出丝毫哀切,在一群鬼哭狼嚎的女人中间显得尤为特殊。
有不少乡邻围观昔日这安阳的首富下葬,看到这番情景纷纷议论,“林老爷这儿子是白认回来了,不肯改姓不说,这亲爹死了,连滴眼泪都没有。”
楚翊自然是听到了,肩膀一僵,看了站在门口的云歌一眼,挺直了背脊继续前行。
云歌转身回到店里,嘱咐程远照看着,自己下了地窖去装酒。在世上,你管不了别人说什么,那就只管自己做什么。
云歌去林家寻楚翊的时候,已经距离林老爷下葬过了十来天,林府门前的白灯笼已经落了层灰。
跟着迎出来的仆人进了院子,云歌四下扫了一眼,不由感慨林老爷在世时果然是有暴发户的气质,把自家屋子修得这么“富丽堂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楚翊正对着一沓子账本焦头烂额,听到门房通报说解忧酒坊的掌柜求见,忙打发小厮去接。
见有人进来,头都未抬,“上次去货行听刘叔说了,你是想把小轩送到白马书院去吧?”
“原来你都知道了?”云歌也不纳闷,之前去货行拿货的时候,刘掌柜跟她有提起过这回事。
“马上就秋闱了,书院里不少人今年要下场,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带着小轩去拜访老师,请他写封举荐信。”合上手中的账簿,楚翊笑道,“你可是稀客,平日没事也不见登门。”
“很麻烦?”云歌不答反问,目光瞥向桌子上那一堆账册。
“我初来乍到,自然有人不服,更何况,他缠绵病榻,底下有人动手脚捞油水也不奇怪。你也别站着了,赶紧帮忙看看。”
“还是别了,被人知道可不好。”她没有窥探林家财富的心思,自然不愿搅合到这里面。“对了,你把书院的情形给我说说吧,我可不想小轩从那里出来以后变成书呆子。”
楚翊叹了口气,知道这累人的活得自己一个人扛,“放心吧,官学每十天放一回假,五月农忙时有田假,九月换季也有授衣假,不会整日都待在书院里的。教授的内容也不外乎四书五经,我看小轩之前已经粗略地接触过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那便好。”云歌终于放下心,原来古代的书院也会放假,“只教些四书五经?”
“想什么呢你?白马书院的夫子,六艺均有所涉猎,虽然常说寒窗苦读,也并非人人都说这样,小轩刚去,须得先从最基础的学起。”
说话间,楚翊又翻开新账本看起来,云歌倒是很认同他说的,读书这回事,还是须得劳逸结合。
还有一个月就到秋闱,街上不时能看到学子匆匆走过的身影。听阿庆说,林氏货行这些天,可从外地运来了不少文房四宝,生意好得不得了,甚至有不少小商贩在书院门口摆摊,卖得都是些往年的试题之类,这让云歌也不由得感慨古代人的生意头脑也很不错。
楚翊终于抽出时间带着顾知轩去拜访那位脾气古怪的孙夫子,云歌事先准备的礼物都没有派上用场,被原封不动的提了回来。
“老师不喜欢这些迎来送往,他之前在国子监做祭酒时,因不喜逢迎,才辞官回乡,入了白马书院做夫子。”楚翊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不过老师同意给小轩写举荐信了。”
云歌以为,无论在哪里都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情形,没成想还真有人抛名弃利,做一朵出淤泥不染的莲花。但关于孙夫子是怎么同意的,任她再怎么问,楚翊和顾知轩都闭口不言。
不过能去白马书院读书便好。等秋闱结束,小轩入了书院,就不在家里住了,云歌筹谋着,这应季的衣裳得提前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不是一般热,某禾快被空调吹傻了……大家出门要注意不要中暑哦~
、量体裁衣须谨慎
眼看着就八月了,学子们要下场,可农户们也开始忙着收割了。
云歌家的地虽说都租给了王大全,可除了那两亩菜地,还有三亩种了粮食的旱地,王大全前两天来送菜的时候就说,地里的麦子和玉米眼看着都熟了,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去收粮食。
但云歌想得可不是这个,八九月份,且不说要收粮食,就是那葡萄苹果也迈向成熟二字,这回可好,她的百果香,又能再多添几个品种。更何况,秋收之后,粮价就下来了,她寻思着也酿上一些粮食酒,毕竟这果酒喝起来劲道小,冬天驱寒还是烈酒为好。
这几日酒坊生意渐渐淡了下来,安阳城的百姓们尝过了新鲜的果酒,购买的欲望逐渐降了下来,就连天香楼那边的需求量,也不如以前那么多。
不过云歌也不担心,百果香酒味偏甜,楚翊为她穿针引线结识了不少城中显贵的内眷,光凭这一处的进项,就足以支撑整个酒坊的运营。
小孩子长得快,兄妹俩的衣服眼看着又短了一截,云歌本就打算给孩子们裁制新衣,店里生意忙没顾上,这会儿得了空,便让程远看着店,喊了秀华去布坊买布。
秀华家里的活不多,公爹都是跟着老大住。二人早上先是给天香楼送菜,然后到解忧酒坊来帮忙,下午回家把菜种撒上。这还是云歌提出来的,酒坊客人多自己忙活不过来,更何况有些力气活女人确实没办法做,程远还小,全都是依仗王大全。
不过因为还有田里的活,云歌答应他们农忙的时候给他们放假。
城里的布坊可不少,云歌前两回买布都是在城东菜市场附近的布庄卖的,自家附近的还真是没有留意过,打从她来到这里,几乎日日忙碌,根本没有时间逛街,这会儿瞧着热闹的街市,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索性放心的逛开了。
秀华见她一脸好奇的模样,心中好笑,“这都是些寻常物件,怎么你好像没见过似的?”
“是啊。”云歌知她心性单纯,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索性大胆承认,顺便还找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