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和高粱还得晒一晒,但云歌家的院子是青砖地,缝隙比较大,不便于清理。当时几个人也没想到这一块,这会儿全都傻了眼。
还是顾知轩出主意,“跟那些医馆晒草药一样,用筛子把筛子架起来就可以了。”
筛子和架子家里也不缺,之前酿酒给果子沥水时备下的。只是这麦粒和高粱,怎么看也不像能在筛子眼停住的东西啊。
“无妨,找块布在下面垫着就行。”
两个孩子长得快,剩下不少旧衣服,秀华前段时间还说要打纥粕纳鞋底,现在看来,这个事情得缓一缓,晒完麦子在做也来得及。
两亩地的粮食可不少,且不说家里没有那么多的筛子,就算是有也没地方放,院子还被玉米霸占着呢。
最后还是云歌当机立断,先把高粱晒了,毕竟麦子比它多吹了一晚上的风,更何况,她打算酿的粮食酒,肯定第一个就是先用高粱开刀。
又是整理架子,又是剪布条,好不容易忙活完这一切,云歌才腾出空来去地窖看一眼她心心念念的葡萄酒。
酒的香味已经飘出来了,虽然没有橡木桶,但云歌觉得,自家这葡萄酒的味道肯定不会差。
她敲了敲最边上的酒缸,听到里面的声音这才揭了泥封。
这缸酒是她用品质略差的葡萄酿制的,她舀了一些,放在嘴边尝了尝,觉得比起前世的葡萄酒,少了些涩味,入口还是清冽的感觉。
相对来讲,这次试验是完全成功的。
头一回酿制的桃李杏三种酒,她各留了一些,装在坛子里,每天限量销售,云歌没有刻意抬高价钱,因着现在这些果子基本上看不到,那用这些果子酿得酒,自然成了奇货可居,卖得比往日还要快些。
云歌招呼大家都来尝一尝,程远每天都和这些酒打交道,“这好像是书上所言‘甘而不饴,冷而不寒’的滋味。”
上回从书局买回来的那些技术专著,程远闲着没事就在研究,这书看得多了,说话也有几分文绉绉的感觉。
云歌也瞧了那本书,才知道原来这葡萄酿法,自古就有,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失传了,所以世人只知粮食酒而不知果酿。
“那咱们是现在就准备卖这些酒吗?”云歌知道这酒初尝没什么感觉,但后劲挺大,俩孩子喝了一杯之后就不许他们再饮,顾秋蓉眼巴巴地瞧着酒缸里泛着浅淡颜色的酒,随口问道。
云歌摇摇头,几乎整个安阳城的人都知道,百果香是用水果酿制而成,这葡萄酒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新意,只不过是百果香新增添的一种味道而已,她得想个办法,让更多的人对葡萄酒产生兴趣。
转眼又过了两天,筛子里的高粱换成了小麦,云歌还是没想出办法来。
这两天乡试已经结束,有那自觉考得不错的士子已经开始饮宴庆祝,她若不能在放榜之前想出宣传手段,那可就错过了一个大好时机。
虽然心里发愁,但家里的活还是要做得,尤其是那满院的玉米,等着搓粒晾晒。
顾秋蓉整日无所事事,不是跑到地窖偷酒喝,就是在店铺里粘着程远,偏偏云歌一说她,她就撅着嘴道:“那我不是闲着没事做嘛。”
为了让这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定定性子,云歌把院子里那一堆玉米交给她,顾秋蓉不满意,“这得干到什么时候。”
“你不是闲着没事嘛。”云歌用她的话来反驳,顺便还加以利诱,“要是做完了,可以吃好的,出去玩。”
“那要是做不完呢。”
“五味斋可口的点心,没了。好玩的五子棋,没收。我做得饭,甭吃。”
这提出来的一条条,对小姑娘来说,可是要了她的命,忙不迭地点头,接受这个不平等条约,“我……我干还不行嘛。”
搓玉米是个需要耐心地活计,云歌知道她坐不住,刻意磨练她,按照天启的惯例,女子十三四要说亲,十五及笄之后就要嫁人,秋蓉已经不小了,再这么下去会嫁不出去的。
但是理想很丰满,事实就是云歌刚进地窖装了没几壶酒,小姑娘就偷偷溜进来,“嫂子,我在这给你帮忙好不好,玉米搓得我手疼。”
“忘了刚刚说得话了?”
“没有没有。”秋蓉连连摆手,“反正只要做完了就行,是不是我也无关紧要。”
云歌就知道有鬼,边往外走边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偷酒喝,结果刚从地窖口探出头,脚底下差点踩空。
坐在院子里正在搓玉米的不是楚翊是谁,他面前的簸箕里装满了黄澄澄的玉米粒,眉眼之间满是认真,虽然是下午,但天气仍有些热,她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人额头地汗,云歌忽然间觉得这副熟悉的容颜很好看。
“这么惯着她可不好。”云歌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一起搓玉米。
楚翊摇摇头,不同意她的看法,“小姑娘家家的,做这些活计作甚。”
“她这般天真,我怕她将来嫁不出去。”
“若是遇到真心喜爱她的人,哪里会介意这些。”楚翊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似乎有千言万语难说尽。
就在这时,一句奶声奶气地“嫂子”拉回了云歌的思绪。
秋蓉小脸红扑扑地,嘴角含着笑,脚底虚浮,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
小小身躯扑进她怀里,云歌皱了皱眉,她刚才疏忽了,竟然把这丫头一个人搁在地窖里,这会儿全身都是酒味,不知道偷喝了多少。
“小蓉这是?”
面对楚翊的疑惑,云歌没好气地回答,“这不明摆着,喝醉了。”
顾秋蓉一天天长大,她也越来越头疼,自家养出的小姑娘,骄纵,懒惰,贪吃,好饮,晚上睡觉还粘着人讲故事,这可怎么得了。
想到这云歌忽然想起来,这丫头这两天晚上吭都没吭声,早早就睡着了,八成是因为偷酒喝,葡萄酒有助眠的作用。
她忽然灵机一动,前世葡萄酒之所以受到上流社会的青睐,不仅因为它贮藏时间酒,味道醇正,是身份的象徵,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具有抗衰老,延年益寿,软化血管预防癌症的作用。
如果把葡萄酒的保健作用当做卖点推介出去,相信定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安顿好喝醉的小祖宗,云歌这才把脑海中的计划细细捋了一遍,说给楚翊听。
“可行倒是可行,只不过这酒真的如此神奇?”楚翊有些疑惑,“那若是有人不信,你该如何解释?”
“为什么要解释?花上数十文钱买一壶防病养容之物,你觉得会有人舍不得这个钱?”顿了顿,云歌又道:“更何况,常饮确实有这样的效果。”
葡萄酒上架的好几天了,销量并没有云歌预期的好,正如楚翊所言,有不少人对葡萄酒的功效半信半疑,只肯买最便宜的回去试试效果。
可这效果,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试出来的。云歌坐在店里发愁,倒也有人买,是冲着味道来的,但味道好的定价又贵,大多数人不愿意花那么多钱。
怔忡间有客人进门,云歌抬眼去看,竟然是向荇。没瞧见上回那个丫鬟,应该是一个人来的。
“云姐,你可真不够意思!店里出新酒也不跟我说一声,还好我听到娘和丫鬟聊天,偷偷跑出来的。”
云歌笑了笑,拉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酒,“我又不晓得你家在哪里,再说了,找上门去意思不就是让你给我送钱么,真想照顾我生意常来就是。”
“果然是美酒。”向荇笑道,“我娘说是喝了你们的酒,晚上果然比往常容易入睡,我往后也不能常出来,云姐要是有时间,就去梧桐大街向府看我。”
云歌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城里街头巷尾纷纷议论地话题,说是前宰相家的二小姐同威远侯府的庶子定了亲。这自古以来都是高嫁低娶,,若说这向二小姐的家世,入宫做妃子那都是够得上格的,谁曾想她选来选去,竟然选了个庶子。
云歌试探地问道:“是要定亲了么?”
一向大大咧咧地向荇这回红了脸,“云姐怎么也跟那些夫人似的,拿我打趣。”
“我原先不知,你居然是宰相家的姑娘。”
“是前宰相,我爷爷已经告老还乡了。”
“若是这么着,我得巴结巴结你才是。”云歌调侃她,“这壶酒送你如何。”
“当真是再好不过了。”向荇才不管云歌说什么,连忙道谢。
云歌开玩笑,“那我把它当做你成亲的贺礼,到时候我可就不添妆了。”
“云姐忒小气。要做嫁妆最起码得个二十坛三十坛才过瘾。”向荇扁扁嘴,“到时候大家都知道我成亲的酒是解忧酒坊的,姐姐你的生意就会越来越好了。”
在向荇说完这话的第三天,来解忧酒坊买葡萄酒的人突然多起来,而且还指明要最好的,云歌心里挺感谢这个即将成为人妇的小丫头,宰相家的闺女,说话就是好使。
作者有话要说:窝很喜欢向荇这个小姑娘~乃们呢?
对了,今天七夕,祝可耐滴小天使们节日嗨皮~
、不如且买葡萄醅(下)
按理来说书院招收学生会在秋试放榜之后,自家学生榜上有名,那招到的学生自然就多,这就是我们一般常说的升学率决定招生率。
但白马书院是不在这个范畴之内的,所以放榜的同一日,楚翊就领着顾知轩去参加入学考试了。
店里生意好,云歌根本忙不开,只打点了些吃食给他们带走。
没一会儿就听到放鞭炮的声音,据说是后街陈家的长子中了秀才,不少来这回榜上有名的士子都来店里沽酒庆祝,云歌惯会做生意,哪里会不知道名人效应,早早地备好纸笔,请这些文人们题字,润笔之物便是附送一壶葡萄酒。
城里大多数人都去看榜了,解忧酒坊里没多少客人,倒成了这些士子吟诗作画之地。
“朱兄这幅字刚劲有力,笔走龙蛇,自称一派,厉害厉害!”
“李兄过奖了,你这首赞誉美酒的诗,字字珠玑,简直是妙笔生花。”
“哪里哪里?”
看着数人相互奉承吹捧,云歌其实心里烦躁地很,这些酸腐书生怎么一个个都跟被八股文章洗脑似的,迂到极致。
“苏兄文采斐然,此次县试又取得头名,不若许掌柜请他题幅字,等他日苏兄高中,也可传为一方佳话。”
什么佳话?新科状元和小寡妇不得不说的故事?风骚老板娘与状元爷二三事?云歌立刻脑补出这么些词条,不过随即又反应过来,这还早着呢,考完县试中了秀才,还有乡试,院试,殿试等着呢,想中状元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本着广泛撒网,重点捕捞的原则,云歌还是开口邀请道:“听闻苏公子学富五车,这回又拿了头名,小妇人厚颜,还请苏公子赐字。”
这话说出来,云歌自己都觉得酸,虽然那位苏公子不为所动,可偏偏这些读书读傻了的人就吃这一套,帮着她开口劝解。
最终,不知道是她一副我很崇拜你的表情打动了苏誉,还是周围的聒噪之音令他不耐烦,终于开口道:“磨墨。”
云歌连忙点头按照他的吩咐干活,苏誉瞧着她手中上好的徽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不愧是拿了头名的人,纵使是云歌这种不懂书法的人,也觉得他的字极好,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意境在里面。
“多谢苏公子赐字。”云歌笑道,人家都表示完了,她也得展现出自己的诚意才行,“苏公子今日的酒,小店请了。”
虽然一整天下来没赚到什么钱,但有了这些士子做免费宣传,云歌觉得,她这葡萄酒,定会红火起来的。
顾知轩和楚翊是下午回来的,两人看上去都不大高兴。见两人进门,云歌忙放下手中的活迎出去,结果瞧见两人这副表情,心底蓦地一沉。
“没考好?”云歌惴惴不安地问。
顾知轩默默地摇了摇头,半晌才说道:“我不想住在书院里。”
云歌一愣,开蒙入学都是住在书院里,哪会为他一个人破了规矩。
楚翊插话道:“你之前没跟他提要住在书院这事,往日我们在白马书院念书时,附近的孩子是可以住在自家的。据说是后来出现同别的书院斗殴滋事的情况,山长就规定学生统一住在书院。”
云歌心下了然,她以为顾知轩知道,就没提起这件事,但这孩子应该是舍不得离家在闹别扭,故意说,“若是你不去念书,我也不会怪罪于你。”
“不是……我……我想去,只是如果我不在,好多活都没人做了。”
孩子家家的念书才是正经事,云歌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换了种说法,“有你秀华姐他们帮我,可不比你强多了。”
知晓缘由地程远也劝道,“你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不好好珍惜云姐会伤心的。”
顾知轩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被众人一劝,也就接受了要离家的这个事实。
家里的菜都是买好的,反正现在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不用天天靠墙角那片青菜渡日。
云歌在厨房忙活了半晌,秀华和杨氏给她打下手,顾秋蓉被抓来观摩学习,争取早日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要说一大桌菜做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云歌这回是下了血本,昨个下午就跟王大全说好,卸完菜从天香楼过来的时候,去屠宰市场上杀了只鸡,称上些排骨,还买了条鱼。
鸡是早就收拾好的,杨氏在云歌的指导下把鸡胸肉切成丁,又倒了些黄酒与山药粉搅拌腌制,其实云歌原本发愁古代调味料稀少,没有料酒和淀粉,她委婉地问秀华用什么东西去腥味时,才知道人类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宫保鸡丁和土豆鸡块,一道精致一道大气,还有条红烧鱼,云歌没练习过什么勾芡的技术,干脆就把锅里的汁全淋上去,抓了把葱花一撒,看上去也真像那么回事。
剩下的几个菜交给秀华负责,云歌洗了手出去准备给顾知轩打理行装,虽说白马书院每隔十天放一回假,但铺盖衣物什么的都要备齐,就连笔墨纸砚也得买上一些。
云歌平时是不大进顾知轩的房间,毕竟少年长大,总要避嫌,这回敲了一回门见没人应声,便推门进去。
窗前的桌边坐了两人,正全神贯注地在对弈。
她凑到跟前一看,居然是百下不厌的五子棋,顾知轩执得是黑子,这会儿正冥思苦想下一步该如何走。云歌有点郁闷,顾知轩比她下得好那是聪明,秀华和程远那是因为学了好一段时间,她承认自己棋艺差,可为什么就连楚翊这个初学者都比她厉害!
愤愤不平了一阵,云歌认命地给顾知轩收拾东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在顾家衣服脏了有人洗,想吃饭了有人做,在书院肯定没这么好的待遇,云歌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点像她一手养大的孩子被送走,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