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就是跟许云歌那贱人有关系这一项就不行。
城中娶媳嫁女,想要相看得有个由头,张氏带着自家宝贝女儿参加什么品茶会,赏花游园,都是些老费精神的,这会儿刚回来歇下没多久,就听到下人禀报。
张氏心道,许云歌打从成亲之后就没回来过,连回门礼都是托人送来的,上回中秋在街上碰到了还假装不认识,今个儿吹得是什么风,这贱人居然回来了?
云歌二人被管家忠伯领着,进了许家的院子。
许府是座五进的宅院,许云歌她爹在世的时候好附庸风雅,是以家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这样的玩意也不稀奇,看得出家底不薄,不然怎么会捐了个员外,这样的钱可不是谁都能掏得起的。
绕过花园,穿过走廊,这才走到了前厅,忠伯停下脚步,“大小姐,夫人就在里面等着,老奴就不进去了。”
云歌抬脚就准备往里走,却被楚翊拉住了胳膊,只听他低声说道,“丁酉刚刚告诉我,这老管家就是去见程三虎的那个人。”
扫了一眼忠伯离去的背影,云歌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张氏正在厅中喝茶,她原本是想着同清芳商量商量今个早上见着的那几户人家,看看她到底中意哪家,谁知道她压根不耐烦听她说这个事,发了一通脾气回房去了。
“真是难得,你居然也会来这里。”两人一碰面,张氏先开了口,话语中的尖酸刻薄像是快溢出来一般。
“这不是许久没回来了,怕到时候再认不出来,还是回来看看的好。”
“怎么?在安阳呆不下去了?想回你那小破村子……”
“您这说得哪里话,我这酒坊出了事,看来是做不了生意,只得打道回府。”她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惋惜,“要不然我搬回来住,反正这里也是我的家。”
“不行!”张氏断然拒绝,好不容易把这贱人打发出了门,怎么能让她回来,她立刻转移话题,“你说酒坊出了事,出了什么事?”
“怎么您没听说吗?我还以为安阳的人都知道呢,我那解忧酒坊被人一把火给烧没了。”云歌心中迟疑,看张氏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或者说她演技精湛,自己没看出来?
张氏心中窃喜,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假意安慰道,“我就说嘛,女人家做什么生意,抛头露面的也不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云歌对她这话不可置否,只不过张氏怎么看也不像会对她温言软语的人啊,心里的想法刚打了个转,结果就有了答案。
“我听说你同向家小姐认识,可是真的?”
“哪个向家?”云歌明知顾问。
“这安阳城能有几个向家,自然是告老还乡的老宰相家。”张氏低声说道,“我听说向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至今未婚配,清芳也到了待嫁的年纪,你这做姐姐的,还是多为她筹谋的好。”
怎么?不是瞧上了楚翊么,这么快就转移了目标,她笑着瞥了眼坐在一侧的楚公子,也低声应道,“向家小姐喜欢我家的酒,不过酒坊如今没了,恐怕连见她一面也是困难。”
“那苏太守同你家那死鬼秀才……”张氏皱着眉,话刚出口觉得不合适立刻改口道,“他同顾贤婿是同窗,他家弟弟也未娶妻,不如你抽空去探探他的话。”
“成。”云歌随口应下,这张氏一门心思给自己女儿谋求个好婚事,不像是对酒坊下手的人。
云歌同楚翊告辞出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对彼此的猜测给予肯定。
“诶。这好像不是出府的路,你要领着我们去哪里?”楚翊发觉不对劲,开口问道。
那下人身子抖了抖,不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楚公子。”许清芳着一身浅粉色纱衣,踩着小碎步走过来,对着楚翊盈盈施礼,直接无视了一旁的云歌。
“许三小姐,有何贵干?”
说起来云歌也是后来才知道原身是有个弟弟的,不知怎的夭折了,这才让张氏凭着不到五岁的儿子上位做了正室。
“我……我……”许清芳丝毫不见往昔骄纵泼辣之气,羞涩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一个荷包递给楚翊。
这年头,女人的看家本领就是厨艺和女红,许清芳拿出来那两样东西,绣工在云歌看来都是极好的,恐怕是下了一番功夫。
楚翊丝毫不为所动,根本没接那东西,冷着脸道,“许三小姐,请自重。”
送帕子和荷包都是定情的意思,许清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这种事情确实于礼不合,楚翊这才一句话她就泫然欲泣,好似下一秒眼泪就会立刻顺着脸颊滑落。
楚翊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对云歌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站住!”许清芳抹了把眼泪,终于露出本性,“你跟这贱人走得这么近不就是为了我爹留下来那秘方,如今那方子在我这里,你……”
许清芳再怎么说,也是个学过诗书礼仪的姑娘,余下那羞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歌目瞪口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早知道她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自己压根就用不着同张氏在那虚与委蛇半晌,不过那不是自己果酿的方子吗?怎么成了她爹留下来的秘方?
楚翊心里自然也是有疑问的,但考虑到云歌是因为城门失火,才被殃及池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轻轻摇了摇头,拉着云歌离开了。
虽然许府极大,但好在楚翊记性好,拉着她左转右转终于是绕出来了。
出乎意料地是,刚才见过的那位管家忠伯,正站在许府外那条街道的拐角处,好像是在等他们。
“大小姐。”忠伯迎上来,给云歌见礼。
云歌不晓得原身同这老仆的情况,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倒是忠伯似有无限感慨,“小姐终于是长大了,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也可以安心了。”
说罢他看了看周围没人,凑近了两步低声说,“三小姐上回派人烧了您的铺子,老朽没来得及阻止,这回她又把主意打到老爷留下来的方子上,我弄了个假的给她。”
忠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是老爷留给您的,可得收好了。”
、且说妹妹这生物(二)
直到同楚翊回了林府,云歌也没想明白忠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按理说,许家现在做主的是张氏,她的儿子许扬声是许府未来的主人,他一个下人巴结还来不及,暗地里同她来往这不是找死吗,可是她也看过那张纸片,确实是她亲笔写得秘方无疑。
“别想了,说不定这老管家是忠心耿耿,记着你是许家的嫡女,不想让这秘方落入外人手中。”
别人不知道,但云歌心里清楚的很,这果酿方子根本不是忠伯口中的秘方,难不成,他把这还给自己,是想从这里套出那所谓秘方的下落?她越想越觉得可疑,但这事又不能同楚翊说,不然该如何解释,她一个养于深闺中的女子,是怎么学会酿酒的。
楚翊可不是秀华他们,用个在书上看来的,听别人提起过这样的借口就能糊弄过去。
“兴许吧。”她敷衍了一句,“现在也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明个那雪梨酒得开封呢,到时候给你送两坛过来。”
楚翊笑着说,“行,这回我好好留着,决计不会送人了。”说罢站起身,要送她出门。
这话语说得有几分暧昧,云歌的脸有些红,忙摆手,“不用送了,你这里我来了多少回,还怕认不得路?你赶紧忙你的吧。”
楚翊当她害羞,也就没在意,吩咐侍从把她送出去,叮嘱道,“那你路上小心些。”
“放心吧。梁叔跟梁婶赶集,我跟着来的。”
那侍从领着云歌从书房出来,刚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小栓哥,少爷喊你过去呢。”
被唤作小栓的侍从不疑有他,为难地看了云歌一眼。
云歌笑道,“你家少爷找你定有什么要紧事,你忙去吧,我自个认得路。”
“是是是,小栓哥,耽搁了少爷的事就不好了,我送这位姑娘出去吧。”那丫鬟也连忙说道。
小栓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那丫鬟年岁小,可是很热情,“姑娘,我送您出去。”
她领着云歌七拐八拐走了一会儿,云歌就觉得不对劲了,今个早上在许府,她不识得路,才会被人领着走。可这林府,来了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个小丫鬟带得路,是她根本就没去过的后院。
“你打算领我去哪儿?”云歌停住了脚步,疾言厉色地问道。
小丫鬟没想到她这么凶,被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地说不清楚话。
云歌懒得同她多做纠缠,转身就要走,却被那小丫鬟一把拉住衣袖,怔忡间,从院子里出来几个粗壮婆子,扯着她往院子里拽,云歌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法挣脱。
那婆子把她带到了院子里,两个年轻的女子正坐在那里品茗,看上去颇有几分高雅的意味。
看上去年龄略小的一个顾知轩差不多年纪大。她发出咯咯地笑声,对着身旁的人说,“表姐,来了。”
另一个人云歌是认得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每回见了她都要吹胡子瞪眼的吕盈盈,她松了一口气,甩开拽着她的婆子,皱着眉道:“你们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见见,大哥倾心的女人到底长了副什么狐媚模样。”小姑娘年纪虽小,嘴上却不饶人,上下打量着云歌,嘴里不时发出啧啧地声音,末了下了判定道,“还以为是怎么个貌若天仙的人物,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不过就是一个乡野村妇,果然符合大哥的口味。”
云歌嗤笑一声,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对她敌意很大,嘴里却称呼楚翊为哥哥,应该是他爹妾室所生的女儿。心里不禁叹了口气,唉,妹妹这种生物,可真是难搞!
“可悦,同她废什么话?”吕盈盈可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她心里恨不得把云歌剥皮拆骨,计划了一个早上,谁知道表哥竟然领着她出去了,还以为这些心思都白费了,没想到这个贱人居然又来了,真以为林府是她家吗?
林可悦娇俏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寒意,立刻被笑容所掩盖,“表姐说的哪里话?现如今她在你手里,想要捏圆搓扁,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若不是大哥把她身边的那些下人都赶了出去,给她换了些既木讷又笨手笨脚的,她哪里用得着看吕盈盈的脸色,这个表姐不待见她的出身,还以为她不知道!
吕盈盈哪里管得着她的情绪,对那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上前把云歌制住,两个人拽着她的胳膊,一个人揪住她的头发,“问道:小姐,你说从哪里下手?”
这几个婆子,都是吕盈盈从靖州带来的,对她很是忠心,年岁又大,见过不少肮脏事儿,连这整治人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
吕盈盈虽然性子骄纵,却也并非十恶不赦,虽然心里恨得要死,但这会儿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林可悦对她这种情况很是瞧不上眼,摸着下巴出主意,“不如,先把这张让大哥神魂颠倒的脸给划花了,然后,再把她这双会酿酒的手给废了,要不然,就把她这一头青丝给绞了,送去庙里当尼姑也不错。”
云歌听得目瞪口呆,吕盈盈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毒辣,简直令人发指。她在心里不由得为楚翊叹了口气,他真是有够倒霉,居然摊上这么一个妹妹,怪不得他一接管林府,就把家里那些姨娘、庶妹,还有刁奴全都打发了。
“这……这……这不好吧?”吕盈盈迟疑着,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小贱人,让她不要缠着表哥,没想真的把她怎么样呀。
云歌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笑,“我说吕姑娘,你说楚翊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会怎么样呢?”
吕盈盈低着头不说话,显然很是纠结。林可悦倒是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巴掌,白皙的脸蛋上立时留下明显的指印。
想不到这姑娘小小年纪,劲儿还大的,云歌右脸火辣辣地疼,狠狠地瞪了林可悦一眼,她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呢。
那小姑娘丝毫不怵,居然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你说我怎么会让哥哥知道呢?”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吗?云歌不由得一阵后怕,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除了些贪图小利的,基本上没遇着什么坏人,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然有这种心思。不过他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两个女人根本不是一条心,吕盈盈只是单纯的恨她,这个小姑娘是想报复楚翊,而这些下人应该是吕家的,不然以这个小姑娘的毒辣心思,怎么会同吕盈盈合作。
“吕姑娘,那请问你是想杀了你表哥,还是想杀了我?”云歌佯装镇定,笑着问道。
“我……我没有……”这一顶杀人的大帽子扣下来,吕盈盈有点慌了神,忙吩咐下人把云歌关起来。
这就是云歌想要的结果,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只要拖到明天,秀华她们发现自己没有回去,肯定会来找自己,到时候只要细细一查,就能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林可悦对这样的处理结果很是不满,“表姐,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把她抓来,就只是把她关起来吗?”
“这事儿你不用管。”吕盈盈虽然没脑子,但不是真傻,她已经察觉到自己被林可悦这个小丫头给利用了,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最起码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人是吕盈盈派人抓来的,她顶多也就是出了个主意,如今吕大小姐过河拆桥,林可悦有气无处发,愤愤不平地告辞了。
云歌被捆着手脚,捂着嘴巴丢进了柴房,她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中午还在看别人这副模样,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现在换成自己了。
刚刚被打过的脸已经肿起来,她靠着墙壁闭上眼假寐,似乎这样能减轻些许疼痛。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外面有些微光亮透进来,这院子很是僻静,似乎鲜少有人来,不然一个下午怎么可能都没有人经过的声音。
吕盈盈似乎遗忘了她的存在,云歌肚子饿的咕咕响,心里不停地在腹诽,虐待犯人也不带这样的啊。
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声吸引了云歌的注意,是门发出的声音,她假装闭上眼,却伸长了耳朵注意听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听到一个还略带稚气的女声,“这样还睡得着,果然跟那姓楚的贱人一样,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
原来是在怨恨楚翊他娘,果然自古这后院之事,用腥风血雨形容也不为过。
林可悦蹲□子,戳了戳云歌的脸,她这才假装慢慢醒来,心里却暗骂,这姑娘当真是心里阴暗,戳连就算了,还专挑肿起来那一边。
柴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