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同楚翊说这件事。原本没有意识到对他的感情时,这些事在她看来不过是朋友间理所当然的帮忙,但如今心里却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好像她这么做是有企图心似得。
“算了,回头我问问魏掌柜他们,上回同他们谈过这件事,不晓得还作不作数。”云歌加快手上的动作,一边问道,“走货的货郎今儿是不是来村里了,我想买些东西。”
“是啊,不如待会儿一起去看看,我正想给孩子买些小玩意呢。”
云歌打从回了清河村,就甚少出门,难得那货郎还记得她,“顾家娘子,可是许久不见你了,这回是想买些什么玩意儿?”
“家里的黄泥快没有了,想托你下回来得时候给我捎上一些。嗯,另外呢,想挑一些绣线。”黄泥原本是想自己个去城里买的,可一来秀华有了身孕,她不能经常麻烦王大全,二来,她近来也不想去安阳给自己找不痛快,只好委托这行脚的货郎帮忙了。
倒是秀华听了这话扭头瞧了她一眼,“你不会是要做绣活吧,还是别浪费线头了,若是不急的话,我帮你弄。”打从教了数回,云歌在描图样的时候还是能把鸳鸯描成鸭子,她就放弃了让她绣花这回事。
“不是我。”云歌深知自己的斤两,也没生气,反而向秀华解释了几句,“我是想着让小蓉学这些个东西。”
秀华点点头,“你家蓉儿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三五年就得说亲事了,这些东西还是早早预备着好些。”
云歌挑了些颜色艳丽的绣线,秋蓉年纪小,对这些花花绿绿的还是很感兴趣的。秀华也拿了些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儿,云歌笑话她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
两人相伴往回走,此刻正是正午时分,农户人家吃完了饭大多都在家门口坐着聊天,见云歌打自家门前经过,指指点点那是免不了的,秀华担心的看着她,可没料到,她根本就不在意别人说得那些难听话。
看出秀华眼中的疑惑,云歌笑了笑,“上回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何必为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呢,日子总归是要过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吗。”
说话间,抬眼却瞅见季宗青骑着初次相遇的那匹白马,从村外而来。
“你上午才拒绝了亲事,下午这正主就眼巴巴的赶来了。要我说,楚翊是不错,可这季公子也不差呀!家世长相没得挑,对你也不错。反正顾大哥的丧期,也差不多快到了,你趁现在年龄还小,也别耽搁了自己。”秀华对她倒是真心实意的,见季宗青赶过来,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对她说。
云歌笑了笑没搭她的话,说实在的,顾知航的忌日是哪一天她根本不知道,只是根据刚重生在这个时代的时间大概推算出来是在腊月,她停下脚步,“季大哥,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季宗青下了马,他知道提亲这事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的,牵着缰绳笑了笑,“云歌,我们去你家说吧!”
秀华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抱着怀里的东西,借机告辞了。
与她并肩而行的人换作季宗青,云歌觉得走起路来都有几分不自在,他牵的那匹马倒是很乖巧,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衣袖。
“你不记得了?小时候你最喜欢的就是白玉,连这名字都是你给它取的。”是,
云歌淡淡地笑了笑,“是吗?我都记不清了。”
她这若有似无的疏离感,让季宗青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但也只是一刹那,瞬间那动作就消失地了无痕迹。
进了顾家院门,两兄妹正在院子里给云歌开辟出来的那片菜地浇水,小秋蓉早上睡着,根本不知道季宗青派人提亲的事情,她喜滋滋地丢下手中的舀子,跑到云歌身畔撒娇,“嫂子,我可不可以摸摸季大哥这匹马?”
季宗青哪里会说不,连忙让开身子,就在顾秋蓉想要从两人中间钻过去的时候,被自家哥哥一把拉住,小轩的眉头皱成一团,“这菜还没浇完呢,你跑什么跑,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
小秋蓉哪里这么被哥哥数落过,当下就红了眼睛,小鼻子一抽一抽地,指着哥哥说,“你凶我干什么!”
顾知轩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拽了过来,另一只手舀了一舀子水,却因为大力全都洒到了墙上去。
“小轩,这菜不用浇了,你带蓉儿先回去,我买了绣线,让她在房间里琢磨琢磨去。”云歌郁闷,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兄妹俩一个脾气比一个大呢。
倒了杯茶给季宗青,两人方才坐下来。
云歌不说话,但季宗青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是因为早上的事,我知道你有顾虑,但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你守着顾家这个小院子,将来又能有什么打算呢?”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我,纸递给云歌,云歌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正是她在望月城,写给杨会长的那张。
云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
“我用一尊白玉观音把它换回来了,毕竟是你的心血,我知道你舍不得。”季宗青淡淡地笑了笑,看上去丝毫不在意那白玉观音千金难求,“提亲之事事先没有问过你的意思,是我唐突了,可你嫁给我,相信以后在安阳城,没有人再敢欺侮于你,更不用说是重开解忧酒坊这样的小事。”季宗青言词恳切,面露真诚,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盯着云歌,希望下一秒钟从她口中说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云歌把那张纸放到桌子上,轻轻啜了一口茶,半开玩笑地说,“季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果酿的配方,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原本就是打算公开的,你这么做我可不承认欠你人情啊!”
没等季宗青再说话,她搁下茶杯,笑了笑,“至于说你让人来提亲这个事,你知道唐突就好。咱们是青梅竹马不假,但如今长大了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且不说顾知航丧期未过,即便是我孑然一身,也不可能应下你这桩亲事。”
顿了顿,云歌又补充了一句,“以你的家世相貌,想必定能寻得美人相陪。”她懒得贬低自己抬高别人,硬是把后面那句,“像我这样的寡妇,根本配不上你”这样的话给咽了回去。
季宗青看上去并不意外,但细心的云歌还是发现他左手握成拳很快又松开了,“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云歌停住自己侃侃而谈的架势,略微踌躇了一番,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轻松,嫣然一笑道,“自然是我心中有人了。”
这样的话语也许在古代听起来有几分惊世骇俗,哪有姑娘家这么不知羞耻的说自己有心上人,但云歌根本不在意这个,她一个爹不疼娘不要的,有个小家还是自己做主,不需要看别人脸色的人,干嘛行事说话要小心翼翼地按照世俗的规矩来呢。
季宗青的表情似乎呆滞了一下,但他掩饰地很好,心中的想法却如同惊涛骇浪般一一掠过,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不仅性子与从前大相径庭,就连这说话做事的风格也十分迥异,若不是那张熟悉的脸,他还以为面前坐的是另外一个人。可这样一来,他想要的那样东西……脑海中一时间百转千回,到最后终于化作一个淡淡地笑容,“无妨,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我还是那句话,若你什么时候想重开酒坊,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云歌自然是顺坡下路,“那肯定了,我可不会客气的。”
小秋蓉拽着哥哥的衣袖,“有什么好玩的,我也要听……”
趴在墙外偷听的顾知轩听到这里终于长松了一口气,他打从第一回见那个笑眯眯的季公子,就看他很不顺眼,居然还想拐走嫂子,也不问问他答不答应,难道有钱就了不起吗?
在云歌不知道的情况下,因为这么一场闹剧,自家养出的少年仇富心理居然开始急剧膨胀起来。
、美玉佳酿乃幸事
打从那过后,云歌有数日都未曾见过楚翊,自己也从未打算去安阳城转悠,在自家院子里酿酿酒,捯饬捯饬菜地,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不是托货郎帮忙带来,就是让小轩放假时捎上一些,倒也自得其乐。
天气越来越冷,尤其是这北方,冬天来得格外早,云歌才换上秋衣没多久,就明显感觉到穿得薄了,这样一来,她更不愿意出门了,若不是向荇派人来通知自己,说是下月初五便是她的大喜之日,恐怕云歌过年前都不会打算再去安阳城了。
虽说京城离安阳算不上太远,但小向荇这一出嫁,也算得上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恐怕今后同她这种平头百姓鲜有相见的机会。云歌曾经答应过她,若是向家千金成婚之时,必定备以好酒为她添妆道贺,如今就是想偷懒不忙活也不行了。
家中虽有已经有五谷丰登和雪梨酿制的果酒,但竟是老宰相的孙女出嫁,这贺礼可不能太寒碜,这里没有嫁女儿要喝女儿红的习俗,云歌思来想去,决定酿制一种专门在成亲之时恭贺新禧的佳酿,以表心意。算算日子,离下月初五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一定来得及。
既然要酿新酒,那在选材上一定要出人意料,可如今这时节,连清水河畔的景山也是百草凋零万木枯长,别说是根本寻不到什么好材料,就算是有,可这时节谁敢入山……
说来也巧,正在云歌愁眉不展,想着要不然干脆就用五谷丰登和雪梨酿做贺礼的时候,放假归来的顾知轩解决她这一大难题。
原因无他,她们家这个翩翩少年郎跟书院那些同窗学着好弄风雅,折了枝梅花回来。
那梅枝上面缀着点点粉白,煞是好看。这时节的早梅也是刚挂上花骨朵,只有几朵已经舒展开躯体,其余得还在蓄势待发。
云歌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你这回可是帮上嫂子的大忙了。”
顾知轩不解,正欲问个究竟,却听得嫂子问他,“你这梅花是哪里寻来的?”
“书院里折得。给先生知道了可少不了一顿骂。”顾知轩露出腼腆的笑容,“嫂子喜欢就好。”
“你啊。”云歌无奈极了,看这少年小心翼翼地神情,也不好说他,只是……这书院里估计也没多少,她所需要的可不是一株两株能解决的问题,这可该怎么办呢?
听了云歌的烦恼,顾知轩倒是出了个主意,“上回我去楚哥哥那里寻你,在他家见过一片梅林,只不过当时还未开花,所以并不显眼,听砚台说,林家好像在郊外还有个梅园,是林老爷在世时专门宴请达官显贵的地方。”
云歌心中踌躇,上回楚翊在自家遇上了季宗青提亲那桩事,结果连话也没说就走了,谁知道他是不是以为自己爱慕虚荣,早就同青梅竹马不清不楚的,加之她自己暂时也不愿表明心迹,所以才避着不愿去安阳城,可现在……
见她迟疑,顾知轩笑道,“我可不知道楚哥哥家里那梅花是什么品种,若是早梅还好,其他的,恐怕现在还没开花,嫂子不如先问问再说?”
云歌想了想,觉得顾知轩说得有道理,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要避着他呢。
借着送顾知轩去书院的机会,云歌去了趟安阳城,可到了林府,才被告知楚翊根本不在家,倒是那位门房同她多说了几句,云歌这才知道,上回她被绑架那事之后,楚翊就派人把吕盈盈强行送回家,还把林可悦送去山上的尼姑庵清修,吓得府里的下人都不敢再碎嘴,生怕主子一个不顺心把自己也给处置了。
云歌倒是没想到,楚翊在她面前时而嘻嘻哈哈,时而沉默寡言,但处理起正事来却丝毫不含糊。
门房同她说了一阵子,才提起楚翊的去向,“少爷出门前好像说是去玉器店。”
玉器店?从望月城回来之后,楚翊一直在私下筹备开店之时,只不过这段时间她杂事缠身,根本无暇去问,可是这家伙居然不声不响地把店开起来也没知会她一声!
问到了玉器店的地址,云歌直奔那而去,这玉器店不是开在别处,就在离解忧酒坊不远的一间铺面。
说是铺面未免有些不合适,这玉器店有两层,装修看上去简约大方,挂着些字画,无一不是名家手笔。玉器的摆放错落有致,一眼望去就有赏心悦目之感。
云歌刚进店,伙计就迎上来问她想看些什么,她示意自己只是想随便看看,那伙计也不勉强,向她介绍了一下镇店之宝,就静静地立在一边。
伙计说得那个镇店之宝看上去不大,被放置在架子上,周围都是些小摆件,独树一帜的模样。云歌原先以为应该是个精巧的物件,比如说像什么翠玉白菜之类的东西,可楚翊这店里的镇店之宝不是别的,居然是一套酒具,远远望去毫无特色,可离近些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杯子晶莹剔透,杯身上面有雕刻的图案,料想若是有酒注入其中,定然能讲这图案显露无疑,她在心底暗暗赞叹,不愧是镇店之宝。
原本伙计没在意,以为云歌不过是个有好奇心的普通客人,可没想到她发现了这镇店之宝的奇特之处,而且还饶有兴致的模样,只好出声提醒道,“姑娘,这套酒具只是给客人观赏,是不卖的。”
云歌笑了笑,不答反道,“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这……我们掌柜的在楼上,不过姑娘,这东西真的是不卖的。”伙计以为她是想谈谈价钱,连忙劝解道。
“我知道,我同你们老板是朋友,你带我上去见他就是。”云歌搁下手中把玩了半晌的玉件,她倒想碰一碰那酒具,只可惜伙计说了,只准看不准摸。
见那小伙计还是副愣神的模样,她噗嗤一声笑了,“罢了罢了,你去告诉楚翊,说是许云歌来找他,他便会见我了。”
这位客官倒是通情达理,不会为难他,那伙计忙笑道,“姑娘稍后,我去通禀一声。”
楚翊听了她的来意,笑了笑,“说起来家里有这么个地方我是知道,可也从来没去过,你在这等等,我忙完了陪你一道去。”
“没想到你这店这么快就开起来了,我刚刚在楼下看了看,生意很不错呢。”云歌是真心夸赞,楚翊有经商之才,目光确实比常人看得更长远些。
楚翊沉默了半晌,“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这生意是你为我争取来的,我觉得……”
怪不得不告诉她开店的事,原来是知道她用果酿秘方去交换了,云歌叹了口气,“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何必耿耿于怀,再说了,季大哥也帮我把那方子要回来了。”
“我知道。”楚翊顿了顿,才忍住胸腔中的酸涩,“那日离开你家,我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