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颇为尴尬,但知道赵氏看着向荇的面子,也没把自己个当外人,便将想让秋蓉在向家女学附学一事说了说。
“到时候只管让小丫头来就是。”赵氏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姜竹筠自忖身份,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一个小丫头。
说完了这件事,云歌还拿了封信出来,“我晓得阿荇有了身孕,平常又贪嘴,便写了些孕妇喜欢吃的菜的做法,还烦请夫人一并送了去。侯府的厨子都是些伶俐人,肯定有他们的法子,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对于古代怀个孕就跟坐牢似的,尤其是孕妇害喜的时候这不吃那不吃的叼口味,云歌在秀华身上看得分明,这些菜都是些酸爽可口的,秀华平常爱吃,想来向荇也是一样。
“你是个有心的。”赵氏夸了她一句,让丫鬟把信收起来,到时候连同家里要送上京的东西一并带了去。
月底盘账的时候,城南这间酒坊比原先的进账多了一半都不止,城北的铺子酒虽然便宜些,可胜在人多,比云歌这边略少了些,倒也可观,堪堪算下来,两间铺子拢共赚了有二百两之多。
云歌数了一百两出来,打算先还一部分钱给楚翊,反正欠人钱的滋味不怎么好受。余下的那一百来两,眼下马上到了春花快要开的季节,她得留出足够的银子来购买原材料。总这么筹谋着也不是事,万一有人坐地起价,恐怕她以后想收购材料就没那么容易了,买个果园之类的才算了却一桩心事。
秋蓉去学里念书,来回都有常掌柜家的伙计去接,倒不用她担心,知晴刚好腾出来给她使唤。
主仆俩得了空便往楚翊的店里去了,见了那一百两银子,楚翊什么也没说,让砚台收下入账,他知道云歌的心思,也没有拒绝。
接到顾知轩来信的时候,正是二月二那一天。
信应该是在路上写的,说他一路上都好,吃得饱穿得暖,还见识了许多安阳没有的风物。
云歌心里一高兴,晚饭便又丰盛了几分,可没想到的是小秋蓉哭哭啼啼的被常掌柜家的伙计送了过来,问了半天也不吭声。
小伙计一脸犯难,“我也不晓得蓉姐儿为啥哭个不停,我家小姐看着也不高兴,怕不是在学里受了气吧。”
云歌谢过他,又包了副点心让他拿着吃,人家见天的帮自己接送孩子,总不能光口头上道一声谢吧。
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云歌也没问她,给她擦干净脸,便引着她坐到自己旁边吃饭,可平日里见着吃得就眉开眼笑的小秋蓉这会儿连筷子都不想提。
杨氏见状,夹了两块肉给她,小姑娘低声道谢,嗓子竟然也有几分哑,只见她匆匆扒了几口饭便要回房睡觉。
云歌想那小伙计应该猜得没错,向家女学一向声名在外,学生也不少,但全都是安阳城里富贵人家的女儿,突然叫两个说不上来历的小丫头混了进去,那尖酸刻薄的话自然就往外冒。
知道自家孩子受了气,云歌心里头也窝着火,但这一关总得是要过的,小秋蓉也得知道,在家里人人都顺着她,可出了门,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有。
等到云歌收拾完屋子,去秋蓉房间看她的时候,小姑娘还在暗自抹眼泪呢,听见她进来的响动,赶忙捂了被子装睡。
云歌掀开被子,叹了口气,给她又擦了一回脸,拉着她坐起来,“哪还有穿着衣服睡的,受了委屈光知道哭算什么本事。”
伺候小丫头脱了外衫,接着说道,“想想别人为什么欺负你,让她心服口服才对。”
顾秋蓉似懂非懂的抬起头,刚擦过的脸这会儿看上去又是泪眼朦胧,“她们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嫂子,这是骂人的话,对不对,可先生说不能骂人。她们还说我是乡下来得土妞,不该跟她们一起学习,土妞是什么?”
在向家附学的,除了同秋蓉一般年纪的孩子,还有已经念了三四年的,秋蓉虽然出身不高,可胜在模样纯真可爱,那些已经开了窍开始说亲事的女娃娃嘴里,自然没什么好话。
不过云歌想不到这里去,只当那些人嫌弃秋蓉的出身,一面告诉她要认真学习,在功课上让别人挑不出刺,一面可了劲的打扮起自家孩子来。
、御赐封地急公主
转眼就到了二月中旬,此时田里山间杏花桃花已然绽放在枝头,云歌忙得不可开交,程三虎被她安排着去收花枝花瓣,就连知光知朗两个孩子也被派去帮忙。
这年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圣上下旨,将安阳城赐给端柔公主作为封地,云歌用脚趾头想象也知道这端柔公主是何许人也。
来店里的那些贵人府中的丫鬟小厮有些认识的,见着面了也会议论两句。端柔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平日里疼得紧,就连当初邻国来求亲,也没舍得把妹妹远嫁,而是选了位宗室女封为公主送去和亲,如今又将富庶的安阳给公主作封地,这完全是当王爷养的架势,今后整个安阳城的税收全进了端柔的腰包,恐怕这位公主殿下,不消几年也是位富可敌国的主。
和御赐封地的圣旨一道下来的,还有道驸马入赘的旨意,可圣旨上说得不甚分明,没有人知道端柔公主的驸马出身哪个世家大族,也不清楚他姓甚名谁。
这两道旨意下来的时候,云歌想着,怕是茯苓这身份藏不住了。果不其然,三天以后,李大贵卷了包袱铺盖非要给云歌来帮忙,常掌柜以为他跟媳妇拌嘴赌气,还来劝了两回,可惜根本没什么用处。
“你早就晓得了,是不是?”李大贵虽然憨傻老实,可并不笨,略想了想便猜到了。
云歌正给葫芦盖章子,闻言笑了笑,“是早就知道了。后边有空屋子,你拣一间先住着,要是想干活,跟着三叔出去收东西就是,这时节来场雨,花瓣就全落了。”
李大贵粗活干惯了,听了这话还觉得舒坦些,反而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官僚乡绅,如今见了自己点头哈腰的,让他颇为不适应。
“管吃管住,不过你是来避难的,就不开工钱了,反正我想你也不差这几个钱。”逮住驸马大人,云歌好不容易体会了一把剥削压迫劳动人民的滋味,心里舒坦的很。
秋蓉下了学回来,见着李大贵也高兴的很,这个哥哥会做一些小玩意,还会捉兔子给她玩,一大一小两人热热闹闹的说这话自是不提。
说起来秋蓉打上回得了嫂子的劝解,再遇着学堂里那些挑衅她们的人,压根不搭理她们,时日久了,那些女学生们自讨没趣,便不再说了。
像秋蓉这么大的孩子,入学大多从三字经千字文学起,她平日里虽然贪玩,但入学前这些都是学过的,底子在那摆着,功课比旁人要好得多,嘴又讨巧,连学里喜欢板着脸的老先生也喜欢她。
“大贵哥哥,茯苓姐姐肚子里也有小娃娃了吗?”秋蓉抱着一碟桂花糕,啃得满嘴都是渣子,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话。
李大贵愣了愣,摸摸她的头,“小蓉儿怎么突然这么问?”
秋蓉自然有她的道理,“秀华姐有了小娃娃,就不能和我玩了,嫂子说阿荇姐也有了小娃娃,才不能回家的,那茯苓姐没来看我,自然是肚子里也有了小娃娃。”
闻言,李大贵脸上露出一抹怅意,转瞬即逝。
为了尽快酿出桃花酒和杏花酒,云歌雇了好些人摘花洗花,但她贮藏酒水的酒窖是绝度不允许这些人进去的,任谁也不会想到,这贡酒百花蜜的酿造之法竟然如此简单。
可就在她忙于酿酒的同时,向府的下人送来帖子,邀她到府中一聚,落款不是旁人,正是刚刚得了一方封地的端柔公主。
公主府落在安阳城南的老槐树胡同,是早先外放到此地的一位官员置下的私宅,后来官员因为贪墨被朝廷抄斩,宅邸也全都充了国库。这栋宅邸虽然豪奢,但荒废多年,整修最起码得一个月的时间,而公主殿下被迎进城中的那一日,就入住向府。
帖子的名头用得很好,钦天监观星望月,定下六月初十今上前往泰山封禅,公主殿下为君分忧,特邀她过府商议祭祀用酒之事。云歌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见着茯苓的时候,她已不再是昔日粗布钗裙的打扮,上好的罗璇锦裁制成的衣裙,边边角角都镶着金线,发髻已是妇人打扮,头冠上镶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连步摇上的流苏,也缀着粒粒明珠。
云歌行了礼,茯苓坐在上首受了这一拜,才挥手让侍女们都下去,连忙起身扶了她,低声道,“那呆子是不是找你去了?”
还未等云歌回到,她一副肯定的语气,“一定是去你那儿了!这傻子,说什么也不听我解释,居然拎了包袱就跑,我是公主,不是母夜叉!”
这般熟悉的语气,刁蛮任性的可爱模样,惹得云歌笑了笑,“公主殿下成了亲,瞧着也没甚长进,还是副小姑娘模样。”
“云姐,你快别笑话我了。”没了下人们在一旁盯着,茯苓也懒得端着公主架子,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一脸苦恼,“你帮我劝劝那傻子吧,当驸马又不是要杀头,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至于吗?”
其实李大贵的心思,云歌也能猜到几分,他以为茯苓是落魄孤女,所以才收留她照顾她,喜欢她才娶了她,像他这样的男人,大多是希望妻子以夫为天,来满足他们大男子主义的虚荣,可偏偏有朝一日依靠他才能存活的妻子,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公主,李大贵一个乡野出身的糙汉子,肯定觉得自己配不上也养活不起她,所以给跑了。
“可旁人求娶你,只因为你是端柔公主,李大贵娶你,那是因为你是茯苓。”云歌笑道,“放心吧,他心中有你,熬不了多少时日的。”
楚翊听闻这件事情,也来问过一遭,云歌笑道,“公主现在成了地头蛇,你们这些做大生意的打算什么时候去拜拜山头?”
“我同梓睿兄几人商量了,打算等到公主府修好之后再去拜会,不过到时候大贵兄弟不在的话,恐怕也是无功而返。”
“茯苓请你来当说客的?”地窖里的东西堆积的多了,连转身都困难,云歌封好一坛酒,转身时却差点将黄泥打翻,她堪堪躲开,脚底下却被酒坛给绊住,幸好楚翊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并非如此。”楚翊扶着云歌站稳之后,笑着答道,他并未松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云歌瞧见扑哧一声笑了,“我说楚翊,原来在你眼里我是那种贪财之人啊。”细数楚翊曾经送给她的礼物,大多都是同玉石有关的,酒具,手串,玉簪,还有如今这用红线编成穿着同心佩的络子。
同心结系同心,云歌焉能不知者其中含义,见楚翊脸色越来越僵,她终于一把拿过对方手上的同心结,笑道,“我贪财归贪财,可也要看是谁给的。”
楚翊这才明白自己是被逗弄了,他黑着脸刮了云歌的鼻头,“你啊。”
两人四目相对,楚翊那深邃的目光看得云歌一阵怔忡,他却趁机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一下,“先讨点利息回来,等脱了这身孝,我就来提亲。”可说罢又迟疑了一下,“你愿意等吗?”
说起来两人此时还都有孝在身,云歌守的是夫孝,只需一年时间,可楚翊守得是父孝,这三年过去,他倒没什么,可云歌拖到那个时候,就是个老姑娘了。
云歌哪里会想这么多,她上辈子拖到二十八岁都未嫁,这辈子更是不着急,可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害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楚翊难掩兴奋之色,就连刚从外面回来同他打了个照面的李大贵也看出来了,再瞧瞧云歌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好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想媳妇去了。
楚翊主动表露心迹,云歌心情好得很,连带着给茯苓出了个馊主意,她写了封信托人送到向府,便坐等着瞧一场好戏。
只不过这些事看在杨氏眼里,颇觉得有些别扭,晚上睡觉前还同丈夫嘀咕,“这顾秀才死了还没一年,连孝期还未过,怎么云歌就跟楚公子……”
程三虎瞪了她一眼,“甭说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在他看来,这事合情合理,云歌同顾秀才才认识多长时间,同楚翊又认识了多久,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拉扯顾秀才的一双弟妹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那你说那李大贵,怎么就突然跑到咱们这来了,莫不是也对云歌有那个意思?”杨氏越想越觉得有谱,要不怎么楚翊一来他就不高兴呢。
“我看你是在小远那边清闲惯了,才会没事碎嘴,要不赶明儿我跟云歌说说,让你甭去城北了。”
儿子是杨氏的命脉,程三虎这么一说,她立马停了嘴,解释道,“我还不是为了儿子,眼看到了说亲的年龄,现在又打理着一间店,有不少人都打听着呢,我可得看紧了,要不让什么小狐媚子勾了魂,后悔都来不及。”
程三虎搂着她,“小远还小着呢,着什么急,我看当下最重要的,是给她添个弟弟妹妹才对。”
杨氏身子已经养好了,吃得也不差,腰身还是那般纤细,脸色瞧着好了许多,就连胸口那一对也鼓涨起来,程三虎正当年,打从回家之后,两人的感情比以前好得多,如今瞧着自己家的婆娘自然心痒难耐,吹了烛火又是一番酣战。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写感情戏。好抓狂(⊙o⊙)~
、拜祭亡夫诉心事
今年的天气回暖的格外迟,到了三月还有不少怕冷的穿着夹袄,店里的生意也因此更加好,毕竟北方这样冷的天,谁不喜欢小酌一杯驱驱寒。
三月初九,云歌把店里安排妥当,又让秋蓉给学里告了假,领着她回了清河村。
原本云歌是不知道顾知航的祭日的,可杨氏平日里在城北也无甚事,月初打点了不少冥纸烛火回来,可云歌思来想去也没听说程家谁过身了,细细想下来,约莫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刚才这具壳子里醒过来,那这冥纸烛火是给谁备的自然不言而喻。
她旁敲侧击的问了两三句,得知了具体日子,提前准备好了祭祀用品。
清河村的坟冢都在景山西头的一片小山谷里,许是得了尸骨滋养,这里的树木格外茁壮,遮天蔽日看着阴森森的,平日里也甚少有人来。
听说顾知航下葬的时候,家里穷得连副薄棺也没有,是家里两个小的当了为着他哥成亲置办的新衣服,才凑了几百个大钱买了副棺材,就连坟冢还是村里得过他恩惠的两三个人搭了把手,才立起来的。
因为全村祖祖辈辈都葬在这里,为了避免后辈们认错坟头,每个坟冢前都立了碑,上面刻着墓主人的姓名、生卒年以及生平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