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蓉才不管那么多,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后院拽,“出去会佳人,把我这个妹妹丢在一边,还不让人说,我怎么这么可怜啊。”
被妹妹这么一调侃,往昔淡然自若的顾知轩也不由红了脸,“你……你乱说什么!”
“嫂子他们在后头等你呢,赶快走吧。”
后院正厅,宝哥儿躺在他娘怀里,正抱着酒葫芦喝得那叫一个畅快,高兴地眼睛都快眯成条线了,楚翊和程远下着五子棋,云歌坐在一边看账本,程三虎和王大全两个男人说着花圃里的事,杨氏在一旁给众人添茶。
见到顾家兄妹进来,目光不由全都落在顾知轩身上,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云歌率先开了口,“宁绾小娘子有没有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顾知轩心中一惊,“嫂子,我……”
任何人都有年少青涩的时候,顾知轩虽然天资聪颖,又高中探花,但这无法抹去他只是个十五岁少年的事实,情窦初开自然藏不住心思。
在安阳的时候,他一直住在书院里,凡事自己做主,亦处理得当,云歌有意锻炼他独立自主的能力,并不去做什么限制,所以从未发现他的不对劲。反而是这次上京,因着茯苓回京待产的缘故,两人是住在公主府的,有什么事只消吩咐一声,公主府的下人自会办的妥妥当当,但云歌无意中发现,每隔几天,顾知轩就会出一趟府,鬼鬼祟祟不晓得去干什么,后来她同知亮在苏寒的帮助下,在朱雀大街上寻到间铺面,刚谈好价钱准备去钱庄取银钱时,就见到顾知轩进了临近那间驿馆的门。
云歌当时心中纳闷,他们同安阳通信都是写好之后交给公主府的下人统一送到驿馆的,怎么好端端地小轩独身来这里,她示意知亮去打探个究竟。
知亮不愧是做生意惯了的,很快就打听出顾知轩是给一位名叫宁绾的人寄信,连地址都要了来。
云歌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脑子里略微有点印象,宁绾?不就是锦绣布坊的小绣娘吗?起初还因为做衣裳在家里给自己量过尺寸。云歌是何等的心思细腻,立刻联想到顾知轩腰间挂的荷包,还有夏天用的扇套,甚至某些时候冒出来的连她都未见过的鞋袜,恐怕都是出自宁绾这个小姑娘之手。
一手养大的孩子早恋了该怎么办?
云歌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上辈子上学的时候是个没开窍的榆木疙瘩,好不容易毕业工作了忙得连相亲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恋爱了。
不过,云歌并不是那种会偷看孩子秘密打听孩子心思的家长,她从不阻拦顾知轩给宁绾写信,权当不知道这种事情,小儿女的心思和秋闱的重要性,云歌相信小轩会自己处理这两者的关系,如果他处理不好,那只能自行承担后果。幸而小轩一如既往的优秀,并未让云歌失望。
云歌回想起这件事的始末,不由笑了笑,“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怎么样,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顾知轩目光扫视厅中众人,最终落在自己嫂子身上,深吸一口气,眸中满是认真,“嫂子,我想娶阿绾,就像楚哥哥对你一样,只不过不是现在。”
楚翊抬头瞅了这小子一眼,心中不由腹诽,还挺聪明,明明是在说他的事,非得把自己拉下水。他正准备开口帮腔,却听到云歌干咳了一声。
虽然他们二人的事在场的人没有不清楚的,但云歌还是有一瞬间感觉到尴尬,随即便释然了,光明正大存在的事,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反而是顾知轩,短短几句话,便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他是说自己同宁绾两情相悦,他会拒绝圣上的赐婚是因为将来要娶宁绾,绝对不会给她委屈受,而且要等到自己功成名就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云歌如何不能猜出他想说的话,只是因为其中涉及到圣上赐婚一事,小轩不能说得太过明显罢了。
“既然你有自己的谋算,我便不阻拦。只是为着人家姑娘的声名,以后去见宁绾,还是带着你妹妹为好。”
这年代,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云歌是见识过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云歌让顾秋蓉去当电灯泡也是防着这一点。
没成想顾知轩一开口就拒绝了,“不用了,嫂子,等到过完端阳,我就得去江陵赴任,临走前,我想和阿绾将亲事定下。”
云歌原本还在心底埋怨他不懂事,却未曾想他竟然想出这种主意。
连顾秋蓉亦笑,“嫂子,哥哥这是想一劳永逸呢。”
秀华抱着吃饱喝足的宝哥儿,扑哧一声笑,“小轩比远哥儿强多了,他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呢。”
程远听到自己被点名,有意无意地看了顾秋蓉一眼,他的心思家中诸人早已看了出来,只有这小丫头懵懵懂懂未曾察觉。
“行行行。”云歌实在拿一肚子主意的顾知轩没法子,转头跟楚翊商量了一番,才道“我这就去请媒婆提亲,人家姑娘要是不愿意,那我可不管。”
顾知轩老神在在,阿绾虽然容易害羞,但自己绝对能搞的定,哪像楚哥哥,这都快三年了,还没把嫂子娶到手。
宁绾无父无母,也早就出师,她的亲事跟云歌一样,属于自己个做主的,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云歌一语成谶,请上门说亲的媒婆被小姑娘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宁绾还亲自提了礼物上门致歉,“承蒙许掌柜看得起,但宁绾知道自己的份量,是决计不敢高攀的。如今知轩喜欢我,不过是少年郎临时起意,谁能说得清这份情意永不变,若是将来被退亲损我名声,不若从未定亲的好。”
云歌心中暗赞,这小丫头是个透亮的,想了什么就全都说出来了,“你是信不过自己,还是信不过小轩?”
宁绾闻言一怔,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的担心并非不无道理,但对于小轩的为人你应该清楚才对,如今你这样说,岂不是污了他的一番心意。”还未等宁绾反应过来,云歌继续道,“小姑娘,你虽然喜欢知轩,但心底到底是自私的。忠伯,送宁姑娘出去吧。”
云歌起身回到后堂,楚翊正坐在那里把玩梳妆台上的玉雕,宁绾来时两人正在说话,不得以只好让他现在自己房里避嫌了。
“你说的这般严厉,那小丫头恐怕心里也不好受。”楚翊笑着道,“是想帮他们吗?”
云歌摇头,“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如果小轩不能让那姑娘打从内心接受他,只能说明两人有缘无分。”
只说了这一通,两人便不再提宁绾之事,楚翊捏着玉雕像,“怎么不见你常戴那些首饰,对这个东西倒爱得紧。”
楚翊开的玉器店,她沾了不少光,有些首饰还是独一份的,“你送了那么多,我哪戴的过来,头上这簪子,手上这镯子,都是你楚记出品的。对了,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云歌为了搞清楚酿出来的酒有何功效,翻了不少医典,就连陆白宁也给了她许多建议,她只是暗暗记下,在京城的时候,借着茯苓的关系,认识了一位致仕的老御医,两人聊了不少关于酒的效用,渐渐地成了忘年交。
因着在京城刚开店,日日忙碌,吃不好也睡不好,老是提不起神来,还是那位老御医告诉她,以玉制成枕,不仅能改善身体疲劳的情况,对于睡眠也有很大的帮助。茯苓知道后,不知从哪里真的弄来一块玉石给她做枕头,果然有用。
云歌立刻就想到了楚翊的玉器铺子,若是能将这玉枕推广开来,不知要赚多少银钱,更何况这玉枕只要打磨光滑就能用,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工夫。
楚翊听她这么一说,眼睛也亮起来,他的商业嗅觉不必云歌差,“若是能在两侧雕上些花纹,想必更受人青睐。玉枕也分品阶,上好的玉石有价无市,我想那些有钱人定会趋之若鹜的。”
“顺便请茯苓帮你造造势,从公主府传出去的,更有可信度。”云歌也跟着出主意。
楚翊点头,“顺便可以让布坊做一批套子,以作装饰。送礼也看着更为体面。”
“你倒是两头都不落空。”楚翊的皮草铺子其他季节经营的大多是布匹,城郊院子里那些人染出来的布很受欢迎,抢了李梓睿不少生意。云歌虽然话语中调侃,却不妨碍她想法子,“可以做些独一份的图案,这样有身份的人会更有兴趣。”
“那照这么说,我让他们做些成双成对的,到时候用来给你下聘可好?”
云歌对他时不时就把话题转到成亲这上面已经习惯了,“好啊。你干脆把整间玉石铺子当聘礼送给我得了。”
、阴谋诡计全不怕
玉枕很快在安阳城风靡开来,就连上赶着想借云歌搭上公主府这条线的,也都不惜重金,送了她这刚刚时兴起来的物件。
云歌也曾跟茯苓讨论过这些事,然后坚决地贯彻了两人研讨决定的方针,礼照收,事不办,见着银钱对半分。
那些无论是送到酒坊还是贵重的贵重礼品,要么被分成两份送进公主府,要么遇上像玉器绸缎之类的,全都送到楚翊的铺子,卖出去得的银钱云歌也会差人给茯苓送一份。她是不缺这个钱的,只是这般得来的银钱花着是无比的趁手,就连云歌也比往昔大方了不少,又是给秋蓉兄妹俩置办衣裳,又是琢磨着扩大店面。
月底的时候,砚台给云歌来送分红。
这玉枕的主意是她出的,亲兄弟明算账,她自然不会同楚翊客气,一开口就要了三成的干股,两人争执半晌最终八二分成。虽然只占了两成,但这利润可不小,瞧砚台送来装着银子的箱子大小就知道。
她粗粗看了一眼,便吩咐知晴拿去兑成银票存进钱庄。
知晴前脚刚走,知朗就拿着封信来找她,说是三叔从望月差人送来的。
三叔就是李三,他写信来也不是因着别的事,望月那间酒坊生意兴隆,不光是西蛮人喜欢的乳酒,就连五谷丰登这般粮食酿的烈酒也是大受欢迎,而被誉为贡品的百花蜜倒鲜有人问津,当然,这跟店铺的地址也有一定的关系。
乳酒在望月没法酿,但五谷丰登不同,只要找一两间小院,挖下地缸,等发酵好在蒸馏即可,云歌从安阳调了几个人过去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至于粮食嘛,哪里都有,更何况贸易往来最为频繁的望月。
李三这回写信是说如今春耕刚过,粮食正处于青黄不接的状况,价钱涨了不少,有位粮商找上门说要合作,开出的价钱居然少了几厘,可别少看这几厘,成百上千石的粮食算在一起,酒坊占得便要可不是一星半点。
说到粮商,云歌立刻想到了季宗青。打从她拿下贡酒之名,这人几乎再没什么动静,连同他当时招揽来的那位方姑娘都没了音讯。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忙派人找忠伯来。
忠伯对于跟云歌接触过的人还是很上心的,略想了想便道,“听说季公子去了江南,临走时身边还有位姑娘,好像是跟大小姐参加过品酒会的那位女子。”
云歌总觉得这个消息来得不正常,一边回信给李三让他莫要轻举妄动,暂时先拖着这个粮商,一边差人去打听季宗青的行迹,她可没忘,季宗青在望月那也是有影响力的。
这边暂时没消息回报,但城北那间店的规模已然扩大,光靠程远一家和知月知明是支撑不过来了,云歌把自主权交给了程远,看他打算如何处理。
程远到底还是有经验的,很快就雇了两个伙计,和一个赶车师傅。原班人马全都留在铺子里打理生意,新雇来的全都干着把酒从花圃、果园和牧场运送过来的体力活。
眼看着端阳即将到来,宁绾始终没有再等顾家的门,顾知轩倒是找了她几回,小姑娘也没有避而不见,只是对定亲一事咬紧了呀不松口,临到顾知轩去江陵赴任时,两人终究还是没能定成亲。
顾秋蓉拍着胸脯向她哥哥保证,“你就放心去吧,小嫂子我给你看着,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
云歌对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不知道是谁上回在外头没带银子,被一个卖糖葫芦给了脸子,回家郁闷了好几天,还保护别人,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细说起来,顾秋蓉虽然能干,但那也仅限于管理家事和做生意,对于生活上的细枝末节,这个粗枝大叶惯了的姑娘一时还改不过来。
见嫂子提起自己的糗事,顾秋蓉得意的神色瞬间萎靡下来,不过没一会儿就又兴致高昂,反正这里只有嫂子和二哥,她又不怕丢人,将顾知轩送到城门口,还不忘叮嘱,“江陵那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啊。”
顾知轩哭笑不得,他们这一家子性情够奇怪,嫂子是个看得开的,说什么人生自有相逢处,妹子是个粗心惯了的,根本体会不到什么叫离愁别绪,而自己性情内敛,见她们都没有丝毫伤感,更不会流露出丝毫离乡之意。
他还记得前一晚楚哥哥找他,两人虽然年龄差了不少,但还是能说到一块去的。楚哥哥说,“你现在年龄还小,在官场上打两年滚,觉得不合适就回来,你嫂子不想打击你,所以才叫我跟你说,无论你何时回来,家都还在。”
顾知轩年龄虽小,岂会不知宦海沉浮,旁的不说,就是他爹顾铮,当初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簿,就因为受了牵累,被免了官职郁郁而终,娘亲生下小妹后跟着撒手人寰,大哥也因家境败落,心疾难愈,又要扶持弟妹,早早离世。旁的人莫不盼着家中子弟有出息,能够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只有他的家人告诉他,不想干了就回来,家还在,亲人都还在。
想起这一幕,随着车轮辘辘的声音,向来情绪内敛的顾知轩不由泪湿眼眶。
另一头,忠伯的打探终是有了眉目,不过这消息,还是从楚翊那里得来的。
“你闲着无事打听季宗青做什么?”楚翊可还没忘记,那家伙曾经觊觎了自己媳妇好一段时间。
云歌压根不理会他的醋劲,把李三的信拿出来递给他。
楚翊看完后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这个要跟酒坊做生意的粮商是他?”
“我也不敢全然断定,毕竟咱们对望月不像安阳那般熟悉,只是如今新粮未收,旧粮的价格自然上去了,能开出这个价证明此人根本不怕亏损,也说明他屯的粮不是一星半点儿,在望月能有这个实力的,又有几人呢?”云歌将如此猜测的缘由一一分析,“忠伯说你那里有他的消息,是怎么回事?不如说来听听。”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年在品酒会上他暗自想迫害你的手段不知怎的传了出来,他爹季元安为了避嫌,把安阳这边的生意全都交给长子季宗渝打理,把他派到江南去了。”楚翊知道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