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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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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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桑笑道,“何以见得。”
“方才进门,你不言不语,小厮不闻不问,如若不是长日往来,养不出这样好的默契。”杯里的杭白菊舒展成一朵白,瓣瓣可窥脉络。
“你猜的不错,但时常来的人不是我,是长风。”棉桑笑了笑,“今日听你唤我名,倒是意外的很。”
她笑,认真道,“细想来,这大抵亦是我初次唤你名罢,你觉得意外,我倒是不舒服的很。”
他等她说。
虽不是长久相处,但到底已生灵犀,她顺风顺水接着向下说道,“长庚么,总不是由我喊的,还是棉桑叫来顺口。”
他饮了一口茶,声音隔水有些闷涩,他道,“也好。”
楼下人群熙攘,夜市烛火斑斓,不费力气就将她大半的目光引过去,她扶着栏杆往下看,又朝远处看。这座小楼自然比不过素云楼的巍峨,但她觉得,这或许才是尘世。
春风楼宾客满座,自是有夺人之处。
不多时,小厮安安静静端来了饭菜。
菜上的差不多,她骤然开口,道,“劳烦取一壶酒。”
棉桑怔了怔,却不曾阻止。
青玉壶里绯然色。两只青玉小盏并到一处,酒味入口酸甜。
“这酒不易醉,女子喝来最为合宜。”棉桑冷落推到手边的那一只青玉盏,自顾捧茶喝。
“酒,果然不怎么好喝。”她脸颊有些热,拿竹筷敲了敲杯沿,叮叮当当先将自己逗乐。
棉桑一杯接一杯地续茶,倒像当了酒来喝。
她摇了摇酒壶,道,“还剩大半,不若分你几杯,如何?”
茶泡的久,味道早就散了,可他觉得却是越喝越苦,比之苦丁茶更甚。
“你若醉了,总要有人醒着将你背回去。”棉桑道,“只盼你吃的不要太多就好。”
她被他逗笑,恍惚想起那日他背着病中的她入城,她浑噩不知当时情景,今日见他调侃,多少觉得赧然。
无奈放了酒杯,指尖却沾了几滴酒水,绯色染上她的指尖,好似花开。
楼下大概有人请了人来唱曲,曲曲折折的声调漫过婉转琴声,片语只言飞进来,专等人去分辨。
“一夕南风,昔年相望,谁人木兰船,原不知此花身——”
无故被这寥寥数字困住,她皱眉想了许久,却不过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好求一个透彻。
棉桑屈指叩击,叠歌而行,神色看来很是舒悦。
她有些想顾诩白,若他在,不待她来听,他就细细讲来给她。
“你听了这许久,她唱了些什么?”她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大抵两两相思,却不自知。”
透过檐角露出一半西坠的薄月,犹似泪痕恰好停在他的眼角。
她恍惚将他望着,道,“我自己来听或许明白些,你这般讲了我又十分不懂,但听你话语,总觉得心里头难过。”
棉桑道,“便是不懂也不打紧,原本就与我们无干,本是戏词,唱的也是旁人的事。”
她不经意又斟了一杯酒,盛了几片月影倒进口中,道,“听曲的人大概也是无聊得很,偏要拿旁人的事来寻愁,吃饱了没事做,世上闲人果然多。”
棉桑弯唇,笑意压在唇角不散,道,“若日子过得寡淡,只得拿旁人的事来充数,无聊不见得,只是有些可怜。”
酒喝得多,菜就吃不下,她有些丧气,道,“我觉得你我二人叫了这许多的菜却又不吃,才是可怜的很。”
他闻声将她手里的杯盏抢过来,她支着脑袋迷迷糊糊,酒量果真不敢叫人恭维。
她抑不住冒个酒嗝,断断续续道,“现下菜多的吃不完,在素云楼,往常我都要跟他俩抢来吃,不然哪有力气长高。”
他陡然攥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身边,道,“如今,也有人来抢饭吃的。”
话音未落,她看着方才还扣在他手里的那只酒盏破风往侧窗去。
金属钉在瓷器上的清脆,一双刀光穿过绵白的窗纸往她扎来。她只来的急瞧见一双灰蒙蒙的眼,身子一侧,刀锋侧行,却漏过那人手中的另一柄刀光。
棉桑袭向那人肩肘,刀光不舍不弃只为着她。那人刀势平直却狠戾,招招只为取她的命。
她心慌的厉害,平日念得字诀零碎无法拼凑,她脱身不得,棉桑已与那人缠斗一处。棉桑空手相对,到底渐处下风。
她左右无法,气急抱起长板条的木凳朝那人扔过去。
好运气的砸掉他一柄刀,她不待那人回神,捧了一盆仍旧滚热的汤水扣过去。
那人惨呼了一声,她顾不得看他满头满脸的淋漓汤水,紧赶着握住棉桑的手,从楼上纵身飞掠出去。
走为上。
打不过,跑总是最好的抉择。
她正自得,却被棉桑往前搡了一把。她脚方触到一家人不甚牢固的屋瓦上,棉桑的胸膛骤然贴在她背上,她听到箭矢破开皮肉的声音。
极浅,却叫她脚底一软。
【小徵:“一夕南风,昔年相望,谁人木兰船,原不知此花身——”这一句,来自李商隐的诗,择取断章而成。
原句为:一夕南风一叶危。(荆门西别)
闻道阊门萼绿华,昔年相望抵天涯。(无题)
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木兰花)】

、第十七章 花前事

她还不曾转过身去,步子一错,几片屋瓦承不住陡落的重量,摇摇欲动。
四面生风,却是几十枝破空的冷箭,立意要将他们二人扎成刺猬。
“别枝,别回头。”棉桑在她耳边沉声道,温热的气息擦过她耳后。
他握紧她的腰身,两人合抱,自屋顶上倒身滚落。
数支箭矢钉在屋瓦上,叮叮当当落在翻转过的痕迹上。花别枝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紧紧贴着棉桑,纵然他竭力将她护着,但他并不羸弱,翻滚间她被他压的喘不过气。
好在不等她张口,这一时的压制已过去。棉桑与她落进一方小院,月已西沉,夜色漆深,此时离了夜市灯烛,便看不分明。
借着这短促的空隙,她甚轻易的从一扇半掩的窗里跳进去。棉桑动作有些滞重,她知他不见,搭把手将他拉进来。
这大概是一户人家的库房,她与他并靠着隐在暗影里,屏息查探屋外的动静。等过一炷香的时候,寂夜无声。此时才闻到经年尘土的味道,她指尖有些凉,她从霉朽的味道里嗅到一丝血腥,手指微颤着扶住棉桑。
“他们走了。”棉桑以为她害怕,温言安抚她。
她舒了好几口气,良久才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愣了愣,却道,“你别怕,没什么要紧。”
她听到他的话,眼眶有些热,却还是强自镇定道,“咱们回府去,你要看郎中。”
夜色里看不见他神色,他顿了顿,道了声好。
一路跌撞,等她从见天边浮出一线绯红,才见一屏荷色后走出满脸倦意的郎中。她左手背已被指甲掐出一弯弯的月痕,淤紫颜色。
郎中看她一眼,躬身道,“姑娘莫慌,这箭上无毒,只是生了倒钩,大公子多少也要吃些苦的。”
她见侍从端出一盆沾了血痕的水,慌慌张张的道声有劳。
郎中又嘱言,她仔仔细细的听,接过一纸药方将郎中送出门去。又着人去熬药,此时门前一株未开的花叶上站了一只灰白的鸟雀,她嫌烦,挥袖敢它走,犹豫再三推开门。
一屏荷色搁开微苦药香,垂悬的竹帘有些旧,却无端映出浮浮动动的光影,尽是旧日味道。
她紧紧攥着手,惆怅将那屏上花纹望着。
“屏上荷开七朵,别枝,你可是看得明白。”他温温软软的调侃声隔着屏风,无甚力道。
她转过屏风,撩开竹帘,干笑了几声道,“果是七朵,甚好甚好——”
“别枝。”棉桑靠在枕上,道,“你一夜未睡,困不困?”
她拉过一张梨花凳子坐在他床侧,抬起头来,道,“你这一箭,是给我挡的。”
她语气笃定,棉桑唇上覆了一层秋霜,他道,“不怎么疼,你不必挂怀。”
“疼不疼不由你说了算,但这伤的确在你身上,我欠你恩情,却未想好怎么报答。”她眼神虚虚飘过他,头越垂越低。
“我不求你有何报答,只愿你此后若到平凉,有空来看我这故人。”他闷声咳,待平复下来又道,“他年相见时,大概你已遂愿。”
她心口涌起一抹闷痛,好像被箭矢破胸而过的人是她自己。她道,“你是赶我走。”
他笑了笑,道,“花楼主要来接你,你盼了这么久,我怎会不知。”
那夜她见过花离愁,却不曾告诉他,她望着他,眉头蹙起来,道,“你这伤,不易好罢。”
“至多不过一月。”
她闷声点点头。
一时两人无话,方才撵走的那只鸟雀停在窗棂上,歪着脑袋吐出半声啾鸣。
房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隐约掺杂着几声怒喝。
“二公子——”
来人带来一股风,竹帘哗啦被一双手掀开,一双薄唇抿成紧绷的弓。
花别枝惊得从凳上跳起来,对上那人山雨欲来的唇,等着悉数的刻薄嘲讽。
“长风。”先开口的是棉桑,他眉间掩下倦色,坐直身子道,“你今日不是同林姑娘出去的么?”
“听闻大哥英雄救美,我怎么也要来看看。”岳长风握了一手旧竹帘,道,“这刺客的功夫,真是蠢笨至极。”
“二公子,今日林姑娘可是不曾来府?”花别枝忽道。
岳长风冷声道,“与你何干。”
“我若是她,也不会来。”她诡异的笑了笑。
“为何?”岳长风脸色一僵,却忍不住问。
“不为何,因为那人是二公子你。”她道,“药熬得差不多,我去看看。”
岳长风立在竹帘旁不动,她关门时,听闻断线的竹片,轻微的脆响落了一地。

、第十八章 参与商

花别枝从槐树下走,几滴雨水砸在她后颈上,顺着脊背一路往下,带出一道蜿蜒的湿冷。
从半夜而来的雨断断续续,她懊恼一阵,将方才收好的伞复又撑起。
头上悬着一伞芙蕖,粉白的花影透过雨水,她凤翎似的眼睫簌簌而动,眼瞳里透出蒙了水雾般的朦胧。
棉桑的伤处要用到的药,偏巧三七不足。府里侍从本就寥寥,加之今日逢集,能去采买热闹的便都去了,剩下的忙着府里事。
她辞了天涯的相随,要她留下照护棉桑,甚为自信的出门去买。
等去了别坊,却被告知三七售罄,她另跑了几家药肆,皆是如此。这时节虽不是三七盛期,但此番情景着实叫人猜不准。
虽夏时,雨却安稳,细细碎碎敲到伞上,她捏着伞骨的手心蒙了水汽。
甫离这家药肆,却见那小伙计追出来好心道,“姑娘,桐花里有户人家,大抵会有。”
她面上浮起一丝欢悦,问那人说清宅落,迭声道谢去寻。
起初只是走,等她提了一裙脚的泥水,却不知何时跑起来的。大抵是急欲想买到那味药,棉桑为她而伤,若今时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到,倒真是沮丧无用了。
她问过路人,眼见一里弄深处延伸出一树年老梧桐,花期已败,枝叶蓊郁。
左手起第二户。
她在檐下收伞,握着铜绿的门环,叩出几声有些霉腐的声响。
门内久久无声,她不禁想许是寻错地方,她又叩了几声,等了等。
桐花里阒静幽冥,倒似踏足禁地。
今日大抵是买不到药了罢。她喃喃自语,方要转身,门扉吱吱呀呀揭开一道缝。
愈发宽敞的缝隙里,她瞧见一双冷峭的凤目,她张了张口,浑身软的使不出半分力气。
等那人浑然从门缝里挣出来,她一颗心像泡在青梅酒里,也酸也甜。
“雨下的这么重,你要傻站到何时。”
她眼见他蹙眉,神色不郁的握着她的手将她领进去。她随他穿拂过积水的一丛藤叶,待踩进门槛里才道,“离哥哥,你怎会在这?”
花离愁闷不作声,拿一方布巾将她兜头蒙住,掌心贴着布巾将她浑身的雨水擦去。
她乐呵呵由着他,眯着两湾眸子将他看着。
花离愁拧了她腮帮子一把,道,“这幅样子,你先生平日便是这般教的么。”
她捉住他的手,按在脸颊上,道,“先生管不了,我只是见了你有些欢喜。”
他被她紧按着手,掌心下是她滑腻温良的皮肤,宛似美玉,又如一只小小的鸟雀,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温温软软的动。
心头叫一泓温水泡着,他板着的面上泄露出几分笑意,他道,“这么大的雨,你一人到处跑,胆子倒是不小。”
“怎样跑也还是叫你找到。”她道,“三七是你让人买的罢。”
“是你要买?”他凝眸,神色莫名。
“果真是你。”她抱怨不迭,拣了只椅子坐下,道,“我询了好几处药肆,偏只缺了这味药,我跑这么多的路,全赖你。”
花离愁摇了摇头,道,“收药的那人,并不是我。”
她捶着小腿的动作一顿,直起身来,道,“是药肆伙计同我说这里有药,谁料竟是你。”
“这几日有人暗地将市面上的三七盘收,收药人动作隐蔽,若不是你今日一路相询,怕也是不好察觉。”花离愁沉声道,“你今日来,我原以为,是锦瑟告与你的。”
她低声道,“你的行踪,锦瑟何曾告与我,现下见你,也不过是误打误撞。”声音愈发低下去,她垂着脑袋,道,“从来都是你想见我时,我才见到你,如今这一次,是我好运了。”
他喉中微滞,却缓声道,“将此处告与你的,是哪个药肆的伙计?”
“东街头那一处,店名我却记不得了。”她细细想了想。
“你确信是没记错的么?”
“左起第二户,确是无恙。”她笃定道。
花离愁眉头深蹙,他道,“那药肆非是素云楼属下,你可知,这桐花里南北相贯,你此时是从南向来,那若是从北向又如何?”
“琥珀。”花离愁径自沉声道。
花别枝愣了愣,眼见自门外而来的翠裳少女,笑意吟吟。
“三姑娘。”琥珀行了一礼。
“你与枝儿将衣裳换过,去探探。”花离愁一脸阴鸷。
她稀里糊涂由琥珀脱去衣裳换来穿,等她从内室出来,便只剩花离愁立在堂中。
“琥珀她——”她话音方落,便闻一声巨响,好似天塌地陷,又好似在耳边炸响的焰火。
门窗在这隆隆的爆炸声里犹如巨兽般抖了抖,她脸色煞白,花离愁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握住。
她试图挣开他的手冲出门去,却被花离愁自身后紧紧箍住。
“离哥哥,你放手,琥珀她有难,她是为我去的!”
屋外火光映亮大半个天,融融橘色将花离愁冰刻般的侧颜映出一处暖意。
他制住她挣动的手脚,薄唇紧抿。
她渐渐没了力气,却听闻一声烟熏火燎的低唤,“禀楼主,那处宅子埋得尽是火药,属下方推开门,便有人以火箭为信引燃。”
琥珀一张脸黑漆漆的被烟火熏得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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