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函!”
林可气喘吁吁追过来,秦木正上了车,看见她的样子就知道是宝宝的家人找来了,总算有惊无险。
“姑姑!”
宝宝很欢乐地扑向林可怀抱。
“我的小祖宗哦!你吓死我了!”
林可捏了捏宝宝肥嘟嘟的小脸蛋,长长松了口气。
突然,传来一阵摩托油门声,林可抬头,秦木已经扣上头盔,转身对这边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小函,他是谁?不是说过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吗?”
林可余悸未消,紧张地抱住宝宝。
宝宝正朝远去的摩托车挥手,听见林可的话,委屈地嘟起嘴,反驳,“他是木木,不是坏人。”
说着,宝宝又晃了晃左手,两只气球在头顶上空慢悠悠摇来摇去,宝宝开心地咯咯笑,“木木还送小函球球,小函喜欢木木!”
林可突然说不出话来。
孩子的内心世界总是这样干净无欺,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可以表达得很清楚,林可想,如果宝宝能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一个人,那么但愿他会喜欢他未来的妈妈。
只能,这样期望了。
22
夏季的白天很长,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林之桦走在街上,夕阳的余晖还能映出他的影子,细长细长的影子,从脚下直拖到一盏路灯开外。
林之桦就这样与一个个行人擦肩而过,心里不知怎么,空空落落的。
直到路面上一束强光抹去他的影子,林之桦才回过神,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偏离了原路很远。
眼前灯光流丽的招牌,显示着这是一间酒吧。
林之桦怔了一怔,转身。
“先生您好,进来喝一杯吧!”
干净明朗的男低音在暮色中似带着某种磁性,林之桦脚步微顿。胳膊下夹着托盘的年轻侍者已经站到他面前。
“本店今日推出特调的果酒,不会醉又爽口哦,夏天晚上来一杯最舒服了!”
这建议很诚恳,并不像一般推销那样油腔滑调,但林之桦不喜欢酒吧这种地方,他还是下意识就想拒绝,可婉转的灯光闪过一圈,打在面前人脸上,这张脸他见过,于是婉拒的话没有出口。
算不算当老师的职业病呢?
林之桦走进酒吧的时候,这样想到,也许他应该教育一下这个男孩,不能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工?
秦木看见面生的客人总是格外热情,尤其这位冰山脸帅哥刚刚好像笑了一下,这让他格外有成就感。
“先生来点什么?”
林之桦注意到酒吧人很多,只有吧台还有位置,微微一皱眉,林之桦选了最靠左边的那一个。
“就要你刚刚说的果酒吧。”
“好的,您稍等。”
果酒很快端上来,秦木退到一边,却没有立刻就走开,林之桦好像没注意到他,自顾自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
葡萄紫的溶液,晶莹剔透,在五指间幽幽摆动。
林之桦微低头抿了一口。
秦木在旁看得傻眼,竟忘了上前义务性地问一句味道如何,他是第一次看见男人能将果酒喝得如此优雅和……
美丽?
好像只有这个形容词了。秦木抓耳挠腮,有点局促。就在这时,后面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小秦,发什么呆?那边有客人招呼!”
“哦,就去。”秦木轻咳一声,临去时鬼使神差又朝林之桦看了一眼。
可惜的是,此时林之桦没再动那杯酒,只是盯着酒中某一点出神,因为他坐在偏暗处的关系,秦木不大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瞧见眼镜后那双眼睛,随着果酒深紫色的流彩微微闪烁。
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秦木暗忖,反过来又觉自己这问题实在没意义,到这里来一个人喝酒的,多半都是喝闷酒,喝闷酒的多半不是失恋就是失业,可这男人看起来好像哪边都不太可能。
“小秦,快点!”
领班又在催了,秦木赶紧应和着跑过去,心想等会儿有空跟林之桦聊聊,疏导疏导。
照理说,一般喝闷酒的都会喝很长时间。
但林之桦果然不是来喝闷酒的,秦木只不过去包间送了一趟酒出来,就发现那角落的吧台椅上已经没了人影。
只剩桌面大半杯果酒,还有酒杯下压着的一张整钞。
秦木本来有些郁郁,瞄见那张整钞顿时眼前一亮,赶紧大喊,“先生,您的找零!”
这话是喊给领班听的,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追出去,好在运气不错,秦木一出门就远远看见男人的背影。
但又一次地,秦木傻了眼。
为什么呢?因为那个衬衫长裤笔挺端正的背影,秦木是认识的。
在他们学校,有两大风云人物可谓比肩齐名,一个当然是他秦木,另一个就是美男子林之桦老师。不过因为不同院系,秦木并没见过那位老师的庐山真面目,只是总被死党揪着指着看,非要他观察一下“敌情”,秦木兴趣缺缺,每每怏怏然转过头,就只看到那人孤高一背影。
没想到,传说中儒雅高尚的灵魂工程师,竟然一个人偷跑来酒吧喝闷酒?
嗯,这件事值得商榷啊,商榷。
秦木嘴角微翘,一个饶有兴味的笑。
第三章
31
林之桦到林可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
宝宝窝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本小人书,睡得很香。
林可将林之桦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他,“相亲怎么样?”
林之桦只吐出两字,“不行。”
林可鸡婆地追问,“怎么不行?”
林之桦皱眉,“她不会是个好妈妈。”
林可听他说话的语气,心里猛然打了个突,他这低情商的堂哥不会又干出什么冷事了吧,“你见到人家都说了什么?开场白?”
林之桦不假思索,“我说我有个两岁半的儿子。”
林可差点尖叫,“拜托!老哥你怎么上来就是这句?你这句会吓到人家的行不行?你怎么也得先跟人家交流下感情再说这个好伐?”
林之桦面无表情,好脾气地耐心回答,“我只想跟她交流这个。”
林可扶额,她好想晕倒,谁能好心推一面墙来给她?
林之桦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看了眼客厅,问,“小徐呢?”
“他加班,晚点才回来。”
“嗯。”
林之桦走到沙发旁边,正要抱起宝宝,被林可拦住,“小函都睡着了,今天干脆就让他住下来吧。”
“不了,我背他回去,小可,帮我一下。”
林可知道林之桦是体贴她,小徐出差刚回来,两个人正是小别新婚如胶似漆,林可也确实希望能多一些跟老公单独相处的时间。
“放心,”林之桦看出林可很犹豫,“宝宝睡觉乖,不会醒的。”
林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将宝宝抱起来,林之桦两手稳稳托住宝宝小屁股,宝宝软软贴过去,在林之桦背上蹭了蹭小脸蛋,酣然甜梦。
送林之桦到门口,林可突然开口叫他,“哥。”
“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林可说,“下次相亲的时候,带着小函去吧,宝宝虽然小,但是他喜欢的人肯定没错。”
林之桦点了点头,“我其实也这样想过了,只是担心宝宝……”
“这样的话不是更应该让他自己选?”
“是啊,”林之桦感叹地笑笑,“真是想得越多越糊涂,小可,多亏你提醒。”
相互道过别,林之桦就背着宝宝走了。
楼梯的灯一层层灭掉,近处黑洞洞的一片,远处则是星火璀璨,林可听着林之桦轻缓的脚步声,想着宝宝在他肩膀上做着怎么样香甜的梦,心里突然觉得,缺憾再美,也还是缺憾的。
“哥,什么时候,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幸福呢。”
……
林之桦在街道上慢慢地走,晚风轻拂,初夏的夜有种独有的舒适,宝宝趴在他背上,轻缓的呼吸暖暖的,林之桦还感觉到有处湿润,想来是宝宝在流口水。
一条船,摇啊摇,摇着宝宝睡觉觉。
两颗星,飞呀飞,飞到月儿尖勾勾。
林之桦心里轻轻哼着这首儿歌。宝宝很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常常到半夜还吵闹个不停,那些忙碌的日子林之桦就像现在这样,将宝宝背在背上,走一走,晃一晃,陪他说说话,唱唱儿歌,宝宝慢慢就睡得好了。
林之桦年轻,没养过小孩,但那段经历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哪个孩子生来就喜欢和大人作对,他们会吵会闹,只是因为不舒服,找不到别的沟通方式,其实小宝宝也是需要有人懂的。
林之桦就一直希望自己能当个懂孩子的好爸爸。
同时兼任父母两个角色,生活虽然辛苦,但却充满着快乐。林之桦曾以为,自己跟宝宝也能将共同的小家经营得很美满,但现在事实却越来越艰难。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要兼顾自己的工作还有宝宝的成长,并不容易,以前有保姆的时候这个问题没有太多显现,林之桦也想着就这样过去,等宝宝大了就好,可是……
回到家,眼前一片漆黑,林之桦小心地摸索向卧室,将宝宝放在床上。
林之桦没有开灯。深夜前夕,房间里安静得能让人产生幻觉。不知是月亮还是星星,抑或只是楼下微弱的路灯,整面窗帘被荧荧浸着一层柔光,静谧地低垂着,林之桦突然想起从前跟宝宝讲过的故事——在这样的夜里,通常都会有小妖精小仙女在孩童的梦境里轻巧地飞来飞去,等到隔天醒来,就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林之桦微微勾唇,俯身亲了亲宝宝软嫩的脸颊,默默下定决心。
32
第二天走进教室的时候,林之桦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古怪。虽然以往也会有学生只看他不看黑板,但今天似乎有两道目光格外直接。
不过林之桦并没有去探究那两道目光的来源,他仍旧如平常一样进行着他的教学。
这堂课是中国艺术史的第四讲,魏晋风骨。林之桦穿着一件纯白的短袖衬衫,黑色长裤,身材修长地立在讲台右侧,时不时抬起眼,金边眼镜让他的视线看起来有些凌厉。但他讲课的声音却很柔和,有种温雅如玉的清润。
“每次听到老师说话,我都像要醉了……”
“是啊,老师真是个好男人……”
前排传来女生喁喁低语。
秦木正好坐在她们身后,眉一皱,嘴里果断冒出两字,“花痴。”
某女生A听到,大概本来是想鄙视一下秦木,结果回头看到后来者何,一双眼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秦……!”
坐旁边的女生B眼明手快,赶紧捂住她的嘴。
“老师的课,不许喧哗。”
看来比起前一个女生A,这位的立场要坚定许多。
“可他是秦木耶……秦木……”
女生A很惋惜地捧心口,频频回望,女生B显然恨铁不成钢,看秦木的目光极具杀伤力。秦木忽然想到,这种眼神就像世界杯上球迷争霸。
“我也是来听林老师讲课的,不要伤了和气哈!”
秦木眯起眼,笑得一脸阳光,十足诚恳。
女生A瞬间被一道惊电闪中,直接晕倒过去。
女生B狐疑,望一眼台上从容讲课的优雅男子,满脸警惕,“你都大四了还来听老师讲课?不会是有什么不良企图吧?”
秦木很无辜地摊手,“怎么会?我只是对老师的课很感兴趣,没有谁规定大四不能旁听的啊?”
女生B推了推黑框眼镜,很有福尔摩斯的架势,显然,对于秦木的托词,她并不相信。
秦木于是将自己的笔记亮出来,“瞧,我还有认真记呢!我早听说林老师讲课超好,为了不让自己的大学生活留有遗憾,我今天特地抽空赶来的。”
女生B鉴定完笔记真伪,顿时脸上放晴,殷勤地伸出手来,“很好很好,既然都是林老师的粉丝,那就要互相照顾,你的笔记还有些不全的地方,下课我借你抄!不过下次记得听讲要更认真一点,因为……”
“因为我们的宗旨是,林老师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漏掉!”女生A终于爬起来,刚刚那一晕让她坚定地找回了自己的信仰,适时抢白了这样一句话。
只是,声音好像大了那么一点点。
林之桦朝这边看过来。
秦木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一被那目光扫到,就条件反射般正襟危坐,脸上惯常自然的笑紧张到走了样,连他自己都可以想象,他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傻。
但是林之桦没有任何表示,对于前三排正中黄金主座上发生的这起小小骚动,他只是淡淡投来一眼,然后,继续心平气和地讲课。
“……艺术与经济、政治经常不平衡。如此潇洒不群飘逸自得的魏晋风度却产生在充满动荡、混乱、灾难、血污的社会和时代。因此,有相当多的情况是,表面看来潇洒风流,骨子里却潜藏深埋着巨大的苦恼、恐惧和烦忧。……”
“老师,我有问题!”
突然一个清亮的男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
全班的视线都被聚焦起来。
秦木觉得自己肯定是脑袋秀逗了,竟然也学起研究型好学生上课问问题?但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秦木一咬牙,迎上林之桦视线,问,“老师您怎么看待一个人——表面上与骨子里存在的本质不同?”
林之桦沉默,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倒是从教室某角落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这问题跟艺术完全没关系嘛,那家伙纯粹就是来捣乱的。”
秦木是不懂艺术,班门弄斧这种自讨没趣的事他也不屑做,但这一刻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老师您难道不认为,人才是最精妙的艺术吗?魏晋风骨,所研究的岂不也是人?”
这话听起来隐约有些讽刺,好像如果林之桦回答不出,他就不配教艺术似的。
但秦木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脸上神采飞扬,深为自己随机应变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
教室里针落可闻。林之桦缓缓将讲义放在讲桌上,表情仍旧淡淡的,从正面的角度,没有学生能看清他金边镜后是怎样的眼神。
“人的确是一件最复杂的艺术品。”
他说。
“我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无法做到表里如一,就像艺术品总有向光的一面也有背光的一面,如果你不费力去改变它挪动它,那背光的一面永远也只有它自己知道。”
轻舒了一口气,林之桦将讲义合起来。
“这就是我的理解,同学,回答完你的问题,我想我是否可以也请问你一句,你现在在这间教室,所展现出的是你的表象还是你的本质?”
秦木愕然。
“你先坐下吧。”
林之桦淡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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