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微微嘟起了嘴，不情不愿的说：“好。”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在田里辛劳了一天的人也都回了家。
一间破旧简陋的小院儿里，住着白天里的那对爷孙。
小心的把那盏小小的油灯点上，老人就着那微弱的烛光在灯下缝补着今天虎子被树枝刮破的衣服，熟练的穿针引线，缝缝补补，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不甚美观，总也算是补得上。
虎子光着上身，趴在床上拿树枝在沙盘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念着。
老人拿起桌上的一把木质的戒尺，轻轻的敲了敲，虎子回过头来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闭嘴，只是聚精会神的在沙盘上继续画。
第二天一大早，隔壁二婶儿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虎子，告诉你爷爷，今天让你二叔过去帮忙把肥施了，听见没。”
虎子嘴里含着一口粥，乐颠颠儿的喊：“知道了，谢谢二叔和二婶儿，下午我给您打猪草去。”
二婶儿在那边笑骂：“你个娃子嘴倒是甜，中午婶儿煮地瓜面儿的面条，顺便告诉你爷爷不要老是啃那干巴巴的菜窝窝头了。”
“谢谢二婶儿。”
隔壁的二婶儿在院子里喂完了鸡，笑着摇了摇头进屋去了，隔壁的王老汉祖孙俩，一个老一个小，日子的确不容易，乡亲们也是能帮的就帮。
王老汉为人很厚道要强，不轻易的接受别人的帮助，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别人帮了忙的话，一定也会想着法儿的帮到别人才会安心。
还有虎子那个娃儿，这孩子机灵，嘴甜，长的也招人疼，村里的人可都喜欢的紧，二婶儿还想着给虎子和自家妞妞定下娃娃亲呢。
可是王老汉不同意，说是虎子的婚事得虎子自己做主，这是什么怪思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的，王老汉难道是看不上自家妞妞不成。
但是二婶儿马上发现事情显然不是这样的，不光是他，几乎所有有闺女的人家，跑上门说想定娃娃亲的时候，王老汉都是这一套答复。
跑来“求亲”的人碰一鼻子灰回去以后都面面相觑，老的这边走不通，那就迂回作战，从小的地方下手。
但是任村里人用尽各种**手段，小小的虎子硬是不为所动，抱着王老汉的腰，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谁的账都不买。
村里人铩羽而归，但都还虎视眈眈的盯着，万一哪天虎子改主意了，得赶紧的先套住这个女婿。
其实虎子心里早有人了，见过那个人，村里所有的丫头片子就都成了草根儿，连那人的一片衣角都赶不上。
中午二婶儿端了两大碗面条过来送，每个碗里都藏了个荷包蛋。为什么要藏起来？还不是因为王老汉脑子里就一根筋儿。
鸡蛋在乡下可是贵重东西，要是就这样明目张胆大喇喇的摊在上面送过来，王老汉肯定不会接的。
王老汉正坐在院子里编竹篾，虎子一看二婶儿过来了，赶忙跑出来，接过二婶儿手里的碗送进屋里去，出来的时候，抱了一筐的猪草。
“二婶儿，这些猪草你先拿回去用着，不够了我再给您打。面条碗等吃完了，我刷好再给您送过去。”
“行，等你过去送碗的时候再顺便把草筐拿回来吧。”
“不用，爷爷说，那个草筐是给您的，前几天爷爷看见二婶儿家的草筐好像是破了，正好他有时间就多编了几个。”
“哎呀，那感情好，这几天我忙着，没时间编，正愁没草筐用了呢，王大伯，谢谢您了。”
王老汉抬起脸来，笑了笑，伸手指指屋里，又摆了摆手，二婶儿知道这算是他对那两碗面条的谢礼，于是也没推辞就收下了。
吃饭的时候，在碗底发现了荷包蛋的踪影，王老汉愣了愣，随后把荷包蛋夹到了虎子的碗里。虎子护着自己的碗，死活都不肯接：“不要不要，虎子碗里也有，虎子吃一个就够了，那一个爷爷吃。”
虎子不肯吃，但王老汉有的是办法，留到晚上的时候，给他捏进了窝窝头里。
下午的时候，又让虎子去隔壁二婶儿家送了两个竹篾，总不能白吃人家的鸡蛋，害的二婶儿在那边嘟嘟囔囔的念叨了一下午，而王老汉只是呵呵一笑。
镰刀坏了，虎子的鞋也破的不能再修了，该换一双了，院子晒的那些山菌拿出去卖了吧……
月末了，王老汉在院子里屋子里四处转着，看还需要些什么添置了，去城里的时候顺便一块儿买了。
本来还是想把虎子放到二婶儿那先寄放一天，但虎子拽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的看他，要跟他一起去，王老汉想了想，鞋子还是当场试穿比较保险，于是便同意了。
出发之前去了一趟二婶儿家，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二婶儿说没有，还劝了王老汉一通，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每个月都往城里跑，下次需要什么，等他二叔进城的时候顺便给带回来不就行了吗。
王老汉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带着虎子进城去了。
城里最近来了很多海外的人，海外的东西也流进来不少，四处都能看到身着桑日，北冥，和寰这些海外国家的服装的人，也四处都能看到海外的商号。
王老汉带着虎子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把背在背后篓子里的野山菌摆到面前等待买主。野山菌的销路一直都不错，更何况王老汉的要价也不高，很快就卖光了。收拾好空篓子，王老汉先带着虎子去买了双鞋子，然后在路边的卖农具的摊子上挑选镰刀。
摊子的主人麻六认得王老汉，因为他觉得奇怪，王老汉不管买什么东西一定都是买本地的，海外那些商号里的东西都是又好又便宜的，已经挤倒了很多家本地商号了，但王老汉丝毫不为所动。
“哟，王大伯，您想买点什么？”
王老汉抬头，对麻六举了举手里的镰刀。
“买镰刀啊，这得三十个铜钱。”
身后有行人路过，听了价钱后不屑的嗤道：“这么贵，抢钱哪。哎我说这位老伯啊，去那边那家海外的五金店，东西又好又便宜，一把镰刀最多也就二十个铜钱就买到了。”
王老伯顺着“好心人”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攥着手里瘪瘪的荷包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摇摇头，咬牙掏钱买了下来。
“好心人”看怪物一样看了看王老伯，随后摇摇头走了。
本来想卖了山菌有钱了，就可以给虎子买点好吃的，但买了镰刀以后，基本上就不剩几个钱，王老汉只能给虎子买两串麦芽糖。
但即使是这样，虎子也乐得眉开眼笑。
104结局卷 第2章 进城的意外
虎子难得进一次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王老汉牵着他的手慢慢的沿街走着。虎子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会兴奋的大呼小叫：“哇哇哇，爷爷快看，那个是什么。”
“啊，爷爷看那边，那个房子好奇怪好漂亮啊！”
“那边，那边……”
王老汉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颜顺着虎子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宠溺的摸摸他的脑袋。
迎面驶过来一架华丽的马车，王老汉拉着虎子往路边让了让，但车上的人不经意间看见王老汉唇角的那抹笑，豁然睁大了眼睛，直接从正在行进中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低着头往路边让的王老汉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就被一只手掐住下巴把脸抬了起来。
路边的行人看见马车上跳下来的那个锦衣华服的漂亮男子掐着一个老头儿的下巴，凑上去仔仔细细的看着，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王老汉被对面的人盯得浑身发毛，不由的颤抖起来，虎子一看自己的爷爷被人欺负了，一头撞过去：“坏人，不准欺负我爷爷！”
年轻男子侧身一让，顺手就掐住了虎子的脖子把他拎到了自己的面前。王老汉一看急了，手忙脚乱的去掰那男子掐着虎子的手，却被男子一脚踢开。
把虎子拉到自己面前，男子松开手，还给虎子理了理衣襟，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虎子的眼睛立马就有点直。
“**，我好看吗？”
“好看。”
“那你见过比我还好看的人吗？”
虎子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儿，点头：“见过。”
男子的瞳孔急剧的收缩，而被他踹到一边的王老汉半天才爬起来，一听虎子说见过，急忙奔过来抱着虎子，慌张的摇着头。
男子继续问：“那你见过的是不是画上这个人？”问题是对着虎子问的，男子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王老汉，王老汉抱着虎子摇摇头，整个身子抖得像片落叶。
“是，就是画上这个人……唔……”
王老汉猛地捂住虎子的嘴，另一只手慌张的比划着什么，虎子把他的手扒下来：“爷爷，我真的见过这个人，你看那边的墙上就贴着这个人，我刚才看见的。”
王老汉愣了愣，和那个男子顺着虎子手指的方向一同看过去，是一张皇榜，榜上的人依旧是卫名。
“小子，你耍我！”美人变色，张牙舞爪。
虎子无辜的眨眼睛，往王老汉怀里躲了躲：“我没有，那边的那个人和哥哥画上的是同一个人啊。”
“你！”男子伸手想给虎子一巴掌，王老汉却把虎子紧紧护进怀里，用自己的背接下那一巴掌。
周围围了不少人，刚才卖镰刀的麻六挤过来一看是王老汉祖孙俩，心里有点不忍心，硬着头皮上去解围：“这位爷，你别气，王老汉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冲撞了您您还请见谅。”
“你认识他们两个？”
男子回过头来，麻六瞪着眼睛暗暗吞了口口水，这年头男人怎么也都长这么漂亮。
“回爷的话，认识，王老汉祖孙俩就住在城外的乡下，一直都买我的农具。虎子的父亲命不好，老婆跟人跑了。自己也得了肺痨早早的去了，家里就剩下王老汉祖孙俩了。您就当可怜可怜他们，不要为难他们了。”
“你是说，他们一直住在城外。”
“是啊，祖祖辈辈都在那儿，怎么着也有个百来年了。”
男子不说话了，回头皱着眉看向蜷缩在一边，护着怀里的虎子的王老汉，两道纤细的眉毛紧紧的拧了起来。
“悠然，怎么了。”
没走多远的马车停了下来，车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音。站在王老汉对面的男子转头笑着回了一句：“没什么。”
刚要转身离开，却又突然转身，蹲下来一把撕开了王老汉的衣襟，单薄的胸膛，还有皱巴巴的皮肤，男子嫌恶的撇了撇嘴，站起身来走了。
王老汉抖抖索索的拢好衣襟，麻六扶着他站起来：“王大伯哟，你是怎么得罪人家了？”
王老汉好抖着，抱紧了虎子摇头。
“您哪，还是赶紧回家吧，幸亏人家气量大，没怎么为难你。”
王老汉点点头，拾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拉着虎子匆匆的走了。
夜色降临后的小村庄早早的就陷入了一片静谧，虎子睁着眼睛看给自己掖被子的王老汉：“爷爷，今天那个哥哥真好看，就是太凶了，而且也没有画上的那个神仙哥哥好看，爷爷觉得呢？”
王老汉抬头看他一眼，打手势：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以后不能乱说话。
“虎子才没有乱说话，今天虎子看见那张贴在墙上的大大的画像，还以为是看见了神仙呢。”
王老汉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准备往外走。
“爷爷要去哪里？”
洗澡。
“哦，那爷爷赶快洗，虎子先睡了。”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有一口井，王老汉微微佝偻着背，肩头上搭着条粗布布巾，端了个木盆走过去。
井水打上来了，王老汉把上衣脱了，皎洁的月光映出一身苍白松弛的皮肤来，脖子以上和小臂下，都是长期裸露的地方，已经被太阳晒成了棕黑色，对比很明显。
王老汉绞了毛巾，仔细的开始擦洗身体，擦完了上身披上一件长一点的袍子，才脱了裤子，只露出一截细瘦的小腿，依旧是布满了褶皱的皮肤。
擦洗完之后，王老汉仔细的清洗了木盆，洗干净布巾，晾到老槐树伸出来的低矮枝桠上，随后转身往屋里走，而身后的墙头上，有黑影一闪而过。
“都查清楚了？那王老汉真的是在那个村里土生土长，不是半路才搬进去的？”
“回公子，不是，确实是土生土长，连个远门儿都没出过。”
“那今天晚上有什么情况。”
“王老汉回去以后，祖孙俩的晚饭是几个菜窝窝头，天刚一擦黑，小的就先上床睡了，睡之前跟老的说了几句话，关于公子和画上人的。”
“说。”
“说……说……说公子好看……”下首垂着头的黑衣人犹豫了一下接了下去：“但就是太凶了，而且比不上画上人，说他第一次在墙上看见画的时候，还以为是神仙。”
“没了？”
“没了。”
“然后呢？”
“然后老的出去洗了个澡。”
“你看见了？”
“是，看的一清二楚，完全是个老人的躯体，没有任何破绽。”
悠然闭上眼睛，随后无力的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人都可以撤回来了。”
“是。”
黑衣人恭谨的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悠然就着明亮的烛火，眯眼仔细看一根灰白色的长发，是今天白天他从那个老头儿头上拔下来的。
不管用什么药水浸泡，都不会改变颜色，那就说明这根头发是自然生的，没有动过任何的手脚去漂染。
是我多心了么……
手一扬，那根细细的灰白色头发便卷进了烛火里烧了个干净，只留下淡淡一抹青烟，和难闻的焦糊味儿。
隐然，不对，或许现在还是应该叫卫名，你能躲到哪里去，连斑蛇都探寻不到你的踪迹，你倒是会躲。
现在全天下都在找你，除非你死了，不然就算你躲到了老鼠洞里，也会把你挖出来。不，就！算是你了，化成灰了，我也要把你找出来！想逃，门儿都没有！
“公子，二主子请您过去。”
“我知道了。”
下人离开之后，悠然欢喜的跳起来，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大哥。”
“恩，悠然来了。”
屋里还有下人，悠然也得按礼节规规矩矩的立在下首。
“悠然，还是没有隐然的下落？”
“是，还没找到。”
座上的人不说话了，悠然心里有点不安，因为他知道那人一旦有什么不满意或者不高兴的话，就会沉默。
悠然秉着呼吸，一动不动的等着。
“悠然，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找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找到，我知道你不喜欢隐然，但是他毕竟还是你哥哥，亲哥哥。”
悠然豁然抬起头：“大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故意不认真去找他？”
“悠然，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悠然低下头：“对不起，悠然冒犯了。”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要让我失望，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