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丰瑜用手抵住额头,心中暗叹:魔障呀,魔障,决定了只做君臣,可这一路上朝夕相对的,真是对自己意志的最大考验呀。
马车继续往前走,我和雷丰瑜都一时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骆子长再次挑开车帘,“公子,我们真的走错路了。”
雷丰瑜钻出车外,往四周看了看,“可知道这是哪里?”
“不清楚。”骆子长答道。
“天光暗了,路窄难行,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雷丰瑜道。
“我们来时的路上,似乎有村庄,不然就掉头向回走走吧。”
“也只能如此了。”
马车掉头往回走,但天差不多全黑了时,依然看不见村庄的影子,骆子长再次停下马车,“路看不清了,再走怕是易出危险,今夜不如将就一晚,在这树林里过夜吧。”
雷丰瑜担心的回头看了看我。
“其实在这马车里真的挺舒服的,若真是在农家的土炕上睡,还不如车里呢。”我无所谓的道。
雷丰瑜把被子给我掖好,又把那件披风搭在上面,“马车里不保暖,夜里冷,多盖点。”
马车刚转入树林中,就听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传来,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小路,这时候却有十来骑健马经过。马上骑手身带兵刃,手持火把,向我们来路上奔去。
“那些人瞅着不善,我跟去看看。”骆子长道。
“看清来路,先不要惊动他们。”雷丰瑜道。
“是。”骆子长应道,解下背上负着的长剑,递到雷丰瑜手里,“公子小心。”
看着骆子长的身影转瞬消失在林外,我转头看了看雷丰瑜手中的剑,“阿玉会用剑?”
雷丰瑜用手指轻敲着剑身道:“我父皇是马背上得的天下,我自然也会武。”
“这剑是你的?我还一直以为是骆子长的兵器呢。”
“子长的一双铁拳,已是天下少有敌手,何须用剑。”
这么厉害?不过想想也是,皇帝的贴身侍卫,还能没两把刷子的。
“阿玉。”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您是不是把我当饵抛出去了,您好守在边上钓螃蟹的?”
雷丰瑜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点了点头,“那些家伙组织严密的紧,我总得找到个突破口。”
丫的,我就知道升职加薪外带送小礼物,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连忙翻身起来,把衣服、鞋子都穿好,把披风也披上,钱袋子也系好在腰间。
“龙跃,我不会真让你有事的。”雷丰瑜抓住我的手说道。
我抽回手来,继续收拾东西,信你才有鬼了,一会儿准备好,撒丫子逃命吧。
“那些人沿着车辙印又折回来了。”骆子长转回来道。
雷丰瑜吩咐道:“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走,为首的,要活捉。”
“在这林中。”
“小心。”
“他们就三个人,不必担心,杀进去。”
来了。听这些人的口音很重,但似乎又不是江南那边的口音,我心中正狐疑,只觉手上一重,被塞进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支精巧的小弩机,“呆在车里别出来,有靠近的就射他。”雷丰瑜对我交代了一声,就持剑跳下车去。
“喂,这东西怎么用呀?”
第三十章
雷丰瑜的身手矫健如龙,一柄剑舞得快若闪电、讯如疾风,就如武侠片的特技镜头一样,端的是好看的紧。骆子长那里就没那么花哨了,他身大力沉,一对铁拳使开,一招一式都带着呼呼的劲风声,举手投足间就将一名刺客打得脸上开了花,接着又一拳把一人的胸膛打穿。
那些刺客,没过片刻就被击杀过半,我没想到雷丰瑜和骆子长竟是这般高手,放下了最初的担心,端着弩机走下车来。遇到危险让皇帝冲在前面,自己这个做臣子的缩在后面,这总不大好,咱就在一边拾拾瓜落好了。
领头一人,一见大事不好,招呼一声就待转身遁逃,雷丰瑜早就留意着了,此时既确定了领头羊,就毫不犹豫的挥剑逼近,截住了那人去路。
我端着弓弩守在暗处,这时就见一个小个子瞅瞅没人注意他,就猫着腰,倒退着,想要开溜。
“不许动。”我大喝一声,跳了出来,用弓弩指着他。
那家伙吓得腿一哆嗦,跌倒在地。
没种的家伙,就这还当刺客呢。鄙视。
于是我把手中弓弩假意向前一送,同时嘴里配合着“啪”的一声,想看看那小子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果然,那人吓得大叫了起来,“呀卖捞,呀卖捞……”
我一愣,小鬼子?
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地上的人,纵身而起,挥刀向我砍来。
雷丰瑜的功夫不错,单凭武功算,那不是一流,也能算是二流高手,眼前的刺客头子,原不是他的对手,但就在刚刚龙跃从车上溜下来起,他就分心照看着那边,再加上想要抓活的,竟一时没能拿下对手。
此时一见龙跃遇险,想都没想就挺剑飞身来救。
我愣神不过瞬间,那小鬼子往起一蹦,我立刻按下了扳机,小样的你砍过来的速度还能比我手指动的速度快?
但这一按,却没按下去,我再按,还不动,两按的功夫,刀锋已到了我的颈侧。
就在我以为我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白光一闪而过,一柄长剑已刺入了小鬼子的咽喉,同时我耳边听得雷丰瑜一声闷哼。
转头看时,只见雷丰瑜背上被一名刺客,拿刀豁开了一道血口子,而骆子长正扑上去,一拳打在那家伙的脑袋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家伙的脖子折断歪向一旁。到此刺客已无一生还了,雷丰瑜活捉刺客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我也死过两次,也看过战场上千军万马的浴血厮杀,但哪一次的惊险刺激程度都没法跟这次相比,刚刚那小鬼子的刀就将将停在我的脖子边上,甚至斩断了我几根碎发,此时危险一过,我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金星直冒,晃了两晃,向后倒了下去。
一双手臂将我接了个正着,雷丰瑜拍着我的脸,低唤,“龙跃,龙跃。”
我定了定神,睁开眼睛,艰难的道:“我没……没事。”为毛受伤的都是别人,可晕了的总是我。
我爬起来,去看雷丰瑜的伤。
伤口处的衣服已被骆子长撕开,露出挺长的一道口子,也挺深,不过应该没伤到筋骨、内脏,只是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个不停,我连忙用双手紧紧按住那里,给他止血,“骆大侠,你快点。”
骆子长从马车里翻出伤药和绷带拿过来,我看骆子长一副粗手大脚的样子,不放心他弄,于是接过来,“我来吧。”
打开药瓶子,却惊疑道:“怎么不是凝露?”
“凝露是由几十种名贵药材配制的,太医院一年也难得凑够药材,做出一瓶半瓶的,现在刚好没了。”骆子长答道。
“可是,可是……”上次锦堂随随便便就拿了一瓶。
雷丰瑜回身,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上次有人被烤鱼烫着了,好些日子也没好,我就叫人把仅有的一瓶给他送去了。”
“那,那烤鱼真是太贵了。”我唏嘘道。
“呵呵。”
“看你处理伤口,手法挺熟练的。”看我包扎好后,雷丰瑜道。
“我有个朋友好武,身上总是受伤,锦堂不在时都是我给他包扎,次数多了就熟了。”
“就是琼林宴那天,你为了他,非得出宫的那个黑小子?”
提到颍川,我心里酸溜溜的,曾经那般要好的朋友,说走就走,一去一两年,一点音讯也没有。
雷丰瑜突然温柔的探过头来道:“若我早跟你相识,我也会那样对你好的。”
得了吧陛下,您哪次对我好点,不是紧接着就把我往狠里用呀。想到此我突然心里一颤,雷狐狸每次给我点好处,紧接着就会连本带利的跟我讨回来,这次他替我挡了刀子,那……?我又开始有些头晕了。
雷丰瑜看着龙跃的神情,他很想对龙跃说:我在乎你胜过在乎我自己。可偏偏的,这回又要让他去深入险地,而且这次也许比以往都更凶险。
黯然一叹,将人抱起来,上了马车,轻拍着龙跃的背脊,“先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您不先说了,我睡不着。”横竖都是一刀,给个快的吧。
雷丰瑜想了想道:“刚刚要杀你的那个人,说的是倭人的语言,那么很可能江南的官员,不仅仅是贪墨而已了,他们说不定还勾结了倭寇,我之前的部署就不适当了,我现在要立刻赶回去,重新布置。”
明白了,我这个饵,超成功,还钓上了倭寇。
“为了不打草惊蛇,你要继续去江南,不过我不会让你独自去犯险的,到了前面不远的落月镇,李云锁会在那里等着接应你。”
雷丰瑜说罢,再拿起那架差点害我送掉了小命的弓弩,“这里有个机关,把他板下来才能发射。这个你也带着。”
还带保险栓的,真先进。我看着那弩机却没有接,这还没到江南呢,就险死还生了,真到了那儿,估计就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皇帝您老人家背上挨的那一刀,要让我拿命还吗?
“如果怕了,你可以不去。”雷丰瑜挑起龙跃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道:“以后就不要做官了。”入宫做我的妃子好了。
好,好,算你狠。我咬牙跪倒,“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雷丰瑜看着龙跃,心里涌起淡淡的惆怅和深深的无奈,只能让你再受委屈了,回去后我再好好补偿你。
此时的雷丰瑜却没想到,数日后,李云锁会将一堆弓弩碎片摆在他的面前。
“龙跃没能赶到落月镇,我带人在镇郊拦住那辆受惊奔逃的马车时,它差不多已烧成了一堆灰烬,灰烬中有一具尸体,沿路还有两具同样烧焦了的尸体,另外还找到了这支被斩成碎片的弩。”
“龙跃那么机灵,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的。”雷丰瑜不相信的道。
“车里那具尸体旁,还找到了这个。”李云锁摊开手,手心中躺着两颗被烟熏黑了的水晶珠子。
一见这两颗珠子,雷丰瑜霎时间如坠冰窖。那是他让人特意给龙跃做的那件披风上,自己亲手串在领口带子上的饰物。
第三十一章
天色微明,一辆宽敞的马车停靠在路旁,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影,端坐在车辕上,马车的窗帘半挑着,一个裹着宝蓝色披风的人,斜倚在车窗前。
就在这时,三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马车周围,身手矫捷的跳上车子。其中两个弯腰窜进车中,剩下一黑影,迅捷无比的挥刀砍向车辕上那名蓑衣人。
刀子砍在蓑衣‘人’身上,却发出嘡啷的一声,并擦出一溜火花,同时那蓑衣‘人’破裂开来,带着火的液体喷了他满身,就在这时车厢里也嘭的一声,随着两声惨叫,窜出一条火龙,整个马车立刻熊熊燃烧起来,马儿受了惊,撩起四蹄拖着已烧成一个火球的马车,一路向前狂奔而去。
“咳咳。”我从路旁石头后面爬了出来,“下次再这么干,可得记着找个上风口,呛死我了。”
弹了弹身上的烟尘灰土,“落月镇,落跃镇,听着就不吉利,果然出岔子了,还好我够机灵,没在马车上过夜。”
我把怀里抱着备用的一颗龙火弹,用油布包好,放进包裹里,“马车上预备着给皇帝用的火折子里的磷粉,果然分量够足,灯油和美酒的质量也真好,做出来的龙火弹,真是超级好用,哈哈,这预备着候补的一颗居然没用上。就是可惜了我那件漂亮的披风,哎,心疼呀。”
“屠狼钦差,果然名不虚传。”一个生硬的语调,在我身后响起。
还有漏网之鱼?
“阁下过奖了。”我口中边应着,边慢慢的转过身来,同时手背到身后,官架子十足的打量眼前的人。三十许的年纪,个子不高,有些消瘦,一身雪白的和服,脚踏木屐,腰间别着一把长刀。
他俯身,恭敬的对我行了个礼道:“龙大人不必惊慌,我没有伤害大人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面上尽量保持镇定,却把包裹中的弩,悄悄撤出来抄在手中,并拔下了保险栓。你要是问我为啥不把龙火弹拿出来轰那家伙的话,主要是因为,现在这个家伙离我太近了,我要是用龙火弹,那就跟用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没多大差别。
那人看我不说话,继续往下说道:“我主求贤若渴,龙大人这般的人才,却只做个从四品官员,太可惜了,如能投到我主处,将来封侯拜相当是指日可待。”
这家伙说汉话的语调虽有些生硬,但用词还不错,居然会用求贤若渴和封侯拜相,看来在中原呆了有些年头了。可凭倭寇也有这样的野心真是太扯淡了。
“阁下谬赞,在下只是寻常一介书生而已,但纵使只是一介书生也不容尔等在此猖狂。”我猛然举起弓弩,按下了扳机。
但就有人的速度比弩箭还快,若非亲眼看到,简直难以置信,就在我按下扳机的一刹那,那人已拔刀出鞘,嚓的一声清响,弩箭被他的长刀,在空中斩成两半,接着他的身形鬼魅般的已欺到我身前,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一刀斩碎了我手中的弓弩。
看着那支弩机在我手中变成碎片散落在地上,我有片刻的愣愣,直到我被人抓着脖领子提到半空中,才回过神来。
“你们中原人,有句俗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看着我的眼睛已没有了任何恭敬,只剩了毒蛇盯着猎物一般的阴冷。
我把手探进挂在臂弯上的包裹中,手指触到里面的龙火弹,闭上眼睛黯然一叹,我决不能被小鬼子抓去落草为寇,这是民族气节的问题。
以上是英雄的想法,而实际上,我像被烫着了一样,忙不迭的把手缩了回来,我真不想死呀,我还这样年轻,远大理想还一个都没有实现,美好生活还没好好享受。要不然我就先投了小鬼子,只当自己是去卧底了?对,我这是打入敌人内部,这才是真英雄所为。
“放开他。”就在我为自己,想苟延残喘大找理由时,一个声音适时响起。
一听这声音我身躯一震,猛然回首。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帅气的黑壮少年不是颍川还是哪个,一瞬间,我的眼泪好悬没落下来。
那倭寇抓着我的手没有松开,只转头看着颍川道:“咱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颍川对我一指道:“这个人的事,我今天管定了。”
那人又道:“插手我们的事,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我现在杀了你,就不会有任何后果了。”颍川说着,左手上寒光一闪,已多了一柄匕首,而他右手腕上缠着的一条细细的黑色长鞭,竟象蛇一样扭动了起来。
“好,早想与你一战,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