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允是十二部主事人中唯一的副部长。名义上司理部的部长应当是晏瑭——靖王渔漱之子,被父亲临终前任命,主管天牢。
当然这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并没有谁真个当真,而晏瑭,虽主管天牢,其实却是如同在坐天牢。
不准私自出去,不准与外人见面,不准,死。
除了一个小院,除了被先王赐予的妻子,除了一个老奴和几个暗卫。谁都知道行的是软禁之实。
虎军,靖王当年是担忧自己死后先王会杀死自己的儿子才留下的保命符,如今却造成了爱子生不如死。
其实,一个仅仅五千人的虎军,并没有看在现在的我的眼里,至于愔,那更是米粒都不如,但他没有轻饶了晏瑭,也没有选择除了虎军,像是真的被其所困一般。
只有我清楚。因为我和他做了同样的选择,坐等钓鱼人。
对于晏瑭十年的囚禁生活,我不关心,人留口气,就可以了。也许,我真的是个冷情的人吧。没有穿越女主普遍的善良,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即便是自己,生死也不甚看重。
我坐在亭子的石凳上,轻抿着茶水,悠闲的看着庭院的精致,清风过处,桂子飘香。
我喜欢桂花的香味,比起其他的香粉味,那种甜甜的点心的味道,更得我心。
不多久,侍卫们就带着晏瑭进了院子,倒不是我认识他,只是除了身着盔甲的侍卫,也只有一个蒙着眼,衣着华丽的男子。
第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字,媚。
一身淡蓝色的衣袍,款摆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像是无意的勾引。
早听闻晏瑭偏爱死刑犯,天牢内春意盎然,传得京都家喻户晓,我并没有当回事。他攻也罢,受也罢,终究是自己的喜好,碍不得旁人。
再者到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窘境,拿几个人出出气,也算不得事。即便弄死个把人,我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更何况他只对必死之人出手。
只是,我从不曾想过,他会如此的惑人心神。
要真的说起来锦琱也是天生媚骨,只不过锦琱终究只有十三岁,也出生书香门第,骨子里骄傲非常,怎可能有如此赤裸裸的勾引的味道。
这晏瑭,是个尤物,我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至于是不是天生的,还是这些年形成的,就不得而知了。
慢慢的近了,看得身形偏瘦,在这天气尚热。衣着单薄之下,甚至有种翩若扶柳之感,好似风大点,就会拦腰折断。
但却看不出骨头,丝毫没有骨瘦如柴的感觉。
一直走到亭前,一个侍女伸手揭开他眼前的蒙布,这才真切的看到他的脸。
小巧的瓜子脸,狭长的丹凤眼,眉细而长,颜色偏淡。或者说整个身体的颜色都淡,肌肤是有点病态的苍白色,发色略偏咖啡色,眸子也有种琥珀的感觉。
走了几步路,有些微喘,脸上也带了红晕,眼眸水意盎然。虽然知道他没有诱惑我的意思,却在一瞬间犹如被蛊惑。
好在很快的就清醒了过来,我看着他,淡淡的微笑:“晏瑭,或者,我应该叫你堂兄?”
晏瑭初见我,或者是刚摘下眼罩,有些不适应,呆呆的看了我一会,然后听我说话,不觉勾起唇角,刹那并不算最出色的样貌动人心魄:“二殿下,莫不是在嘲讽晏瑭?”声音低哑,带着沙沙的磁性。挠的人心底发痒。
分明没有丝毫的女态,但就是觉得妖娆魅惑。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容易勾起身侧的人的情—欲。
二王子,十年前的身份,即便在天牢中不知人事,也断不会不知晓我即位,却如此称呼,也是报了我先前叫他堂兄的讽刺。
很好,我很喜欢。
真心的露出笑容:“莫要站着了,过来坐吧。”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自有婢子上前端上茶水。
也没有和我客套,扬起衣袖,直接坐上去,那刹那翩然的风姿,一旁的侍卫侍女都有些失神。
他倒是对别人的关注浑不介意,自在的很。
挥手让他们下去,只有溟庆留下,伫立在我身后,目不斜视。
晏瑭看了他一眼,别有意味的说:“殿下的手下不错啊,可愿意送给晏瑭。”
我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堂兄说笑了,溟庆是我心腹属下。可不是奴婢,怎能随手予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可是殿下的言语,不是吗?”
我看着他:“晏瑭倒是听说了很多事啊。”这是我不久前无意中说过的话,他就已经知道了。
“殿下见谅,天牢内什么都没有,就是消息比较灵通,晏瑭也是闲的发慌。”与其说是解释,到不如说是暗讽。
“晏瑭说的也在理,”我不以为意的站起身,勾起他的下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不可以说,晏瑭也是我的人。”
你想玩,那我们就一起玩,反正我也是闲的很。
晏瑭微愣,随即笑的妩媚,眼波流转间尽是yin*:“殿下说的,可不是哄着晏瑭吧?”眼神却是看向我身后的溟庆。
“殿下不担心你属下吃醋?”
可惜他注定会失望,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溟庆一定是面无表情,眼不见耳不闻。
“晏瑭如此说,还是说,其实是晏瑭在吃醋?”我望进他琥珀色的眼睛,睫毛淡淡的,好似黄色,很稀却很长,本就不大的眼睛遮了一半,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真的不舍得杀了你啊。”好似感慨的呐呐自语。
闻言晏瑭一怔,随即有些茫然,我了然,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死,或者说他还有牵挂着的人或者事。
即便每日都在寻死。
哪有人是死不了的,这么十年下来,还怕找不到个机会死?旁人拦得了两次三次的,还能拦得了十次二十次?
怨了,恨了,终究是爱了,刻骨铭心,死不了,吊着。
“陛下,”晏瑭的神色冷下来,定定的看着我,“不知今日想起晏瑭可有什么要事?”
放开他的脸,我坐下,靠后,没有椅背的凳子就是难受,也不愿再拖时间,直截了当的道:“羊城魔兽告急。”
有点意外。不过是针对我将这件事告知他本身。没有丝毫的动容,对于羊城虎军,他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军队,冷淡的过分。
“我让木捺前去镇守,给予物资调度和军队差遣的权利。”
木捺那个名字总算是让他稍起波澜,却也仅此而已,眉眼上挑:“陛下特意来告诉晏瑭一个身在囹圄之人,可是打算放了我?”
“说的不错,我正准备放你自由,从今以后,天下任君去的。”我笑起来,望着一瞬间思绪万千的晏瑭。
“陛下何必拿此事来消遣晏瑭。”
“晏瑭既然自认消息灵通就应该知晓,虎军在我眼底,算不得什么。”自信的微笑,有如天下尽在掌中。
晏瑭怔怔的看着我,随即笑了,笑的苦涩,笑的疯狂,笑的几乎站不起身体:“可怜的父亲啊,你自以为是的保命符只是让你的儿子活受了十年的罪,在人家的眼里,不过是一桩饭余笑话。”
我冷冷的看着他,待他说完:“说完了,就收拾行李,走吧。”
“陛下,你在算计些什么?”晏瑭站起身。
“这与晏瑭无关,也不是应当你知晓的。”
“哦?”晏瑭走到亭子一边,转身看着我,“那就让晏瑭来猜猜,陛下等不及了,想动手剪除一些枝叶了。戈源国不久前刚刚新王登基,立之不稳;和硕国则老王卧榻,下面几个王子蠢蠢欲动。当是最好的动手时机,错过了就还得等上十几二十年的,陛下只得快刀斩乱麻,将一切有可能后院起火的势力剪除干净。陛下只需要一个契机,偏偏此时魔兽进攻,不管是有人煽动还是恰逢其事,都正中陛下下怀。”
说的很好,好极了,我赞赏的看着侃侃而谈的晏瑭,审时度势,真料想不到出自一个年少时便被软禁十多年的人之口。
晏瑭怔忡的望着我:“莫不是那魔兽之乱其实是陛下安排的?”
然后微笑起来:“陛下好算计啊,牺牲一个小小的羊城牵动整个大陆,死个把人比起千秋大业来说,算不得什么事。绿依的列祖列宗要是知晓了,定会为陛下自豪的。”
“只是,我会随了陛下的意吗?”晏瑭冷冷的看着我。笑的风华绝代。
在我冷漠的眼睛中忽然向后倒去,料之不及下根本抓不住,身体化作一道绝美的虹溅起晶莹剔透的水花。
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溟庆不等我吩咐就急忙跳下水去,远处的侍卫立刻赶来,也纷纷下水找人。
我x着身后的柱子默默的看着忙碌的人群,有些恍惚,那个倾城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不多久,溟庆浮上水面,手里抱着一个羸弱的人,原本就嫌清瘦,此刻更是不堪一击,若不是在溟庆的急救下还有些微弱的喘息,都以为早已死去多时了。
“让人送到未央殿,叫御医,好生的看护。”我道。
转身看着全身湿透的溟庆,虽还是初秋,池中的水也是冰凉的:“溟庆,你去换身衣服,打理一下,顺便也喝点御寒的药。”
我吩咐,溟庆点头称是。
正文 第九十章 遥的坦言
第九十章 遥的坦言
“溟庆,我,是不是比较残忍?”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溟庆一定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主上,是一位好国王。”溟庆回答,一贯没有起伏的声线。
我呵呵的笑,转身看着比我略微高一些的溟庆,严肃、淡漠、认真。这个男人是个合格的下属,也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但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他却是失败的。
有时候面对始终波澜不惊的面容,不觉得就会歇斯底里,会产生愤恨的情绪,认为自己就是恰巧坐在那张椅子上而享受到他忠诚的人,因为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不是愔,不是天生的王,也不是初次见到这个人。
从前的愔也是得到了同样的东西,或者换做任何人都一样,他的眼底没有我,没有其他的人,只有那张椅子罢了。
但即便是这样怀疑着,我仍旧不舍得放开。有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身后,永远以你为中心,没有旁人,甚至没有自己,完全为你而活,心中难免会有一种满足感和安心感,不用担心为了什么其他的原因他会放下你背叛你。
就如同身后靠着的墙一样,坚实、厚重。
“却不是一个好人,”我补充,阻止试图说什么的溟庆,缓缓的道,“不用解释,我比谁都了解我自己,也没有产生什么自我厌恶的情绪或者伤春悲秋的情怀,只是忽然又些感慨罢了。”
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溟庆你说,晏瑭是个怎样的人?”
“死人。”
闻言一怔,我愕然的停下脚步,随即又迈开:“说的好,其实他早就想死了吧,要不是还挂着个人。”
“只可惜,那个人早就死了。”我淡淡的说。
不过晏瑭并不知晓,愔禁止他接触任何人,也有着不让他知道这件事的意思在里面吧。
只不过目的为何,就有待商榷了。
回到寝室,我并不意外的看到遥静静的坐在那里,笑着上前:“你来了。”
“嗯。”遥浅淡的微笑,温和如旧。
“陛下。我听说,你打算亲征,是真的吗?”并没有拉扯其他无关紧要的事,遥直截了当的问。
并不意外,即便没有谁的告知,遥凭着对我了解,稍微注意一些我的动作就可以猜到八九分。
所以我并没有打算否认或者稍加辩驳,坦陈的看着微微皱着眉头的遥:“是的,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虽然这次魔兽暴动有异,但并没有到达需要陛下亲自前往的地步,”遥微侧着手,语气有些急切,“帅居乾坤,陛下的安危关系着整个绿依,请,再考虑一下。”
最后一句话语气转缓,却带着少有的坚持。
我认真的看着他:“正因为是帝无私事,这是我再三斟酌的决定。”
嘴上不说,其实我非常认同晏瑭的话,魔兽的暴动恰在时机,这个世界太平静了。自从三千年前的大陆势力分聚,几乎没有什么摩擦和争端,要想做些什么,会受到的阻力太大。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将水搅浑、让大陆动起来的契机,而这个契机便是魔兽。魔兽是人类公敌,只要大规模的出现暴动,就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而我,需要做的仅仅是表明一种态度。
亲征无疑是最好的选择,遥也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来找我,用着自己都不信服的牵强的理由试图说服我,所谓的听说不过只是一种托词罢了。
帝无私事,是我给他的回答,正如我从前所说的,君王的第三个必备的素质: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其实说的好听,不过是为了满足帝王的私欲和野望罢了,说的通俗一点,就叫富贵险中求。想要成就霸业,冒一些险是必然的。
可是理解归理解,认同归认同,我除了是绿依的王,也是遥的哥哥,这种事情发生在旁人身上,是会崇敬和支持的,要是自己的亲人就另当别论了。
说到底,他担心我,不希望我冒险。
显然是料到我的回答,并没有意外。却仍不掩其失望的情绪:“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吗?”
遥太了解我了,或者说是愔?根本没有打算劝说我放弃自己的野心。
“你知道的,遥。”我平静的看着他。
要真说有一统天下的欲望,也不尽然,说到底还是归属感太低。前世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生,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在这个荒谬的世界,我总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真实的存在着。
我活着吗?有时候我都不能肯定,光怪陆离,如同一场荒唐的梦境。
这些人,事,物,醒来全如指缝滑过的细沙,什么都不会留下。
“陛下。”遥见我定定的看着他或者是身后的东西,不禁问道。
“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忽然很想知道,很想亲口听他说,即便我知道。
遥闻言皱紧了眉头:“还未出征,陛下怎么问出这样的话?”语气里好像有些生气了呢。
“嗯,随口说的。不要放在心上,”我笑起来,“呐,不说这个了,今日我去见了晏瑭,就是靖王叔之子,你还记得吧,幼时见过的。”
不管怎样试探,遥终究没有亲口说过,心隐隐的疼。
遥微微的一愣,随即便恢复到一贯的淡然:“嗯。记得那时还一起先生的课。”
靖王渔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