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忘了备吃食?」
「是。」思无益将门缝推大些,侧身让问他话的能够看清房内空无一物的桌面。
「等会。」走前还吩咐另一个守门的过来门前站著,今儿个似乎戒备得更加森严了。
不一会儿,餐送上了,思无益一手托住托盘一手搭在给他找来吃的这厮卫官肘上,出声留人。
「嘿,军爷,借一步问句话。」思无益问得甚轻,可还是引来另一个返头望他。
让他搭住的也没脱开的意思,只是也不应声。
「被蛇咬了的,不只参赞一人?」
卫官迟疑著,没有动作。
「呼和。」另一个出声了,兼之几不可见的动了下眼珠,分明要他莫回答。
於是这名叫呼和的卫官退开两步,思无益的手也就不得不垂下。
「用餐吧。」呼和将托盘往里推进些,阖起门扇。
门才关紧,背过身的思无益眼珠一转,忍不住放出精光!
在桌旁放下托盘,思无益慢慢进食。炘关可算商道枢纽,物资自然较为丰盛,虽只是碎鸡丁炒辣白菜夹窝窝头,一碗鸡骨汤,一条巴掌长的水煮鱼,竟是开拔之後吃得最丰盛的一餐了。
喇摩再进来,思无益刚吃好不久,听见崇瑞喃喃抖声碎语,一脸冷汗直淌,正从门边铜盆旁的木架拽条巾下水,拧湿了弯腰悬在崇瑞上方给他擦脸呢。
「醒过了麽?」这厮粗手粗脚的,也有这麽小心伺候人的时候?喇摩望著思无益的举动,心头似乎让几丝热风钻进熨过,不再那般凉飕飕。
「没。」布巾变热了,思无益也没耽搁,拿著又去铜盆里涤凉了,拧乾再回床畔。
擦过脖子,便轮流拉起崇瑞的手推高袖子继续擦,这样照顾人,似乎曾是惯手。
「有过经验?」
「啊,啥经验?」
「擦身。」
「有,不算多,可肯定不比你少。」嘴不贫就不是思无益了,这话分明废话,郡王身份摆在那多得是给他擦身的人,国家没有动盪,爵位还坐得稳稳的,难道真有他这金枝玉叶降尊纡贵伺候人的机会不成?
就算有,恐怕也寥寥无几,尽是些皇亲国戚罢。
「都是些什麽人?」喇摩这话看似问得随意,一双利眼却都盯在思无益的侧面上。
「我爷爷,就三次。」思无益偏头,对喇摩笑了笑,「老人家要强,三伏天操兵操得中暑,净会折腾亲孙儿,第一回硬是吓得我半宿不敢阖眼。」
喇摩以眼示意他继续说,可思无益装傻当做看不懂,转口问起他当前最关心的事。
「桌上那五条蛇,咬了几个人?」但观那个叫呼和的反应,思无益也能猜出这结果。
「......四个。」喇摩顿上一顿,才加一句:「死了一个。」
「都是你的人?」
「......崇瑞,跟他的三名亲兵。」
「都咬在下肢?」
喇摩摇头,又将话题拗回去:「你与你......祖父,很亲?」
「喔。」思无益点著头,走向铜盆。
「带你操兵时,你多大?」
思无益将汗抹在袖子上:「正式上校场,刚满九岁。」
每一任的思家家主,都是七足岁上校场的,要不是祖父长期驻守边关,他也不会被耽误了两年。
作家的话:
(9鲜币)思家儿郎024 '美强兄弟年下一对一HE'
024
「九岁?」九岁时的喇摩,正随侍在多病且早夭的大王子身旁,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大王子的寝殿,「军中定制的刀枪恐怕比你重比你高,真耍得动?」
想起家传的丹心刀,重量可比军刀还重,思无益笑得颇为自豪:「那是当然,不足八岁时我就提得动,再多一岁,家里怎可能还没人教我如何使?」
喇摩嗤了声,神情有那麽几分嘲讽,这时,门外有人在门扇上叩了两响。
「监军大人,小的是阿古拉,来给参赞换药。」来人是这回随军的军医里,军阶不高却是医术最好的。
「进。」
兄弟俩各别想探明的话题,皆因阿古拉的到来,暂时中止。
军医把完脉,进而换敷料,思无益见给蛇咬中的部位上下还有放血划出的两道刀伤,不禁出声问道:「当初没人先给他吮出毒血麽?」
喇摩目带警告的瞪他一眼,思无益只得摸摸鼻子,退到墙边当壁画。
「如何了?」
「回大人,馀毒未能尽解,能不能撑过今夜,端看参赞大人自身的意志力。敷料里加了属下新制的祛毒药方,若参赞大人能在明日午时之前醒来,那就表示无事了。」
军医手脚麻利,忙活完便退出去,喇摩指了桌旁的木椅,示意思无益搬到床边来。
「以口就患部,先把蛇毒吸出,这是浅显又有效的医理,不是只有你懂。」看看椅子又望向自己,思无益便懂了喇摩的意思,苦著脸在椅子上坐下,双肘平平伸出,熟练地化身成一张大肉垫。
「那名亡故的,就是不顾自己也被咬伤还给崇瑞吮毒,才会这麽快就蛇毒攻心,来不及救治。」喇摩像给初学蹲马步的孩子矫正姿势似的这肘抬抬这肘压低,摆弄著思无益。
「这些蛇的来处,应该不简单吧?」
「这不是你该问的。」不轻不重拍了下思无益的脸,喇摩的警告总是不厌其烦,「不要老是将我的话,当成马耳东风。你要敢有再逃的举动,那就祈求思家的列祖列宗,别让我抓到你。」
手刃划过咽上,直抵耳下,喇摩的眼神,让思无益不自觉的屏住吐呐。
「我会将思无益这个人,挫骨扬灰,不复於世。听清楚了?」
点头的汉子默默承受坐上腿的重量,就算双腿都麻了,亦无言语。
这日,喇摩这边注定不平静,到了夜里尤甚。黎明将至,星稀夜沉,配给崇瑞睡的房里躺著的三名亲兵,又失去一名。
睡在监军床铺上的文弱书生倒是挺硬气,曙光大亮,气温回升,便在疲惫的军医前来换药的当下哑声轻咳,悠悠转醒。
「郡王爷,人醒了。」军医还没来得及转身秉告,被迫搂著喇摩腰身让他压坐一宿的思无益倒是迫不及待了。
喇摩在思无益的声音生成之际双眼立睁,眼里毫无困顿之意,一听醒了便双足顿地站起身,趋前去看崇瑞。
他娘的,思无益挪了挪火热的臀,扭了扭酸痛的腰,在心里毫不留情地问候了上百遍喇摩的亲娘,瘫软的双脚暂时失去作用,无法撑他而起。
「郡......」王爷,崇瑞还很虚弱,最後两字失却声音,只剩唇语。
「嗯,没事,你好好养伤。」虽然喇摩双手胁後,并无额外的动作,可思无益能感知他的紧张因崇瑞的苏醒,总算有了放松。
「乌恩......艾彦......」崇瑞问的正是覆命森罗殿的两位,艾彦及时扯开他,同时被两条最凶猛的咬上,乌恩给他吮毒。
喇摩摇摇头,瞳静无波。
崇瑞眼神一黯:「都......没了?」
「嗯。」
将眼闭上的文弱书生不再问,脸色似乎更加苍白。
「大人。」军医阖起药箱,旋身躬礼:「参赞大人才刚缓过来,需静养三至五日为佳。」
「知道了。」
「这便是属下自制的祛毒散,两个时辰须换药一回......」
「不必说了,本王自会找比肩王要人,你就守著崇瑞,待他能动身了再随他回京。」
「是。」这厮也不是个婆妈的,喇摩这般说了,便不再多言的退了出去。
「需不需要我留下来看顾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思无益又让喇摩玩笑意味浓厚的一脚踹倒了。
「你还嫌我不够烦麽?乖乖听我安排,别给我耍花招!」
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思无益清楚,喇摩更清楚,可当前损兵折将的,下回让蛇咬上的可能就是他自身,著实无法再费更多的心思在保护思无益身上。
所以,便给了思无益可趁之机。
除了崇瑞及他所有的亲兵,喇摩离开炘关时又多留了一百名亲信护他周全。己消彼长,应付起比肩王的暗招只能更加辛苦,在离开炘关两日後的傍晚,思无益的机会,终於来了。
以言语挑衅三日,与他同车的思彦植已然连斜眼都吝於望向他;就在大军停驻,准备这晚在大漠里扎营,来带思无益的兵卒还没过来之际,他突然长腿扫起用力一踹,思彦植精神紧绷了三天,不过一时松懈警觉想会儿事,就让准确踹上脑的一击给顺利击晕!
作家的话:
(11鲜币)思家儿郎025 '美强兄弟年下一对一HE'
025
之前那番刻意挑起的过招,两人虽没对上几回合,思无益也能多少摸清被他偷袭这人的武学能为。尤其是对方厚积薄发的内力绝对不在他之下这点,他也心里有底。
就因对方是高手,竟还能让他一击就得手,思无益更担心这是思彦植的将计就计,便也不敢贸然就靠近。
思无益推高裤脚摸了摸被镣圈锢凹的痕迹,先等了会儿外头的动静,按开拔以来的观察,这时守车的兵卒应该只留一或二人,其馀都该忙扎营忙领晚膳去了。只不过,此番不知留守的是老是残还是没胆,车厢内发出这麽大的动静竟然也没半声询问?
估摸著也快到喇摩派人来押他的时刻了,思无益放下裤脚一手捏紧偷来的长钥,另一手攥著解下的脚镣鍊条,小心挪动身体朝思彦植缓缓贴近,直到两人之间仅剩一足长的距离,才以钥尾顶住下颚,将面壁的脸挑过来。
「呼......」在看见思彦植内侧的额角皮肉绽开,汨汨冒著两条细细的血色涓流时,思无益才徐徐吁出长气。
迅速剥光思彦值拆掉缠布套上身还没两日的军服,思无益将叛国贼的走狗洗劫一空,穿上蒙罕伍长级别的衣裤靴子後略略迟疑了会,末了还是将自个的奴隶装下襬撕下一长条给思彦值绕头绑上稍做止血,再拿变短的粗布衣裳套在昏迷之人身上。
虽然变短的下襬只能勉强遮到膝盖,可总比赤身裸体强,思无益还来不及给思彦植套上质量也不怎麽好的草底裹布素面鞋,外头就传来开锁的声响。
「唔!」
开锁那人往後退,让与他同来的另一人开门,岂知一双铁臂从黑暗中闪电般伸出,一肘勒上门边这个的脖子一手以掌拨颔用力扭断,在抛开的同时跳下车,催力以手上的钥尖捅进拿锁那个的咽喉,再顺手抽出锁喉这位腰间的配刀大跨两步,一劈砍下正要回头刚被吓住,呼救声还来不及发出的守卒头颅!
「有人,啊!」
天助思无益,这时外边尘暴趋强,队伍全是柔肠寸断的各寻掩体,那几个守车的就在十来丈之外,思无益提著还在滴血的刀奔过去,一刀砍下一颗头的招无虚发,等刀钝出缺口,停在此座沙丘後的两辆车厢周围已经被灭得仅剩一个蹲屈著身体,飞快摸过一具又一具尸体寻找可用之物的冷面汉子。
搜刮好沙漠生存的必需品以及两柄大刀,思无益在骑上押车伍长的坐骑之前先拿一颗有些乾皱的甜菜给它啃,摸了摸它的鼻子确定它温驯且不太挑人之後才爬上这头骆驼,以伍长的头巾蒙住下边脸,再快快驱它离开沙子堆就的掩体。
「站住,你是哪!呃!」
就算运气再好,沿途也难免要遇上几番盘查,又是二三十个脑袋落在沙地上。
又抛开一柄砍出缺口的配刀,这时沙尘已经浓得弥天漫地,天色暗得连丈外之物都看不清。
前有凶险後有追兵,思无益没得选择,眯著眼爬上骆驼,发现它不想前进便使鞭催促它遵循本能走,好不容易才等著这样的机会,就算注定会被沙埋了,没命回句蔘,他也不容它抗命!
驮他走进尘沙中的骆驼发出哀戚的鸣叫,好像正给自个的命苦唱挽歌。思无益伏在它背上,悬浮太多沙粒的空气让他呼吸窘迫,可一想起喇摩盛怒的模样,他还是继续朝骆驼身上催鞭子,只求离那位尊贵的敌国皇族能有多远,就离多远,此生莫再相见......
* * *
两个月後句蔘旧都柳京
「报!」夜近二更,一条身著夜行衣的高大身影跃进一处幽静的内院,跪在一间还亮著烛光的屋前阶下。
「说。」屋里的年轻男子操的是蒙罕语,虽是夜深,也没有压低嗓门,因为这处宅子在三日前都还是句蔘当代首富的新居,占地多大自是无需赘言,此时能在这宅子出入的,自然尽是他的亲信。
「思府举家殉国後,没有谁再回过那座府邸,墓上亦无祭扫的痕迹。」
「确定?」
「属下探勘过,也变装问过邻人。」
屋里的男人闭著眼,正是卧佛之姿:「当初拟旨与传旨,还有执行灭思家的那些个,暗杀他们的凶手可有查出眉目?」
「......尚未。」
那些人的死状都是让利器砍下头颅,凶狠且俐落,近似思无益脱逃时的作风。
所以,他没被埋在大漠里,而是生返句蔘,时时埋伏处处跟踪,伺机为思家逐一复仇的可能性,绝对是有的。
「下去吧。」
「是。」人影应声而去,若是不曾习武,寻常人根本听不见他的足音。
「哼,命格果然硬如顽石,果然不舍得死,不舍得不报仇......」男子这句话换了句蔘语,竟也说得一口道地的柳京口音。
抽出笔洗里的狼毫,扔出熄了烛火,又闻冷冷数声嗤笑。
「思无益,就算必须将整个句蔘的地皮都刨开来找,我也绝对把你挖出来,鞭、尸!」
* * *
思无益躲入一家酱菜店的後院,紧捱被三层石砖架高的最里那层甕面朝下地趴著,才刚趴低,追他的两名练家子便也跟著翻进这处民家小院。
「欸,欸欸,那站著的,你们都是什麽人?站在甕边想干嘛,不会是来偷酱菜的吧?」店家的女主人刚好推门而出,被两名高大且眼神不善的陌生男人吓得尖声咒骂!
「哎咕,这年头还真是什麽事都有可能会发生,我是不是活太久了,竟然连偷酱菜想吃到咸死的贼都会遇上?大贵他爹你快来,咱家的院子进贼啦!」
啧,这大婶的嘴还真利害,要不是情况不容许,思无益真想称赞她两句。
「你,进去,不要再出来!」这口音非常生硬,听得出句蔘语绝非母语。
句蔘皇室已经陆续随称臣的君王南迁新都,蒙罕正式接手阿利水以北的疆土与人民,柳京到处可见蒙罕人,可愿意屈就学说臣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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