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幻象不消,那边必定也消不了吧。”舒笙停下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捡干净头上的草屑之类。
回到木青等着的地方,从包袱里翻出梳子来帮他梳头发。
木青见他们回来,方才的担心也全没了,就是觉得特别的别扭……先生好像一下子就看开了不闹了,之前的那点儿伤心全然没了一点儿踪影。
等木辰他们回来,舒笙又帮着他爹娘收拾干净,擦干净脸上的泥,梳好发,便让他们先带着两人的尸体回去见那个小时候的自己。
尹行自然没反对,就怕这会儿一个不小心就让舒笙又陷入自责与难过之中。
木青等人带着老人和舒青笠他们先回去了,此处距离若山县不过三日的路程,他们先过去,还能帮着那个小孩料理一下后事。
等他们都走后,两人回头看那座山,竟然从心底里升腾起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不管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发生的,他们确实在一座垮塌的山上跟着一群死去的人交流了这许久。
林林总总的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岂止是不可思议这么简单。
数日后,他们总算是回到了若山县的雅儿村。
这个宁静的小村子依旧是那么清雅,只是在村里的舒家宅子屋檐下上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此时离舒青笠夫妇下葬已经过去数日。
木青等人遵照尹行的吩咐,一直留在宅子里安慰着那个小少年,帮着他操办父母的丧事。
待舒笙他们回来,小孩该哭的也都哭过了,不复先前的活泼,敛了些少年脾性,正坐在门前的椅上看书。
木青和木辰正帮着他在收拾屋后的小菜园子,水牧在旁边陪着他。
听见敲门声,小孩放下书去开门,一见舒笙和尹行便稍微愣了下,给他们行了个丧葬礼,道:“还得多谢二位哥哥帮我带回爹娘,至少能让他们归乡入土。”
舒笙把他拉起来,进院儿里,水牧已经跑去泡好了茶水。
尹行问小书生:“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小孩笑了笑,道:“我爹一辈子不求功名,我也没那个志向,更不看重,回头去村里学堂当个教书先生,一辈子也就过了。”
尹行转头看舒笙,舒笙转脸不看他,他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爹不重视功名利禄,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不求这些,那个时候就想着,在村里当个先生,过些年再娶个她娘那样温柔娴淑的媳妇,生两个小孩儿,过了这一生也是了无遗憾。
不过后来出了科举那事儿,又出了蒋翰那事儿,他平淡一生的计划就生生的被打破了。
尹行伸手勾勾舒笙的手指,轻声道:“书呆,要不要……。”
边说边对着小书生使了个眼色。
舒笙在惊异于自己居然看懂了的同时果断摇头:“不要!”
尹行眯着眼摸下巴——果然能看懂!
小书生莫名其妙的歪着脑袋看他们,打什么哑谜呀?
尹行的意思是,需不需要给小书生找个什么行当?或者是直接带回去养得了,省的以后被姓蒋的糟践。
舒笙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他们都清楚现在的情况是因为某种契机而发生的,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五年这么久,说不定到什么时候突然就消失了呢?
他的过去已经发生,自然无法再更改,现在又何必做那些无用功。
鹤归山上跟他爹的几句谈话,让舒笙想通了许多,这些都是幻象罢了,无需介怀。
不过,他爹娘的坟墓还是得去上柱香。
小孩带着他们去了墓地处,舒笙认得出那立的碑是小孩,也就是他自己亲手刻的。
小孩红着眼睛上香,舒笙至今都不敢告诉这小孩他叫什么名字。
“喂,书呆。”尹行凑近他耳边,道:“你说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让这一切发生的那个关键点,是不是就能回到正确的时间了?”
舒笙想了想,点头:“应该是,不过那个点是什么?”
尹行嘿嘿的笑,一个人闷头琢磨。
舒笙觉得莫名其妙,伸手掐了他一把:“你笑什么呢?”
尹行抬头道:“我在想,要不要去找一下那个点,尽快回到正确的时间比较好。”
“为什么?”舒笙不解。
“你看,我们一个不小心的介入,就将鹤归山的坍塌时间提前了两个月,这也直接导致了你爹他们……早去了两个月,谁知道这些变化会不会给正确的时间带来影响?要是真的带来了的话,我估计会哭死。”
舒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如果说会带动之后的事情变化的话……说不定我就不用跑了?”
尹行脸一黑:“我说的就是这个,你不跑的话,我当初的计划路线可是没有若山县雅儿村这一条的,这样的话,万一把我们的相遇也给抵消了呢?”
“……。”舒笙哭笑不得,总不能等他们一觉醒来,身边就少了对方吧?这就不是单单的时间回流的问题了。
尹行说干就干,叫来几人想了想,让他们今晚在舒家宅子里陪着小孩,顺便在半夜的时候找找那个可能存在的点。
相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自舒笙表白那日起他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了,爹娘逝去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舒笙可不愿意再失去尹行,尤其是在这种让人莫名其妙又哭笑不得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大家中秋节快乐啊,五仁月饼好吃!
、第44章 磨盘
舒笙可是在舒家宅子里住了二十一年的,院里别说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就是哪儿多长出来一根草多出来一棵树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尹行一提什么契机点,舒笙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一样东西。
这东西他在鹤归山的书阁里的时候跟尹行说过。
在鹤归山之行之前,舒笙并不知道他爹会什么奇门异术,也并不认为他们家和别人家有什么不同。
他就记得小时候他爹教他识字教他念书,教他如何为人处世,甚至是教会他平安恬淡的过一生,不追功名利禄,不求荣华富贵。
回忆起来全都是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记忆,家家户户父母的期翼总是那么大同小异。
在舒笙四岁多的时候,他爹曾从不知何处运来一块大磨盘。
那磨盘很大,约有一米见方,运回来的时候就摆在院里的桃花树下,舒笙那时候正是天真好动的时候,还曾爬上去玩儿过睡过午觉,就觉得那上面繁复的花纹格外的好看,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一种很古老的花纹了。
后来,他爹找来工匠,将宅子里那片池塘中的水放干,将那磨盘埋了下去,用泥掩好,再添上水,养了些小小的锦鲤。
舒笙问过他娘那是什么东西,他娘曾告诉他,那叫千机轮,镇宅用的,还说他还小,不懂这些。
自那后,再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要真论起来,还就这么一样称得上是奇怪的。
尹行就见舒笙坐在床沿上发呆,似乎在想些什么,就轻轻的拍他一下:“想什么呢?”
舒笙仰头看他,逆光之下这个男人似乎又长的硬朗了许多。
一个晃神,舒笙差点忘了自己刚刚所想。
尹行见他看着自己发呆,便笑,一手捏着它下巴问道:“干嘛这副眼神?”
“啊呸。”舒笙在心里默默的呸了一口,暗道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瞪了他一眼道:“还记得千机轮吗?”
“千机轮?”尹行摸着下巴眯眼,想了想,点头:“记得,你之前说过。”
“嗯。”舒笙点头,问他:“你说那个点会不会就是这个东西?”
尹行沉默了会儿:“不是说埋在下面的吗?难道说被人给碰了?”
舒笙道:“也是我疏忽,我之前将宅子卖掉,可没说不能动水池,万一要真是他们填了池子,十有*便是那个东西出了问题,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我家有什么奇特之处了。”
既然舒笙这么说了,尹行也没有什么是不信的,毕竟在舒家最长的时间正是这书呆啊。
尹行便拿起外衣道:“你先睡,我去看看木青他们,跟他们一块儿去找,实在不行我去把现在这个时间的石头盘子弄上来,就不信回不到正确的时间了。”
“哎。”舒笙皱着眉拉住他袖子,略有几分担心道:“那要是万一再出什么意外呢?”
“还能有什么意外。”尹行苦笑了一声,倾身过来在舒笙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不试难道我们就这样,奇奇怪怪的等五年?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事儿,我都不会丢下你就是了。”
舒笙被尹行偷亲得手,红着脸擦脸蛋,气呼呼道:“懒得理你。”
尹行却高兴,笑道:“行了你先睡,我明天早上就回来。”
说罢替他仔细关好门窗,下楼又嘱咐小二待会儿给他送点儿宵夜上去,便向舒家宅子走去。
舒笙一个人坐在床边上发了会儿呆,待到反应过来尹行真的走了之后,才去洗漱。
若山县是个大县,这处民风开放,晚间依旧有许多百姓在街上行走,还有些摆摊卖些小玩意儿小吃食的,远处河里听着几艘游舫,坊上有姑娘在谈琴唱曲儿,论热闹半点儿不比松月差。
尹行从一家铁铺经过,买了几把铁锹带上——待会儿挖泥要用。
等进了村子,整个村子里已经相当安静了,舒家宅子的门口上还亮着两盏白灯笼,门院儿却也都关了。
尹行过去也没敲门,直接翻墙而入。
屋顶上坐着百无聊赖的木青和闷葫芦木辰,两人一个躺在屋顶上看月亮,一个坐在那边瞅着下边院子里泛着水光的池塘。
尹行站在下面眯眼瞧了瞧,木青看见了,就冲他招手。
尹行一跃上了屋顶,把手里拿的铁锹扔给木青,问道:“水牧呢?”
“在下面呢,他家有个弟弟,所以照顾小孩有一套。”木青指了指下面,接住铁锹疑惑:“这什么呀?”
“待会儿挖坑用。”尹行拍拍手,又看木辰:“看出什么了你?木头?”
尹行很少叫他木头,木辰这人虽说是沉闷了些,但是要论敏锐没人能比过他,就是木讷,有啥事儿都不说。
尹行一旦喊他木头,就是让他说说了。
木辰抬头看了尹行一眼,指了指水池道:“池子。”
尹行嘴角抽了抽,抬手一巴掌抽在后脑勺上:“多说几个字。”
木辰无语的摸了摸脑袋,道:“屋里其他地方我都找过了,没机关也没暗门,更加没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唯一没找过的,就是这个池子了。”
木青点头如捣蒜的认同道:“就是就是,我也看过了,就这个池子没找过了,要真有什么东西,除了在外面,也就能在池子里了。”
尹行一乐,月光下亮出两排白牙来:“行啊,倒是都挺聪明的,等小孩睡了就来挖池子吧。”
“啊?”木青一愣,脸一垮:“爷您开玩笑的吧?”
尹行一瘪嘴:“谁跟你开玩笑了?书呆也说了这池子有问题,咱们就从池子下手。”
“嗯。”木辰点头,又看看天上高挂的圆月,道:“快睡了。”
说完就听见下面水牧的声音道:“小孩,我给你打水你洗洗睡吧。”
小孩略有些稚嫩的少年嗓音却听的出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不必劳烦水大哥,我自己去就是了。”
“哪儿啊,你那两个大哥哥让我帮着照顾你,你就别客气了。”
尹行站在屋顶上看着水牧从屋里一溜跑出来,跑进厨房去打来热水,还顺带捎几块下午给做的面儿酥。
尹行就挑眉,瞧不顺眼了。
就算他一直认为这小孩是小孩,舒笙是舒笙,小孩跟舒笙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他还是小时候的舒笙呀,这个事实怎么也没法抹去。
他家舒笙自有他来疼着,水牧这殷勤献的,看着略碍眼啊。
想罢,尹行就不得劲了。
木青在一旁看见尹行看了会儿下面的情况,就开始掳袖子了,赶紧拉住:“爷,别闹,先生好好在客栈睡觉呢,您悠着点儿啊。”
尹行眉峰一挑,看木青,直口道:“看着不爽啊,那也是书呆啊。”
“此书呆非彼书呆,淡定。”木青拍着他的胳膊把人给按着坐下,扯开话题道:“咱们待会儿怎么弄?挖泥倒不是问题,就是这水……。”
尹行皱了皱眉,看了看水池,摸着下巴瞅了瞅,一指旁边的排水沟道:“待会儿先挖一条沟,把水从那边引出去。”
木辰点头,这办法可行,木青却又道:“那万一咱的猜测不起效,明天小孩醒来看见咱们把他家院子给弄成这样乱七八糟的,怎么说?”
“你傻啊?”尹行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编谎话不会啊?白长这么大了。”
木青瘪瘪嘴蹲旁边画圈圈去了。
水牧早听见屋顶上有动静了,听了会儿觉得没打架,应该就不是什么生人,估计是尹行跟过来了。
让小孩睡下后又顺手摸了跟安神香出来给点上,出门上屋顶一看,一堆蹲了三个正在说什么呢。
尹行一见他上来便道:“啧,殷勤闲的不错啊。”
水牧嘴角直抽:“哪儿啊,人家一小孩刚死了爹妈,多不容易啊。”
“行了行了。”尹行摆摆手,让他蹲下把刚刚他们商量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水牧点头:“成啊。”
尹行先下去看了一圈,屋里小孩已经睡熟了,水牧又给点的香,轻易不会醒,便招手让大家都开工了。
好歹隔了一个院子,几人尽量轻手轻脚的翘掉池子一边的石板,挖出一条排水沟来。
舒家这池子不算大,装的水也不多,几人又都是武将,会武艺有内力,做这么点儿力气活全然不在话下。
等水流完也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这池子也不深,池底满是淤泥,因为是秋日,荷藕都还没露头,淤泥里有几条没顺水游走的锦鲤在泥里扑腾。
木青先下去试了试,淤泥只到小腿处,站在里面要移动也是个难事儿,好在淤泥并不深,也不宜陷人,踩下去能踩到硬硬的地,几人便分位置站好准备挖泥。
月上中天,村里静怡的只能听见风声和虫鸣,尹行等人挖了许久,四周都堆满了泥。
果然在挖掉了三层泥之后,水牧的铁锹就磕到了一块石头上。
水牧抬头看几人,道:“爷,好像挖到什么东西了。”
尹行一听,也不顾回避弄脏,反正几人这会儿都成个泥人了,抬手将铁锹一扔,伸手摸下去,果然摸见一个圆圆的石盘,很大,陷在泥里很深。
尹行运起内力贴着石盘一掌到底,总算抓住了石盘的底部。
尹行冲着他们一挑眉:“来,掀起来。”
三人也都如法炮制。
只听一声淤泥进了空气的叽咕声,硬是被几人从泥里抠出来一个大大的石盘来。
尹行用手抹了抹上面的泥,一模下巴沾了一下巴的泥也顾不上,啧了一声:“还真跟时晷似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是赶在八点前更上了,最近老跟家里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