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顿时也慌了手脚,赶紧端来热茶热水跟在安樨身后。
可惜心魔已生。
哪怕是身为阎罗十殿的判官,面对自体滋生的心魔,安樨也束手无策。
心魔不同于其他的妖魔鬼怪,其产生于本体,与本体的血肉生命紧密联系。若想将其拔除,那便相当于削割了林天一的血肉,强行为之只会将本体带向毁灭。
只要心结一天不解,林天一的生命就会被自身孕育的心魔吞噬殆尽。
林天一是九真纯阳的八字,按理说本不易自体滋生心魔,但反过来也说明了,若心魔一旦形成,则威力要比寄生在普通人身上的更要强上十倍百倍,吞食生命的速度也更加惊人。
此刻的心魔虽然被安樨暂时压制下去,但始终不是治本之策。
躺在床上的林天一面色灰败、气若游虚,像是忽然得了什么重病一般。
脖子上的血虽已止住,但那被抠抓得极深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
茉莉第一次见到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鬼莲大人这次真是慌了神,便也担心地站在床边直掉眼泪。
被捏着鼻子灌了几道符水进去,林天一这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看到安樨熬红了的双眼,林天一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老妈,心中一阵犯痛,竟浑身抽搐地在床上翻滚起来。
“你个蠢蛋!给我冷静下来!冷静些啊!”
安樨紧紧地将林天一抱在怀里,不断地提高自己的体温想要温暖那副冰冷的身躯,可林天一却依旧如堕冰窟,浑身冷得泛出青白之色,看得安樨是心如刀割。
“林天一,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安樨用定身咒将林天一定住,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个不争气的枕边人。
“你母亲虽然是为护你而死,但这也是她的命数。天道之中你命不该绝,所以才死不去。若是当时你命数已到,就算你母亲挺身护你也是枉然。”
林天一怎会不知安樨是在安慰自己,只是对于他老妈的死,林天一已然认定是他的过错,也不是安樨三言两语的安慰就能劝解开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安樨打断林天一的话道:“你可明白,缘分一旦到了尽头,若是强留便只能生孽。”
“虽然你一心想着能代你母亲死去,可你又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母亲还活着,她所承受的丧子之痛会不会让她的人生轨道偏离到你完全无法想象的轨道上去?”
林天一愣了一下,他确实无法回答安樨的质问。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如果当年死的人是他,而他老妈活着,他老妈会完全忘了他,然后将原本的幸福延续下去吗?
他不知道。
他没有做过母亲,完全不能体会一位母亲的心情。
那种怀胎十月的悸动,那种分娩生产时的剧痛,都不是他可以凭空想象的。
他又如何能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他老妈不死,她就一定能获得幸福呢?
林天一迷惑了。
便就在这个当口,安樨忽然收到了地界发来的传音简,用神识打开一看,发现竟是今日车祸现场的那两个鬼差传来的讯息。
20第20章
传音简中,两个低阶鬼差的语气颇有些为难。
毕竟按照惯例,他们这个级别的鬼差是没资格直接给安樨发传音简的。正确的步骤应是通过自己上一级的直属主管逐层审核,确定事情是确实需要上报的,才可以最后以正式公文的形式上报。
但这件事情也确实有些特殊,若是逐级上报费时甚多,到时候指不定这美珍早已经被送去投胎转世了。
两鬼差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壮着胆子直接给安樨发了传音简。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由于鬼莲大人在地界可谓是明星一般的人物,不仅因为他能力逆天容貌美丽性格清冷,更因为向来威震四界的阎罗王也一直对鬼莲宠爱有加,赋予了很多不同于其他判官的特权。
在阎罗十殿的七大判官中,虽然至今没有明确的官方榜单,但鬼莲确实是毋庸置疑地排在了第一顺位,几乎可以说是仅次于阎罗王的地界第二把交椅。
鬼莲在地界向来惜字如金,素有冷面神的称谓。低阶的鬼差时常只能远远地眺望他的背影,别说是说话了,就连碰见个正面都是有难度的。
可是今日在例行收魂的时候,向来不轻易出手干涉常规事务的鬼莲大人竟然向他们询问了生死薄上的内容,这让他们受宠若惊了好一阵子。
故而在押送魂魄回地界的路上,这两个小鬼差便忍不住一边走一边谈论起鬼莲大人的异常来,语气中充满了崇敬与爱戴之情,浑然忘了身后还拖着一个女人的魂魄的事。
那个叫美珍的女人知道自己阳寿已尽无力回天,本也只是绝望地嘤嘤哭泣,但在听到前方两个鬼差之间的谈话后,又想到当时在现场确实有人出手干预她的事情,而且好像品阶不低,便猜想那两鬼差口中所称的“鬼莲”很有可能是个能替她说话的主。
美珍心生绮念,立刻跪下苦苦哀求两小鬼差,只为见到鬼差口中所说的鬼莲大人一面。
那两鬼差自然是万分为难,但又不知这美珍到底与鬼莲大人之间有何私交,若完全公事公办又怕事后鬼莲发现怪责于他们,最后只好动用了传音简跟鬼莲简单汇报了这件事情。
安樨本被林天一引生心魔的事弄得心情焦虑,哪里有精力去管那美珍的闲事?本想将那两多事的鬼差狠批一通,后又想到这次林天一引生心魔完全是因为目睹了美珍一家的惨剧才会如此,虽然恨得牙痒,但想到解铃还需系铃人,与其想破脑袋要将林天一的心魔拔出,还不如从美珍身上另辟蹊径,弄不好还可以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着床上躺着的虚弱的林天一,安樨沉吟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让那两鬼差将美珍给带过来。
那两鬼差见安樨是这种反应,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将美珍的魂魄装在浸魂瓶中送了过来。
安樨将浸魂瓶接过,两鬼差本要离开,但又似乎欲言又止,吞吐半天看着安樨不敢开口。
安樨自然清楚他们为的是哪般,便开口道:“这次的事情我自会一力承担,不会有事落在你们头上。”
得了安樨的保证,那两鬼差心喜,立刻磕了头便隐去了身形。
安樨冷着脸将浸魂瓶的塞子打开,只见一股白雾随着塞子拔开而溢了出来,在空中悬浮累积,隐隐的能看出是女人的身形。
鬼魂自带的寒气很重,那美珍一现身,林天一便觉得身上冷得厉害。安樨赶紧将林天一搂在怀里,替他挡去美珍身上的寒气。
那美珍一见安樨和林天一,立刻跪下来磕头,哭求着安樨网开一面,让她多陪陪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一段时间,哪怕会折了下辈子的福寿她也不会在乎。
林天一本就心肠软,再加上看到遭遇跟自己母亲如此相像的女人,难免有移情作用,将美珍看成是自己的母亲,心中堵得更是厉害,一时间说不出话竟只能陪着美珍流泪。
见到林天一悲伤又虚弱的模样,安樨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剜去了自己的心头之肉一般,差点没把自己的牙给咬碎。
“你若再哭,我立刻把你打到溶魂炉里去,别说是陪你的家人,我会让你连渣子都找不到!”
安樨朝美珍说了一句,语气冰冷神色淡然。
美珍只觉得眼前这位少年模样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甚重,只是说话的当口就让她的身形被冲得散淡了一些,心中害怕不已,赶紧用手捂着嘴低头不敢再发出哭声。
见那美珍终于消停了下来,安樨紧皱的眉关这才稍微松开了一些。
林天一扯了扯安樨的袖子,低声哀求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她?”
安樨叹气道:“帮她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要打起精神来,将心魔压制下去。你若出事,我定会立刻就让她魂飞魄散,永远从四界中消失!”
“况且,就算这次出手帮了她,她也不是你的母亲。你这种行为,只不过是自己的赎罪意识在作怪罢了。”
林天一神色黯然道:“我知道,可是她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若是不能帮她做些什么,林天一总觉得心里难受。
安樨道:“命数之事既然天道已有定论,那便说明她与她的家人缘分已尽,若是强行逆天续缘,只怕会招来冤孽。”
林天一闻言激动道:“我不能理解,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说罢,林天一激烈地呛咳起来,顿时胸肺一阵骇人的疼痛,只得倒在安樨的怀中抽搐。
安樨无奈,只得赶紧抱着林天一应道:“我应了你帮她便是!”
林天一受了安抚,过了好一阵情况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安樨将林天一安顿好,站起来咬破自己手指,金色的血滴从食指指尖溢出。
在跪着的美珍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安樨道:“现下你的魂魄被我施了定魂咒,可以不必惧怕凡间的阳气,虽然你已身死,但也可以以魂魄的状态陪护在你丈夫与孩子身边。”
“我方才查了轮回簿,原本你下一世可以投身在五福临门的家庭中,一生享尽安逸顺遂,但如今你要逆天而行,我只能将另一个与你同时身死的魂魄进行替换。他因这世作恶多端,需在地狱受尽十年的酷刑,下世只能投生在一个穷困的单身母亲的家庭中,而且一出生便因母体染有重病而天生带着病体,最后会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受尽各种苦痛折磨而死。我现给你争取这几年的时间,让你能呆在阳间陪伴你的家人,而你的福德则会完全被那恶人所享用。这样你可愿意?”
听了安樨的话,林天一瞪大了眼睛,他也没想到命盘的改变会对美珍的下辈子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
刚想出声阻止,谁知美珍却已经毫不犹豫地开口应下。
便在她开口应下的瞬间,美珍的魂魄却已然由于符咒的关系自行飘回了她的家中。
命数弹指之间便已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林天一哪里料想得到美珍的事情会有这样出乎意料的发展,顿时也只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安樨说不出话来。
美珍被送走后,安樨又回到床上搂着林天一。
感觉到安樨的体温,林天一忽然想起一事,赶紧开口问道:“你帮美珍修改命盘,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一个人被修改命盘就会有如此大的副作用,而安樨作为那个掌管无数鬼魂的判官,本更应遵循天道公正执法,这次冒然因为他而出手帮人修改命盘,岂不会遭到更重的天谴?
想到这个,林天一只觉得后怕。
虽然安樨并非一个十分完美的情人,那刚开始的饿强取豪夺和后来的无理取闹多少都影响了林天一对他的看法,但这些日子相处起来说完全没有感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天一虽然希望安樨能帮到美珍,但却也不想牺牲安樨的安危来达到这一目的。
安樨叹气道:“你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晚了?”
林天一后悔道:“我因我老妈的旧事触景伤情,难免心绪紊乱思考欠周详,你自己是阎罗十殿的判官,这样帮我会有什么结果心中定然清楚,你怎能……”
你怎能不顾后果,这样冒然就出手了?
安樨用手抚了抚林天一的脸,俯下身来轻啄了一番。
“看你被心魔所扰,我就像是被人喝了心头血割了心头肉一般难受。若能帮你拔去心魔,那区区的天谴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那千万年前,记忆的深潭中,也有这样一个不畏天谴执意逆天而行的人,安樨至今还记得那人的丰姿。
即使当时无人能理解那人的做法,但经历过那件事的每个人都依旧记得那人在逆天之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若不仁,吾既逆之以成仁,有何不可?”
在灭佛峰上,那人白衣胜雪,青丝狂乱,在黑色暮盖之下圣洁得如佛陀踏下的莲华。
是啊,逆天以成仁,有何不可?
“我不管天道如何,你既要逆,我便为你达成就是。”
听了安樨的话,林天一闭起眼,却依旧止不住泪水从眼角渗出。
“安樨,你其实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21第21章
因心魔盘体的缘故,林天一才与安樨说得几句话便已经疲累不堪。
安樨看林天一憔悴,自是心痛。但好在方才因为美珍的命盘得以改变,林天一的心境产生了变化,心魔未能继续滋长。
大略看了一下林天一的状态,依目前的情况看来,安樨还可以通过在外部给林天一施加灵压来抑制住心魔的长成,暂时不会危及到林天一的性命。
但若论到要拔出心魔,又谈何容易?估计就算请了阎王老匹夫来帮忙,也未必见得可以寻到良策。
林天一已然意识涣散,眼看就要睡去。
临睡前,只听得安樨在他耳边不断地轻声低语。
“你须直面你母亲为了救你而离世之事,这道心坎,若你自己想不通,这世上无人能助你一臂之力。”
想起安樨为自己担忧得失了常的神色,林天一自觉有愧,倒也想依着安樨的话将心魔给排出体外,可是偏偏意识中一片混沌,一时间竟迷茫得找不到方向。
安樨的声音渐行渐远,林天一开始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周围的混沌静谧非常,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却未曾让他感觉到寒冷和恐惧。
身体像失重一样悬浮着,颇有些五感尽失的感觉。
也不知自己维持这般状态维持了多久,林天一却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悦耳的水滴声,就像是水珠规律地缓慢从高处滴入深潭时发出的声响。
林天一被水滴声吸引,好奇地往发出声响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一片混沌之中,竟如盘古开天一般骤然出现了一处怪石嶙峋的溶洞。
笋石环绕之下有一处碧潭,水质清澈却一眼望不到底。
洞穴流光溢彩灵气充沛,如同上古仙人遗留下来的幻境。
林天一不自觉地被那洞穴吸引了过去,又见深潭之前有一平台,似有人为凿造而成的痕迹。
林天一在石台上坐下,虽然记忆中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但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隐约浮现。
钟乳石石尖上的水滴依旧规律地吟唱着,林天一似被那种响声指引,跪趴在平台上探身往深潭深处望去。
就在林天一视线接触深潭的那刻,潭水似感觉到林天一的意识,那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忽然起了阵阵涟漪。
林天一一惊,还以为潭中会有什么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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