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位弟子连忙放下手中碗筷,齐刷刷的站起身道:“师父。”
素骨也跟着站起来,低着头没作声。
“都坐下吧。”妖孽师父道,随后自己也找了个位子坐下,偏偏是在素骨身侧,旋即将手里的一个小箱子放到了桌面上。“好香的味道,为师离得好远就闻到了。”
妖孽这一句赞美不要紧,泽昀差点没激动的热泪盈眶,忙不迭的站起来去给师父盛汤,一边忙乎还一边道:“师父,弟子苦苦炖了好几个时辰,就想着师父您能品尝一下。”
其余几个人皆面露难以置信之色,足足七八年的光景,从未见师父吃过饭菜。
素骨却将目光落进了小箱子中,那里面稀稀疏疏的声音,竟然是两只小兔子,胖乎乎的,一黑一灰。他有点迷惑,为什么不是白色的呢?白色的小兔兔看起来多招人喜欢。
泽昀的手都高兴的发抖,颤颤巍巍的将汤碗端到师父面前,又殷勤的递上小勺子道:“请师父品尝。”
岚风看着觉得好笑,这下把四师弟给乐的,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妖孽很是文雅的品了一小口,点点头道:“确实不错。”
泽昀忙道:“若是师父喜欢,徒弟便天天炖给师父喝。”
师父只是淡淡的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而望向身侧的素骨道:“这两只小兔你还喜欢?”
“挺,挺好玩的。”素骨一阵心悸,莫非是特意送与自己的?一件衣裳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若是再送小兔子,恐怕他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若是换作早些年在王爷府,他或许还会争一争夺一夺,可如今他真的累了更倦了。只是用眼睛盯着那两只小兔,没什么表情。
“若是觉得好玩,便送与你养着。”妖孽师父清润道,甚是柔和,“省得你独自一人留在这宫城也没什么意思。”
当下蓦听铛的一声,倩儿弄翻了眼前的碟子,她忙慌乱的弯腰去捡,在师父面前如此失态,是对师父的大不敬,虽然她性子泼辣,但在这位妖孽的宫主面前是万万不敢造次。
其余几个人皆心照不宣,但没人言语。
毕竟是同门弟子,谁也不想太不给她台阶下。
可大家给她留了薄面,她自己却不留,拾起碟子后,当即站了起来,望着师父道:“徒弟方才一时失手,还请师父恕罪。”
“不妨事。”妖孽宫主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心思根本没在这上,转而又继续对素骨道:“它们还小,须喂些鲜嫩的菜叶。”
“师父你偏心!”倩儿终于是不顾一切的爆发了……
“放肆!竟敢对师父出言不逊!还不快滚出去。”坐在一旁的棺材脸厉喝道,目光如鹰隼般沉冷,盯着眼前的女子。倩儿万分委屈加忿然的一甩手,跑了出去。
妖孽眨了眨眼睛,但并没有任何神情上的惊诧,仿若早已料到,对方才训斥她的人道:“玄儿,你去看看。”
“是。”凌玄当即领命而去。
其余几个人见状,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岚风放下碗碟道:“师父,徒弟吃好了,先行告退。”
随即,苏裴也是同一话,草草离去。
若旭帮着泽昀收拾了碗筷,也匆匆退了出去。
顷刻间,就剩下妖孽宫主和素骨了,外加两只小兔子。
素骨想自己也撤吧,刚要起身开口,妖孽却先他一步道:“你与本宫说说话可好?”
……“好。”素骨低声回答,其实他对自己不错,真的很好,可就是……怎么说。
“那就随本宫去书房吧。”妖孽说着站起身,径自走了出去。
素骨望着小箱子里两只胖乎乎的小兔子,想了想抱在怀里跟了出去。
一路上宫主都没打理他,云淡风轻的自顾走着。
素骨捧着箱子心思忐忑的跟着,来到了桃林旁的一处书房。
此地清幽寂静,唯有天空的疏星点点。
进到书房,更是雅致脱俗,青檀书案,玉镂屏风。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屏风后是一个书柜。素骨环视了一圈,想,自己还是抱着它们吧。
妖孽在书案后的藤椅上坐下,抬手示意了下面前的木椅道:“素骨,坐。”
素骨坐下,将小箱子放在腿上,两只小兔发出稀稀疏疏的声响。
一时间,真的有点相顾无言。
不好看妖孽,他就只能低头看兔子。
两只小兔一黑一灰,胖的跟球似的,浑身毛绒绒,甚是讨人欢喜。素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们。这时,头顶飘落一个声音道:“可否与本宫沏壶茶来。”
“行。”素骨将箱子放到地上,但问:“去哪沏?”
妖娆的人就笑了,“你去找泽昀便是。”
素骨当即就出去了,也算是透了口气,莫名的总感觉这个宫主怪怪的。还走出多远,迎面碰上了二师兄,岚风风风火火的,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结结实实跟素骨撞了个满怀,两个被撞得各退了两步,风儿道:“师父可是在书房?”
“嗯,他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嗳!跟你说也没用。”岚风没再多言,就朝书房跑去。
、第八章:你缘何说本宫无法生养?
素骨觉得蹊跷,但也没多想,继续往前走,却在一处蓦然停下了脚步。花园里两个人正在争吵,听声音是棺材脸和倩儿。
此时宫苑格外宁静,他们的声音分外清晰。但听倩儿不甘心的道:“哥哥,我对师父一向忠心不二,天地可鉴,可他缘何那般偏心?!”
“住口!你还嫌不够丢人么!”凌玄厉喝,“忠心不二?!我只怕你是痴心不二!”
倩儿当即就没了声音,好半天。
素骨心下道,原来他们是兄妹。
“纵然是我痴心,那又如何?我没有错!”倩儿的语气坚决而破碎。
凌玄深叹一声道:“倩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师父他断不会动心于你,你记住,你永永远远都只是他的弟子!”
“若是如此,我宁愿不当这个弟子!”倩儿听起来好似哭了,“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这辈子必定侍奉他左右,绝无二心。”
“你那是单纯的侍奉么,你那是单纯的报答么?!倩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今师父只是收了个孩子,你便如此不甘,他日,若是师父真的娶了妻,你还不得死啊!”
“对!哥你说对了,若是来日师父真的娶了妻妾,那我凌倩宁愿一死!也绝不痛苦的活在世上看着她人与之相伴。”
“糊涂!”凌玄很是无奈,沉吟了下,低声道:“师父他早已有心上之人。”
“什么?你说什么?师父的心上人是谁,你说啊!我这就去杀了她!”
凌玄半晌没言语,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师父的心上人究竟是谁,我不清楚,但有就是了,很早便有了。”
“我,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还太小,当然是不知道的。”
凌玄语落,就再没说什么,只是道:“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心思,专心练功!”随后,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素骨连忙悄悄的走开,莫名的心底涌起一抹淡淡的失落,原来他早已有心上人的,那还对自己这么好做什么,或许是想认自己为义子吧。
待他沏好茶再回到书房,却不见岚风的身影,只有师父一人静静的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你的茶。”素骨将茶壶放在书案的一角,弯腰抱起地上的小箱子道:“那我先出去了。”
“你有要紧的事么。”师父侧身对着他,淡淡的道。
“没有。”素骨如实回答,可就是不想在这呆着。
“既是没有,何故这般着急。”师父转过身,望了一眼茶壶,又从旁边拿过两盏茶杯,斟了两盏茶道:“方才不是说好的,陪本宫说说话。”
素骨在心下思忖,如此也好,凡事不如当面说个清楚明白。遂在书案另一侧的椅子上落座,道:“素骨也正好有话要对宫主言明。”
“哦?是什么话?”师父也坐下,凉薄的唇角一丝清浅笑意,“但说无妨。”
素骨转了转眼眸,深灰色的眸子幽澈流转,“我知道,你想让我留下。”
“嗯。”
“可我,我……”
“嗯?”
“我不想当你的义子。”
此语落,师父也怔怵了,眨了眨修长的凤目,“我何时说过要你做本宫的义子了?”
“那你留我做什么。”素骨的声音低下去,也没抬眼睛自顾自的盯着脚尖道:“我知道,你那个……就是,可你的年纪真的不到当爹的程度。……反正就算你没说吧,我猜也猜到了,你若,若真的无法生养,大可找个年岁更小的孩子当儿子养着。”
这句话说完,素骨心底长长的舒了口气,感觉舒畅多了。可书案后妖娆的人却茫然了,久久的愣在那,随后轻蹙眉目道:“你缘何说本宫无法生养?”
“啊?”素骨抬起眼睛,几分尴尬的望着他,“这,没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好在师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素骨莫要听旁人胡说。”
看来关于他挥刀自宫的事知道的人还真不少,素骨暗自思量,又觉得他可怜,谁遇上这种事心里一定万般不是滋味,更何况还被他人当做闲话,品头论足。难道他是为了练就什么绝世武功才这么做的么,还真是对自己够狠,怪不得方才棺材脸要倩儿不要痴心妄想,只怕他们的这位师父的心上之人十有**是个男子。
为了避开这个沉重的话题,素骨转而道:“我听岚风说,你练过辟谷之术。”
妖娆的清魅一笑,“是练过些,怎么?”
“没怎么,那你当真不饿么?”
“呵呵,练过了辟谷之术的人怎么会饿。”
“我还听说,你爱吃桃子。”
“你听说的倒是不少么。”
“……”素骨想,这样不算是把风流柴子给卖了吧,“就是闲聊的时候说起的。”
、第九章:望你永记今日所言
宫主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从书案后面绕出来,走到小箱子跟前蹲下身,纤长的指尖摸了摸小兔子的耳朵道:“素骨若是真不愿留在此地,本宫也不会强求。”
听他这样说,素骨莫名的空落落的,他不让自己走,自己心有不甘,但真听到他说,不会强求四个字时,又有说不出的滋味。“我没不愿留下来,只是。”侧目望着身侧的人,墨发玄衣,身体单薄,蓦然的就感觉这个妖娆的宫主很孤单似的。或许是恻隐之心,或许是感同身受,静默了片刻,素骨道:“若蒙宫主不弃,素骨愿拜宫主为师。”
纤长的手指忽然停在半空,落在那好久,狭长的眼睛轻轻眨了两下,他道:“当真?”
“当真。”素骨一字一顿道。
又是良久的沉默。素骨心下未免迷惑,甚或他不愿?
“好!望你永记今日所言。”妖娆的宫主站起身,望着他道:“你今日拜我为师,便要永世尊我为师,以本宫为崇,视本宫如父,你可能做到?”
“我既出此言,定会做到。”素骨垂眸道,不是他不想直视那人的眼睛,而是看久了会感觉眩晕。
过了须臾,头顶飘落他清魅的笑声,“那明日我便与你行师徒之礼。今日天色已晚,素骨你先去歇息吧。”
没想到他这么就让自己走了,素骨斟酌了下道:“那素骨就此告退。”然后,捧起地上的小兔子匆匆的出去了。说实在的,他心里莫名的忐忑不安,真不知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宫城内的人貌似都休息了,四下万籁俱寂,唯有房檐下的灯火依旧阑珊。素骨捧着小箱子步履匆匆的往自己的住处去,忽然黑暗中闪过一道影子,他大喝:“谁?!”
“小师弟,是我。”
“呼~你吓了我一跳。”
岚风风。骚摇摆的闪现于眼前,脸上全然没了方才的急切,貌似那件事情迎刃而解了,“小师弟这是要去哪啊。”他瞥了一眼小兔子,“师父可还在书房?”
“应该吧,我刚出来。”素骨看了看他,空出一只手朝岚风勾了勾手指。
岚风凑过去听,素骨道:“我,嗯,还是拜他为师了,因为……”
“嘘——”岚风忽然竖起食指在唇角,“小师弟何须解释?一切皆是缘分使然。”
只此一句,就把素骨后面的话给塞了回去。岚风继而道:“我找师父还有事,先不陪你聊了,回头说。”语落,便一溜烟的不见了。
素骨独自在原地愣了会儿神,怎么感觉他们一个个的都奇奇怪怪神神秘秘。遂也没再多想,朝住处走去。
这边书房仍旧烛火澄明。摇曳的光影中,一人正坐于书案后摆弄着几支竹条,纤长的手指甚是灵活。
“徒弟拜见师父。”岚风在门口一鞠。
那人却是没抬眼,只是幽幽的问:“事情办得如何?”
“回师父,已经办妥。”
“那便好。”妖娆的宫主放下手中的竹条,道:“进来说话。”
岚风迈进书房,慎密的合上门扉,走到书案旁却是几分不解,望着那编了一半的东西道:“恕徒弟冒昧,却不知师父深夜编制此物是为何?”
师父就笑了,转而道:“风儿看为师编的可还过得去?”
……岚风清了清嗓子,说实话他根本没看出来那是个什么,“甚好。”
妖娆的人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拿起那东西看了看,“为师也觉得不错。”
岚风思忖,还是抓紧说正事吧,于是道:“徒弟已将那群草莽逐一杀死,凝露丸现就在这里,请师父过目。”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暗红的绸缎上一颗紫色的药丸。师父接过,扫了一眼放到一边道:“有劳风儿了,你也累了,早些去睡吧。”
“是。”岚风答道,随即恭顺的转身出去。出了书房,他望着头顶的夜空不禁暗自惋惜,这许多年师父一直要他们到处寻这些珍稀灵药,却每每到了手都要送与他人,不知何故。凭他对师父多年的了解,师父在这方面绝不是个大度的人。可缘何毫无条件的拱手让人?真真匪夷所思,平日里别说是这些江湖中人相争之的灵药,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剑谱,名不见经传的暗器,师父也绝对不会白白送给别人。想也想不通,岚风干脆也回去睡觉了。
、第十章:不可说,一说即错。
夜深人静。书房内的烛火被熄灭。一个高挑清瘦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朝宫城的北侧走去。远远的,但见一片波光粼粼,水面安然如镜。深潭上方,便是高耸入云的昆仑山峰。映着皎洁月色,昆仑山仙气缭绕,神秘莫测。那人行至深潭边上,缓缓的脱去外面的玄色锦袍,将衣裳与扣带一同放在一侧,只剩下最里面的那层薄纱里衣,跃入潭中。
潭水冰寒刺骨,虽说是初秋时分,但常年云雾笼罩,不见半点阳光,仍是冷若寒冬腊月。
他将头仰靠在潭边的岩石上,感受着那一寸寸的寒彻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