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若是牛脾气上来要难为你们,把这绸带给他,他自然会手下留情。”仙姑的话三师兄一个字都不敢遗漏,悉数印在脑子里。这样,他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拨动起来。
“令山,你还想修仙吗?”洞口里面只有噼啪烧为灰烬的干草断裂声,并没有传来朱雀的半分声音。三师兄搂紧了五师弟的肩膀,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问。
“不然呢?都已经进来了,还能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的脾气,从他手底下出来的,不在天上混个官职,是无论如何都会丢他面子的。他宁可把我们关在苦道山一辈子,也不会让我们再轻松的卸去那半身的仙力,在天地间逍遥的。”五师兄未尝没有一点的后悔。
世人只知道世态炎凉,民不聊生。一心以为只有那天上的神仙才是最自在的,所以就和上瘾似的一门心思往仙界里钻。等到自己在苦道山这么多年的磨砺,仙力有了,这心胸,更有。
哪里,都少不了勾心斗角,拉帮结伙。哪里,都有善恶美丑,阴险狡诈。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心里安静,这世上就安静。心里刀光剑影,这世上就全都是战场残骸。
有个能陪着自己一起说笑怒骂的,也就够了。
只可惜,五师弟明白的太晚,身在仙门中,不得不修仙。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三师兄在五师弟面前抖了抖那根飘扬的绸带,笑得奸诈极了。
“你想做什么?”五师弟这下才慌了神,原来一切都是三师兄计划好的,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有机会让你和我一起浪迹天涯,你可愿意?”
“我愿意。”
火光灼灼中,两个人捧着彼此的脸,将自己最火热的唇瓣贴合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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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的后花园,一向是不召见长的帅的男子。
原因很明确,这后花园里不仅是玉帝的喜爱之地,也是王母和公主仙子们时常来此闲逛的地儿。若是不小心被哪个仙子看上了这长相英俊的男子,玉帝的脸面要往哪放?
太白觉得神荼完全属于那种不动声色就能勾引万千少女的种类,玉帝还要在后花园接见他,实在是下策。
何况神荼进去已经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院子里静的都能听见池子里小鱼跃出水面又摔回去的动静,给一向喜爱幻想联想加臆想的太白太大的发挥空间。
玉帝该不会知道了神荼的小心思,一气之下给秘密处理了吧?
这么想着,神荼已经四肢健全的出了园子。
“玉帝找你做什么?怎么这么久?”太白看到好端端站在园子口的神荼,急忙问道。
“没什么,玉帝最近有些寂寞,让我来给他讲故事的。”神荼弓起了背,不住的咳嗽,一丝甜腻的血腥味就从指缝中飘出来。
“故事?什么故事?”
神荼随意的用手掌揩去嘴角的血丝,食指放于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天机不可泄露。”
太白手里的拂尘差一点就抽到神荼的脸面上,一个有些姿色和资历的后辈,竟然敢在他跟前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真是天大的笑话。
“太白,我想去你的住处坐坐,欢迎吗?”神荼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想要去太白的府上做客,这还真是稀奇的一件事。
太白以为神荼一定是被玉帝训斥了一顿,心情不好,从这硬装吧又装不下去,才要去自己的地方上疏解一下情绪。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进了太白的宫里,神荼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足尖一点,就落到了那棵梧桐树上。
手扶着树干,眼眺望着宫墙外面的云海,不住的赞叹道:“这天上的仙家里面,顶数你这宫里宫外的环境最好。进可观林,出可望海的。好哉,妙哉。”
神荼有个算不上雅的雅称,冷面鬼帝。
从他嘴里能蹦出这些夸赞的话,绝对的史无前例。
太白心下生疑,这厮突然反常,一定有所企图。心里的那根弦立马紧绷了起来,竖着耳朵细听神荼的话外之音。
“我骗了你。”
冷不丁的,神荼说了这么一句前不着边的话。
太白没来得及问个详细,神荼又补充道:“我对那小鬼,莫说真心,连一分的好意都没有。”
太白被这后面的话说的血脉上涌,什么仙家风范也都扔到了脑后,在自己的院子里跳着脚的大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你这种地府里呆久了的,怎么会知道情爱是什么。他们说你是冷面鬼帝,依我看,那是给你面子。你就是个无良无德的跳梁小丑,穿了鬼帝的衣裳在地府里滥竽充数的。枉我还一直把你当做忘年之交,瞎了我的眼睛啊!你说,你对那小鬼,究竟安的什么心?你之前做出来的那些情深意长,情意绵绵的戏码,都是给谁看的?神荼,人不能不要脸,鬼不能不要皮。你这反反复复的戏,我是不会陪你唱了,你今天不说个明明白白通通透透,我太白保证你会后悔到连自己是谁都忘干净。”
神荼顺着那树杈子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在上头,荡悠下双脚。
“我不懂情爱?我不要脸不要皮?太白,你可对什么人动过情爱?你可为了什么人不要脸不要皮过?就是因为我爱过,我懂过,我才伤过,痛过。这一切,都是你们教给我的。”摘下一片树叶,神荼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小毛毛,两只手捏住两端,放在唇边,稍一运气,吹起一支小调。
比不上天宫里的乐师的气势磅礴,也比不上人间乐坊里的意境幽长,简简单单的小调,就像是他手里的那片树叶一样的简单,连上面的脉络都看的一清二楚。
很忧伤的调子。
太白还在暴跳如雷的心情随着调音平复下来,静立在梧桐树下,示意那几个屏住呼吸的小婢女都退下去,才一跃而上,站在神荼的旁边。
一曲作罢,神荼又咳出一星的血丝。这次他没有接着擦掉,而是扶着太白的身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指着那云海远处的雷电交加处,笑眼朦胧的问:“祭仙台,太白,以后想我的话可以站在这里遥望一下我。”
祭仙台!
这三个字扎在太白的心尖上,疼的他不由自主的扶住了身旁的树干,目露疑惑,气息不匀的问:“什么意思?”
“过上半日,我就要去那里常驻了。你看,我以后就和你同在天界了,还劳烦你多照顾啊!呵呵。”神荼似乎笑的有些过,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只好下了树,坐在树底下的藤椅上,优哉游哉的对树上发呆的太白说道。
“你要去祭仙台?!”太白觉得这几个字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牙关上装了研磨机子,那些字眼如同一颗一颗的顽石,被磨成了粉末才被放出来一样。艰难,却轻飘飘的。
“你少了一个字,是住!”
“你,你……”太白此时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能不断重复着这一个字,再无他话可说。
“替我向那个小鬼道一声对不住,算看在我们意气相投了这么多年的份上。”神荼这话说的轻柔,就像是一片半空中悬浮的羽毛,落在了太白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情景,神荼并不是那种随便玩弄人感情的人,起码他还知道愧疚和歉意,知道自己对那小鬼不公平。既然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说出这些话来?他对那小鬼就真的没有情谊可言?
这一连串的疑问,太白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问。他知道的是,神荼,一定背着自己干了件大事。
“太白,我府上的眼线,可以撤了。”
太白刚站到树下,脚腕子一歪,急忙用拂尘撑在地面,险险的没让自己趴在树下。
他抬起一张惊恐的脸,看着那人在藤椅里躺的十分舒服,没有一点恶意。随即周身升起一阵的恶寒,让自己才平静下来的心,有立马开到了最大的马力,誓要冲出心口窝,出来见见天日。
、第八十二节
仙山上的天空,出奇的天蓝云白,鲜亮的就像是被雨水洗过一样。尤其是那形态各异的云朵,一片一片的在蓝色的帷幕上摆出各种各样的姿态,让地上紧张万分的人稍稍放松了心情。
关押朱雀的山洞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好的坏的,都没有,这从某一方面来讲,算是目前最好的消息。
仙姑今儿准备的很充足,让珍珍扛了一把硕大的遮阳伞,自己则拿了一把美人团扇,坐在洞口边乘凉边等结果。
珍珍把遮阳伞找了个石头缝CHA好后,就提着裙摆去了别处。不多会功夫,已经端来了两盘子的瓜果点心。
守了一天一夜的三师兄和五师弟一见那红彤彤的大苹果,立马口水直流,就像是饿了几天的狼猛不丁的见到了小绵羊一样。
珍珍捂嘴偷笑几声,将一盘点心搁到仙姑的手边,那盘苹果则放到了三师兄的手上。
两个人道了声谢,一人一个抱到嘴边啃起来。
虽然那浓烟没有熏到自己,但是在这火堆旁待了一天,就像是在火焰山待了半天似的。皮肤干燥的马上马的就能裂出口子不说,这嘴巴干的和枯树皮似的,让人难以忍受。
可两个人偏偏又不敢擅离职守,生怕前脚一走,他们的小六弟就成了这草沫子里的一份子。就连小解,都没敢跑太远,只在附近的岩石后头解决了。
只出不进,任凭他们是有半身仙力的人,也顶不住多久。
体内的水分估计也剩下的不多,反正当那苹果汁流进自己的喉咙时,两位师兄弟一脸的幸福样可不是装出来的。
果然幸福这个东西,起点不能太高,否则穷极一生,也追寻不到。
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被三师兄啃得还剩一个小小的果核,抬手就要扔出去。被仙姑白了一眼,绕了个圈又攥回自己的手里。
仙姑有些爱干净过了头,要是当着她的面乱扔东西,可能下一秒被扔出去的,就是自己。三师兄心想,等这仙姑走了,自己再扔也不迟。
抬头再去看天上的云朵时,朗眉一皱。
“那边怎么了?”三师兄指着那仙姑身后的某处天空,不解的问到。
仙姑转过头一看,顿时张大了嘴。
“那是祭仙台在行刑。真是百年不遇。我记得上次动用祭仙台,还是在我没进这仙山之前,祭台上绑的是一个魔物。今天又是哪个倒霉的家伙栽了跟头?”
“祭仙台?”五师弟放缓嘴里的咀嚼,也盯着那雷电交加的地方思量。
他依稀记得在苦道山的传记里提到过,祭仙台是用来惩罚那些罪大恶极的仙家的。千百年来唯一一个例外的,是一个作乱人间的魔物。不生不灭,不人不鬼的,用了好多方法都没有让他灭于天地间,只得动用了级别最高的祭仙台。那传记最后的小注解上还说,那魔物并没有当场毙命,而是被封印在了祭仙台下,日日遭受电闪雷鸣的洗礼。
原来仙姑身后那白金色光芒刺眼的要命的地方,就是祭仙台的位置。这么看起来,好像离着自己,也就不足千米的距离。仔细定了心神,似乎还能听到那闪电打下来后闷闷的雷声。
看看,当了神仙有什么好,犯了错一样要上祭仙台受罚。五师弟无奈的看看洞口,里面的朱雀睡的也太安稳了,让他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天边的雷电之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三师兄一个不留神,就被晃到了眼睛,不住的用手指肚揉着太阳穴,以打散瞳孔里那一道白光。
相距了千米,本来也牵扯不到。谁知此时,山洞口的干草垛,就像是被谁浇上了一桶油花一样,砰的一声炸了一下,把排在洞口的草垛炸了个漫天飞。带火花的草枝子飞的到处都是,落地的地方立马引起一片的小火灾。
三师兄忙脱了外衫去扑打那些火苗,还不忘拉着五师兄的手腕,把他护在自己的身侧。
仙姑没有慌乱,手里的美人扇停了一下,继续朝着身上扇起来,看洞口的眼睛也亮了亮。
焦糊的味道,浓烈的焦糊味道,好像什么烤鸡烤鸭一样的焦糊味。
三师兄突然转了个身,面朝洞口。
四双眼睛现在都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不足两人同行的洞口,生怕眨眼的时间错过了什么。
红色,红色的毛羽,像是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从洞里面飞出来,绕着众人飞了一会,掉到地上。
三师兄弯腰拾起,眼角处,有更多的红色毛羽,络绎不绝的从洞口里面飞出来。
顷刻间,这个小小的洞口外,下起了红得耀眼的羽毛雪。四个人皆仰了头去看空中不断下沉上升的羽毛。有的落到头发上,有的落到身上,还有俏皮的,落到了张开的手心里。
“我六弟这是?该不会是死了吧?”三师兄最先从这羽毛雪中清醒过来,担忧的看向仙姑。
这是凤凰毛。
都飞了这么漫天遍地的了,该不会是把他六弟给活活生死了吧?
三师兄的担心合情合理,仙姑并没有生气,反而捏着一根羽毛指了指那还在纷纷飞出来羽毛的洞口。
“我看恰恰相反,是活了。”
洞里只有羽毛飞出,还是安静的不像是有什么活人的样子。
轰隆轰隆的,伴随着洞口猛然高升的温度,所有人退后几步,各自找了一块岩石遮住身体,伸长了脖子看那洞口里轰隆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窄小的洞口被撞开一块,滚出来一个大火球。
火球滚到那块珍珍起舞的地方后,原地打起了转转,不再前行。
火球周遭的火苗子高的离谱,若不是有岩石护体,四个人此时可能都会被烧到胳膊腿的。
“我六弟呢?”三师兄躲在岩石后,扯着嗓子问另一块岩石后的仙姑。
这么大一个火球从洞里面滚出来,很难不让人想到洞里面的人的下场是何等的凄惨。会不会连渣子都不剩?
仙姑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两指一夹,念完咒语就扔到了那火球上。
火苗子没有想到消弱,反倒是烧的更加高涨,就连躲身的岩石背面都没能幸免于难。三师兄摸到那岩石,都觉得是直接把手放进了火里一样的灼热。
“仙姑,你的符咒灵不灵啊?我怎么看…”
还想说你这灭火的符咒该不会是拿错了吧,那火球从地上弹起,足有膝盖那么高的距离。
砰!
一声巨响,火花四溅,方才的蓝天白云都被这礼花一样的爆炸覆盖。
飞火就像是夜里的星星一样,在天空里轻舞飞扬。
那火球滚出来的地方,被爆炸带起了呛人的烟雾。重重复层层,任你躲在手缝后面的眼睛瞪得再大,也看不到什么。
仙姑对着那烟雾轻吹一口气,如微风拂面,一瞬间带走了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三师兄探出身子瞧那烟雾散去后的残骸。
一个没收住,